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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6:44:31 作者: 王雨/黃濟人

  「民法」輪汽笛長鳴,沐浴著夏日的陽光,緩緩駛離樂山港,在碧綠的岷江水上「突突」下行,民生公司的輪船首次從這裡直航成都。

  盧作孚抱手立在船頭,飽覽兩岸風光。輪船駛入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匯合處,江面頓時開闊,輪船離大佛漸漸近了。這世界第一的龐然大佛,坐靠凌雲青山、俯視三江流水。盧作孚見那微笑的大佛一直盯著自己,仿佛目露驚詫。是啊,這開鑿於唐玄宗開元初年、歷時90年才問世的大佛,何曾見過如此大的機器輪船啊!

  盧作孚也對大佛展顏笑,迎江風喊:「樂山大佛,我盧作孚來囉!」

  朱正漢和升任了二副的向吉雲走過來。

  精瘦的向吉雲笑道:「盧總,你在跟大佛說話?」

  盧作孚笑道:「對頭,跟大佛說話。吉雲、正漢,你們曉得這大佛有好大不,這大佛的腳拇指上都可以擺張八仙大桌。」

  「大,實在大!」朱正漢笑道,又說,「這岷江確實美,大佛確實壯觀,不過,像『民法』輪這種淺水輪船,其效益嘛,比起公司在長江上的那些大輪船就差多了。」

  「倒是,畢竟是噸位有限,載人載物都少。」盧作孚說,「可是滴水成河、粒沙成塔,積少成多嘛。我還在想,今後我們還得去開闢沱江和烏江。」

  向吉雲矜持道:「這沱江嘛,倒是可以去開闢,不過,那烏江可是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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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作孚看向吉雲笑:「吉雲說得對,烏江是天險。不過,總也還得去試一試,長江也是天險嘛。我4歲那年,英國人立德樂就把『利川號』輪船首次開到重慶來了。外國人能夠做到的事情我中國人也可以做到,人定勝天。」

  朱正漢點頭:「盧總,你要做的事情總能做成,你說到做到,這次真率『民法』輪來開闢『樂蓉』航線了。」

  「這不曉得能否成功呢。」盧作孚說。

  向吉雲道:「這條航線的水太淺了。」

  盧作孚點頭,看向吉雲,欲言。

  一個船員走過來,對向吉云:「二副,船長喊你去趟駕駛艙,他說你航船經驗豐富,幫忙去指點指點。」

  向吉雲跟了這船員走,又轉回來:「盧總,今後你真要去開闢烏江,我向吉雲願打頭陣。」

  盧作孚笑道:「好,一言為定。」

  向吉雲笑笑,走去。

  盧作孚看向吉雲走去的背影,說:「吉雲是我『民生輪』的首任舵工,處事老到,開闢烏江還非他莫屬。」

  朱正漢點頭:「盧總,你對川江水道硬是了如指掌!」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我們搞水運的,就是得了解大小水道情況。」盧作孚說,「正漢,你好像是讀過高中的吧?」

  「讀過,不過沒有畢業。」

  「不錯了,我才只是讀了個小學呢。」

  「盧總的才氣比大學生都強。」

  盧作孚搖頭:「我時常都覺得知識太淺,不夠用,就只好在社會大學裡滾爬。正漢,你也還得多學習些文化知識,我們共勉,咋樣?」

  朱正漢答:「要得,我現在也看了些書。」

  「哦,你都看些啥子書?」

  「啥子書都看,你辦公桌上的書我也看過,有本惲代英給你的書我就看了。他那『山再高,沒有爬不上去的;路再遠,沒有走不到的。有膽子的向前走吧,有力量的向前走吧。』的話說得好啊!」

  「是說得好,不錯,你還背下來了。」

  「民法」輪駛抵成都停泊九眼橋下的船塢時,來看輪船的人好多,人山人海,幾乎是傾城出動。這是成都有史以來第一次開來輪船!盧作孚好高興。朱正漢想逛成都,盧作孚就領了他上岸去。只能從人縫裡擠出去,還有如潮的人流湧來。人些嬉笑、喊叫,看火輪啊!呀,恁大個氣划子!是鐵殼殼的……

