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2024-10-04 07:31:58
作者: 尼爾森·德米勒著;鍾鷹翔譯
午餐的餐館名為「納爾多一家」,是位於哈瓦那舊城區邊上的一家小餐館。我和薩拉來遲了,團里的人早已入座完畢。安東尼奧倒是貼心,他給我們留了兩個位置。我們兩人正好坐在內維爾夫婦對面。
美麗的辛迪·內維爾對我表示:「你的T恤我挺喜歡。」
嗯,但理察可不喜歡。他還不喜歡我這個人呢——有我在,他和薩拉·奧爾特加沒戲了。而且,他被迫前往「兩個世界」參觀了海明威醉臥的地點。這一天,他過得實在糟心。嗯,他要知道我這一天的經歷,可能會釋懷一些吧。
辛迪說:「我想在芬卡·維西亞或者『兩個世界』給理察買一件海明威T恤。但他不讓。」我安慰她:「機會有的是。」我甚至為她出了主意,「悄悄地買,給他個驚喜。」
理察·內維爾皺起了眉頭。我可不想破壞午餐的良好氛圍,於是對他說:「你寫的書,我讀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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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馬上放鬆一點了。我這一句話,好像和普立茲獎加整整一箱慶功的雪茄一樣撫慰人心。
「謝謝,希望你喜歡。」
我必須要喜歡。「必須的,我很喜歡。」
今天,店家送了大家一批「冰霜德貴麗」,每位團友的眼前都放著一杯。安東尼奧提議大家共飲一杯,「讓我們舉杯,向偉大的小說家、古巴的靈魂和美好的人民文學創作者歐內斯特·海明威致以敬意。」
嗯,內維爾的臉色比他手中的酒還要冷若冰霜。
菜單來了,安東尼奧給了內維爾夫婦不少點菜方面的建議。看樣子,作家和作家太太平日裡都是吃著方便食品過日子的。安東尼奧於是為所有人都叫了家常菜。
辛迪問我和薩拉:「你們是哪兒的人?」
「邁阿密。」「基韋斯特。」
「哦,那你們怎麼……」
我接過話:「我們也是剛剛認識。」而後進一步解釋,「但我們發現彼此之間有很多的共同點。」
比如,我倆都興趣旺盛。
「那太好了。」她對薩拉說,「歡迎酒宴的時候,你好像說過你是古巴人?」
「古巴裔美國人。」
「那你這一次肯定特別有感觸了?」
「肯定。你們為什麼來古巴?」
辛迪回答:「理察打算把下一部小說的背景放在古巴。」
安東尼奧對作家表示:「您一定要把我寫進小說——就當男主角,怎麼樣?」
作家大概在想:就憑剛才你祝酒的表現,沒門兒!
辛迪繼續道:「他已經搜集了很多寫作素材。」
我忍不住插嘴:「在古巴千萬不要隨便問問題。」
辛迪也很坦白,「理察說過,要是他被捕了,那也算給他的小說大作宣傳了。」
安東尼奧立即表態:「想被捕嗎?這個好說,我可以幫你們安排。」
每個人都笑出了聲。真有意思,和吸血鬼共進午餐的時候,開一點關於血液的玩笑確實非常幽默。我的熱血直衝上頭,乾脆地警告內維爾夫婦:「你們得注意業餘偵緝隊。」
「什麼隊?」
「問問安東尼奧,就知道了。」
安東尼奧看著我,又看了看內維爾兩口子。「嗯,這是一個……含有詆毀色彩的稱呼,指的是那些自願協助革命監察委員會的公民。你們在美國不是也有鄰里糾察隊嗎?這些人同樣也在幫助警察打擊犯罪活動。」他還特地表示,「而且,他們不管外國人的事。」
薩拉馬上發問:「要是他們發現有形跡可疑的外國人,也不會報告警察嗎?」
「嗯……他們會盡到好公民應有的責任,他們當然會報警。」
他好像想到了什麼,接著說道:「美國正面臨著恐怖主義的威脅。所以你們的警察經常說:『看到什麼就報告什麼。』在古巴,道理也是一樣的。」
薩拉反駁說:「在美國,我們不會因為鄰居的政見分歧就向警察告發他們。」
嗯,她說得不對,在過去,緬因州的人就喜歡這樣報復鄰居。
辛迪岔開話題,問我:「你是漁船主?」
「沒錯。」
「你要去和那些參加海釣的漁船主會面嗎?」
「我不認識他們。」
理察開口了:「我想去航站碼頭,拍點船隊入港的照片。」說罷,他看向安東尼奧。
