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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6:45:52
作者: 王雨/黃濟人
斯佩蒂克老爺小車沿國府路朝重慶學田灣方向駛去。盧作孚、童少生坐在車上,他們去面見行政院院長宋子文。
盧作孚心情振奮,只要國民政府擔保,加拿大這筆划算的訂單就算拿下了。自去年10月他去美國出席國際通商會議後,一直為這訂單奔忙,直到今年4月下旬才完成了在加拿大借款造船的全部工作。5月1日回到重慶後,他就立即趕來向宋子文匯報。這張訂單確實是時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想像著宋子文的笑臉,想像著他立即提筆簽字,想像著拿到的蓋有官印的國民政府擔保書,滿面盛笑。
「盧總,你很高興!」童少生問。
「高興,當然高興!」盧作孚看車窗外眾多的汽車和行人,「少生,你看,這臨近抗戰勝利的陪都重慶,市面熱鬧了許多。」
童少生說:「倒是。日本飛機從1938年2月連續轟炸重慶到1943年8月,卻並沒有炸毀這座城市,反而使之成為名揚世界的英雄之城了。」
盧作孚點首:「可惡的小日本就要徹底完蛋囉!」
斯佩蒂克老爺小車停到國民政府大樓前的地壩里。司機小徐下車拉開後車門,盧作孚、童少生下車來,邁步登石梯。
坐落在學田灣的國民政府大樓,是由省立重慶高級工業中學校改建而成。當時,市府當局一面遷校一面日夜改建,僅用一周時間即告竣工。這簡陋的大樓前臨馬路,後靠山坡,面積尚不算小,有老高老寬的石梯坎。大門有三道,中間一道比側邊略高。三道大門的門柱均是內撐杉杆,外釘木板,加以洋灰做成。門首有4道崗棚,由憲兵守衛。
憲兵檢查證件後放行。
盧作孚、童少生攀登石梯朝主樓走。修建在高大石基上的主樓為中國古典木質結構建築,額枋施中國傳統彩畫,高敞的門前立有兩個碑亭墩柱,顯得嚴肅。52歲的盧作孚依舊步健,快步登上石梯,進了政府大樓。童少生加快步子跟上。本來約好,盧作孚是去行政院面見宋子文的,臨出發前,又接到宋子文秘書電話,說宋院長到國民政府開會去了。政府擔保事關重大且時間緊迫,盧作孚就和童少生驅車來到國民政府等待宋子文。打聽後才得知,宋子文根本沒有來國民政府開會。盧作孚納悶,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他在躲避我?不會吧,也許是他有其他不好言明的事情,說的推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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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生,走,我們直接去行政院找他!」
盧作孚說,快步邁下石梯。童少生緊步跟上。斯佩蒂克老爺小車朝曾家岩方向行駛,在天主教會那棟黑磚牆的樓房前停住。盧作孚、童少生下車。行政院就設在這棟樓房裡。
宋子文果然在辦公室,正接電話的宋子文秘書沒能擋住疾步走來的盧作孚和童少生,眼睜睜見他二人進了裡間宋子文的辦公室。朱紅木牆木質地板的宋子文辦公室倒還敞亮。黑光漆亮的辦公桌上擺滿文書資料和兩台電話機,顯示出主人之繁忙。白色沙發椅、講究的窗簾和盆花,顯露出西式洋味兒。盧作孚、童少生進來時,坐在牛皮高椅上西裝革履的戴茶色邊框眼鏡的宋子文立起身來,笑道:
「啊,歡迎我們的盧總經理凱旋!」
「宋院長,打擾你了。」盧作孚強笑,想問,你為啥子躲我?又忍了,辦成正事要緊。況且,這些官場上人自有應對辦法,可以把事情推到秘書身上。現在,我堵住你了,未必然你還有藉口躲?
