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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唯大英雄才能做大事業

2024-10-04 06:37:37 作者: 羅學蓬

  孫立人帶著陳良塤、葛參謀從國防部大樓里出來,走下台階,剛要上汽車,一位領章上綴著兩顆星的中將恰好從轎車上下來,一見孫立人便親熱地招呼道:「哈,總司令,久違久違,你恐怕已經不認識我這個老部下嘍。」

  孫立人盯著對方腦子裡卻一時想不起對方是誰,搭訕著:「啊,實在對不起……」

  「貴人多忘事,總司令太忙……」

  「你是……請問……」

  「我是劉宗瀚吶,總司令離開東北時,我還送了你一箱蛤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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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立人一拍腦門:「唉呀,劉宗瀚,我想起來了,你這個老東北軍也跑到台灣來了?領章上還添了1顆星。」

  劉宗瀚說:「我算個啥呀?不過在國防部里混了個閒差,整日裡尸位素餐罷了。」說著便掏出1張名片呈上,「孫老總,見到你真是高興,如果有時間,我有個重要的事情正想向老長官請教請教。」

  孫立人說:「我來台北開完會,正好順便到各道衙門裡拜拜菩薩,沒啥正經事。不知劉兄有何見教?」

  劉宗瀚說:「那就太好,那就太好,我們找個清靜地方聊聊吧,此時此地,台北特務滿街晃蕩,還是別惹麻煩的好。」

  孫立人一怔,隨即話中有音地說:「那我們去美軍顧問團俱樂部吧,那兒清靜。」

  於是各自上車。

  裝修豪華的俱樂部里美國軍官多,中國軍官少。

  兩人要了一個雅間,對坐說話。

  孫立人說:「你知道我從不喝白酒的,啤酒勉強可以來一點。」

  劉宗瀚換成啤酒,替孫立人斟上,雙手敬上:「老長官,宗瀚平生只敬重兩位大英雄,一位是我們東北軍的張少帥,後來的事情,天下人皆知,我也不能說什麼了。再一個就是你孫老總。」

  「過譽,過譽。我不過是盡了一個軍人的職責罷了,哪裡算得什麼英雄?」孫立人接過杯子,和對方碰過,淺淺抿了一口。

  「黨國的軍人要都能像孫老總這樣盡職盡責,我們哪兒會被共軍攆到台灣來坐守孤島啊?想想仁安羌一戰海外揚威,想想緬北大反攻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想想八面威風天下無敵的新1軍,我敢說,在國軍所有的高級將領中,唯有總司令算得上具有國際聲望的大軍事家。」

  孫立人不吭聲,微笑著聽對方說話。

  劉宗瀚語調一轉:「孫老總啊,咱們東北老鄉可夠倒血霉的!如果雙十二事變時少帥把心一橫,大陸也就不會丟了。」

  孫立人吃了一驚:「當年連共產黨都不肯殺蔣,漢卿也決無可能下此毒手,老兄為什麼會有此感慨?而且還把它和大陸淪陷扯在一起呢?」

  「宗瀚以為,當年草字頭如歸天,日本一定打進來,雙方聯合對付共黨,待共黨完了,中國一定會在美國人的援助下搞掉日本,在這樣的情形下,豈不是既沒有共黨問題,也沒有大陸問題了麼?」

  「嗬嗬,和日本人聯合起來對付共黨,你這樣的想法我倒真是聞所未聞,新鮮,實在是新鮮。」

  「只可惜少帥一絲惻隱之心,錯失了大好良機,弄得後來日本侵華,兩敗俱傷,日本變成戰敗國,老蔣也完了蛋,只有共產黨從撿了個大便利,演變迄今,卻出了個新局面。」

  孫立人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揣著明白裝糊塗:「什麼新局面?」

  「現在咱們只剩了個台灣,草字頭為了把這最後的一點本錢傳到他兒子手裡,把大陸時期黨政軍中的顯赫人物、黨國中堅、將軍司令、元老重臣,統統拉下馬來,解除印綬,打入冷宮。比之宋太祖趙匡胤杯酒釋兵權,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正所謂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孫老總啊,可真不能再開玩笑了!咱們都知道您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如今黨國風雨飄搖,草字頭呢?美國人對他早就橫眉冷對,視如敞履,靠他,是沒有辦法避開這場大難的喲!」

