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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天:1月26日

2024-10-04 07:35:54 作者: 馬修?馬瑟著;邵杜罔譯

  華盛頓紀念碑。當我從一個地下通道走出來的時候,我可以看到紀念碑的尖端在前方的樹梢頂上指向天空。

  我在黎明時醒來,有點感冒了,喉嚨感到乾澀。在喝完最後一口水並吃完了花生之後,我又回到路上,繼續我的艱苦跋涉。我差點忘了門柱聖卷,但在離開棚屋之前我還是記起了它,並把它拿了回來。

  當我離華盛頓越來越近時,我開始注意到沿著高速公路兩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加油站和便利店。大多數加油站和便利店都被遺棄了,但我看到一排空車停在一個加油站的外面。我無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或飢餓感,就走進了加油站旁的便利店。店裡面的貨架上一無所有,但櫃檯後面的一名男子告訴我,明天就會有汽油了。

  他灌滿了我的水瓶,在我離開的時候,還給了我一個三明治,那可能就是他的午餐。我接受了他的好意,狼吞虎咽,一口氣就把三明治給吃了。他告訴我,在華盛頓不會找到任何東西,我不應該去那裡,待在鄉下更加安全。

  我感謝了他以後,繼續往前走去。

  當我們走近城市時,行人已經占據了高速公路的一整條車道,我和走在旁邊人開始磕磕絆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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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已經是正午了。好幾棟辦公大樓聳立在我右邊的灰色天空之中,大樓之間是廢棄的起重機和建築設備。在我的左邊是一排形似骷髏的樹木,上面掛著綠色的藤蔓。羅斯福大橋的標誌指向正前方,而五角大樓和阿靈頓的標誌指向右側。

  我快到了。

  那些人在五角大樓幹什麼呢?

  五角大樓就在那裡,就在離我只有一英里遠的地方。

  有什麼計劃嗎?派出了那些勇敢的士兵去保衛我們的家園了嗎?

  在我的一生中,我從未做過一件可以稱得上是勇敢的事情,絕對沒有一次是身體力行意義上的勇敢行為。

  這次是勇敢的行為嗎,步行六十英里進入一個未知的世界?

  是恐懼促使我這樣去做的,而讓我最害怕的是離開盧克和勞倫,特別是當她請求我不要離開的時候。

  我沿著高速公路的路肩走著,周圍的人群越來越多,一條通道夾在兩邊高高的路障之中,牆上爬滿了葡萄藤。當我們經過費爾法克斯、奧克頓和維也納進入城市時,我們就是一群走在路上的難民。那天早上,支撐著我忍痛繼續走下去的最重要的力量是我對勞倫和盧克的愛,它讓我的雙腿在痛苦中不斷地移動,讓我不停地把一隻腳放到另一隻腳的前面。

  驅使我往前走的另一個力量是我的憤怒。之前,我只是千方百計地試圖活下去。但當我走近華盛頓時,知道這件事情的原因和結局的前景變得越來越真實了,我的腦子裡出現了惡有惡報的念頭。

  誰傷害了我的家人,誰就得為此付出代價。

  我沿著大路走到了橫跨波托馬克河的一座橋上。水面很低,海鷗在遠處飛翔,華盛頓紀念碑筆直地刺向空中。我跟隨著人群沿著憲法大道向前走去,設置的路障讓我們遠離了林肯紀念堂,把我們帶到了一個不知名的目的地。

  我們就像是一群被放牧的牛羊。

  天上開始下起小雨來了,低矮的雲層取代了早晨燦爛的陽光。車輛在路上來回流動,其中一半是軍用車輛。我盡力克制著自己的衝動,不去主動接觸任何人。

  但又會有誰會停下來跟我說話?我只是漫步在雨中的衣衫襤褸的人群中的一個。但不管怎麼說,再走兩三英里,我就將完成我的使命了。

  透過樹木可以看到往日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景點——白宮,以及更遠的史密森尼博物館建築大樓的頂部。

  在我的右邊是紀念廣場,但從林肯紀念堂一直延伸到國會大廈的那一大片綠色的開放空間卻被一個頂上帶有鐵絲網的高柵欄完全圍住了。柵欄被遮擋起來了,但我可以透過縫隙看到它後面像一個蜂巢一樣,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四處奔忙。

  他們想要掩蓋什麼?