「嘿,看儂說的,作孚老兄,你這個大名人請都請不來,快,請坐!」大鼻子大嘴的宋子文小盧作孚一歲,祖籍海南的他出生於上海。
童少生謹慎地坐到盧作孚身邊。
宋子文秘書笑著端了茶水來放到茶几上,而後出門去。
盧作孚向宋子文介紹童少生:「這是我公司的業務處經理童少生。」
宋子文笑:「曉得,我曉得。好像是1938年底吧,我派胡筠莊去找過童經理。」坐到盧作孚對面的沙發上,端起茶杯喝茶。
宋子文這麼一說,盧作孚心裡有股陰霾。1938年夏秋之交,國民政府由武漢撤退到重慶。孔宋集團對在長江上游居於舉足輕重地位的民生公司更加眼紅,施展了一系列手段控制,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之勢。宋子文派了他的親信胡筠莊找到童少生,流露出想向民生公司投資和安插宋系人員的打算。童少生向盧作孚匯報後,盧作孚讓其婉言謝絕了。宋子文此時提到此事,莫不是還記恨在心?又想,人家是在我介紹童少生時隨口說的,自己多慮了。
盧作孚便也喝茶,將參加國際會議的情況做了匯報。
童少生補充說:「這次會上,中國代表團成績甚佳,我們盧總確實是裡面的台柱。除大會發言外,他還分別出席兩個小組會議,一個是交通運輸小組,一個是原料與糧食小組。他發表的意見占了極重要的地位,占兩個小組會議議程之一半左右。」
宋子文笑說:「當然囉,作孚當過交通部次長和全國糧食局長,是真正的內行。」喝茶,問,「語言交流如何?」
童少生道:「盧總可以跟外國代表對話,又有孫恩三教授流利的語言翻譯,是完全沒有障礙的。」
「好,很好!」宋子文贊道。
盧作孚並不希望童少生誇獎自己,又覺得此時這麼說也許會有利於辦成事情。接下來,說了赴美國和加拿大考察定購船舶的事情,說了這兩國的價格比較和造船質量的問題,說了決定與加拿大的造船廠和銀行簽約的理由。
宋子文含笑聽,不插話,待盧作孚說完後,說:「好,你們的抉擇不錯!」
盧作孚笑了,覺得自己方才不該東想西想,人家畢竟是國家的行政院長,是會從大局出發處理問題的。就又繪聲繪色將艱苦談判的過程和最終取得的理想結果說了。
「不錯,你們民生公司發展了,對國家是有利的,祝賀你們購船成功!」宋子文說,站起身來,看懷表,有送客之意。
童少生急了,正題還沒有說呢,直朝盧作孚使眼色。
宋子文秘書走進來:「院長,你約的客人到會議室了。」
宋子文歉意道:「咳,事情總是這麼多。作孚呀,儂辛苦了,會議開得好,改日我做東,為儂接風。」攤手送客。
盧作孚埋怨自己了,為啥子不一口氣把話說完呢?是自己想探探他的虛實啊。其實,他是有思想準備的,曉得可能會遇到麻煩。不過,人家還沒有拒絕,是你自己沒有把主要問題說出來。不行,此事是絕對拖不得的!他那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倔勁上來了,起身立在宋子文跟前,笑道:
「宋院長,我曉得你事情多,忙,可是,我還得耽誤你一下!」
宋子文笑:「作孚呀,儂不要一口一個宋院長的,就叫我子文。說吧,還有什麼事情?」
盧作孚拉了他坐下,說:「子文,我今天來,一是向你匯報;二呢,是關於我們在加拿大借款購船需要政府擔保的事情……」一氣將來龍去脈說了。
宋子文聽罷,笑得僵硬。他其實是知道盧作孚來意的,他一直關注著民生公司,對於盧作孚參加國際會議後去訂造船舶之事,他的親信早就向他匯報了,也知道他們沒有政府擔保是做不成這單生意的。這樣的話,是符合他那竭力控制最終吃掉民生公司的決策的。他沒有正面回答盧作孚,繞話道:
「作孚,我聽說,儂利用在加拿大談判的間隙又去了美國?」
盧作孚點頭,心想,他其實啥子都曉得:「是的,談判是需要時間的,我就利用這時間去美國底特律,參觀了克萊斯勒汽車公司,還參觀了福特汽車公司、美國鋼鐵公司、芝加哥大學和芝加哥博物館。」
