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4-10-04 07:30:38
作者: 尼爾森·德米勒著;鍾鷹翔譯
我倆帶著啤酒,在酒吧最裡面的一張桌子旁落了座。
不能想像,過去一百二十五年來,「綠鸚鵡」到底見證過多少不可告人的交易。如果鸚鵡真能說話,肯定一開口就是那句話:「我要先看看錢!」
「你開價兩百萬?」我問。
「沒錯。」他回答。
「就為一次海釣比賽?」
「不。一次海釣比賽,只要三萬就夠了。這個價格我查證過的。只要這次古巴的任務完成了,兩百萬就會到帳,付現金。」
「任務聽上去有點艱險呢,」我問,「我總該知道,這樁生意是在和誰談吧?」
卡洛斯從錢包里掏出一張名片,放在桌上,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朝名片瞧了一眼,卡洛斯·馬西亞,律師,在南海岸有一處不錯的房子。不過,名片上卻沒有任何律師事務所的名字。
「我在邁阿密還算有點名氣。」卡洛斯說。
「因為什麼?」我問。
「因為我和那些反卡斯楚的組織來往得特別密切。」
我沒有拿起那張名片,只是看著卡洛斯·馬西亞。知道他是個律師,我感到很是慶幸。這麼說雖然有點怪,但也不難理解。好些和卡斯楚為敵的人更像是牛仔,時不時就會大腦短路。他們經常遭遇危險,還會把其他人也拉進險境之中。
我看著這個律師,問:「是誰向你推薦我的?」
「幾個朋友。」
「說說你的要求吧,大律師。」
他環顧了一下擠滿了人的酒吧,「小心,隔牆有耳。」
「隔牆沒耳,只有白蟻。這裡沒人在意我倆說了什麼。你看,馬西亞先生,你給我兩百萬美元,沒錯,這筆錢可能很有用,但……」
「你可以還清『緬因』號的貸款。」
「但我不會為了錢去干犯法的事。」
「我不會叫你去犯法,我是律師。」
「你那些朋友呢?也是律師?」
「不是。但我保證:即便這一次你要犯法,也只會觸犯古巴的法律。犯古巴的法,總不會給你惹什麼麻煩吧?」
「只要不被抓,當然就不會。」
「那就對了。只要你不被抓住,你就可以掙兩百萬美元,而且不會觸犯美國法律。」卡洛斯微笑了,「當然,你如果不願繳納個人所得稅,那就另當別論了。」
可能事關生死、繳稅,甚至還有被抓住的風險,我不得不就此請教卡洛斯:「跑這一趟到底有多危險?」
「待會聽完任務內容,你自己可以作個判斷。」
「到底會有多大風險,卡洛斯?」
「古巴本來就是風險之地。」
「為了區區兩百萬,而且還是稅前收入,你不會指望我把命豁出去吧?」
他盯著我裸露的雙臂,那裡的燒傷和彈痕並未因為日光曝曬而褪色。「不用像在阿富汗那麼搏命。」
「那是替政府做事,有免費醫療。」
「你獲得過銀星勳章,還兩次榮膺紫心勳章,各種險境肯定都很適應。」
我沒理他。
「正因如此,我們才想到了你。」
我還是沒有回應。
「你的船也很棒。」他又笑了。「我特別喜歡船的名字。『緬因』號,很有象徵意義。這是我們兩個國家共同的歷史記憶。」
「我是在紀念我的家鄉,不是為了紀念那艘軍艦。」
「對,你是波特蘭來的。你在這裡沒有家人,一切都由你自己說了算。我們知道你是退役陸軍軍官,是那種我們信得過的人。」
「我有時候喝酒喝得很兇。」
「至少你說話說得不多。還有,你和那些反對卡斯楚的組織沒有一點關係。不過,你對古巴沒什麼好印象吧,對不?」
「這裡反正就我們兩個人知道,卡洛斯,我實話告訴你,其實我根本不關心那些東西。」
