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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情流感

2024-10-04 07:45:14 作者: 嘎子

  周兵去學生會開了幾次會,就變了一個人了。抽空去美髮店燙了大捲髮,嘴唇和下顎颳得光滑滑的,漂亮的眼珠也像洗過一樣的油黑髮亮。每天早上都要把那雙皮鞋擦了又擦,借窗外瀉進來的陽光滿足地看著錚亮光潔鞋面。下午課一上完,他準時在桃林旁練啞鈴。只穿短褲與背心,直練得渾身的肌肉鼓脹,健美極了。他一練,背後就圍了一圈人,當他的肌肉紅紅的鼓脹起來時,背後的女脫們就一聲聲尖叫。晚上他回來得最晚,趿著拖板鞋哼著歌去衛生間沖澡,然後濕漉漉地躺在床上,邊翻雜誌邊哼歌,全是鄧麗君的軟綿綿的情歌。

  楊彩俊對我說,這個大兵肯定又戀愛了。王海深就急了,悄悄說他是不是真的把校花搞到手了?陳阿芸就讓王海深去問,王海深不敢,說大兵不把他舉起來從窗口扔出去才怪。

  朱文老奸一點,悄悄說,我們都來編曾曉曉的壞話,假如他跳起來想拼命,就是真的有問題了。假如沒聽見似的不理不睬,目標肯定是另一個人。

  楊彩俊眨兩下眼睛,就有話衝口說出來:「你們知道那個曾曉曉嗎?她怎麼夠格去學生會呢!聽說大一時,她差點被開除了。」

  朱文裝著敲了楊彩俊一下,說:「別背後講人家的壞話。道聽途說的誰信?」他看看周兵,這小子沒聽見似的翻看一本時尚雜誌。楊彩俊又說:「聽說剛才她急性肝炎發作,突然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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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兵才抬起頭來,朝楊彩俊笑笑,說:「不會吧,下午我們還在一起開會呢。」

  楊彩俊說:「是剛剛發生的事,幾分以內的事。許多人都看見了,校花嘛,誰都關心。」

  周兵還是翻他的雜誌,頭也沒抬。

  朱文朝大家遞了個眼色,覺得夠了,我們寢室的這個第一帥哥是安全的,沒有泡到第一校花。就是說,我們都還有機會。周兵卻把雜誌扔開了,抬起頭,問楊彩俊曾曉曉是住在哪個醫院?楊彩俊說,他只是聽別人說的,沒去打聽住哪個醫院。周兵就跳下床,穿上鞋,又打開抽屜取出裡面的錢,說我去看看曾曉曉,你們誰陪我去?我們都說,那是你們學生會幹部的事,我們怎麼好去呢?別人看到以為是在巴結領導,別有用心呢!周兵就火了,說:「我看你們都沒安好心。」他掀開擋在門口的王海深,就出去了,邊走邊掏出梳子在頭髮上刮。

  看著他遠去,我們都憋不住了,哈哈笑起來,過後又捂住胸口沉默了好久。我們都知道,周兵這一趟去,知道我們騙了他,不把我們掐死才怪。我們都把臉朝向楊彩俊,看得他有些火了,說:「看我做什麼,主意又不是我一人出的。要怪就怪朱文大哥,是他說的要考考大兵哥呀!」

  朱文說:「你們急什麼急呀?楊彩俊不是說是聽來的嗎?是他自己要相信道聽途說的事,怪誰呀!」

  我們才放心了,可另一絲憂鬱又襲上心來。一個名聲那麼響的校花,我們連模樣都沒見到,就成了大兵心中的人兒了。唉,王海深長長嘆了口氣,接著陳阿芸也嘆了口氣,這氣就一個接一個地傳了下去,我們一溜人都為好好一朵花落入別人的懷裡而嘆氣。當然,周兵也配,帥帥的,高高壯壯的,不是一堆牛糞。正因為這樣,我們心裡的憂鬱才更深。

  周兵很晚才回來,又跳到床鋪上半躺著,一聲不吭地吸菸,把菸灰彈在地上。我們都擔著心,縮在各自的蚊帳里,不說話耳朵卻尖著在聽。周兵接連吸了好幾支煙,然後把剩餘的煙盒朝桌子上一扔,說:「不管你們是誰,再在我面前提曾曉曉,我就與誰急!」

  他也把蚊帳嘩地拉了下來。還是春天呀,沒有蚊子,我們一寢室的人都拉上了蚊帳。

  周兵睡我的上鋪,我能聽見他一夜都煩躁得睡不著覺,伴著一聲聲憂憂怨怨的嘆息,把床弄得搖搖晃晃。

  第二天早上一二節課是自習,寢室里的人快走完了,他拉住了我,說有話想給是我談談。他叫我跟著他,朝學校後山的紅星亭走去。那裡,是戀人們常去的地方,我們單身的從那裡過,都感到臉熱心跳。還是上學期吧,王海深就帶我去見識了一下校院戀的膽大包天。他在紅星亭下面的濃密的迎春花藤下,一連翻找出了好幾個用髒了的保險套,扔在地上讓我受受教育。嚇得我吸了好幾口冷氣。現在,周兵帶我上了紅星亭,那裡沒人,只有幾隻麻雀跳上跳下,撿拾地上學生撒下的餅乾渣。

