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王覺先生

2024-10-04 07:39:48 作者: 王海闊、夏祖生編

  王冀邢

  明年是中國共產黨建黨一百周年大慶之年,也是王覺先生誕辰一百周年紀念之年。

  1979年春節前後,我應大型文學季刊《紅岩》責任編輯李耀國之約,住進重慶市文聯那幢破舊的小洋樓,修改我即將發表的第一部電影文學劇本《叢林中的呼喚》(後由西安電影製片廠拍攝成電影《叛國者》)。在這裡,我結識了正在修改即將發表第一部長篇小說《許茂和他的女兒們》的農民作家周克芹,更幸運地認識了王覺,以及熊小凡、楊舒、馬戎、殷白、王群生等一批德高望重的老作家,老編輯,老前輩。

  

  王覺,原重慶市文聯黨組書記兼副主席,紅軍時期參加革命的老黨員,《紅岩》雜誌主編,大家卻從不稱呼他的「官銜兒」,都叫他「覺老」或「覺伯」,親切而自然。其實他當時還不到60歲。覺老毫無官架子,喜歡與大家無拘無束地聊天,探討藝術創作問題。不久我就發現了覺老有一個習慣:每當他與某人觀點不一致時,他就開始眼睛不看某人,而對著其他人說話,其實是說給「某人」聽。這個「習慣」往往會產生一種特殊的「效果」,使「某人」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傾聽他的意見,以達到「旁觀者清」的感悟。覺老的另一個特點是有話直說,絕不拐彎抹角,但也絕不強加於人。覺老以及熊小凡等老前輩最大的特點是甘當伯樂和無名英雄,真心實意地扶持和培養作家特別是年輕作者,甘願付出自己的才華和心血。覺老大膽決定,刊載長篇小說《許茂和他的女兒們》和電影劇本《叢林中的呼喚》等作品的《紅岩》1979年第2期一次性付印發行22萬冊並銷售一空,創下了當年大型文學期刊的奇蹟,覺老功不可沒。此後幾年,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十點鐘的太陽》以及《刻在塑像上的字》《雨霧》《故鄉三記》等中、短篇小說,電影文學劇本《叛國者》《漂泊奇遇》《黑女夢痕》等文學作品,都是在王覺、熊小凡、馬戎、李耀國等老師的精心指導和扶持下,首先在《紅岩》上發表,後來陸續拍成電影和電視劇作品的。也可以說,《紅岩》是我的福地,覺老等前輩作家朋友是我的福星。

  王覺先生對我在文學創作道路上的扶植和影響是巨大而無形的,然而「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與覺老並未建立所謂「私交」,平日遠隔兩地,長年不相往來,但並未阻斷我們之間真摯純粹的「亦師亦友」之情。不知不覺十餘年過去,我已由編劇改行成為導演,與覺老等重慶文聯的老朋友漸行漸遠。忽然聽說已經離休的覺老不幸罹患絕症,而且時間好像也不多了,不禁悲從中來,很想見他一面。在老朋友耀國的安排下,我在重慶市文聯那幢熟悉的小洋樓里見到了病重的覺老。那天似乎天低雲暗,陰雨綿綿,我們小心地走上破舊的樓梯,來到覺老家簡陋的客廳里。屋子裡沒有開燈,光線幽暗,覺老獨自坐在一把舊藤椅上,挺直了腰板一動不動,仿佛一尊石雕的塑像。耀國走近覺老身邊輕聲告訴他:「覺伯,王冀邢看你來了。」覺老依然紋絲不動,呆滯的目光直視前方。我移步上前低聲問候道:「覺老,我是王冀邢,您還記得我嗎?」覺老目光似乎閃了一下,轉瞬即逝,仍如沉默的大山。窗外纏綿的雨聲仍未停歇,屋裡暗淡無光,我的心緊縮成一團,眼窩悄悄濕潤了。不知沉默了多長時間,耀國悄悄暗示我準備離開,我們即起身向覺老告別,覺老仍無任何表示,仿佛已經「入定」。離開覺老,我獨自行走在文聯機關門外那條熟悉的小巷,想起剛過古稀之年的覺老不久將駕鶴西去,永遠離開這個世界,不覺潸然淚下。覺老,您為什麼不說話?

  王覺先生離開我們已經快30年了,他的音容笑貌如影相隨,永遠刻印在我的腦海里,儘管我竟沒有一張他的照片……

  2020年8月15日於成都

  備註:

  作者王冀邢,作家、編劇、國家一級導演。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峨眉電影製片廠副廠長、藝術總監,四川電影家協會副主席,四川省文聯常務委員,中國電影基金會理事,四川國際文化交流中心常務理事,香港(海外)文學藝術家協會名譽主席,中國電影「金雞獎」評委,四川省勞動模範,享受國務院頒發的政府特殊津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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