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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6:45:25 作者: 王雨/黃濟人

  晚暮時分,蒙淑儀和兒女們站在吊腳樓外走廊上下望,盼待盧作孚回家。六月間的天氣,儘管岩坡下吹來嘉陵江上的股股江風,卻依舊燥熱。大兒子盧國維就為母親打蒲扇。

  蒙淑儀嘆氣道:「唉,你爸爸明年就滿50歲了,近一向『脈搏間歇病』又加重了,我真擔心他那身體會吃不消!」

  盧國維也好擔心:「就是,醫生說,『脈搏間歇病』是太操勞和心臟功能不好引起的。」

  盧國紀道:「爸爸實在是太忙了。」

  蒙淑儀說:「他啷個不忙嘛,去年7月又兼任了全國糧食管理局局長。本來呢,只是民生公司的事情就夠他忙的了,這又加上了交通部和糧食局的事情,唉!……」

  

  在蔣介石看來,首任全國糧食局局長非盧作孚莫屬。其一,盧作孚出任四川省建設廳長期間就兼任糧食調整委員會主任,從事過糧情調查、擬具增產計劃、建倉儲糧、穩定糧價等工作,為減輕1937年四川糧食歉收之災情做出了實績;其二,戰爭爆發後,糧食的生產、徵集成為至關重要之事。一些糧販子利用戰時可乘之機,拼命囤積居奇,造成糧食匱乏、糧價暴漲。得憑藉盧作孚的在川威望和經驗來挽救危局;其三,前線糧食的緊急運輸問題,盧作孚的本行就搞船運,又是交通部次長,就管運輸。所以是最佳人選。任命下達後,盧作孚再次臨危受命,在半年內就緊急徵集軍糧600萬擔,並按照他的「幾何運輸計劃」,將這些分散在窮鄉僻壤的糧食集中到交通要道,再轉運抗日前線。蒙淑儀清楚地知道,為了完成這常人難以想像的任務,盧作孚勞累不已,嗓子都啞了。形勢所迫和民生公司發展需要,他又安排、指揮向吉雲等人去開闢烏江航線,一個人做多個人的工作。淑儀和全家都為他的身體萬般擔心,卻又無法代替他的工作,只能是為他祈禱,千方百計照顧好他。

  「叮零零……」

  「轟隆隆……」

  盧國紀看見岩坡下那條碎石子公路上有馬拉車走過,有各式汽車包括響聲很大的柴油汽車駛過。這條碎石子公路是從市區通往沙坪壩通往歌樂山通往成都去的。就想到那條很難走的路來。父親沒有食言,帶他又去了趟成都,辦理完公事後,取道樂山回重慶,領他去走了川中公路。盛夏時節,洪水暴漲,大雨傾盆,那條正在修築的公路坑坑窪窪、泥濘滿地,夜幕隨著淫雨降臨,活像是進了地獄。汽車開到一個築路工棚時,才見到明亮的燈火。築路工人們得知是交通部盧次長來視察,都很激動。父親告訴他,這條公路起自樂山終至榮縣,是條重要的交通幹線……

  「國懿,你下細看,你爸爸回來沒有?」蒙淑儀心焦道。

  大女兒盧國懿就仔細看公路和身前的那條陡峭石梯,失望地搖頭:「沒有看見。」

  盧作孚的工作擔子更重,加之「脈搏間歇病」時常發作,為了照顧他,蒙淑儀將一家人又搬回重慶居住,娃兒們轉到沙坪壩的學校讀書。租佃了重慶市郊化龍橋和小龍坎之間下土灣的這棟吊腳樓屋。

  這裡上有懸崖,下臨公路,面對嘉陵江,居高臨下。站在屋子的外走廊上,可以望見沙坪壩,也可以望見來自市區的從紅岩嘴轉過來的公路。蒙淑儀和兒女們時常都是這麼心焦地盼待從市區回來的盧作孚。住在這挨山岩的房子對防避空襲是有利的,而盧作孚每次回家卻得要登一段蜿蜒、陡峭的石梯小道。