  「依你看,要怎麼樣才能渡此難關呢?」

  「今日之下,唯大英雄才能做大事業,破大難關,有大成就,而滿台灣舉目望去,這個大英雄,也唯有您孫老總一人了!」

  「劉兄把我估計得太高了,我除了窩在鳳山那旮旯里練練兵,什麼也幹不了。」

  「孫老總難道也甘願像那些庸庸碌碌胸無大志的統兵大員一樣,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過一天算兩個半天麼?」

  「甘願又怎麼樣,不甘願又能怎麼樣?」

  「甘願呢,就沒什麼可以說的了,打打野豬,搓搓麻將,摟著美人跳跳舞就夠了。不甘願呢?情形就大不相同。我可以看得出,總司令你是絕對不甘願的,而國軍之中,不甘願的人也比比皆是,上自總司令,下迄伙夫,一定有人願為江山社稷拋頭顱、灑熱血,只是找不到領導人,因此等閒白了少年頭而已!」

  孫立人反試探道:「劉兄呵,今日而言江山社稷,當然是江山社稷為重,君為輕。而這件大事,也只有蔣總統可以擔當,你為什麼說沒有領導人呢?」

  「今日之下,姓蔣的還有何資格領導我們?大陸失在他手裡,何日復返,此生實在渺茫之極。可是台灣情況不同,台灣可以不失,可以保留,但是瞧這模樣勢在必失!不該失而失之,是誠可哀也!總司令哇,現在,可要看你的了,你如果登高一呼,我劉某以及每一個東北人,都必以事張少帥者事總司令,每一個台灣人,每一個中國人也必以事孫總理者事總司令!」

  孫立人裝出大吃一驚的樣子:「老兄言重了,你這麼說,簡直是想把我送到馬場町去吃槍子兒!」

  劉宗瀚卻一本正經說:「今天好不容易有機會見到您,宗瀚決無半句虛言。總司令英名蓋世,華府更是視總司令為力挽狂瀾之不二人選,如果總司令不肯登高一呼,真是斯人不出,奈蒼生何!」

  「看來你是把心裡話全掏給我了。」

  「那當然,不瞞您說,兄弟和很多外省來的以及本省的官兵,已經談了兩三年了,他們都極其不滿現狀,都願意起來,萬死不辭,轟轟烈烈干它一場,只嘆沒有領導人,於是群龍無首,沒個下文。如果咱們也來放把火,你看有什麼不妥?」

  「這把火怎麼放?」

  「雙十二事變,張少帥不就放得漂亮之極嗎?」

  「那怎麼可以學?要殺頭的。」

  「總司令但請放心,絕對殺不了頭。當年的張少帥,怎能比得上今天的總司令?總司令又有本事,又有時機,更有美國人撐腰做後台,張少帥沒法比。說本事嗎,誰都知道總司令赫赫戰功,國際知名,此刻手裡又握著大批能調動千軍萬馬的少壯精英。說時機嗎,只要你登高一呼,此時此地不獨國軍響應、台人擁護,而且第7艦隊勢必予總司令以全力支持保護,不信你試試看!」

  「你憑什麼說美國人會支持我?」

  「我實話告訴你吧,美國人正在物色這樣的角色。有個美國顧問曾經和我說起這回事,我說我當然贊成,只是無兵無槍,無權無勢,無能為力。美國人於是問我誰能當此重任,我就推薦了總司令,那個美國顧問還伸出大拇指說『頂好』哩!」