安東尼奧提醒他:「您一定要跟團活動。貴國國務院不允許您和各位遊客在古巴自由行動。」
真是諷刺,我們不能在這個國家自由活動,但並非古巴政府的意思,倒是美國政府下的命令!但是,再過一陣,我和薩拉就有一次去實踐耶魯旅行團官方口號的行動——我倆要拋下偏見,親身去感受古巴。
安東尼奧倒是給我們帶來了好消息,「今晚沒有團餐,各位可以自由前往聖弗朗西斯科廣場和海釣賽的參賽者和船員會合。」話到這裡,他看向了我。
我只想擺脫這個話題,於是問內維爾:「你寫作的想法都是從哪兒來的?」這個問題,作家本人好像也不知道答案。
安東尼奧也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在『兩個世界』的時候,大家都很掛念你們。」我沒說話,等待著薩拉來回答。她實話實說:「我帶著麥克去我祖父母的老屋看了看。」
安東尼奧好像來了興趣。「你知道那個地方在哪兒嗎?」他問。
「我有祖屋的房契,1895年簽發的。」
「哦,」安東尼奧打趣道,「那可要好好保存啊。再保存個一百年吧,說不定就能兌現了。」
這番話,薩拉當然不覺得有趣。她只是說:「我的祖屋現在變成了住滿租戶的危樓。」
「變成了人民群眾的住所。」
「那個地方畜生都待不下去!」
安東尼奧盯著薩拉,說:「你還真是心直口快。」
「美國人就這樣。」
「好,我懂了。」他又問她,「你爺爺是幹什麼的?他怎麼能在哈瓦那買得起那麼大的房子?」
「我爺爺是合法商人。還好他很走運,沒被抓住就逃到美國了。」
安東尼奧不說話了。
我希望薩拉不要繼續刺激安東尼奧。不過,古巴流亡者就是喜歡和古巴政府對著幹,這個愛好已經印在了他們的DNA裡面。我理解他們。不過要和古巴政府作對,還是待在邁阿密好一些,那樣比較安全。我說過,我要小心薩拉這張嘴,我自己也得管好自己的嘴巴。
內維爾夫婦好像覺得受了冷遇,因此有點不大高興。理察表示要去外面抽根煙,我期待安東尼奧也能一起去,可是,他沒有一起去。辛迪問起了衛生間的位置,安東尼奧給她指了路。
好吧,餐桌邊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
安東尼奧看向薩拉,問:「你在古巴還有家人嗎?」
「沒有。」
「那我要請教一下,你為什麼願意來古巴第二次呢?」
「因為第一次來的時候感覺很愉快。」
「很好。古巴就像母親,母親總是歡迎兒女回家的。」
「有些回家的人遭遇了冤獄,證據都是捏造的。」
安東尼奧又沒話了。薩拉倒是向他發問:「你怎麼知道我來過古巴?」
「有人跟我說的。」
「你為什麼要打聽我的情況?」
安東尼奧笑了。「因為我覺得你是……單身。」他又看了看我,「但我現在恭喜你了,先生。」
對,別跟我爭,你爭不過我,先生。
安東尼奧的目光轉向正門,又朝廁所的方向看了看,我以為他是在抽菸和尿尿之間做著權衡,但他卻傾身向前,對我和薩拉說:「要不,今晚咱們三個去喝點酒吧?」
我沒回應,薩拉也不發一語。
他繼續說:「今晚是自由活動時間。7點鐘,我在新區一家叫『羅蘭多』的酒吧恭候兩位。」他還笑了一笑,「那裡沒有什麼遊客,也沒有海明威的痕跡了。」
薩拉看了看我,我告訴安東尼奧:「謝謝邀請。今晚我們另有安排。」
「那就明晚吧。時間地點不變。明晚的團餐你們就不要吃了。」
他的口氣變了,不再像在禮貌地提出邀,我以為他接下來應該說:「要不就來酒吧,要不咱們警察局再見。」
可他只是表示:「放心,走這一趟不會浪費你們的時間,也不會給你們添麻煩,你們給我的錢也不算浪費。」
「請問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們需要給我五百美元。」
「為什麼?」
理察·內維爾的煙抽完了,辛迪也朝餐桌走了過來。
兩人走到了桌邊,安東尼又說話了:「海明威不是說了嗎,古巴人都在互相背叛,還會互相出賣?」
他的話,好像就是對我的回答。
內維爾兩口子坐了下來,理察問:「怎麼還在聊海明威?」沒人接話,我們的菜卻上了桌。
安東尼奧說:「今天吃章魚,希望合大家的口味。」
這小子到底想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