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愛情長跑
2024-10-04 07:45:21
作者: 嘎子
天剛亮,校園裡啞了很久的大廣播嗡了幾聲後又響了起來。有個很美麗的女聲宣讀了一篇倡議書,是校學生會向全校學生與青年老師發出的倡議,要把學校操場作為起點,在一個月內跑步到北京去。當然,只是一個象徵性賽跑。不知誰量出的,從學校到北京有二千多公里,要想用一個月的時間跑到北京,每天至少要完成六千米的長跑任務。每天學生會都有人來登記,堅持跑完了的,在學校運動會開幕那天,會給予重獎。
我們聽了,都恨著周兵。周兵笑了,說你們肯定以為是我想出的餿主意來折磨你們的吧?我周兵還沒那麼狠。是學校那些吃行政飯的人想出來的,也不是我們這屆才做的,有好幾屆的學生都受過同樣的折磨了。管他的,你們只要跑了,不管跑多少,我都給你們照六米千登記,誰叫我們是405室同甘共苦的患難兄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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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天還沒亮,整個校園都在顫動了。嘩啦嘩啦啦,像暴雨突然澆在乾渴的土地上,到處都是這樣的腳步聲。校園運動場裡人群排著隊顫動身子跑,一圈又一圈,好像真的全都成了朝北京忽啦跑去的機器。開始幾天,我們都認真,一圈一圈地數著,直到眼睛有些花腦袋有些脹時,才躺倒在地上,指著仍然彈著腿跑圈子的周兵說:「記下,一萬米,把明天任務的也完成了。」
那幾天,陽光似乎也帶有了北京烤鴨的味道,油膩膩的。一身的臭汗坐在教室里,到處都能嗅到漚餿了的烤鴨味。我們寢室的除了周兵,其他的都是跑了兩天就再也跑不下去了。周兵看見一屋睡覺的人,有些怒了,拖拖這個,拉拉那個,說:「起來呀!你們再累也該出去象徵性地跑兩圈呀!我才好給你們每天的任務畫個圈。」
王海深長長打了個哈欠,說:「不去了,北京有什麼好的,我跑那裡去幹嘛?」
我們都邊打呼嚕邊說:「我們已跑到長沙了,看上溫柔多情的湘妹子了,該停下來玩一玩了。北京不去了,就在湘江岸邊玩兩天吧。」
周兵氣呼呼地摔門走了,扔下一句話:「你們都懶得發霉去,休想再讓我給你們畫圈圈了。」
王海深坐起來,朝窗外周兵跑去的地方伸出中指,說:「誰稀罕?別以為自己真的當個什麼芝麻官,老子根本不賣你的帳!」
朱文大哥說:「還是去象徵性地跑兩圈吧,別為難他了。他也是為我們大家好。」
我與朱文還是跑了兩圈,在周兵面前晃了幾下。
幾天後,堅持的人越來越少,操場上也很少有那麼早起來的人了。
周兵說,有好些人是改到晚上跑了,這樣跑累了沖個澡也睡得香。白天也不會帶一身臭汗進教室了。
我們下了晚自習後也去跑,操場上真的還有不少堅持的人。周兵指著一個矮小敦實,臉與身上都讓太陽曬得油黑髮亮的小子說:「你知道他是誰嗎?上屆校運會的馬拉松王,理學院學生物專業的。」那小子跑到我們面前時,周兵向他招招手,他臉上便隆起了快樂的笑紋。
朱文說:「這小子真黑,像黑夜裡的非洲人一樣。」
