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2024-10-04 07:32:25
作者: 尼爾森·德米勒著;鍾鷹翔譯
我倆站在街道中間,四周一片死寂一片黑暗。我問薩拉:「剛才他說的話,是不是我猜測的那種意思?」
她點了點頭。「他告訴我酒吧里有客房。但我對他說,我不可能把你晾在一邊,和他去做那種事。」
「哦,你原本打算把我晾在那裡多長時間呢?」
「拿這種事開玩笑有意思嗎?」
「對不起。」
「但我已經答應他了。明天晚上他會來我的房間,大概就在午夜時分吧。」
「好吧。他覺得他成功了嗎?」
「他覺得我怕了。他還覺得我做這種事會樂在其中呢。」
「真沒想到,這個小王八蛋居然敢當著我的面和你說這些,雖然西班牙語我也聽不懂。」
她回望了羅蘭多一眼,說:「他以為我是個蕩婦,你和我也只是隨便找找樂子。他還覺得,如果我跟他睡上一覺,就能讓你免除一場牢獄之災並且逃出古巴,你也會表示同意甚至感謝的。」她繼續說,「我說了要和你商量一下。我還說你一定會答應的。」
「我們一早就該知道,這種事遲早都會發生。」
「我從來古巴的第一天就做好準備了。」她說,「明晚我們一定要離開哈瓦那。」
「沒錯。」當下,我並沒發現我倆有被跟蹤的可能。不過出於安全考慮,我還是提出建議,「今晚我們不能去取你的包了。」
她朝街那頭的廢棄房屋望了一眼,又看了看河上的小橋,說:「沒錯。我們步行去米拉馬爾那邊找計程車吧。」
小橋很窄,我倆順著橋上的人行道走向阿爾門達雷斯河的對岸。從橋上看,米拉馬爾很像20世紀50年代佛羅里達的高檔郊區。只消一眼,我就明白外國居民和政府高層為什麼要在此棲居。這裡可以遠離普通大眾,也可以遠離他們那個擁擠不堪、破破爛爛的哈瓦那。
我倆下了橋,走上了一條大道。道路兩旁棕櫚樹排列整齊,還有一棟棟五顏六色的房子。米拉馬爾的街道有如網格一般縱橫交錯。薩拉對這裡好像非常熟悉,在她的指點下,我們轉向北面。薩拉說:「這裡的主幹道叫作第五大道,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我們可以到那裡去找計程車。」
我倆繼續前行。我對薩拉說:「你發現了嗎,安東尼奧又提到了『為和平而釣』的事情?」
薩拉沒有回應。
「警察有可能懷疑到了我的頭上,或者通過背景調查發現了我和賽事的那麼一丁點兒關係。如果他們知道了這一點,肯定會守在卡約吉列爾莫等著我倆上鉤。」
「還是等我們到了那邊再去擔心這個問題吧。」
她的這個應對辦法,我在戰略課上可沒學過。可是任務里各種意外簡直層出不窮,愛德華多的現身就讓我措手不及。我實在沒有心思再和薩拉爭論。
看著道路兩旁考究的房屋,薩拉不禁感嘆:「古巴現在的那幫人居然有專門的海灘俱樂部。他們好吃好喝,還有特供的外國商品。這些東西,一般的古巴人也就能在夢裡想一想。」
「他們肯定非常愧疚吧?」
「他們就是群偽君子,怎麼會愧疚?」
如果古巴變了天,米拉馬爾將會成為流亡者的天下。可以想見,卡洛斯一定會在這裡開上一家分所。我不得不提醒薩拉:「還是好好想想任務吧,別去和米拉馬爾的居民較勁了。」
「不用你來教訓我,你又不是古巴人。」