「嗯,好,儂就是個有心人!」宋子文笑道,「事事處處不忘商業,不忘學習借鑑。」
盧作孚道:「看看人家的企業和管理,確實有收穫。參觀了芝加哥博物館,就深感我們重慶也應該有一個好的博物館!」
「對。」宋子文點頭,「聽說儂還去了田納西流域事業管理局,跟他們討論了長江三峽水電樞紐工程建設的事情?」
盧作孚道:「子文,你都了解啊。」
宋子文笑:「我讀到了你那篇發表在美國《Asia And The America's》雜誌的文章呀,好像是刊登在今年4月號上的。」
童少生插話道:「對,就是那篇《中國中心的偉大基地——四川》的文章。」
盧作孚道:「那是孫恩三教授翻譯的。」
宋子文道:「是儂寫的呀,儂還提到了小水電站呢。」拍腦門,「呃,那段話是怎麼講的?讓我想想……」
童少生說:「盧總在那篇文章里說,長江三峽水電站是最大的一個水電站,但絕不是唯一的水電站,並且也不需要最先修建它。之所以首先提到它,是為了顯示幾乎沒有止境的可能性。宜昌上游沿江一帶及其支流,將會找到許多適合的地點修建比較小的水電站,其發電總能力如果超過巨大的三峽水電站,那將是毫不奇怪的。」
宋子文說:「少生記性好,是這個意思。作孚,我看你對水利很有興趣。」
盧作孚道:「在水上跑得多了,有些觀感而已。」發現宋子文是在繞開正題,趕緊轉了話,「子文,宋院長,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請求呢。」灼灼雙目充滿渴望。
宋子文呷茶水,以避開盧作孚那透著倔勁的目光,矜持道:「作孚呀,儂是為造船的錢的事情啊。咳,你們為啥一定要向加拿大借款呢?」
盧作孚接話道:「我剛才已經講了種種理由。」
宋子文點頭:「這件事情呢,我看這樣辦。現在,政府正在跟美國人談判一筆數額很大的借款,等這筆借款一到手,我可以撥一部分外匯給你們在國外造船,你們就不必向加拿大借款了。」又看懷表,起身道,「就這樣吧,作孚。儂看,我約的客人到了,不能讓人家等得太久!」與盧作孚和童少生握別,出門去。
宋子文秘書客氣地送客:「盧總,請!」
盧作孚搖頭長嘆,心想,自己的預想是對的,宋子文是不會放棄打壓民生公司的。
「民生」輪逆水行駛在嘉陵江上。五月天,好是悶熱,彤雲密布,暴雨將來。「民生」輪加足馬力前行,後面緊跟著招商局的「恆吉」輪。這一前一後兩艘輪船,如同在競技場上比賽,相互使出渾身解數,都想爭得領首的位置。這兩艘輪船並非是一場友誼比賽,而是在進行一場你死我活的商場拼鬥。
盧作孚立在「民生」輪船頭,他身邊站著民生公司的要員童少生、程心泉和朱正漢。盧作孚、童少生從宋子文那裡回到民生公司總經理室後,程心泉、朱正漢打問了情況,都很氣憤。都明白,宋子文是黑了心要打壓民生公司。程心泉、朱正漢就向盧作孚匯報了官辦的輪船公司招商局近來的動向,這個現今只有十幾艘船的對戰時運輸沒起啥作用的官辦輪船招商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在宋子文的支持下,其總經理徐學禹一直跟民生公司作對,想方設法打壓民生公司。本來,公司與公司間的競爭是無可非議的,正常的競爭是有利於雙方發展的。可是,對方卻靠有官方的支持而搞惡性競爭。那些國外空運來的援華物質,要經宜賓、瀘州轉運重慶,官方則只讓他們獨家運輸,不給民生公司;還故意挑選設施完備的「恆吉」輪等船舶,同民生公司的輪船在狹窄的嘉陵江上展開重慶至北碚航線的運輸爭奪;更可惡的是,他們的輪船常常加足馬力搶道,企圖製造事件,置民生公司於死地。盧作孚氣頂腦門,帶領了童少生、程心泉、朱正漢來「民生」輪跟船,他要親眼看看招商局的輪船如何耍霸道。
「民生」輪自重慶港出發後,「恆吉」輪如同影子一般始終緊隨,有幾次差點兒超過去。因為抽調了當年掌舵運回「民生」輪又領航「生存」輪勇闖烏江的經驗豐富的向吉雲來任船長兼領江,「恆吉」輪才始終未能超過。此刻,已經將其摔在了後面。
