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覺伯

2024-10-04 07:40:10 作者: 王海闊、夏祖生編

  王川平

  我稱呼王覺伯伯為覺伯,可不是一如其他人那樣,既是尊號,也近乎外號。1981年寒假回渝,陪父親在文化宮看熱鬧,偶遇覺伯。父親一邊同他握手,一邊招呼我:「這是你王覺伯伯,鼎鼎大名的老紅軍,文聯書記。」覺伯一邊問:「這是老大老二還是老三?」一邊把另一隻手向我伸來。那隻手,骨,瘦,相當有力度,還有溫度。當他從我父親口中得知我的名字,在哪兒上學,也在寫詩時,爽聲說:「好,好,寫了好東西,要先給我喲,那嘛當然,這是個約定……」

  分手後,我迅速從父親口中腦補:覺伯1921年出生,長父親一歲。按巴蜀風俗,我天經地義該稱他覺伯。此後,大學畢業回重慶工作,在文化圈子裡,能經常看到他的身影,聽到他的聲音。於是乎,稱呼覺伯,順嘴就來。

  這一順就順到了1986年。年初,我的長詩《雩舞》在丁玲主編的文學月刊《中國》上發表,牛漢先生親自撰寫讀後感《呼喚甘霖》。《新華文摘》1986年四期全詩收錄。重慶老詩人余薇野一次在會上激動地說:「像這樣超過400行的詩全文摘進《新華文摘》,我這輩子沒見過幾次。」詩評家呂進先生評其為「人的劇詩」。這年六月,我受命主持重慶市博物館工作。那時,重慶作協仍在文聯機構內,覺伯作為文聯元老,文化界知名人士,常見身影。一次,他讓我會後留一下,說有事。等會後人散去,他劈頭一句:「我倆約定了的,有好稿子先盡重慶用,你的《雩舞》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投《紅岩》?」他老人家真的生氣了,臉漲得通紅,青筋直冒。

  詩《雩舞》結構於1982年我在山東大學讀考古的最後學期,因在北方找不到我追求的語感,只寫了個題記。回重慶後,迅速在城鄉煙火氣和巫文化氛圍中找到了想要的節奏和語式,1983年5月完成於枇杷山老博物館。沉澱幾個月後,我用複寫紙拓藍兩份,一份留底,一份親自送到《紅岩》雜誌××老師手中。三個月後,得到不予刊用通知,理由是詩太長。因我強烈要求退稿,又數月後,厚厚的複寫稿退還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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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這個過程向覺伯講了。他慢慢恢復長者的常態,心平氣和地說:「你沒有食言,我很寬慰,但事情沒完,讓人心裡難忍。」他當著我的面,叫來負責此事的××老師,說:「以前有人說《雩舞》這首詩本該在重慶《紅岩》首發的,我還不信,今天找作者當面問了,果不其然,就是如此,讓我心頭很不是滋味。辦《紅岩》有一個目的就是為重慶中青年作家服好務,要培養重慶作家和詩人,人家送上門來被拒絕,是水平呢還是其他問題,值得分析。」覺伯停了一下,語氣放溫和了點,說,「有些老同志,卻是新近入黨的新黨員,不要入黨前說一套,入了黨就忘記了……」說話時,覺伯儼然以為自己還是重慶市文聯書記,副主席,還是他心心念念的刊物《紅岩》的主編。

  寫完這篇小稿,我把它念給父親聽。父親年方98,還在寫詩。父親沉吟良久,說:「50年代初,你覺伯是市委宣傳部文藝處副處長,我是工礦教育處副處長,那時的部長是任白戈。你覺伯要是還活著,明年該做百歲了。他是個好人。」

  2020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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