「我不是在教訓你,我是在勸告你:仇恨先放一放,認真思考一下我們到這兒來的目的,順便想想我們又該怎樣逃出去吧。」
她不作聲。
好吧,剛才這個教訓我就自己汲取了。我開始回憶走下飛機以來劈頭蓋臉遭遇的種種意外。嗯,上帝要提醒我們有些事情,我覺得我已經領會了他老人家的意思。我問薩拉:「從這兒開車到卡約吉列爾莫大概要多長時間?」
薩拉沒回答。
我只得追問下去:「多長時間?」
她終於開口了:「大概八個小時左右。」
「我倆可以叫個計程車,今晚就往那邊趕。這一趟下來不過幾百美元,明天一早就能抵達卡約吉列爾莫。我們可以在船隊出海之前登上『緬因』號,然後趕回基韋斯特開開心心過日子。」
薩拉一邊走,一邊牽過了我的手。她說:「你不是說過回家的路要從卡馬圭開始嗎?」
「我確實說過。但在那個時候,安東尼奧還沒告訴我們這些情況,我們還不知道自己被警察盯上了,也不知道比賽可能被取消。」
「你就這麼相信安東尼奧的話嗎?」
「他可能說了實話。」我回答,而且我還提醒她,「留在這裡,你明晚還得應付安東尼奧,所以今晚我倆最好一走了之。」
薩拉甩開我的手,一言不發。
眼前就是第五大道。大道在正中一分為二,熱帶樹木立在兩旁。周圍還有一排排別墅。幾輛開過這裡的計程車速度都減慢了一些,謹慎小心地駛過去。「我們是要打車回酒店,還是直接打車去卡約吉列爾莫?」我問薩拉。
「我們明晚出發去卡馬圭省。」
「你聽我說。即便安東尼奧說的船隊被驅逐的事情沒有成真,或者,他提到那些情況,警察盯上我倆、我倆上了重點監視名單,也都是假話,可是,警察對我倆進行背景調查這一點,他很可能沒有說謊。只要警察發現我和『多魚產業』號有關係,我倆明天又奔赴卡馬圭的話,他們就會在卡馬圭把我倆逮個正著。不單我們會被抓,錢也會落到他們的手裡,地契和其他的東西也跑不了。」說罷,我又問薩拉,「這些情況,你明白嗎?還有,你知道萬一你進了監獄,他們又會怎麼對待你嗎?」
她又沉默了,好一陣之後才說:「你要想去卡約吉列爾莫就去吧。等你到了那裡,你可以等我一陣。也可以和傑克還有費利佩直接開船回家。」
哎,薩拉找到那筆錢的勁頭實在太足了,就連邏輯、事實甚至恐懼都可以置於不顧。我只得說:「好吧……在你面前,我很慚愧。我會信守承諾陪你走下去的。」
她又攬住了我的手,說:「放心,一切會順利的。」我倆的另一隻手也拉在了一起。「在你身邊,我感覺很安全。」薩拉道。
唉,我也想說出同樣的話,可是……
她指了指大道的方向。「那邊是內政部博物館,也是我們這次參觀的一站。你知道,中央情報局多次試圖刺殺卡斯楚,但均遭失敗,博物館可是拿著這些失敗案例大肆嘲笑了一番。」
「把炸彈裝進雪茄的點子居然沒成功,我也覺得奇怪。」
「美國對古巴的干涉史,就是屢戰屢敗的歷史。」
嗯,在基韋斯特的時候,我也有同感。
「但是,我們,也就是你跟我,會扭轉這種趨勢。」
「好吧。要叫計程車嗎?」
她點點頭。
我走到大街中央,攔了一輛路過的計程車。這是一輛近些年生產的豐田,車還不錯,至少沒有藍紋奶酪的味兒了。
我告訴司機:「去中央公園酒店。」
薩拉也對司機說了什麼,他們還用西班牙語交流了一陣。而後,薩拉把頭放上我的肩,對著我的耳朵細聲說:「我跟司機說了,要他帶我們去新區的一家公寓,也就是可以出租房間的私人房屋。住那種地方不用登記。」她還說,「今晚警察就有可能找上門,我倆不能冒險回酒店。」
