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韓戰救了蔣政的命

  一輛轎車將張美英送進了孫公館，在主樓前停下。

  孫夫人從屋裡出來，吩咐身後的下女：「把美娘的行李送到臥房裡去。」

  張美英上前鞠了一躬：「夫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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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夫人親切問道：「你這次都回去一個星期了，家裡父母好嗎？」

  「謝夫人關心，他們都好，都好。」

  「美娘，今天太陽好，陪我到花園裡散散步。」

  張美面跟著孫夫人，穿過旁邊的月亮門，走進了花園。

  孫夫人抓住張美英，雙手壓肩將她按到石凳上：「大姐我是個出了名的急性子，前次我提起這事時，你說要徵求你父母的意見。我也認為理當如此。美娘你快告訴我，你父母的意見怎麼樣？」

  張美英結巴著說：「我……我沒敢對他們說。」

  「怎麼回事呀？那你的意思是不同意嘍？」

  「不。」

  「那你為什麼回到家裡又不對父母說？」

  「我想過了，現在對父母說，不如不說。」

  「啥意思？」

  「孫長官比我大了那麼多，我擔心父母不會同意。」

  「那你呢？關鍵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張美英侷促地低下了頭：「自從你把我從高雄德國人開的醫院裡調到孫長官身邊工作，我就對孫長官頂禮膜拜，充滿崇敬。只不過，我出身貧寒，怎麼配得上孫長官啊？」

  孫夫人鬆了一口氣：「不，不，你配得上，你上過日本人辦的護士學校，加上我見你知書識禮，性子也溫柔，才把你請來為孫長官做私人護士。要是有你和我一起來照料他，我會放心得多。」

  張美英點點頭：「我聽夫人的。」

  「別再夫人夫人的，從現在起，你就叫我大姐吧。」

  「大姐。」

  張晶英滿面笑容：「呃。」

  士林官邸。蔣介石與宋美齡對坐吃早餐。

  俞濟時進屋請示：「沈秘書有重要消息匯報。」

  蔣介石點點頭：「請沈秘書進來。」

  沈錡激動不已：「夫人，總統，美國之音廣播，兩個小時以前，北韓軍隊大舉越過三八線，韓戰爆發了。」

  蔣介石陡地挺直身子，雙眼瞪著沈錡，好像不敢相信這個消息的真偽，少頃，猛地一拍桌子：「華盛頓太可惡了，事前竟然不通知我們一聲！」

  沈錡嚇了一跳。

  宋美齡則是喜形於色：「這可是上帝保佑我們啊，韓戰爆發，必然會演變為第三次世界大戰！」

  沈錡說：「夫人，總統真是料事如神，去年7月在廈門軍事會議上，總統就曾說過，『只要堅持到明年春天，第三次世界大戰就會爆發』。這不就來了嘛！」

  蔣介石也興奮地吩咐俞濟時：「立即給漢城邵毓麟大使發電報，核實消息，密切了解美國人的情況。」

  官邸的小會議室里高官雲集，將星閃耀。

  眾人屏氣凝神，全盯著蔣介石。

  蔣介石言道：「我最初接到沈秘書的報告，還不太敢相信有這樣的天大好事。蔣某人望眼欲穿的第三次世界大戰，眼下終露端倪，韓戰對於台灣，有百利而無一害，我們面臨的中共武力威脅，以及美國效法瑞典、英國等過去的友邦遺棄我國，準備承認北平的外交危機，必然因韓戰爆發而局勢大變。中韓休戚與共，今後韓戰如有利南韓，也必有利我國。如果韓戰演變為美俄世界大戰，不僅南北韓將必然統一，我們也完全有可能由鴨綠江，由東北而重返大陸。如果韓戰進展不幸而不利於南韓，也勢必因此而引起美國及自由國家的警覺，絕不可能坐視中共軍隊渡海犯台而袖手旁觀了。」

  蔣經國說：「這件事突如其來，北平不可能決定得這麼快，不過中共官方已經有所表示，不能忽視。」

  蔣介石問道：「他們說些什麼？」

  蔣經國翻開記錄道：「北平說美國正在襲用當年日本先侵略朝鮮隨後侵略中國的故技。朝鮮是一個較小的國家，但其戰略地位則極其重要。他們說美國此舉目的不是朝鮮本身而是為了侵略中國，有如日本人當年的情形一樣。他們說歷史的事實早已告訴人們：朝鮮的存亡與中國的安危關係密切萬分。唇亡則齒寒，戶破則堂危……」

