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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2024-10-04 07:32:56 作者: 尼爾森·德米勒著;鍾鷹翔譯

  我們在聖克拉拉的郊區找到了一處服務區。在古巴加油無需司機親自動手,自有一位服務人員代勞。今天的特種汽油六美元,考慮到當地二十美元的月薪水平,這個價格還真有點讓人吃不消。

  薩拉下了車,和工作中的服務人員聊了一會兒天。對方不大注意我們這台別克老爺車,也不關心坐在方向盤前仔細研究地圖的我,對於薩拉,他倒是好感十足。這也沒什麼,他現在這個樣子對我來說非常重要——輕鬆隨意開著玩笑,然後呵呵樂上幾聲。總之,他應該是沒在什麼協查通報上見過我倆的照片了。

  薩拉用比索結完帳,又上了車。油泵顯示,我倆這次一共加油五十八公升,也就是差不多十五加侖的汽油。油箱的具體容量仍然不清楚,不過,抵達卡約吉列爾莫之前我們應該不用再次補充燃料了。

  我發動汽車,薩拉也開了口:「我告訴加油的那個年輕人,我是從巴拉科雅來的。那個地方位於古巴島的最東面,非常偏僻。當地人的口音也有點與眾不同。」

  嗯,我可不覺得薩拉這個樣子很像本地人,她的腳上可是踏著一款特瓦牌的登山鞋呢。不過,無論她說什麼,加油的那個年輕人絕對都樂意相信。他拿著他那杆油槍插進了座駕的油孔,又使勁往裡壓了好些特種汽油。幹這些活兒的時候,他的心理活動一定相當迷離加香艷呢。

  薩拉還說:「對了,我還跟他說你是我哥哥。」

  「真是謝謝你啊。」

  「我還說,我倆這一趟是要把這台美國車開到哈瓦那去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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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藉口很好。」嗯,謊話真是張口就來。

  汽車很快來到A-1公路的東行路口。只消幾分鐘,我們就在高速公路上飆起了車,時速應該達到了六十英里。

  清晨的公路上有了些車輛,大多是卡車或者小貨車,美式的老爺車仍然只有我們這一輛,但也沒人特別注意我們。

  我發現,高速公路的旁邊站著一群人,看見我們經過,他們的手也揮舞了起來。我對薩拉說:「這群人還挺友好啊。」

  「麥克,這些人是想搭順風車。你沒看見嗎,他們手裡都拿著比索呢!」

  「那敢情好,載他們一程可以賺點油錢。」

  「古巴的公共運輸糟透了。他們只能指望路上的交通工具能夠行個方便。政府甚至專門設置了botellas,也就是供大家搭便車的地方,這種地方還有政府的人把守。誰能搭車,全靠他們說了算。」薩拉還說,「在古巴生活真是很難。」

  我們還在高速公路上前行。天氣非常晴朗,自打我來到哈瓦那,這裡一直艷陽高照。可是,我在遠方的地平線上看到了幾團烏雲正在聚集。

  於是,我開口了:「希望天公作美,傑克他們能有一個不錯的比賽環境。」

  「你喜歡釣魚嗎?」

  「我不釣魚,我的客戶才釣。」

  「那你喜歡漁船主這個工作嗎?」

  哈,要是喜歡,我現在也不會在這條公路上面跑了,但有什麼辦法呢?「我挺喜歡水上生活。」

  「我的公寓面朝大海。」

  「我的船也朝著大海呢。」

  「今晚,我們就要坐著『緬因』號來一次午夜航行了。」

  「嗯,很期待。」

  這一路走來,我倆真是運氣爆棚,可是,我並不急於趕到目的地,時間還早呢。傑克、費利佩還有那三位釣魚參賽者應該已經出海,正和其他九艘參賽船隻展開一場垂釣大戰呢。今天是「為和平而釣」的第三個比賽日,也是「多魚產業」號參賽的最後一天。傑克和費利佩一直在等候我跟薩拉,可他們也不清楚我們會在什麼時候抵達。甚至我們會不會出現,他們都還不敢肯定。也不知道傑克擔不擔心我的安危,是否為他那筆錢牽腸掛肚。我這裡給他準備好了兩重驚奇:首先,我們人趕到了;其次,我們並沒有帶著錢。其實,傑克他們的船隊說不定已經被驅逐了呢!想到這裡,我對向薩拉說:「打開電台,聽一聽有沒有比賽的相關消息。」