  「媽,看,紅燈籠!」14歲的二女兒盧國儀喊道。

  10歲的麼兒子盧國綸依到蒙淑儀身邊,害怕道:「媽,紅燈籠升起來了!」

  蒙淑儀回身看,她身後最高的山頂上那警報杆上,一個紅燈籠正往上升,急了:「這是預警,敵機飛過宜昌了!」

  「唉,爸爸還不回來!」盧國維道,「自從前年的『五·三』、『五·四』大轟炸後,日本飛機經常來了。炸兵工廠、港口,連文化區、居民區都炸。先前,白天來得多,現在,防空力量強了,他們就晚上來得多了。」

  「媽,你放心,爸爸會沒得事的。也許敵機這次不來炸重慶。」盧國紀說。

  兒子是寬慰自己,而戰爭是殘酷的。蒙淑儀看見山下公路上,從市區往沙坪壩方向開的汽車多了,小轎車多了,她那心更緊。經驗告訴她,第二個紅燈籠會要升起來。

  果然,夕陽銜山時,第二個紅燈籠升起來了,公路上的小汽車一輛跟隨一輛從紅岩嘴轉出來,朝小龍坎、沙坪壩方向疾駛。

  「這是空襲警報!」盧國懿說,「敵機飛過萬縣了,正向重慶飛來!」

  工廠的汽笛聲鳴響起來。公路上的汽車少了,不久,一輛汽車也看不見了。可盧作孚乘坐的美國斯佩蒂克老爺小車還是沒有出現。

  盧國綸噘嘴哭了:「爸爸耶……」

  蒙淑儀的兩眼發潮,心裡發痛,她萬般擔心著丈夫和娃兒們的安全。

  「媽,兩個紅燈籠都同時落下了!」盧國懿喊。

  看著兩個紅燈籠同時下落,蒙淑儀的心也往下沉。敵機就要飛臨重慶上空了!

  「嗚嗚,嗚嗚!……」短促的緊急警報聲四起。

  作孚啊,你難道又要在辦公室或是其他啥子辦公地方忙?你真是不要命啊!可我需要你,民生公司需要你,娃兒們離不開你啊!你可不能……蒙淑儀不敢往下想了,緊忙帶領娃兒們出了後門,進到屋後峭壁那防空洞裡。這是為了防空襲而開鑿的簡易防空洞,只有幾米寬,十來米深。

  安頓好娃兒們後,蒙淑儀朝防空洞外走。

  盧國維喊:「媽,我跟你去接爸爸!」

  蒙淑儀怒道:「不行,你給我看好弟弟妹妹們,你們一個個都不許出來!」

  「嗚嗚!……」警報聲大作。

  「隆隆!……」敵機的轟鳴聲撲過來。

  「轟轟!……」炸彈的爆炸聲巨響。

  娃兒們淚目閃閃。

  蒙淑儀快步穿過屋子,走到外走廊上,看見了下面公路上停放的盧作孚乘坐的斯佩蒂克老爺小車,心裡狂跳。返身出了前門,朝石梯道下走。這時候的她,聽不見警報聲、敵機聲和爆炸聲,她心裡只有自己的丈夫、娃兒們的爸爸盧作孚。作孚,你可別……她這麼想時,淚水盈眶。

