2024-10-04 07:49:33 作者: 鄧鵬 主編

  我對她們在「社辦場」的那段經歷了解並不多。一九六九年十二月,我和同學陳和威隨下鄉的洪流也到了萬源縣草壩公社,落戶在一個小山村,於是開始同姐姐她們那批「社辦場」知青一起生活了。

  姐姐同生產隊裡的農民相處十分融洽。落戶前,我到姐姐所在的生產隊小住一段,隊長的兒子殺自己家的狗,拔自己家地里的蘿蔔,煮自己家的臘肉招待我;左鄰右舍的大娘大嬸不是送米麵就是端來鹹菜,把我當成遠方來的客人。在知青中,姐姐也很有人緣,下鄉前,我在重慶家裡,通過姐姐認識了很多草壩公社的知青,有些雖然不曾見過,但從姐姐的口中,早已耳熟能詳,以致後來見面,似乎已是朋友。在他們中間,大多數都是非常優秀的青年,受過良好的教育,思想純正,志向遠大,但因為家庭的原因,他們離開學堂,到偏遠的大巴山來尋求「理想」。盧曉蓉、鄧鵬就是其中的優秀代表。落戶生產隊後,我生活的楊家灣和鄧鵬生活的掛鼓崖僅隔一條山溝。我第一次打柴就是他幫我在那條山溝里砍伐的,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他的身上仍然充滿書卷氣,那時他已在農村生活了整整五年。後來在煉鐵廠里,我們又一起生活了七八年。從他們身上,我閱讀到一批「社辦場」知青忍辱負重、奮發向上、終成正果的人生軌跡。

  我在大巴山裡的小山村生活了一年,時間不長,但留下的印象很深。我和陳和威住在一個破舊的小木房子裡,懸空的樓板下圈養著房東的牛,四壁透風,我叫它「風雨樓」。雪粒兒順著瓦隙飄落在被蓋上,夜晚牛鈴聲伴我進入夢鄉,門前那株孤獨佇立的白楊樹,易家妹子那雙黑又亮的大眼睛……構成了我對那段生活的基本印象。我們與當地社員相處融洽,生活還算平靜,比起在城市裡所受到的屈辱,可算是一種解脫。

  我下鄉是為了尋求解脫,在內心深處有一種無奈的悲觀;而姐姐卻是為了追求縹緲的憧憬,表現出一種單純的衝動。

  記得初次到草壩公社,路途上耗費了兩天。第二天傍晚,人已累得精疲力竭。突然姐姐用手一指,興奮地喊道:翻過那山就到草壩公社了。我抬頭一望:四周的山坡上全是一行一行的茶樹,半人高,雖臨近冬季,仍然青青的;山腰以下全是梯田,莊稼已收割,田裡蓄滿了水,夕陽下泛著橘紅的光。突然,「哦——嗬——」一聲長長的吆喝響起,頓時四周的山醒了,一幅立體場景活了。原來對面山坡上,一個背著背簍的農夫,用「丁」字形木杵托住背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巴山背二哥的印象太深了。

  

  姐姐激動起來,似乎回到了久別的家。她接過我肩上的行李挑子,大步朝前走去。

  我的心卻沉下去了,這難道就是我將要生活的地方嗎?那山的背後是更高更大的重山遠嶺。太陽的餘暉透過雲縫斜射出來,給山巔留下一條光痕……「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腦海里浮現出這兩句詩,但我不太喜歡李商隱的這兩句詩,因為它的意境太低沉,尤其在那個時候。剎那間,一切興奮和新鮮全沒了,只有鄉愁。我開始留戀剛離開兩天的曾帶給我無數苦痛的那座城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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