  十字路口上站著維持交通秩序的警察,但我信守著向勞倫作出的承諾,沒有和任何人交談。當我走到紀念廣場附近的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時,我看到路邊有一個向上伸展的腳手架。我想看清柵欄後面到底發生著什麼,所以就走到了街道的那一邊,在確定沒有人看著我時,沿著柵欄溜到了腳手架的底下。

  腳手架周圍懸掛著藍色的保護罩棚,所以當我到了腳手架下面以後,就沒有人能看到我了。我抓著腳手架往上爬去,一層又一層,在大樓一側慢慢地向上爬。爬上了幾層樓之後,我已經到了屋頂上。然後,我慢慢地爬向邊緣並向外看去。

  紀念廣場變成了一個由不計其數的卡其布帳篷、軍用卡車和鋼鋁架組成的巨大的軍事基地。它在我的右邊,從國會大廈開始,環繞著華盛頓紀念碑,一直延伸到遠處,吞沒了反思池和林肯紀念堂。這一定都是軍事部署。

  但有些事情看上去不太對勁,那些卡車看起來不像是美國軍隊的。當我試圖搞清楚我看到的究竟是什麼的時候,一架直升機從基地中間起飛了,將一件裝備吊運到了空中。然後我看到了柵欄後面的士兵,距離不到一百英尺,他們身上穿的不是美國軍隊的制服。

  他們是中國人!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身體開始發麻。我揉了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睜大了眼睛看去,我所看到的所有的人都是亞洲人。他們有些人穿著卡其布軍服,有些人穿著灰色的制服,還有許多人穿著迷彩戰鬥服,但他們都戴著紅色領標,他們戴著的帽子中間都有一顆鮮紅的星星。

  我在華盛頓市心臟地帶看到了一個中國軍隊的基地?

  當我爬回到屋頂凸沿後面的時候,我的腦子裡一片混亂,我急切地想要理清看到的所有一切:美國空域中身份不明的入侵者,總統為什麼要離開華盛頓,我們為什麼會在紐約遭罪,為什麼只有華盛頓有電力供應,所有的謊言和錯誤信息——現在這一切都可以理解了。我們被入侵了!

  我輕手輕腳地移動了身子,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去國會大廈已經毫無意義了,我不可能在那裡得到任何幫助。如果我被抓了,將永遠無法回到勞倫的身邊。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我從腳手架往下爬的時候,激漲的腎上腺素給了我巨大的力量。我回到了街道上,走進了難民的人流,試圖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但似乎沒有人注意我,所以我停了下來,打量著紀念廣場的柵欄。一名警察就站在離我幾英尺遠的地方,我無法控制住自己了。我指著柵欄向他問道:「那裡面有軍隊嗎?」他對我點了點頭。

  「中國軍隊?」

  「是的,他們就在那裡,」他回答說,但顯然有些泄氣,「他們不會去其他地方。」

  他的話就像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我看著他,無法相信他的話。在他身後,華盛頓紀念碑在雨中挺拔矗立。

  「朋友,你必須得習慣這一切。」他補充說道。看到我直愣愣地看著他,他又說,「現在你得繼續往前走了。」

  我搖了搖頭,繼續直愣愣地看著他,我想要做些什麼,也許想要大聲尖叫。

  所有那些人都在幹什麼?

  他們走路時都低著頭,沒有人說話。就像他們被打敗了、他們投降了那樣。

  美國已經投降了嗎?

  我開始走了起來,然後開始小跑。

  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我必須回到勞倫和盧克的身邊,這就是最重要的。恍惚之中,我在雨中走回到了波托馬克河的橋上,然後越過大橋,將華盛頓留在了身後。然而,我沒有從橋上重新走回到I-66公路,而是走到距離它入口處幾百英尺的地方,發現自己正站在阿靈頓國家公墓的入口處。

  我站在人行道盡頭一個巨大的橢圓形草坪的邊緣,草坪上散落著一大群加拿大鵝。當我向鵝群走過去時,它們都大聲叫喚了起來。寬闊的馬路兩邊布滿了高大且修剪整齊的灌木叢,上面掛滿了小小的紅色漿果。

