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2024-10-04 07:32:53
作者: 尼爾森·德米勒著;鍾鷹翔譯
現在是午夜兩點半,我和薩拉駛出哈瓦那已近三個小時。已經有段時間沒看到其他車輛了。沒了伴兒,我的心頭真有一點發慌。
我還惦記著另一件事:汽車現在應該已經用了十五加侖的油,剩下的油理論上還能跑個幾小時,但需要兩個前提:奇科確實給車加滿了油,而且沒把標準的二十或者二十五加侖油箱換成容量更小的貨色。車上的計速表和溫度表無法運作,相關的情況自然不得而知。假設我們的時速達到了六十英里,三個小時下來,現在我和薩拉已經離開哈瓦拉一百八十英里,也就是差不多三百公里。再過三百公里,我倆就能抵達卡約吉列爾莫。可是,前方的行程大多是二級公路。走下來可能需要四個多小時。
當然,這不是我眼下最憂慮的問題。引擎正在吱吱作響,某個好心的高速公路警察隨時可能攔住汽車,要幫我倆仔細檢查一下發動機的工作狀況。
車內的燈無法使用,薩拉查看地圖的時候,只能亮著手機屏幕,權當照明工具。這樣也好,反正手機也沒什麼其他用處。「我們可能快到聖克拉拉了,那是個大城市。」
「公路附近有通宵營業的加油站嗎?」
「有。但是……凌晨3點開進加油站好像有點冒險。」
「說得沒錯,但我不保證汽車的油還夠不夠。」
她想了想,說:「我覺得,我倆現在最好下道休息一會兒,然後等到早上再上高速繼續前行。那個時候,我們就不會在公路上獨行了。」
汽車的油量可能比我想的要多,而且,我又不過於擔心油量,而是害怕警察的跟蹤。但我還是同意了薩拉的意見,「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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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公路上看不到什麼路標和指示牌,不知道是由於天色太暗,還是根本就沒有。我倆一直在努力尋覓通往聖克拉拉的下道口。
嗯,吃「伊內斯媽媽」的那一頓燉牛肉蓋飯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你帶了什麼吃的嗎?」我問薩拉。
「我從房間的吧檯里拿了點巧克力棒,咱們可以分著吃。」
「那可太感謝了。我會付你十萬比索的。」
她從背包里摸出一塊「奇巧」掰做兩半,把其中的一半給了我。嗯,我倆可是吃了又喝了吧檯里的不少東西呢,現在也不知道該由誰來埋單。當然,酒店的損失也不算很大,我和薩拉丟下的衣服和行李總可以抵一點帳。單說我那個箱包,就起碼值五十美元呢。
我們還在繼續前進。這一路算是對運氣的考驗,警車隨時可能冒出來。我本想直接開下車道,無奈路肩兩邊的溝渠看起來實在太深,我倆只能被困在這條封閉的道路上面。下一個出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現。
我一直留意著引擎的響動,也時不時往後視鏡里瞧上一眼,看看後面有沒有亮著前燈的車在跟蹤。
嗯,後方的山間的公路上有燈光在閃爍,這一點,我看得非常清楚。薩拉也一定通過車窗發現了,不過,她卻什麼也沒說。
九十馬力的引擎能力有限,再提速是沒希望了。後面的那對車燈越來越亮。薩拉說過,古巴高速公路警察的座駕大多是豐田的SUV,有些警車的車身上還沒有警徽或者標誌。反正我不能確定後車的身份。
薩拉從側窗瞄了一眼,也說:「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警察的車。」
後車已經靠近了我們,它位於右側車道,在我後方的五十英尺不到。我總算看清了,那是一輛小型的SUV。我還想看一看SUV的副駕駛座上有沒有人,但看來看去,我始終沒法確認車窗內的具體情形。「一輛警車裡邊一般會坐幾個人?」我問薩拉。
「一般兩個,有時候只有一個。」
嗯,一個警察對付起來還算綽綽有餘,要是兩個警察同時出現,可就是個大問題了。
來車又近了些,和我們的距離縮短到了三十英尺。它一直待在右側車道,哎,這兒明明還有三條車道可供選擇呢。
車裡的人是什麼來頭,我真心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來人是警察,我和薩拉很快就得靠邊停車了。他這麼做的理由也很充分:凌晨3點的高速公路上,誰會開著這樣一輛美國製造的老爺車急速狂奔呢?