「話是這麼說。但是,我可以打個賭——來之前,我還真為此下了賭注——我敢說你肯定希望古巴政府垮台。」他又笑了。「那樣的話,你就可以把租船的生意做到哈瓦那去。」
「不用那麼麻煩,只要兩國關係改善了,我就能把生意做過去。」
「你等不到的。看看你的眼皮底下,桌上擺著整整兩百萬美元呢。」
我看了看,桌上只有他那張名片,還有一個菸灰缸,也許還能嗅出一絲大麻煙的味道。「三萬美元,一次海釣比賽,聽上去還不錯。」我表示。
「船長,那個比賽我不在乎。你知道,參加比賽只是個幌子。其實,這一趟不用你親自開著你的『緬因』號去古巴,你的大副傑克·科爾比會負責掌舵。我們這邊會派一個船員協助他,還有三個狂熱的釣魚愛好者也會隨行。你會和我的一個客戶一道搭乘專機前往哈瓦那。待到任務完成之後,你再找到你的船,通過海路離開古巴。」
「船上會裝些什麼東西嗎?」
卡洛斯朝我傾了傾身子,說:「六千萬,都是美元。其中兩百萬歸你。」
「我要五百萬。」
卡洛斯看著我,「這個嘛,你得和我的客戶商量。」
「沒問題。那麼,我的大副能賺多少?」
「那要看你。」他告訴我,「科爾比先生不需要冒什麼生命危險。當然,任務的很多細節,他也不需要知道。」
「還有誰會冒這個生命危險?」
「還有那麼幾個。」
「有你嗎?」
「沒有,我已經被古巴列為不受歡迎的人了。」
「好吧。」當年躺在醫院裡的時候,我曾經發誓:以後一定要小心謹慎。這個誓言,看來要……
卡洛斯瞥了一眼自己的勞力士。「我覺得,我已經把足夠多的信息轉告給你了。現在你可以想一下,要不要和我的客戶見個面?他們現在就有空。」
這一點,我已經想到了。不就是開戰前的布置會嗎!我曾經為了自己的國家而自願赴湯滔火,這一次,我赴湯蹈火卻是為了錢,好大的一筆錢。其實,整件事情可能不像卡洛斯說的那麼危險。入了夜,他這個邁阿密律師還要摸著黑開車回家,那才叫一路驚險呢。對我而言,「危險」這個概念的門檻實在有點高。哪怕離開阿富汗戰場已經四年,我還是覺得:生活中沒有什麼是我掌控不了的。當然,也可能正因為如此,我當年才會被炸進了醫院。
卡洛斯說:「我那個要和你一起飛往哈瓦那的客戶今晚可以跟你聊一聊。她會對你坦誠相待的。」
她?女客戶?
他說:「還有,實話告訴你吧,為了找到合適人選,我們也和其他的一些人見過面。」
「然後你們就選了我這個出價最低的?」我站起身來,「今晚的酒錢,麻煩你結一下。」
卡洛斯也站了起來。「我的兩個客戶想去你的船上看一看,十五分鐘內就能趕到。他們有些話必須要說,你也應該聽一聽。」
「我聽得夠多了。」
卡洛斯的臉色很難看。「好吧,我會轉告他們的。要不……我看這樣吧,你可以接觸一下,讓他們了解一下你這個人。今晚,咱們出海夜遊一次如何?這種業務,你一般怎麼收費?」
卡洛斯很圓滑,或者說,他自以為很會隨機應變。我本該回他一句「再見」,可是話到嘴邊,卻成了「你打算出多少錢?」
「兩千。」「幾個人?」「三個,包括我。」
「半個鐘頭之內去船那邊找我。到時候你喝點什麼?」
「我要一杯『自由古巴』。」卡洛斯笑道。
「回頭見!對了,給女招待小費的時候大方一點。」
穿過嘈雜的酒吧,我走了,還向安珀揮了揮手。走出酒吧,向著懷特海德而去。那附近立著美國一號公路的「零英里」標誌,這條路那一邊的盡頭就是緬因州。沿著大路奔馳回家鄉的感覺會是怎樣?我曾經多次想過。通常而言,幾杯啤酒就能讓我想家。可是,今天我想的是另外的一條路:也許因為一念之差,我會踏上一條長達一千英里的哈瓦那遠航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