後來我們去了圖書館,周兵便去學生會把每天的登記匯總去了,他把書包給我,叫我給他帶回去,說他可能回去得晚。陳阿芸就說,該不會是與哪個女脫竹林里幽會吧?周兵說,真讓你猜對了,我們準備在竹林里男脫女也脫,脫個乾乾淨淨,哈哈!陳阿芸也笑,說:「想不到大兵進了學生會,就學會流氓了,可別來腐蝕我們正直純潔的學生呀!」
周兵牙縫裡蹦出一個「去!」字,把陳阿芸推到一旁,說:「你以為我們漂亮的大學校園成了公共妓院了!」
周兵走後,我們在雜誌堆里混了一夜。圖書館關門後,陳阿芸拉我去操場走走。快入夏了,白天悶熱,只有晚上還有些漸漸吹來的涼風。我們看見操場淡淡的光陰中,那個馬拉松王還在跑,腳步很輕,鮮艷的紅色背心像一顆流星似的在黑暗中跳動。
我說,這小子是想得世界冠軍吧?陳阿芸說,他就是得宇宙冠軍也與我們無關。我說,你讓我來操場幹什麼呢?他指了指對面一排石梯說,我們去那兒坐坐,等一會兒,你就看到一幕好戲。我說,什麼戲?弄得那麼神秘?他扶著我的肩膀,嘿嘿笑笑,什麼也沒說。
天陰了,剛才還能看見的疏淡的星星,現在讓一片黑雲遮住了。一陣猛似一陣的冷風颳過,樹林裡便響起咔咔的折枝的聲音。馬拉松王跑到我們面前停了下來,喘著氣把濕透的背心脫了下來,他身上也是油黑的,有股烘熱所氣撲到我們臉上。他問我們,要下雨了,怎麼還不走?陳阿芸說,我們就是來淋雨的。他奇怪地看著我們,那雙眼睛一隻大一隻小,大的那隻很亮,小的那隻昏暗。陳阿芸看看天,說你再跑五圈,雨就下來了。不信我們打個賭?他也望望天,說你們等吧。就走進了黑暗中的林間小路。
我奇怪地問陳阿芸:「讓我陪你來看雨的?你哪股傻筋又腫脹了?」陳阿芸說:「難道我們還是來等外星人的?」
我站起來,說:「我可不想同你一起瘋,淋雨的事是不會在我身上發生的。」
陳阿芸壓著我的肩膀,讓我坐下來,說:「等一會兒吧,這雨不到半夜下不來的。」
我們等了一會兒,就聽見林中有跑步聲傳來。這時候還有誰來跑步呀!林中有光一閃,兩個穿白T恤的人便晃進了操場,沿著跑道慢慢地跑,兩人並排,還手牽著手。跑近了,我看清了,個子稍高點的是個男生,尖削的臉與薄薄的嘴皮子都是楊彩俊的原版。我不敢肯定,因為我從沒見過楊彩俊穿這樣乾淨的白T恤。後面的是個苗條乖巧的女孩子,頭髮扎個馬尾束在背後。男孩邊跑邊哼一支什麼歌,還用鼻音很重的腔調學小提琴給自己伴奏。女孩子也哼歌,哼兩句就格格格地笑個不停。他們跑了兩圈,就跑不動了,女孩子吊著男孩兒的手臂喘著粗氣,男孩兒說堅持堅持,我們一定要完成三圈。他才跑了兩步,女孩子乾脆躺在了地上,喘著粗氣說:「曉風,我真的不行了。你再讓我跑,不如叫我死去!」
我們明白了,那男孩兒真的是楊彩俊。他沒發現我們,把女孩子抱在懷裡,說:「跑不動就別跑了。你今天比昨天進步了,跑了一圈半了。昨天才跑半圈,你就睡在地上了。」
女孩子什麼也沒說,嘴一張就哭起來了。
我與陳阿芸實在憋不住了,就站起來哈哈哈笑得腰都彎曲了。
楊彩俊瞧見了我們,有些驚慌。他懷裡的女孩子卻有些恐懼,把他的手臂抱得更緊了。陳阿芸說:「快把你的新媳婦介紹給同甘共苦的兄弟吧。」
我看著他與那個秀氣漂亮的女孩子,在想另一個叫著花的女孩。楊彩俊把那個有男孩兒脾性的花玩到哪裡去了?我耳心響起了花敲打的節奏明快的鼓點聲。
楊彩俊帶著那個女孩子來到我們面前,說:「你們從哪裡鑽出來的?我以為此時沒有人了,想不到啊!」
陳阿芸說:「為了迎接你的到來,我們已經守株待兔好幾周了!」