薩拉還是比較樂觀,她說:「如果這是警車,他又叫咱倆停下來的話,我就和他打個商量,給他一點超速罰款。很多人都是這麼矇混過關的。」
其實,我也想和警察打個商量。有了手上這把9毫米口徑的格洛克手槍,萬事都好商量。
「麥克,你看這樣行不行?」
「萬一人家要檢查後備廂怎麼辦?」
薩拉不說話了。
不知道安東尼奧有沒有把薩拉失蹤的情況報告警察。當然,他可能只是守在凌晨兩點半中央公園酒店的大堂里,等著約會對象現身。他可能有點糾結,既放不下業餘偵緝隊的責任,卻又不想委屈了自己。希望他能有一點等候的耐心。可是,哈瓦那的麻煩不止安東尼奧這一個人,奇科和弗拉維奧也可能出賣我們,大刑之下的愛德華多同樣不大可靠。如果警察已經開始追捕兩個開著別克旅行車出逃的美國人,後面那台車的行為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它可能是在尾隨我們,等待增援,也可能是在等前方路障的出現。嗯,我現在就得行動了。「他們應該有車載電台吧?」
「沒錯,但電台經常沒信號,他們之間更多時候是用手機聯繫。」
後面的車燈又亮了一些。嗯,出手的時候到了。我降低車速,朝著路肩靠了過去。
「你這是要幹什麼?」
「我要看看他準備幹什麼。」
「麥克,你……」
我已經在路肩上停好了車,掏出格洛克,又把車窗搖了下來。「你下車去等我。」我吩咐薩拉,可她卻一動不動地坐著。
後車距離我倆只有二十英尺了,它的速度也慢了下來,最終停在了空無一車的公路之上。
直覺告訴我,古巴的警察應該沒有什麼和開著車的武裝亡命徒接觸的經驗。待會兒他們的處理方式可能會有些不夠專業,就連槍套都不會解開,所以,我一定不能反應過激。但是,也說不定他們早就把佩槍牢牢攥在了手上,這次停車,就是為緝捕我倆而來。
對方的車就那麼停著,應急指示燈一閃一閃的。我側頭瞄了一眼,發現它確實就是一輛SUV。燈光刺眼,不能確定車身上有沒有警徽,也不清楚車裡到底坐了幾個人。而且,車上的人好像沒有下車的意思。難不成,他是在等待增援?
薩拉壓低聲音對我說:「你應該主動下車,到他們那邊去看一看。」
好主意,如此一來,局勢反倒簡單一些。我從T恤下面抽出手槍,準備開門下車。這時,SUV卻突然啟動,朝著我倆的方向駛了過來。我暗中做好了射擊的準備,對方卻開口說話了:「出什麼狀況了嗎?」嗯,是一位操著英國口音的中年女士。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有了回答的力氣,「我倆沒事。你們倆呢?」
「哦,你們是美國人?」
「不,我倆是加拿大來的。」我一邊說,一邊看了看薩拉。她閉著眼,正大口大口喘著氣。
女士身旁的駕駛座上坐了一個男人,他探過身子說:「我們本來要去聖克拉拉,但這裡什麼鬼路牌都看不到。我覺得我們已經走過了吧。」
「聖克拉拉還在前面。」
薩拉的腦袋也湊了過來,「那個地方離這兒還有五到十公里呢。」
「謝謝!」那人表示,而後又問,「你們是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沒問題。只是停一下,撒泡尿。」我說,「沒事的,別耽誤你們趕路了。」
女士說:「我很喜歡你們這部車。」
說罷,他們發動了車,繼續著他們感受古巴的行程。
薩拉開了車門,我問她:「你幹嘛去?」
「撒尿。」
「好吧,我也得解決一下。」
方便完畢,我倆再次啟程。前方的路上,那對英國夫妻的座駕後燈在閃閃發光。我踩了油門,和他們拉近了距離。
薩拉說:「剛才那五分鐘我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這種經歷,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遇到。」
我真希望我能和她有共同的感受,但沒辦法,我可不是第一次有過類似的經歷了。「你當時已經很冷靜了。」我安慰薩拉。
她沉默了一陣,又問:「如果剛才來的是兩個警察,你打算怎麼處理?」
「處理掉他們唄。」
她不作聲。
我們和前方那兩位同伴保持著一百多英尺的車距。附近的山勢愈發起伏,鄉野籠罩在暗夜之中。
薩拉把愛德華多給的雪茄掏了出來,又用傑克送來的Zippo點好了煙。她長長地嘬了一口,又把雪茄遞到了我的嘴邊。
就這樣,我倆抽著同一根雪茄,彼此之間默默無言。良久,薩拉才開了口:「下一次,我們可能就沒這麼好運了。」
「那就不要有下一次了。」
她看著地圖,說:「前面就是出口了。」
嗯,我也看到了。兩位英國朋友的剎車燈閃了一閃,而後又打起了右轉的信號燈。