  「盛況空前,盛況空前!」朱正漢見此情景,激動不已。

  盧作孚孩童般地笑:「正漢,我們都記住1934年7月2號的這一天。不論啷個說,『民法』輪是開來成都了。」

  盧作孚這樣說,是因為他與向吉雲的看法相同,這條航線的河水實在太淺,也許難以長久經營。是的,這條航線營運不久便只好停航了,而改開樂山至眉山的航線。這是民生公司開闢失敗的首條航線。不過,值得民生人慶幸的是,省會成都開來的第一艘輪船是民生公司的,這是可以載入史冊的事情。

  他二人好不容易擠出人群,沿了大街小巷轉游。轉游到成都最繁華的春熙路時,盧作孚說肚子餓了,得找點吃的。朱正漢肚子早咕咕叫了。這裡的商店、餐館好多,一家挨一家。盧作孚領了朱正漢去了條偏街:

  「正漢,成都的小吃多,夫妻肺片、麻婆豆腐、賴湯圓、麻辣麵條多的是。我吃過,還是街邊的攤攤店好,幾樣都可以吃到。」

  他二人就尋了個乾淨的攤攤店坐下,一個年輕婦人正桌邊鍋邊忙碌。盧作孚就點了一小盤夫妻肺片,一大碗麻婆豆腐,還要了兩碗麻辣麵條和兩小碗賴湯圓。

  朱正漢大口吃:「安逸,安逸!」

  盧作孚笑:「該是哈,這攤攤店才可以把成都的小吃都吃到。」

  不一會兒,他倆身前的碗盤便空了,兩人實在是太餓。付錢時,盧作孚和朱正漢才發現,都沒有帶錢。剛才的情景太熱鬧,他倆太激動,走得匆忙。盧作孚忘記了帶錢包,朱正漢外衣也沒有穿。這下咋辦?盧作孚就對那年輕婦人說,我留在這裡,他去拿錢來。

  那年輕婦人對他倆投來不信任的目光:「我們做小本生意的,你們又吃這麼多,啷個會不帶錢?跟你們說,我是遇到過騙子的。」

  剛轉身要走的朱正漢回身道:「啥子呃,騙子?你啷個這麼說,你看我們是騙子?是吃白食的人?他是我們民生……」

  盧作孚止住朱正漢,對那年輕婦人歉然道:「對不起,實在對不起,他庚即就把錢拿來。正漢,你快去!」

  「等到!」年輕婦人喊,「我曉得你們身上有錢,快拿來。默到起想騙人嗦?走一個又跑一個,我一個婦道人家,啷個攆得到你們!」

  朱正漢瞠目:「你這人啷個不講道理,我們又沒有說不給錢,這就去拿呀!」

  周圍的人圍過來,指指點點。

  盧作孚好是尷尬,十分作難。

  這時候,一個漢子扒開圍觀的人進來,放下一背簍青菜,鼓眼道:「啥子事,啥子事?」

  年輕婦人說:「他們吃了不給錢!」

  「媽耶,又遇到吃白食的!」漢子恨盯盧作孚和朱正漢,拳頭捏緊。片刻,大叫,「盧總,是盧總你啊!」拉了盧作孚的手直搖晃,乜那年輕婦人,「素蓮,你也是,有眼不識泰山!」

  盧作孚愣了:「你是……」

  「我是劉湘屬下的那個勤務兵!」漢子說,「走,跟我去家裡說話。」

  原來,這漢子是曾經坐民生公司的船不買票還動手打人的那個小白臉弁兵,叫侯占林,今年23歲,因為槍走火打傷了人,被處理脫軍裝了,來到這裡開小店謀生。進到侯占林那間又黑又窄的屋子裡時,侯占林忙顛顛倒茶,賠禮道:

  「我那堂客不懂事,對不起了。」

  「不,是我們不對,哪有吃了飯不立馬給錢的啊。」盧作孚笑道。

  「嗨,盧總,你是個好人,不計前仇。那次,我生怕你會當場揭我的短,可是你卻沒有說。好人,好人!」

  盧作孚笑:「人嘛,又不是神仙,難免不做錯事。」邊喝茶邊對對朱正漢使眼色,意思是喊他快去拿錢。

  朱正漢沒懂,坐著沒動,憨憨地笑,大口喝茶。心想,盧總人緣好,才解了這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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