  周兵坐在亭中的欄杆上,從兜里掏出煙盒來,遞給我一支,我說不會抽,他嗅嗅菸絲,也不想抽了,說:「你們都覺得曾曉曉漂亮吧?」

  我說:「我們只是聽說這朵校花的名,連她什麼樣兒都不知道。」

  周兵說:「她是長得漂亮,人也不冷漠,臉上老是帶著溫溫暖暖的笑。這麼樣的女孩子,追的人肯定多,也讓她帶上一些傲慢。她誰也看不上的,在我們師範大學還沒誕生她看得上的人。所以,你們都別拿她與我開玩笑。」

  我說:「我們都是說著玩玩的,沒誰當真。」

  周兵說:「她已經是校長定的兒媳婦了,只等他兒子從英國留學回來,她也畢業了,就正正噹噹做校長大人的兒媳了。」

  我吸了口冷氣,說:「她也願意嗎?」

  周兵臉是沉重的,看起來好嚴肅:「她對我說,她看不上校長的兒子那副胖得像豬的樣子。她答應校長,只想畢業後能有個出國的機會。」

  我沒說什麼了,只覺得這女人怪有心計的,單純得像兒童一樣的周兵追不上她,或許是件好事。周兵卻嘆口氣,說:「女人長得漂亮了,就不知道眼睛裡會留住誰了。我就不信,這世上的美女就只剩她了。」

  我說:「女人傲,我們就要比她們還要傲,看誰傲過誰?」

  周兵哈的一笑,在我頭上敲了一下,把外套穿上,書包挎在肩上,說我們也該找個地方自習了。我卻想去看看那個曾曉曉到底長得啥樣,就對周兵說:「你們學生會宣傳部什麼時候有活動時,叫上我,寫寫畫畫的事我還會一點。」周兵就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嘴角有一絲疑惑的笑,說:「看不出來,你還會這些呀!」

  我心裡很不舒服,說:「信不信什麼時候試試就行了。」

  我去了圖書館,借了幾本雨果的小說,和一本西方現代油畫畫冊,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讀讀。先在桃林里,剛坐一會兒,草叢中嗡的飛起大群蚊子,陰雲似的把我腦袋包圍住了。我只好撤退,到教學樓找讀書的地方了。

  到處都在上課,教室塞得滿滿的。我走了一圈都沒座位,只好退出來,朝理學院走去。那裡雖在上課,但上課的人少。我混進了一間正在上數學的教室,老師很瘦,聲音卻凶極了,像在兇狠地咒罵什麼,黑板上畫滿了直線與曲線,還有許多計算與證明公式。我中學時數學就差,高等數學更像外星語言,坐在裡面看書竟然比江邊桃林還覺清靜。當然,越是清靜,瞌睡也在心內悄悄地淤積,霧似的越來越濃重。

  我已經打了無數次哈欠了,淚眼模糊地盯著放在膝頭的《悲慘世界》,頭越來越低,最後額頭抵在桌子上朝夢裡飛快地跑去了,我竟然有脫掉了所有衣物累贅,輕輕鬆鬆朝陽光跑去的感覺。

  有人在我背上推了好幾下,我醒來了,旁邊坐了個穿粉色襯衫的女孩子,頭髮剪得很短,眼睛很漂亮。她悄悄對我說,老師還沒下課,你的呼嚕聲卻響起來了。

  我臉燙了,捂住嘴笑得背脊都在抖,說:「我是文學院的,數學課聽不懂,就像聽催眠曲似的。」

  她也笑,把兩顆酸梅果塞進我的手裡,說吃點酸的就沒瞌睡了。

  下課了,我感激地朝她笑笑,她把書和作業本裝進書包,說她還要去趕理論數學課,就在五樓。就混入了朝門外擠去的人群,她的背影很好看,腰很細,肩膀圓潤的,脖子很白,瓷似的。

  我也抱起一大堆書擠出了門外,可再也看不見她了。我真後悔,沒問問她的姓名。

  我回寢室了,在路上碰見楊彩俊,他正抱著吉他興沖沖地朝校外走去。我問他,是不是他們的樂團又要表演了?他說,他是去音樂學院練琴去。他們的樂隊早散了。都怪我的那個藏族老鄉,對唱歌一點興趣都沒有了,想安下心來學畫畫。他人影都找不到,還哪裡去組織樂隊,練習演唱呢?我又問他,花呢?楊彩俊一臉的悲哀,吐了口痰,哀嘆了好幾聲,說:「開了學,花就讓她的父親監管起來了,白天可以去上學,晚上只能回家去住。」花的家離學校不遠,父親是區文化館搞音樂的。她回去後,就很少與王曉來往了。楊彩俊一生氣,臉就憋紅了,就像憋了好幾天的臭大糞,還找不到地方排泄出來。他手一揮,說:「都他媽滾蛋吧!楊彩俊又不是靠他們才能過日子。」

  周兵還沒走,躺在床鋪上翻看大學英語,時時用僵硬的舌頭讀那些異國語言。我進了門,他抬頭看了一眼,又掃在了書本上。我問他,不是去圖書館了嗎?他頭也沒抬,說:「我在等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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