  孫立人皺了皺眉頭:「你不會是不勝酒力,在說酒話吧?」

  劉宗瀚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賭咒發誓地說:「總司令怎麼能這樣說呢?我這個埋藏在心頭的秘密,已經很久很久了。如果你答應,我馬上去對那個美國顧問說,對方一定歡迎之極!如果總司令同意,我會馬上安排你和那個美國顧問直接見面,商定大計。」

  「老兄厚愛,十分感激,只是大局如此,對外尚且不討好,對內更是試不得,你沒見文武百官,大家都忙著打麻將嗎?打麻將就打麻將吧,何必乒桌球乓打仗!」

  劉宗瀚大失所望:「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雄才大略的總司令怎麼也會變得如此平庸了?莫非你太太信佛,因此連你也皈依菩薩,怒目金剛變成阿彌陀佛了?」

  孫立人起身,拍拍對方的肩膀:「老兄,你也不必對我來這番激將法了,聽我一句勸,還是樂安天命,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一輛轎車停在戈爾家門外,吳國幀從車上下來,走了進去。

  屋子裡一片狼藉。戈爾和太太正在為行李打包。

  吳國幀說:「看樣子明天就要走了。」

  「省主席還到我家裡來了,真對不起,到處亂糟糟的。」

  「你得改口了,我一個小時之前剛剛結束了移交,現在台灣省的省主席已經是俞鴻君了。」

  戈爾壓著嗓子:「吳先生,發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你知道我一貧如洗,而且剛剛失去了工作。可是,就在我見你的第二天,突然接到了蔣夫人辦公室的電話,要我去見她。」

  吳國幀一驚:「他們的動作很快嘛。」

  戈爾說:「我在台灣呆了這麼外,只是在公開場合見過幾次蔣夫人,從來無緣單獨接受過我的採訪,私交更談不上,但就在這次我去見她時,她居然給了我一份工作,讓我給她當6個月的秘書,薪水1萬美金,如到期後我還想繼續工作,還可以拿同樣的工資,再干6個月。」

  「她讓你具體幹什麼?」

  「她說就是替她在英語上把把關。」

  「你難道不知道蔣夫人自小在美國接受最優良的教育,她的英語水平無可挑剔,比中國母語說得還好得多嗎?」

  「我當然知道,我同樣也知道天上為什麼會掉餡餅?」

  「你怎麼回答她?」

  「我告訴他,我回家和妻子商量一下再給她打電話。」

  「戈爾,事實證明我沒有看錯人。」

  「我回來告訴瑪格麗特,我們一夜沒有睡好覺,最後下定決心儘快返回美國。我們揣測,蔣夫人不願意我在這時候回美國,一定是因為你的緣故,因此今天早上,我給蔣夫人辦公室打電話,謝絕了那份工作。」

  「戈爾,你已經完全感動我了。你和你的妻子放心,等我到了美國,我一定會幫助你們找到一分理想的工作。」

  電話鈴突然響了,戈爾拿起電話,突然像觸了電似的跳了起來:「啊!好,好,今天下午嗎?我一定準時前來。」

  戈爾放下電話:「是總統辦公室的電話,通知我,蔣總統請我喝下午茶。」

  吳國幀說:「據我所知,蔣總統來到台灣後,從未單獨請過任何一位記者吃茶點,特別是你這樣剛剛失去工作的記者。戈爾,你應當去。」

  「當然,這對我的家族來說,也是莫大的殊榮啊!不過,請你相信我做人的基本原則。」

  「我相信我不會看錯人。」

  一輛敞篷吉普車開進屏東行館,身穿作訓服馬靴的孫立人從車上下來,大步走進客廳,對來訪的劉宗瀚歉然道:「只因事情太多,讓老兄久等,有失迎迓,恕罪恕罪。」

  劉宗瀚說:「總司令秣馬厲兵,才有這般忙法。不像卑職整日閒得無聊。現在就我們二人,前次在台北所談之事,不知老長官考慮得怎樣了?」

  孫立人說:「老兄一見面便談這個,如果傳將出去,那就慘了!」

  劉宗瀚道:「那老總便是不諳我們的心情了,我們度日如年,毫無辦法,民生疾苦,士氣低沉,請問:我們不把希望放在手握重兵的總司令身上,難道還擁護他爺兒倆到底,真的做一個愚忠愚孝的愚民麼?」接著慷慨激昂地說道,「兄弟因公南來,難得有機會拜訪老總,真希望多多聆聽教誨。」