  陳誠說：「那不是等於要參戰了嗎？」

  蔣經國說：「倒沒有這個決定。」

  蔣介石神色嚴峻地對蔣經國說：「經國，你把美國政府的備忘錄要點給大家談一談。」

  蔣經國打開卷宗：「韓戰爆發兩天後，美國政府才遲遲地向我國政府遞交了一份備忘錄，而且他們相當霸道，在我國外交部收到文件的幾乎同時，就已經在媒體上全文登載了出來。其主要內容包括：美國第7艦隊已奉命阻止大陸攻台，國軍亦應停止攻擊大陸。2月26日，杜魯門總統命令美國空軍緊急救援韓國南部。在他發布的命令原文中竟然有如下一段：台灣未來地位之決定應候至太平洋安全恢復，對日和議成立或經聯合國考慮以後……」

  蔣介石猛地一拍桌子，聲色俱厲地喝道：「杜魯門置《開羅宣言》而不顧，簡直是無恥透頂！」

  這聲大喝把不少參會者嚇了一大跳，趕緊正襟危坐，聆聽下文。

  蔣介石說道：「《開羅宣言》的參加方是中國蔣某人、美國羅斯福、英國邱吉爾，蘇聯史達林雖然沒有參加。但是，會議結束後，《開羅宣言》在經史達林同意後，公布於世。它向全世界明確公布：剝奪日本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占有的所有島嶼；日本歸還中國的領土，如滿洲（中國東北）、台灣、澎湖列島等。」

  陳誠憤怒地：「羅斯福雖然死了，白紙黑字的《開羅宣言》不還擺在那裡嗎？」

  蔣介石繼續道：「美國政府的備忘錄和杜魯門的命令體現了美國人妄圖策劃兩岸分治的陰謀，這是對中國內政的粗暴干涉，中正絕對不能容忍！葉部長——」

  外交部長葉公超趕緊站起。

  蔣介石：「你們外交部馬上發表一個公開聲明，我國政府接受美國關於防衛台灣計劃的原則。但是，對備忘錄持保留態度，並嚴正聲明如下：台灣系中國領土之一部分，乃為世界所公認，美國政府在其備忘錄中的提議，並不影響中國政府對台灣主權之行使；台灣當局接受此項建議，並不影響中國政府領土完整之立場。」

  蔣經國說：「在針對美國政府備忘錄問題上，北平的態度同樣非常強烈。」

  蔣介石轉臉問道：「北平怎麼說？」

  蔣經國盯著卷宗說：「毛澤東說：中國人早已聲明，全世界各國的事務應由各國人民自己來管，亞洲的事務應由亞洲人民自己來管，而不應由美國來管，美國人這樣做只能引起亞洲國家廣泛而堅決的反抗。他還說杜魯門1月5日聲明美國不干涉台灣，現在他自己已經證明了那是假的，並且親手撕毀了美國關於不干涉中國內政的一切國際協議。」

  蔣介石連連點頭：「說得好，說得好。毛澤東是在什麼場合說的？」

  蔣經國翻文件。

  毛人鳳趕緊補充：「毛澤東是在北平政府委員會第8次會議上說的。」

  蔣經國找到了出處，說：「周恩來也為此發表聲明，他以外交部長身份說，他代表他的政府聲明，美方此舉是對於中國領土的武裝侵略，是對於聯合國憲章的徹底破壞。他說美國政府這種暴力行為，並未出乎中國人民的意料，只是增加了中國人的憤慨。」

  蔣介石緊著問：「周恩來還說什麼？」

  蔣經國說：「他說他代表北平政府宣布：不管美國採取任何阻撓行動，台灣屬於中國的事實永遠不能改變！這不僅是歷史的事實，且已為開羅宣言、波茨坦宣言及日本投降後的現狀所肯定。」

  蔣介石環視眾官：「大家談談，到底美國人介入韓戰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陳誠說：「戰火一開，美軍一定很快就可飲馬鴨綠江，可是萬一北平出兵，那我們該怎麼辦？」

  周致柔說：「就是啊，美國不允許我們派兵參戰，將來勝利了，我們以什麼身份出現才最有利呢？」

  蔣介石也道：「不是美國人不同意，反對我們出兵態度最烈的是英國人。韓戰爆發第3天，我就責成外交部正式向美國政府提出，立即派遣33000名陸軍精銳參加聯合國軍，援助南韓。」