  轉過石梯道的彎口了,還沒有看見慣常一步步朝上登的丈夫,她那心好痛。

  又過了一道彎口,她看見他了。

  疲憊的他正一步一步往上登。

  「轟!……」一顆炸彈爆炸,濃煙四起。

  煙霧中,蒙淑儀看不見盧作孚了,大喊:「作孚,作孚!……」

  盧作孚從濃煙里走出來,快步奔上來,扶住妻子:「淑儀,你看你,不要命了呀!」

  蒙淑儀任淚水飛撒:「作孚,你才是不要命啊!……」

  這對患難夫妻相互攙扶著往上登。

  敵人的炸彈就在他倆周圍爆炸。

  盧作孚和蒙淑儀進到防空洞時,娃兒們都狂喜著撲過來。

  盧作孚對娃兒們一一問候,笑道:「好,有了這個防空洞好,我們全家就不用再到高灘岩附近的農村去躲空襲了!」

  盧作孚慶幸著全家人都平安,慶幸著「生存」輪順利返回重慶來了。

  「生存」輪首航烏江成功後,返回涪陵檢修,跟著,就按照他的安排,開展了烏江沿線的客貨運輸。先跑的涪陵至彭水、龔灘航線,現在,又開通了重慶至涪陵、彭水、龔灘的直達航線。今天中午,程心泉打來電話,說「生存」輪從烏江沿線載客回到重慶二碼頭了。他聽後,好是高興,立即和朱正漢一道去二碼頭看望、慰問船員。朱正漢從船員處聽得一個消息,向吉雲在龔灘鎮找到相好了。就找向吉雲證實,向吉雲挖耳撓腮點了腦殼。朱正漢哈哈笑,就對盧作孚說。盧作孚聽後,拍了向吉雲的肩頭,笑道,好啊,吉雲,你這個王老五也有人補衣裳囉!向吉雲就嘿嘿笑。看著更瘦更黑的向吉雲,盧作孚動了感情,吉雲,謝謝你,謝謝你們為我民生公司開通了烏江航線!向吉雲笑道,盧總,你說得對,外國人能夠做到的事情我中國人也可以做到!

  第二個紅燈籠升起後,是朱正漢說服並最終強架走出銀行來的盧作孚上了斯佩蒂克老爺小車,讓司機小徐開車離開市區的。當時,看望了「生存」輪船員的盧作孚又去了都郵街一家銀行談貸款的事情,對方說是明天答覆。

  為了避免幾個月前出現的斷糧危機,盧作孚曾經連續幾個月晝夜不停地籌措資金、調度汽車輪船、指揮運糧工作,終於化險為夷。現在,是前線吃緊的時刻,他又不斷組織人力、汽車和船運,將一批又一批批糧食轉運到了三斗坪,再從那裡轉運到湖南前線。我是這裡的指揮官,我得回辦公室,我啷個能夠離崗位!盧作孚朝朱正漢瞪眼。朱正漢不理他,關死車門。你,啷個強迫我!盧作孚在車窗口大喝。我今天就是要強迫你,我的責任中就有一條,負責你的絕對安全!朱正漢也瞪眼。朱正漢說得有理,又有司機小徐勸阻,被塞進了汽車裡的盧作孚只好退讓,還是擔心著那批還沒有裝上輪船的糧食。朱正漢對他說,你放心,我和童少生聯繫好了,他馬上調「民主」輪來裝運這批糧食!汽車開走,盧作孚探出頭來,正漢,你也趕快去防空洞躲避一下!

  盧作孚那斯佩蒂克老爺小車開動後,朱正漢這才舒了口氣。

  敵人的轟炸慘無人道!

  一直跟隨盧作孚的朱正漢很清楚,今年,對於重慶市民來說,無疑是最痛苦、悲壯、慘烈的一年。繼去年日軍的「101號作戰」之後,侵華日軍再次部署了更加殘忍的「102號作戰」,對重慶實施「輪番轟炸」、「月光轟炸」、「疲勞轟炸」,所謂「第三次戰略轟炸」。參加轟炸的日機,除在華的飛行第1團、第3團和60戰鬥隊外,還徵調了駐東北的用以對付蘇聯的第12、89重型轟炸機大隊,徵調了駐太平洋地區的用以對付美國第11、22航空部隊的飛機投入這場轟炸行動。企圖傾其全力,孤注一擲,一舉解決所謂「中國事變」。在敵人的瘋狂轟炸下,重慶軍民死傷無數,工廠和民居毀損無數。

  朱正漢氣得咬牙,更萬般擔心盧總安全。

  負責秘書處工作的程心泉留在民生公司總部,就他跟隨盧總到交通部和糧食局來,盧總的安全都繫於他身上,所以,他對盧總採取了不容分說的斷然措施。他還特地對司機小徐交代,必須把盧總安全送到家。送走盧總後,朱正漢又去郵局給童少生、程心泉等人分別打了電話,傳達了盧總的具體指示意見。忙了好一陣子,這才覺得餓了,去附近小街吃了碗小面。他再次走回市區最繁華的都郵街時,突然傳來尖利的警報聲,頓時,這繁華的商業區活像炸了鍋,惶恐萬分的人們左衝右突,爭相逃命。