  孫立人說:「劉兄既然來到屏東,不嫌沒好吃的,乾脆我們到街上飯館裡小敘小敘。」

  劉宗瀚說:「客聽主安排,你說了就是。」

  孫立人手一攤:「請。」

  孫立人親自駕著敞篷吉普車,帶著劉宗瀚來到街上找個酒家,登樓尋個單間面對面坐下。

  陳良塤、葛參謀和幾名衛士則在樓下大堂坐了。

  孫立人斟上酒,遞給客人,佯作勸慰:「你的心事我明白,但一切要從大局著眼,不能造次,你這樣過分激動,反而會誤大事的。」

  劉宗瀚邊喝酒邊說:「總司令啊,您登高一呼,八方響應,頃刻間台灣便改換了主人,如此於國於民皆有利的大好事,我就想不明白您何樂而不為?外有美國支持,內有軍民擁戴……咳咳,上次說的那個美國顧問,前些日子還催問過我哩。」

  孫立人微笑道:「你老兄回台北之後,請轉告這位顧問:我孫某人不可能負此重任,而且也不贊成。」

  「為什麼不贊成?」

  「因為我根本不會考慮這樣的問題。」

  「可是你明明已經想到了,我上次在台北對您披肝瀝膽,您一定想過了。」

  「我是想到過了,但只想到一件事:就是你老兄的處境一定很糟糕!」

  劉宗瀚無言,苦笑。

  孫立人說:「你和我這樣說,一定也和別的人這麼說過,說來說去,你的想法沒實現,腦袋瓜子可能就已經搬家了!」

  「如此說來,老長官是想到了,只是沒說出口。」

  「劉兄何必以己度人?你有這份存心,我卻苦苦相勸,那是為了萍水相逢,留一點交情,你何必把我說成這樣?」

  劉宗瀚連連致歉:「對不起,對不起。如此看來,老長官對這件事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了?會不會是因為兄弟人微言輕?這樣吧,我去把那位美國顧問請來,同老總當面談,這樣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劉兄如此熱心,到底你希望我怎麼做?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了中華民國,中華民國因為老總的義舉才能保存,否則不堪設想。這件事環視全台灣,也只有你可以勝任。老總不但手中有甲兵,胸中也有甲兵,我們插不上嘴。不過據我們看來,用不著大動干戈,只要能夠對付侍衛隊,就能解決問題。」

  「劉兄差矣!侍衛隊即使解決,還有幾十萬部隊你如何應付?」

  「這種隊伍,別說幾十萬,幾百萬又如何?還不是一盤散沙?」

  孫立人起身:「對不起,我去趟洗手間。」言畢丟下客人,出屋而去。

  劉宗瀚一愣,猶疑片刻趕緊起身追到門邊,探頭往外看去,只見孫立人已經走到樓口,正往樓下走去。

  一見孫立人從樓梯上下來,陳良塤、葛參謀與幾名衛士立即站了起來。

  孫立人手一揮,幾人立即拔出傢伙,往樓上衝去。

  孫立人大步出了飯館,坐上吉普車,疾馳而去。

  陳良塤、葛參謀帶著衛士進入房內,把劉宗瀚用繩索捆綁,架下樓來,推上吉普車而去。

  劉宗瀚冷笑幾聲,聽憑處置。

  晚上,孫立人洗罷澡從衛生間出來。

  電話鈴響了,孫拿起電話:「我是孫立人,哦,蔣主任啊……哈哈,你說那個姓劉的啊……蔣主任過獎了,立人身為軍人,理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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