朱正漢回看「恆吉」輪,怒道:「哼,莫想超過我改建過的『民生』輪!」又對盧作孚說,「盧總,我早看清楚了,孔宋集團是只曉得發國難財的,他們是一心要置我民生公司於死地。」
程心泉點頭:「那個孔祥熙,是個不錯的經濟學家,卻不正經做事,搞歪門邪道。」
朱正漢點頭:「在抗戰中,他借其任行政院長、副院長兼財長之機,撈了不少錢;抗戰進入相持階段後,他更是中飽私囊發國難財,成了巨富。」
童少生道:「去年底,因為國內外壓力他才不得不辭去了財長職務,今年,又相繼辭去了其他職務。可現在呢,他還是擔任著中國銀行的董事長和國民黨的中執委。」
朱正漢不平地:「他有後台啊!至於宋子文,也一樣,南京政府成立後,他利用政治特權發展官僚資本,先是控制中央銀行、中國銀行,通過發行貨幣、公債、通貨膨脹等手段掠奪財富。後來,又通過壟斷對外貿易、開設棉業公司等手段聚斂錢財。抗戰爆發,他更是瘋狂發國難財,積聚巨額財富。哼,人些都在說,蔣介石﹑宋子文、孔祥熙、陳立夫﹑陳果夫,搞『四大家族』,搜刮民脂民膏。」
盧作孚哀嘆:「唉,有這樣腐敗的政府、這樣腐敗的官員,何談國家昌盛?何談國家擔保?」
童少生說:「宋子文是找藉口不同意政府擔保,目的還是想排擠、扼殺民族航運業和我們民生公司。」
程心泉道:「對頭,從1938年武漢撤退時就明顯看出來了,他早就覬覦我們公司,早就想據為己有了。」
朱正漢說:「是的。我記得清楚,1939年初,柴油進口斷絕,我們急需改造大批燒油的舊船,建造一批燒煤的新船,以滿足戰時運輸需要。困難的是資金,盧總決定將資本額由100萬元增加到700萬元,孔宋立馬就聞風而至。」
程心泉說:「他們爭相要來投資。」
童少生說:「孔祥熙以中央信託局名義提出,至少要加入50%至60%的股份。宋子文也通過中國銀行向我們提出加入60%的股份。」
盧作孚道:「他們的目的很明顯,並非是來幫我們解難,並非是為了維護戰時利益,而是想趁機投入壓倒多數的股份,把民生公司控制在他們手中。」
提到這事兒,盧作孚驚駭而憤懣,孔宋是想欲擒故縱。介於當時那種情況,他決定先發制人,通過張群轉告孔祥熙,請他不要插手民生公司;又通過交通銀行董事長錢新之轉告宋子文,說民生公司航線少,業務困難,無利可圖,是個純粹的民營事業,由官方投資不合適,才堵住了這兩個口子。同時,立即撤銷了增股計劃,改為發行700萬元公司債,以解公司資金困難的燃眉之急。對於這700萬元公司債,亦採取分散借貸的方式,由十多家銀行各借一部分,以相互牽制,無法獨家利用借貸向民生公司施加壓力。盧作孚心裡明白,在國家不濟、戰亂不已、官僚資本虎視眈眈的情況下,有一定實力的民生公司也還是弱小,必須披荊斬棘、力排眾壓,方可得到發展。否則,公司很快就會被吞掉,民生公司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套行之有效的運作方法和科學的管理制度就會付之東流。這場不顯山不露水的爭鬥以孔宋集團的失敗、民生公司的勝利而告結束。然而,孔宋集團是不會死心的。如果說,欲擒故縱是孔宋之探路石的話,跟著而來的暗度陳倉則是其致命的撒手鐧了。
那一天,民生公司財務處襄理王世均來總經理室向盧作孚匯報,盧總,張梁任在搞明堂。剛放下電話筒的盧作孚問,啷個回事?張梁任曾任民生公司主任秘書,早先擔任過國民政府主計處處長。王世均道,這事我有責任。張梁任來找我說,想要一份民生公司主要股東和所占股額情況表。我當時想,他是公司的主任秘書,就給了他。沒過幾天,他拉我出去吃飯,閒談中,問,公司的股票都掌握在私人手裡,沒有在證券交易所買賣,如果股東想賣股票怎麼辦?我以為他是隨便問問,說,只有私下進行噻。他又問,如果有人想要大量投資民生公司,而且想要大量購買股票,又有啥子辦法買進呢?盧作孚黑眼盯他,你也說了?王世均道,我警惕了,反問他想買好多?