  她扭開了真空管收音機,吱吱啦啦的電流聲在車內瀰漫開來。薩拉說,電台要靠鍍鉻錶盤操縱。她調來調去,我只聽到了一連串的古巴音樂,聽到的寥寥的幾句講話語氣都顯得十分亢奮,薩拉說,那是古巴政府在搞政治宣傳。

  聖克拉拉被我們甩在了二十英里之外。突然,車子顛簸了一下,收音機立即就安靜了。薩拉順手關了電台,說:「待會再聽聽有沒有什麼最新消息。」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發現了一個壞消息:側視鏡里有警車。」

  我看了一眼後視鏡,發現了一台綠白相間的豐田SUV。它在內側車道,距離我倆一百多碼。這一段高速公路只有三個車道。我們的車位於中間車道,跟在一台卡車的後面。我駕車插進外側車道,猛踩一腳油門,慢慢鑽到了卡車的側方。如此一來,我們就從警車的視線里消失了。

  跟著卡車平行了一陣,我又發現了新情況。警車拐進中間車道,還在飛快地向前狂奔。我馬上放緩車速,再次藏到了卡車背後。

  好吧,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我可以陪著對方玩上三四個小時呢。我想來想去,也覺得警察好像沒有和一台1953年生產的別克公路大師旅行車過不去的理由,但現在可是早上8點,他們很有可能正在追捕薩拉·奧爾特加和丹尼爾·麥克米克,這兩個人剛剛從哈瓦那的中央公園酒店消失了呢。嗯,不要沉溺於這場追逐遊戲了,還是好好關心一下我倆的前路吧。

  我們已經進入了山區路段,道路崎嶇,九十馬力的發動機爬得十分艱難。薩拉看了看地圖,說:「最近的大城市是聖·斯皮里圖斯,半個小時之內就能到達。然後再過三十公里,就是A-1公路的終點了。」

  「這個消息讓人傷心啊。」

  「古巴當局沒錢了,蘇聯人也撤走了。高速沒了,我們卻還有好幾種方法繼續往東走。再走一陣,就能往北拐入通往卡約科科和卡約吉列爾莫的堤岸公路。」她的目光落在地圖上。「前面還有一條叫作卡雷特拉中央公路的老式高速公路,公路伸向東面,直達卡馬圭省。」