我駕車跟著他們進了匝道。匝道附近沒有燈,上方也沒有路標。走完匝道這一程,前方出現了左右分岔的路口,但是,還是沒有看見路標標註。英國夫婦選了左邊的岔道,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薩拉拿起地圖,「走左邊可以去聖克拉拉。右邊這條路,地圖上只是一片空白。」
我把菸頭扔出車窗,拐上了右邊的道路。路很窄,周圍一片漆黑,汽車緩緩駛下了一片山坡。在路的左側,我看到了一面湖,湖畔和路邊卻好像沒有人家。他們可能只是沒點燈吧,又或者這兒真是個無人地帶,反正四周沒有一絲光亮,完完全全一片黑暗。
薩拉說:「聖克拉拉附近地區的菸草曾經非常有名,但是,現在這些農莊大部分都被廢棄了,我們也許能找間空房或者農舍休息一下。」
「好的。」
車燈照射下,我看清了前面路上的坑坑窪窪,但刺眼的強光卻又讓我看不清黑夜裡的其他東西。我只得熄了大燈,就著月色繼續趕路。路兩旁都是農田,田地的周圍則簇擁著一圈低矮的小山。
薩拉又看了看地圖,「路邊什麼東西都沒有。不過,繼續開上十公里,可以到達一個叫奧斯瓦爾多·埃雷拉的地方。」
我打開前燈,放慢車速,在路的兩邊找著可能的掩體和臨時的居所。那一瞬間,我仿佛又回到了阿富汗。我們就這樣開了一百多碼,又爬上了一段上坡路。
薩拉突然指了指路的前面,那裡,立著一座規模不小的樓房。
車走得近了些,樓房的模樣也清晰起來。這裡原先應該是一座木製的農舍,只不過現在樓頂都已經塌了。樓前橫著一條泥濘路,樓的大門不見了。我開車上了泥濘路,又開進了農舍院子。停好車熄了火,周圍變得十分安靜。薩拉下了車,她那一側的車門敞開著。我學著她的樣子從車裡鑽了出來,而且還四下觀察了一番。透過樓頂上的窟窿,我看見了夜空,可是,樓體卻連一扇窗戶都沒有,樓里還有一股菸草的味道,叫人昏昏沉沉。薩拉開口說:「這裡以前應該是烘曬菸草的地方。」
「耶魯旅行團今天是不是也要參觀一個菸草農莊?」
「對啊。」
哦,這是巧合,還是命運給我倆開的一個大玩笑?不管了。「咱倆檢查一下周邊環境吧。」
薩拉背起了我倆的行李,我則走到樓外,在周圍偵查了一圈。附近很黑,方圓很大一片區域之內沒有半點光源。肯定沒人發現我倆的車開進了農舍,今晚警察也不會找到這裡了。不過我不敢保證到了明天早上,周邊會不會出現人跡。所以我和薩拉必須早早起身,天不亮就得趕回高速公路。
朝著空蕩蕩的樓門走了幾步,我才察覺泥濘路上已被我們壓出了一道車轍。我想找點枯枝敗葉蓋住痕跡,卻發現這裡幾乎沒有什麼朽壞的樹木。好在月亮躲進了雲叢,黑暗會幫我們隱匿行蹤。
薩拉從木屋裡走了出來。「你這是幹什麼呢?」她壓低著聲音。
「我拿了你們的錢,現在也該乾乾活兒。」
「快進屋吧。」她挽上我的手臂,帶我走進了樓中。3點過了,我們頂多在這兒停留四個鐘頭。
薩拉問:「咱們先睡一會兒吧。你要前座還是后座?」
嗯,她肯定沒有露宿戰區的經歷。「你去睡吧,我來放哨。兩個小時過後,我會叫醒你來替換我。等到天一亮,你再叫醒我。咱倆可以速速離開,不用打開車燈招人注目。」
她沉默著站了一會兒,說:「好吧。」接著又問,「睡之前,咱倆吻一下吧?」
嗯,站崗的時候我可很少這麼做,不過這次我還是破了一回例。我倆接了吻又道了晚安。她爬進別克公路大師的后座,悄無聲息地掩好了車門。倉庫的門早就不在了,我在髒兮兮的地面上坐了下來,背靠汽車後部的保險槓,手中拿著格洛克,眼睛則定在倉門的方向。
真是長長的一天,而且這個夜晚仿佛比這一天還要漫長。我應該感到勞累,而我確實也有點累了,可是,我又是如此的清醒和警覺。嗯,我現在這種狀態,在坎大哈省的時候也出現過。
月亮沒了蹤影,天空一片漆黑。四下沉悶無風,我聽見附近樹蛙在嘶叫,遠處還有一隻鳥兒正在啼鳴。
我看向倉庫大門,盯住了外邊的那片黑暗。我要留意眼前的情況,又要特別小心發動機和腳步的聲音。要是周圍突然寂寥無聲,我更得提高警惕。
想像一下回家路上的種種情形總是好的,所以我很快就展開了想像。嗯,如果我倆挨過了這一夜,又順利躲開警察,成功趕到卡約吉列爾莫的話,我倆和家就只剩下一條船的距離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也過去了。東方露出一點白,遠山的背後溢出了幾道陽光。漸漸地,陽光灑滿了整片空谷的上方。
薩拉從車上跳下來,「你怎麼沒有叫醒我?」
「我想看日出。」
她無奈地點了點頭,說:「下一次日出就是在海上了,到時候咱倆一起欣賞。」
「對,咱倆會一起欣賞的。」我站起了身。「現在該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