  朱正漢隨人流朝附近的大隧道防空洞奔去。還未進洞,敵機已經臨空,一聲聲巨響一陣陣熱浪撲面撲來。敵機開始俯衝轟炸。潮湧的人們不顧一切湧進大隧道防空洞裡,十分混亂。朱正漢看見一位孕婦體力不支,被擠得喘不過氣來,面色發烏,趕緊扶住她,說,讓他們先進去吧,我扶你在這洞口等等,裡面空氣太差,你會出不贏氣的!青紫了臉的孕婦點頭,要得,反正是聽天由命了。

  朱正漢終於攙扶孕婦擠進洞內時,洞內的人成千上萬,十分擁擠,找個立足之地也難,只好就地坐下。洞內空氣極差,悶熱不已;洞外火光沖天,敵機正輪番狂轟濫炸。這大隧道是重慶最堅實最大防空洞,設有許多洞口。洞內路徑四通八達,有的洞口可通至郊外。洞內交通道寬、高均約2米,兩旁有木條凳供避難者休息。牆上鑿有凹洞,安放有煤油燈照明。洞內設有通風口,通風口裝有鼓風機,以調節洞內空氣。可惡的日本鬼子似有目標地在防空洞頭上持續投彈轟炸。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不少的通風口被炸塌了,洞內本來就差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人們呼吸困難、悶熱難耐。

  突然,一聲巨響,一枚重磅炸彈在朱正漢和他扶著的孕婦頭頂爆炸,防空洞一陣震動,煤油燈熄滅了,漆黑一團。供氧氣的抽風機也毀了。洞內秩序開始混亂,娃兒哭、大人叫,相互擁擠著找出路。那孕婦面色發青,喘息道:「完了,會悶死了,出不去了。」淚花閃閃。朱正漢也覺得呼吸十分困難,寬慰道:「別怕,有我呢!」

  尋找生路的窒息的人們歇斯底里相互撕咬起來,衣服抓爛了,皮膚抓出血來,開始有人暈倒,情況萬分危急!

  那孕婦張嘴呼吸,汗濕全身,栽倒在朱正漢身邊。

  朱正漢趕緊摟抱起她,喊叫:「同胞們,這個孕婦不行了,請大家行行好,讓我們去洞口,大家救救這個孕婦!……」死命朝幸好不太遠的洞口擠。

  前面的難民吼叫:「現在寸步難行,啷個讓得開!」依然還是讓開了一道縫隙。

  呼吸極度困難的朱正漢緊抱孕婦穿過縫隙往前擠,又有人在後面推,硬是從人們身上、頭上一寸一寸往外挪。眼看到洞口了,朱正漢眼前一黑,暈倒了,滾到—個泥水坑裡,他雙手還緊緊抱著那個孕婦。洞口的維持秩序的「防護團」團員發現,七手八腳把他倆拉上來,推倒洞口附近。這裡空氣好些,朱正漢清醒過來。

  敵機扔下燃燒彈,洞口一片熊熊火光。

  洞內有人喊叫:「防護團,快開門,我們願意死在外面,不甘心悶死在裡頭!」

  防護團的人喊話:「同胞們,求大家一定要守洞規,不然死得更快!日本鬼子正在我們頭上扔炸彈,如果開了洞門,出去的一個也活不了!」

  身冒虛汗朱正漢面色發紫,抱了孕婦依坐在洞口。

  孕婦緩過氣來,哭泣道:「好人,你真是好人!……」

  爆炸聲不斷,還有槍聲。洞內鼎沸的人聲漸漸弱了。

  朱正漢和孕婦都半睡半醒,直熬到半夜12點左右,敵機在分批次輪番轟炸6小時後才遁去,警報終於解除。朱正漢攙扶孕婦出了防空洞,兩人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回望,進洞時如涌的人流只有很少的人搖搖晃晃走出來。漆黑的門洞似鬼子的血盆大口,把成千上萬的同胞吞噬了!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暗,行人稀疏。盧作孚和死裡逃生的朱正漢再次來到重慶市區。都郵街、米花街的房屋大多被毀,一片廢墟。四處都在冒煙,隨處可見炸成碎塊的屍肉。燒成焦炭般的屍體還在冒著惡臭的黑煙,其狀慘不忍睹。