說話間,她又握住了我的手。「明天一早,我們就趕回去和大部隊會合。明晚吃完團餐就拿上背包出發去卡馬圭。」
「好吧。」
計程車駛入隧道,我們就這樣穿過阿爾門達雷斯河進入了哈瓦那的新區。途中,薩拉和司機交流了幾句。她告訴我:「司機叫托馬斯,我跟他說我倆是加拿大大使館的工作人員,都結婚了,各有各的老公和老婆。這一次出來幽會,我倆需要一處隱秘點的公寓,無需護照就能入住。」
「嗯,我覺得你以前好像有這方面的經驗呢。」
好吧,我倆必須裝出該有的樣子才行。薩拉的雙臂圍住了我,我倆開始熱吻,就像一對情難自製的馴鹿。我往托馬斯的方向瞥了一眼,發現他在調整著後視鏡。他肯定剛剛才知道,原來加拿大人也能這麼奔放。
幾分鐘後,計程車停在了一座水泥小樓的旁邊。附近植被繁茂,把小樓藏了個嚴嚴實實。托馬斯下了車,敲響了小樓的門。嗯,接下來就是考驗我倆運氣的時候了。要知道,這小樓沒準就是安東尼奧的家呢。
門開了,門口出現了一位老婦人,她和托馬斯說了幾句什麼,司機又轉過頭示意我倆跟上前去。
我們下了車。薩拉也和這位名叫卡米拉的老太太聊了一會,又對我說:「我們可以住下。給司機二十美元吧。」
我把古巴人一個月的工資交給托馬斯。他朝我眨了眨眼,又祝我和薩拉晚安。卡米拉沒有詢問我們的行李狀況,也沒提到護照的事情,她請我倆進了屋,自己則把屋外的情況探視了一遍,這才關上門、鎖好屋。
公寓的前廳又小又破,不過還算乾淨整潔。牆上那張黑白照片中的青年菲德爾·卡斯楚也很和藹。卡米拉為我們指明了廁所和廚房的位置。按照薩拉的說法,明天一早,我們可以在廚房喝咖啡,主人不會收費。一晚的房錢不過五塊CUC。我給了卡米拉十塊錢,女主人為此相當高興,她特地拿出了一些剩飯和豆子,好讓我倆在餓了之後可以填飽肚子。
我告訴薩拉:「你問一下,她這兒有加拿大的『俱樂部』威士忌嗎?」
薩拉對她說了幾句什麼,卡米拉立即倒好了兩杯朗姆酒。嗯,這算是主人的贈品吧。
卡米拉帶著我倆進了房間。屋內空間不大,擺了一張雙人床和一方木凳。小小的窗戶上裝了柵欄,悶熱潮濕的空氣直往屋裡鑽。正對床頭的牆上,也就是本該有一面平板電視的地方,掛了一個十字架。
卡米拉微笑著道了晚安,隨後就離開了。我也拴好了門。
而後,我問薩拉:「這個地方安全嗎?」
她朝著十字架的方向挪了挪步,說:「放心,耶穌在看著我們呢。」
唉,你沒看見他自己都被釘在那兒了嗎?
我倆碰了杯,呷了一口朗姆酒。「現在打算干點什麼?」我問。
「打算脫了衣服睡覺。」
嗯,我倆想到了一塊兒。
房間黑暗,我和薩拉並排躺著。我問她:「除了錢,這一次我們來古巴到底還為了什麼東西?」
「為了那些房契、地契,還有可以索回被竊財產的證明。」
「還有呢?」
「還有些東西,你一看就知道了。」
「什麼東西?值得我們這麼拼命嗎?」
「相信我吧,麥克。」
「我信你。」
「你愛我嗎?」
「我這次是為錢而來,為愛而留。」
她翻身壓到我的身上。「我們會擁有一切的,金錢,愛……還有正義。」
嗯,但願我倆還都有命去享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