  我不知道那些漿果能不能吃,它們可能會讓我生病的。

  在灌木叢後面,光禿禿的樹枝伸向了天空。我走過了第101空降兵師的紀念碑,碑頂上是一隻飛翔的青銅老鷹。我不知道101空降兵師的那些人現在在哪裡?我們的國旗仍然半懸在國家公墓中心的一座小山丘上的柱狀米色建築上方的旗杆上。

  我必須繼續往前走,和華盛頓保持一定距離。

  我來到了國家公墓的附近,站在一個圓形噴泉前。整個公墓空蕩蕩的,周圍沒有一個人。那個場地有四個拱形入口,我選了左手邊的那個入口進去。我走上了幾階台階,發現拱門裡面是一座有玻璃幕牆的建築。我可以看到建築的內牆上掛滿了照片和繪畫,像一張海報上寫的那樣,這是一種視覺效果上的對「最偉大的一代」的致敬儀式。那些人像我的祖父一樣,曾在諾曼第的海灘上戰鬥過,他們在我走上台階的時候看著我。

  當我到達台階頂端時,我看到在修剪得很整潔的草坪上,一排排白色大理石的墓碑站立著迎接了我。每個墓碑上都裝飾著鮮花和紅色的蝴蝶結,一切看上去都非常美好。我面前的墓碑陣一直延伸到了山坡上,散落在橡樹和桉樹之間。

  我們的英雄,躺在這裡看著那些可怖可恨的事情發生著。

  我在墓碑之間徘徊,讀著上面的名字。我走上了山坡,經過了甘迺迪兄弟的墳墓和阿靈頓之家。我在山頂上停下腳步四處張望,華盛頓隱約可見,灰色的波托馬克河在沉悶的細雨中伸展到了遠處。

  我搖了搖頭,從公墓的另一邊走了下去。

  我該怎麼辦呢?

  我意識到了自己口渴得厲害。雨下得更大了,但我的舌頭已經貼在了我的上顎上。在墓地後面的馬路兩邊,水流在排水溝中流淌,我跪了下去,用一個空瓶子去裝排水溝的水。有人在人行道上走近了我,但他在經過時離我遠遠的。

  我的樣子一定很可怕,像一個被困的野獸,我的衣衫襤褸,渾身濕透了,還剃了光頭。

  我真想對那人大聲喊叫,我心中的憤怒沸騰了。

  他為什麼走得那麼慢?他要去哪兒?

  難道他沒有看到這個世界已經完蛋了嗎?

  當我向高速公路走回去的時候,身上沸騰的腎上腺素已經消退了,壓在我頭上的是前方漫長的旅途。我感到我很虛弱,渾身透濕,不可能一路走回到查克的小屋去。當我心中的怒火冷卻下來以後,寒冷和疲憊啃噬著我的骨骼和肌肉。我不僅無法一路步行回去,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還能不能夠活下去?

  走到高速公路的匝道時,我決定嘗試搭乘便車,我不得不冒一下風險。低著頭,我一瘸一拐慢慢地走著,一隻手豎起了拇指伸向公路。我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我需要儘快進到車裡去。

  當我在思緒中幾乎迷失時,我沒有注意到一輛皮卡車減速停在了我的面前。一個男人把頭伸出側窗,問道:「需要搭車嗎?」

  我使盡身上剩下的那點氣力慢慢走到了卡車的窗口旁,點了點頭。氣溫正在下降,我渾身都已經濕透了。

  前座上坐著三個孩子,其中的一個問:「你要去哪裡?」收音機里正在播放著鄉村音樂《好老頭》,我閃躲了一下。

  「哇,你還行嗎,夥計?」

  「還……好,」我結結巴巴地說,「過了蓋恩斯維爾,我需要在十八號出口下車。」

  他轉向車內的其他人,開始和他們交談,我站在雨中等待著。

  「就你一個人?」他轉過身來又問,同時把脖子伸出窗外,朝高速公路後側張望了一下。

  我點了點頭。

  他用拇指朝著皮卡車的後車廂指了一下,說:「我們可以把你送到那兒去。但前面已經坐不下了,後面還有空間。你可以和其他幾個人一起坐在後車廂里,它至少還是有遮蓋的。你看行嗎?」

  我別無選擇。我慢慢向後車廂走去,看到有人已經拉下了後擋板。我爬進了後車廂,關上了後擋板,卡車加速開走了。

  在昏暗的燈光下,我可以看到擠在後面的其他幾個人。一共有五個人擠在一起,坐在骯髒的布單和衣服上。我讓自己縮到卡車的一個角落裡,遠離其他人。我在那裡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想不說話,但又按捺不住。我問道:「中國人來這裡多久了?他們入侵華盛頓有多久了?」

  沒有人說話,但其中一個人給了我一條毯子。我喃喃地說了聲謝謝,用毯子捂著自己,身體仍然在顫抖。

  我能相信他們嗎?