  「那可得記住了,下一次咱們就要走那條路。」

  「這一次咱們也可以走那條路。」

  我不禁看了看薩拉,瞧見了她手中的那張地圖。她把地圖攤在我的大腿上,而我也看了個清楚:嗯,這是那張藏寶圖,第三份了。她一直瞞著我和愛德華多呢。

  「這就是我在國家酒店給你的那張圖。」她說。「下次用得上。或者,我們這一次就可以用。」

  我沒出聲。

  「用還是不用,你來拿主意吧。」

  「我們沒有卡馬圭那邊接頭人的信息。」

  「不要緊,有地圖就行。」

  「我們還需要一台卡車。」

  「偷一輛不就得了?」

  嗯,這位女士還真是有種。當然,她也可能是在試探我,想看看我的真實想法。

  「我們不知道那筆錢還在不在山洞裡。」

  「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我想,問題在於冒這個險值不值得吧。」

  「麥克,我們現在不就在冒著天大的危險嗎?你應該發現這一點了吧?」

  「我發現了,可我也得考慮後備廂里那兩箱東西的風險問題。」

  「嗯,去不去,你做主。」

  「好吧。唉,生活真是個反覆無常的臭婊子啊。我這話,你同意嗎?」

  她沒回答。

  我繼續開著車,心裡卻又想到了我那三百萬美元。嗯,它們又浮出水面了。只要躲開警察進入卡馬圭,我倆可以先偷一輛卡車,再把這台別克處理掉,然後找到那個洞穴,載著十二個塞滿現金的箱子前往卡約吉列爾莫。明天晚上,我們就能見到接頭人。畢竟,他每晚7點都會準時等在梅利亞酒店。整盤計劃非常完美。

  「從這裡到卡馬圭有多遠?」我問。

  她瞄了一眼地圖,說:「從這裡到卡馬圭省的省界大約有一百五十公里,然後……我們就能照著地圖的指示去尋找洞穴了。」

  「好吧……」我可以不考慮車輛負載問題,也可以忽視前往卡馬圭這一路那有如自殺一般的巨大風險,可我也要為後備廂里的兩箱東西想一想。而且,也不知道薩拉現在是真心誠意,抑或只是想試探我。她是準備為那個流產的掘金計劃提供一點補償嗎?「我先想一想吧。」

  「一個小時之內,我們即將到達一個叫謝戈·德·阿維拉的城市,然後就可以北上前往通向卡約科科的堤岸公路。或者,我們也可以選擇往東繼續走,直奔卡馬圭省。」

  嗯,到底是上堤岸公路還是去卡馬圭呢?第一個選擇簡單一點,也會安全一些。由此而來的金錢回報卻要少一大截。第二個選擇如果成功,那可真是一桿清袋、好事成三——洞穴里的錢財到手了,後備廂里的玩意兒也會各得其所,我還可以去邁阿密敲卡洛斯一筆錢呢。「愛德華多已經投了反對票,你這一票又準備投給誰呢?」我問薩拉。

  「麥克,這事你來決定。你要願意去,我就陪著你;你如果不去,我也不想再聽到那三百萬美元的事情了,永遠不想。」

  嗯,她說得很清楚了。我願意為薩拉獻上一番讚美:她思路明晰,還很有膽量。

  「不管你怎麼決定,地圖都是你的。你要有什麼計劃,就告訴我好了,我相信你。」

  「你知道,我不會……」

  「我說了我相信你。」

  「謝謝。好吧,車子抵達迭戈·德維拉之前,我把我的決定告訴你。」

  「那個地方叫謝戈·德·阿維拉。」

  管它的呢。

  我們繼續走著,穿行在聖克拉拉高地之上。這裡風景極好,和阿富汗的山區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只是路上那種死寂陰鬱的氛圍,又讓我有了身在阿富汗的感覺。

  我倆默不作聲,汽車開過了聖·斯皮里圖斯的下道口。十分鐘後,高速公路的一側只剩下了兩條車道,薩拉也再次開口了:「再走幾公里,A-1公路就到頭了。我們馬上就要走上CC,也就是卡雷特拉中央公路,然後繼續往東前進抵達謝戈·德·阿維拉。」

  「我知道了。」

  A-1公路到了盡頭,我開上了卡雷特拉中央公路。公路向東延伸,路況糟糕得很。兩車道上擠著不少大巴和卡車,行進速度自然慢了下來。路旁,好些想要搭車的人排成了隊,朝著來來往往的汽車不停呼喚。其中還夾著幾個背包客,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士,他們長著金色頭髮,年紀都不大,表情無知又無畏,仿佛是在參與什麼偉大的冒險。願上帝保佑他們,也希望他們不要見識我在他們那麼大的時候就經歷過的種種事情。

  薩拉表示:「還有三十分鐘,謝戈·德·阿維拉就要到了。」

  我瞥了她一眼,問:「就算我倆去了卡馬圭,你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這麼做,好處有兩個,一、我實現了我爺爺對他那些客戶的承諾。二、我對你的承諾也成真了。」