他說,民生公司的股票已經有700萬元,我的意思是要買一二百萬元,咋辦?我追問,是哪個想買這麼多股票?要真是買了這麼多股票,就可以控制民生公司了啊。盧作孚點頭,你問得好。王世均說,他就支吾其詞,說是一個朋友在打問。我說,是哪個朋友?他說,是幾個想做生意的朋友,就把話岔開了。盧作孚馬上找了張梁任詢問。張梁任詭辯說,是因為法幣不斷貶值、物價不斷上漲,而民生公司的股票並未漲價,想買一些。盧作孚明白了他的意圖,就暗中了解,原來,這是孔宋集團搞的又一陰謀。他們明的不行,就想用暗地收購民生公司股票的辦法來掌控民生公司。他立即通知公司財務處,對於任何股票的過戶轉讓必須嚴加注意,不許隨便買賣。孔宋這暗度陳倉之計也破滅了。
「民生」輪「突突」駛入嘉陵江狹窄的瀝鼻峽水段,江風緊驟,水流湍急,天空和兩岸山峰的峰巔被繚繞的濃雲彌蓋,光線驟然發暗,如同黑夜。
「要下偏東雨了。」童少生說。
「是啊,後面的路很難走!」盧作孚若有所思道。
朱正漢體會盧總心境,說:「哼,孔宋集團欲擒故縱、暗度陳倉的計謀都使用了,都失敗了,卻還是不死心。」
童少生道:「他們一計不成又施一計。我們公司在道門口那幢四層樓的辦公大樓的隔壁是中央銀行,孔祥熙派人找盧總,讓把辦公大樓讓給中央銀行,盧總沒有答應,於是財政部和中央銀行就以各種藉口,拒不支付到期的應該付給我們公司的差運費和撥款。想想看,物價飛漲,晚一天支付我們的損失就很大,只好被迫把公司大樓賣給了他們。」
程心泉道:「打擊還不止於此,去年,我們『民惠』輪在長江上游的小南海不幸翻船,死了人,孔祥熙認為機會來了,在國民政府行政院的院務會上提出『民惠沉沒調查案』,大肆攻擊我公司。」
朱正漢道:「他還利用孔系的報紙對盧總進行毀謗、攻擊。」
盧作孚嘆曰:「這政府擔保看來是沒有指望了……」
風大了,亮起道道閃電,「轟隆隆隆……」響起炸雷聲。
「要下暴雨了,盧總進船艙去吧!」程心泉拉盧作孚走。
四個人都朝船艙走。
電閃雷鳴,暴雨傾盆,分不清那是雨水那是江水。
「看,龜兒子『恆吉』輪攆上來了!」眼尖的朱正漢說。
盧作孚朝後看,閃電、炸雷中,「恆吉」輪已緊緊咬住了「民生」輪的船尾。
盧作孚大步流星走進駕駛艙,朝向吉雲喊叫:「向吉雲,你啷個搞的,別個要超過你了!」
向吉雲說:「盧總,我們的輪船老舊,跟『恆吉』輪比,馬力還是顯得不足!」
盧作孚火了:「向吉雲,向船長,你絕對不能落後!」心裡也明白,這機器的馬力可不是人力可以代替的,卻不願意服輸。
這時候,「馬力」足的「恆吉」輪擦了「民生」輪的右船舷駛上來。
精瘦的向吉雲也火了:「耶,想撞船嗦,來嘛,老子不得怕你!」話是這麼說,還是喊,「左舵,左舵!」
兩艘輪船還是挨了一下,盧作孚清楚,「民生」輪是撞不贏「恆吉」輪的,氣急了的他喝道:「撞,撞沉它!」
朱正漢曉得盧總是說氣話,說:「向船長,你各自指揮,盧總規定了的,船上一應諸事是你船長說了算!」
向吉雲愛船如命,況且這「民生」輪是他和盧總等人冒死從上海開回來的公司的第一艘輪船,自然不願意被撞沉。再有,龔灘鎮的程玉華搬來重慶跟他結婚後,又為他生了個白胖的兒子,他還捨不得老婆和兩個娃兒呢。就強壓怒火,依舊沉著指揮,避免了兩船相撞所致沉船事故。「恆吉」輪「突突」超上前去,還「嗚嗚」鳴笛示威。氣得盧作孚在艙內來回走動,心裡也責怪自己不該這樣魯莽指揮。
是一場過路的雷暴雨,風雨過後,白虹貫日。
憋了口氣的向吉雲經驗老到,指揮「民生」輪緊緊咬住「恆吉」輪,他曉得馬上要過前面那道灘口了,待「恆吉」輪減速欲繞道沖灘時,果斷指揮「民生」輪超了上去。這段水路他太熟悉不過了。
「民生」輪超過「恆吉」輪時,盧作孚正往船艙走,看見「恆吉」輪落到後面,咧嘴嘿嘿笑:「向吉雲,你娃要得!」
盧作孚就這徳性,不服輸不言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