  我並沒有太多的選擇,寒冷和潮濕會讓我死在那裡的。這個小車廂對我來說就像神的救贖一樣,我必須回到山上去。

  「他們在這兒有多久了?」我再次問道,我的牙齒在打架。

  還是沒有回答。

  正當我準備放棄的時候,一個戴著棒球帽的金髮小男孩回答:「有幾個星期了。」

  「發生了什麼事情?」

  「網絡風暴,那就是正在發生的事情。」一個梳著莫霍克髮型的孩子說。我能看到的,就是他身上有十幾個穿刺飾品。

  他問:「這段時間你待在哪兒?」

  「紐約。」

  他停了一下,說:「那裡非常緊張,是吧?」

  我點了點頭,但我無法簡單描述我們所經歷的所有的恐怖,所以只是點了一下頭。

  「我們的軍隊在哪裡?」我問,「他們怎麼能讓我們被入侵了?」

  「我很高興中國人能在這裡。」莫霍克小孩回答。

  「你很高興?」我喊道,「你腦子有病了嗎?」

  那個金髮男孩把身子坐直了,說:「嘿,你這麼大個男人,冷靜一點好嗎?我們不想找任何麻煩。」

  我搖著頭,把毯子拉到了身上。這些孩子是我們的未來嗎?難怪這一切都發生了。幾周前,美國似乎是堅不可摧的,但現在……

  不知怎的,我們被打敗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我的家人,保證他們的安全。我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背轉身去遠離了其他人,將臉貼在冰冷的金屬擋板上,聽著汽車的轟鳴,慢慢進入了夢鄉。

  我知道的下一件事是有人在戳我的肩膀。「嘿,朋友,醒醒吧!」一名坐在卡車前面的牛仔把我叫醒。後擋板放下來了,他正站在路邊上。

  我們停在高速公路的一個出口處。他們想早早把我踢出去嗎?

  「你的地方到了。」

  我搖晃著腦袋,意識到自己剛才睡著了。皮卡車的後廂已經沒有其他人了,孩子們都走了。我蓋著毯子,另一條毯子甚至摺疊起來枕在我的頭底下。他們一定是在我睡著的時候,把它放在我身上的。我為對他們生氣而感到自責。

  我咕噥道:「謝謝,謝謝!」從毯子裡脫出身來,抓起了我的背包,跳出了車廂。天已經不下雨了,但又一次變黑了。

  他看到我仰望著天空,說:「我們花了比我原來想像的更長的時間,我們必須先把那些傢伙送到……」

  「謝謝!」我說,「我真的對此非常感激。」

  他抬頭看著遠處的山脈,說:「你要去那裡嗎?」

  「不,」我指著山腳下方說,「我要去那邊。」我擔心他們會跟著我,或者更糟糕的是他們會走在我的前面。

  他看著我覺得有些好笑,然後聳了聳肩向我走近一步,我後退了一步,以為他要抓住我的背包。但他沒有,而是擁抱了我。

  「你得小心點,你明白嗎?」牛仔說。當他緊緊地擠壓著我的時候,我只是僵硬地站在那裡。

  「好吧,」他笑著說,放開了我,「注意安全。」

  我看著他走回到卡車裡面,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們開走了。我沒有注意到,淚水在我眼眶中涌動。

  我把背包背在肩上,抬頭望著上山的道路。天已經黑了,我將很難找到自己回家的路,希望今晚能有一點點月光來幫助我。我踏上了回家的路,雖然心情很沉重,但很高興能很快就和勞倫和盧克在一起了。

  還有一件事情,一件我一直念念不忘的事情,今天是勞倫30歲的生日。我想給她帶些禮物,一些可以讓我們忘卻最近幾周所經受的痛苦和恐懼,能給我們帶來希望和自由的禮物,可我卻空手而歸,甚至比空手而歸還糟糕。但至少我安然回來了。

  我希望山上的他們安全順利。

  儘管渾身酸痛,我還是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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