  街上,收屍隊在往卡車上搬運從大隧道防空洞拖出來的屍體。屍體堆得太高,汽車開動時,不時有屍體滑落下來。窒息而亡的這些屍首大多衣不蔽體,有的用蘆席草草包裹。一具蘆席包裹的屍體滑落下車來,蘆席散開了,露出一個六七歲的窒息而亡的少兒的烏紫發黑的臉來。盧作孚趕緊走過去,淚水盈滿眼眶。他蹲下身子,下細地為這具少兒屍體裹好蘆席,想到無數在戰爭中死傷的兒童,想到自己的娃兒們,哀傷萬分。有位老人拉了收屍的板車走過來,停在盧作孚身邊。盧作孚就抱起這具兒童屍體輕輕地放到板車上。那位拉板車的老人淚水已盡,默默地拉了板車緩緩走去。

  盧作孚看著,怒目圓瞪:「這是日本鬼子製造的『六·五大隧道慘案』!是他們對中國人民犯下的又一宗滔天罪行!」

  朱正漢切齒道:「聽說有漢奸為日機發信號,日機有目標地轟炸洞口和通風口,造成洞內大量民眾窒息而亡,非槍斃了這些壞蛋!」

  盧作孚憤然點首。關切地看朱正漢,慶幸道:「正漢,你命大,躲過了這一劫。」

  朱正漢道:「幸好我遇見了那個孕婦,進洞晚,離洞口近;幸好所處的洞口沒有被炸塌;又幸虧『防護團』的人協力相救,才倖免一死。」

  「咳,幸運!啊,那個孕婦啷個樣了?」

  「出防空洞後,我叫了輛黃包車,把她送回家去。可憐,她家的兩個老人都被炸死了,房子也燒毀了。正好,她那著急不已的哥哥來找她,我就把她交給她的哥哥了。」

  「她男人呢?」

  「是八路軍的一個排長,正在前線打日寇。那孕婦對我說,要讓她男人狠實殺日本鬼子!」

  「對,狠實殺!」

  他倆又去到那家銀行時,發現這家銀行的房屋也被炸毀了。

  盧作孚萬般遺憾:「唉,他們今天答覆的。找這家銀行是不行了。正漢,我們走。」

  朱正漢問:「去哪裡?」

  盧作孚說:「民生公司連年虧損,要維持戰時運輸,必須貸款。走,我們中國銀行、中央銀行、交通銀行、農民銀行都去找,至少得先有800萬元貸款才行。」

  兩人朝停在附近的那輛斯佩蒂克老爺小車走去。

  朱正漢邊走邊說:「盧總,你硬是太難了,這麼多事情都得要你親自去辦。唉,我們又沒辦法為你分憂。」

  盧作孚道:「我是全靠有你們這些助手呢,要不然,我一個人才做不了這麼多的事情。以水運來講嘛,就要大家齊心努力才行。你看,我們上海分公司原先那個經理張澍霖,上個月繼任了重慶輪船公司的經理,他對公司業務銳意經營,增開了好多條航線,還開了夜航船,很方便市民的交通。」

  朱正漢點頭:「他能幹。」

  盧作孚想到什麼:「啊,『民生木工廠』的情況現在如何?我最近忙,好久沒有去了。」

  朱正漢道:「我才去看過,不錯。今年初,公司投資10萬元建造的這木工廠,主要從事木質輪船囤駁修造,已經修造了大小輪船囤駁100多隻,營業額達50多萬元,盈餘9萬多元。」

  盧作孚點頭:「小本經營,有盈餘就好,關鍵是可以緩解些現今的船運緊張……」驀然感到胸口悶痛,眉頭緊鎖,雙手捂心。

  朱正漢發急:「盧總,我叫你休息的,看,『脈搏間歇病』又發了!」

  盧作孚胸口悶痛厲害,面色發白,頭冒虛汗,說不出話來。

  朱正漢心撲撲跳,急忙背了盧作孚朝停在背街的斯佩蒂克老爺小車跑。上車後,朱正漢發現盧作孚已經昏厥,朝司機小徐瞪眼道:

  「快,去寬仁醫院!」

  司機小徐加大油門,驅車朝醫院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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