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越走越荒涼> 石頭上的魚

石頭上的魚

2024-10-04 07:12:29 作者: 嘎子

  回到家,苗二對我說,他搞了個大獵物,我們可以好好地美餐一頓。

  他拉我到廚房背後,那裡濕漉漉的地上扔著一條剛斷氣不久的黑狗。苗二說,他在樹林邊上安了個套子,想引野兔子來吃。想不到卻套著了這隻狗。他用繩子勒死了狗,拖了回來。他滿身都是興奮的笑,說:「我叫甲嘎到阿約吉巴那裡去打點白酒,把三個拉姆全叫來,我們知青來一次狗肉大會餐。」

  我卻發現有些不對勁,把狗頭翻過來瞧,尖尖的嘴上拖著長長的黑血。額頭上有團耀眼的白毛。這狗我太熟悉了,剛來這裡插隊時,就差點被它咬了。我說:「這狗,你最好別吃。」他瞪圓了眼睛,說:「你怕別人說你『阿約卡』,你就不吃算了。我可快一個月沒嘗到肉味了。」他說著,咽了口唾液。

  我說:「這狗你該看清楚了,再吃。它額上的白毛你肯定熟悉,亞麻書一帶就這麼一隻。」

  他翻看著狗頭上的白毛,也有些虛了,說:「不會吧,只多吉那老頭子才有這種狗。」

  他還是猶豫了。苗二天不怕地不怕,什麼樣人都不放在眼內。可他對多吉老隊長還是畏懼三分。他說,亞麻書只有多吉隊長才像個真正的男人,他那雙刀子一般鋒利的眼睛,不管看誰一眼,誰都會心虛。他就怕多吉隊長。

  我說,先把狗藏一藏,如果是多吉家的狗,我們就不吃了。他說行,把狗拖到屋角,用幾張干牛皮蓋在上面,又堆上了幾個空背篼。

  本書首發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白天,我們打聽到,多吉家的那隻黑狗失蹤了。晚上,我倆把死狗拖到樹林,挖了個坑埋了起來。

  那時,我才想起翁姆託交的東西,把那個小布包交給他。他捏捏布包里的東西,又揣進懷裡。他沒與我講與翁姆的事,說:「洛熱太可憐了。」

  我說:「洛熱的嘴太可怕了。」便把我見到的對他說了。

  他冷笑一聲,說:「寨里人都說,那是洛熱罵人太多了。」

  我說:「他是支書。」

  他說:「他也是亞麻書一帶最漂亮的小伙子,像他的妹妹。」

  我說:「多可惜呀!」

  他哼地笑了一聲:「你也學會了發酸味。」

  我說,誰看了洛熱那張臉,都會有同情心的。苗二卻在一旁冷笑,點了一支經濟煙,吸了兩口又滅掉。他說:「你不知道,他過去整起人來才凶呢。亞書隊的澤巴多嘎只因在會上多發了些牢騷,他就把人家弄到公社的學習班。澤巴多嘎是70多歲老人了,學習班的人要去山裡採石頭,活很重,老人怎麼受得了。澤巴家的人跪在洛熱的腳下求情說好話,他冷著臉吭都沒吭一聲。後來,老人讓放炮的滾石砸斷了一條腿,現在還躺在家裡。」

  我說:「不管他過去做過什麼事,他現在已成了個可憐的人。」

  他說:「那是他活該。」

  我沒同他爭了,出工的敲鏵犁的叮叮噹噹的聲音響起來了。苗二說「今天想不想逃一天的工?」我說:「今天在畜圈掏糞,我也不想去。」苗二樂了,拍拍我的肩,說:「我們去釣魚。」他從床上拖出了釣魚竿,套上早已準備好的魚線。我們捏了些糌粑團做魚餌,就出發了。

  達曲河離寨子約兩里地,河水從雪山頂流下,潔淨得像玻璃,水底的石頭都看得一清二楚。苗二說,水很急,要尋河灣的回水處。我們那到了一個很大的回水,河岸有個很大很平整的岩石,周圍生滿了綠色苔蘚,顯得很粗糙。只頂上光滑,像刀具磨過千遍萬遍似的。回水很深,水底似有綠色的霧。苗二說,這裡肯定會釣上大魚,聽嘩嘩的水聲就知道魚很大。他在魚鉤上捏上塊糌粑,扔進了水裡。我看見水面有嘴,眨了下,水面盪開一圈圈水紋,便把魚鉤吞了進去。

  苗二點上了那支吸了兩口的煙,在煙霧中看著水面,「嚯——」他叫了一聲,手一舉,一條黑油油的魚在竿上掙扎。他一扔,魚便摔在了石板上。

  他看著我說:「快取下來,用繩子穿在魚鰓上。」

  我照他的話辦了,把穿了鰓的魚放在河邊,看著我們的戰利品心裡有說不出的快樂。

  他一條一條地摔魚,好像他的任務就是摔魚。他的煙早就濕透了,仍叼在嘴裡,不停地說:「想不到啊,想不到。這裡的魚多得沒法數。」

  我說:「這些魚我來弄,紅燒魚我最辣手。」

  他便笑得合不攏嘴。

  我們不想釣了,就叉開腿躺在石板上曬太陽。高原的天空給人的感覺是一張藍得純淨的緞子正往下掉,而躺在地上的人正往上飄。使你相信天空和人會緊緊粘在一起。苗二說:「躺在這裡真有種升天的感覺。」我說:「我也有升天的感覺。」

  苗二眯上眼睛,盡情地享受這暖融融的太陽。他又猛地睜開眼睛,說:「你嗅沒嗅到股怪味?」

  我說:「我鼻子不行,什麼味兒都嗅不出。」

  他說:「這石頭的味道真怪,比魚腥還臭。」他坐起身,說:「我們還是走吧。」

  我感覺睡在陽光下很舒服,便一點也沒動。

  苗二把我拖起來,說:「我們還是回去紅燒魚吧,我已快半年沒嘗過肉的味道了。」

  我從水裡得起一大串魚,說:「這裡的魚這麼好弄。」他便在一旁冷笑。

  我不知道有很深的東西裝在他的心裡。當我知道時,那魚早就在我胃裡消化了,變成我的肉和血液了。不過,我還是在野地里狠狠地嘔吐了一通,嘔了一大攤綠色的湯水。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