  她這話真是動人,但還不至於讓我獻出生命去冒險。「我有個主意也想告訴你,如果我倆去了洞穴還找到了那筆錢,我那一份可以和你對半分。」

  「謝謝了。我這麼做不是為了錢。」

  「有人給你錢,千萬別拒絕。」

  「對了,我讓你做主,也是為了讓你以後不要因為錯失了三百萬美元而繼續抱怨。」

  「哦,你的意思是:要麼我就干,要麼就拉倒?」

  「反正我們走哪條路,由你來選。」

  「謝謝。」

  卡雷特拉公路上滿是載著木材的卡車和慢悠悠的農用車,我倆夾在它們中間,時速只有四十英里。車流中,我瞅到了一輛老款福特四門轎車。嗯,有了它,我覺得我們再也不是一碗辣椒裡面唯一的那塊熱狗了。

  薩拉看著地圖說:「前面就是謝戈·德·阿維拉的環道。等我們上了環道,就可以去卡馬圭了。當然,往北走就是前往海岸的卡雷特拉北公路。」

  我沒回應,我倆只是默默向前行進。

  環道就在前方,最終抉擇的時刻也來了。

  第一個出口通往南方,接下來,就是東去卡馬圭的那條路了。我把車速降到最低,再次朝薩拉投去了目光。她向後仰靠,閉著雙眼一動不動。

  嗯,卡馬圭之路在朝我招手呢。往那邊走,會不會找到我的那個黃金之國呢?我猶豫了一陣,終於和我那三百萬美元說了再見。汽車拐上卡雷特拉北公路,我們馬上就要見到大海了。

  我開著車,好幾分鐘都沒出聲,而後才告訴薩拉:「我請你喝杯酒吧,就在梅利亞酒店。」

  她沒有睜眼,只是點了點頭。

  哎……如果我是單槍匹馬,說不定就要為錢一搏了。可是,我不能讓薩拉賠上性命,也沒法讓後備廂那些無名的頭骨跟著我去冒險。他們需要回去,去和他們的家人和國家團聚。我這麼做,傑克肯定同意。嗯,我們不能拋下一個兄弟。卡雷特拉北公路還算暢通,而且幾乎全是下坡路。高地漸漸趨於平緩,看來,大海就在不遠處了。「還有多久才到?」我問薩拉。

  她睜開了眼,看了看地圖。「還有三十公里,我們就將抵達一個叫莫隆的小鎮。打那之後再開十五公里,就可以開進前往卡約科科的堤岸公路。」她還補充,「堤岸公路總長十五公里左右。」

  嗯,我已經算好了,這裡和卡約科科相距六十公里。按照目前的時速,我們一個小時之內就能到達那裡。我看了看表,已經11點過了。12點30分的時候,我倆就能抵達卡約吉列爾莫。我說:「我覺得,目標就要達成了。」

  「我一直有信心,目標肯定能夠達成。」

  「我有同感。」

  「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

  「那筆錢。」

  「哪筆錢?」

  她一手搭上了我的肩膀。「終有一天,我們會回來取錢的。」

  「嗯,到時候打電話通知我一聲。或者,來『綠鸚鵡』找我也行。」

  她不說話。

  我從膝上拿起地圖還給薩拉,「把地圖燒了吧。」

  「這是你的地圖。」

  「這也是我的決定。燒了它。」

  她盯著地圖,看了好一陣。「卡馬圭山脈徒步圖。」嗯,她用傑克的Zippo打著了火,又點燃了地圖,再把熊熊燃燒的地圖拋出了窗外。

  我從口袋裡取出雪茄遞給了薩拉。「我們要回家了。」

  她一口,我一口,我們分享了最後的這根雪茄。卡約吉列爾莫就要到了,我倆和傑克、費利佩還有「多魚產業」號即將重逢。我會繼續自己選擇的路,嗯,也不知道那個驚奇會在什麼時候出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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