楊彩俊說:「我們也是才來兩天。昨天才開始,想天黑盡了不會有誰再來了,更不可能有我們寢室的人來,才這樣放放心心的跑步,跑到北京去!」
那女孩子捂住嘴咕咕咕地笑,楊彩俊攬住她的腰,說:「劉艷,他們都是我同寢室的哥們兒呀,害什麼羞?」
我心裡還在想著花,正想問,陳阿芸卻說:「現在你們可以老實交代也吧。把你們怎麼勾搭成奸,禍國殃民的罪行交代出來。」
楊彩俊敲了他一下,兩人又哈哈笑起來。小女孩子羞得靠著楊彩俊的胸,楊彩俊頭一昂,很有些男子氣。陳阿芸看著小女孩子說:「你是藝術學院的吧?每天都看楊彩俊朝哪裡跑,丟了魂似的,我就想肯定是有人迷住了她。我跟了許久,才發現你們晚自習後必來操場跑步這個秘密。」楊彩俊說:「你怎麼像個克格勃?爹媽好好送你來讀書,正事不做,盡做些喪盡天良的事。偷窺別人的隱私對你有什麼好處呀!」
陳阿芸笑了,對小女孩子說:「我看楊彩俊的模樣也不怎麼靚,個頭也不怎麼壯,只會用腳趾頭撥幾下吉他,嘶啞的嗓門哼幾首搖滾,而且滿肚皮的壞水,一嘴巴的口臭。你看上他哪裡了?」
小女孩子看了眼楊彩俊,有些委屈。楊彩俊把她的腰攬得更緊,說:「別聽他的,這小子專會幹趁火打劫的事。你信了他的,他的毒手就伸向你的了。」
叫劉艷的小女孩子嘴一張,哭出聲來,把淚水扶到楊彩俊的身上。陳阿芸急了,說:「小妹妹,我不過是開個玩笑,值得傷心嗎?楊彩俊是我們最好的朋友,看看他真是一表人才,面目端正,一肚子的音符,是我們文學院有名的大才子呢!你與他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人。我們哥們兒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
楊彩俊眉頭一皺,說:「你又瞎說什麼呀!」
劉艷卻捂住嘴笑起來,笑得淚水在臉上一閃一閃的。這簡直是個還沒長大的女孩子,哭笑都隨心。
陳阿芸讓他們都坐在石梯上,還把手中的筆記本墊在地上,對小女孩子說:「嫂子,請。小弟惹你傷心,給你賠罪。」小女孩子在他肩膀上掀了一下,坐了下來。
風小些了,但很冷。楊彩俊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
陳阿芸說:「這下,你該交代了吧。」
楊彩俊笑笑,說:「沒什麼好交代的。」
劉艷卻說:「你還不敢交代。那幾天,你有事沒事都來我面前撞,說是想拜師學鋼琴。我沒心思理你,你就等在琴房外,黑已深了都不想離開。」
我搖晃著頭,說:「好感動呀!」
劉艷說:「一頭癩皮狗,有什麼好感動的。」
楊彩俊頭昂著,臉上仍是很得意的笑,說:「你終於愛上我了,我陰暗了幾千年的天空,終於有了溫暖的太陽了。」
我們都哈哈哈地笑起來。劉艷一臉的疑惑,說:「有什麼好笑的?」
我說:「你將要嫁給師大第一流氓寢室里的成員了,我們應該高興呀!」
劉艷說:「誰想嫁給流氓呀?我情願嫁給豬,也不嫁給大流氓!」
楊彩俊看著她,有些深情地說:「我就是頭重情重義大肥豬。」
我看看他倆,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嘶啞著嗓門干吼:
我是一頭戀愛著的豬,
別以為我流著淚兒就是哭,
是你那美麗的花兒開得太艷太俗
我肚子裡生產出了天下第一酸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