  周至柔說：「此時正是漢城業已淪陷，南韓部隊全線潰敗，正向釜山退卻之中，而中華民國政府軍距離韓國最近，是能夠赴援最快的友軍。」

  蔣介石說：「麥克阿嚴瑟竭力向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建議接受中華民國出兵。可是由於業已承認了大陸共黨政權的英國以『不能和中華民國的軍隊並肩作戰』而表示強烈反對，乃未能實現。」

  陳誠道：「現在國軍出動，是和金日成的軍隊打，如果北平一旦出兵，美國人仍然不允我中華民國的軍隊參戰，那才真是奇恥大辱，不成體統！」

  蔣介石說：「北平對杜魯門6月27日的聲明又怎麼說？」

  俞濟時翻開卷宗說道：「機要室剛剛收到北平的廣播，他們說：『杜魯門1月5日關於台灣問題的聲明，曾被美國國務院在2月9日加以重申，直至本月23日，美國國務卿艾奇遜聲明杜魯門1月5日的聲明有效。現在杜魯門證明了自己在1月5日是一個騙子，而在6月27日則成了一個強盜！』」

  蔣介石一拍桌子：「罵得好！罵得好！美國人不但是言猶在耳，而且是白紙黑字，抵賴不得。文風如此犀利老辣，我想一定又是出自我那位老冤家的手筆。」

  桂永清道：「現在第7艦隊已經快到了，我們已經對外宣傳，說第7艦隊此舉，完全是為了掩護國軍反攻大陸！這樣說法對我非常有利，試問北平立腳未定，共產黨根本沒有空軍，海軍更談不上，拿什麼去和美國人拼命？何況國軍經過長期整訓，今非昔比，正是士飽馬騰，復仇心切，這局勢很是讓人興奮！」

  孫立人瞥了桂永清一眼：「我所顧慮的是『中立化』3個字。杜魯門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台灣早已不成問題了，怎麼又來了個『太平洋安全恢復』、『對日和約締立』、『或從聯合國考慮以後』？這3句話每一個字都使我們感到不安，好像我們處身台灣，而台灣卻變成了到處都有洞的破船！」

  蔣介石說：「這個聲明搞得我傷透腦筋！局勢本來很清楚，給美國人這樣一弄就變得混沌不明了。金門馬祖還在我們手裡，卻不在第7艦隊防衛之列？這又算是什麼意思？」

  王叔銘說：「金門島上的守軍，一粥一飯都要台灣供應，而我們的運輸船隻必須有空軍護航，可是根據杜魯門的這番話，好像我們的空軍不能這樣做了，又算是什麼意思？」

  周致柔說：「杜魯門既不許他們打過來，又不許我們打過去，他自己倒放手在南韓參戰，這又是什麼意思？」

  蔣介石道：「還有，一旦北平參戰，我們怎麼辦？如果金門我軍發現共軍的船隻，開不開炮？美國人這麼做，不等於是弄一條繩子，綁住我們的手腳嗎？要我們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通知，更談不上商量，讓我們過死日子？」

  蔣經國陪蔣介石在士林官邸花園裡散步。

  蔣經國說：「我們滿以為仁川登陸，聯合國軍拿下平壤後，打到鴨綠江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沒想到麥克阿瑟迎頭碰上悄悄開入朝鮮的共軍，吃了一個大虧。據邵毓麟大使發回的電報稱，這一仗聯合國軍傷亡慘重，連美軍的王牌部隊、海軍陸戰隊第1師也遭到重創，共軍從長津湖打起，一直把聯合國軍趕到了釜山一帶，再退，身後就是汪洋大海了。」

  蔣介石冷笑道：「美國人長期攻擊我用美式裝備沒辦法消滅共軍土包子，現在也讓他們去嘗嘗滋味吧。美國人的裝備在朝鮮占盡優勢，可是在全世界出盡風頭的還是毛澤東派出來的這幫土包子！你們看吧，聯合國軍在東西兩條戰線上被殲滅了3萬多人，還損失了無數裝備，單是西線就給共軍奪走了1900多輛汽車，55輛坦克，打壞的還不在其內，請問運輸大隊長的頭銜，還能繼續扣在我蔣某人的頭上嗎？」

  蔣經國說：「不過我認為美國人打敗仗反倒比打勝仗對台灣有利，以美國人的脾氣，他們必然咽不下這口氣，肯定會繼續調兵遣將，和共軍大打，朝鮮這場戲，就越來越熱鬧了。」

  蔣介石道：「美國人只准我們當觀眾，戲演得再熱鬧又關我們什麼事？我現在擔心的還是那件事，你和毛人鳳、彭孟輯他們費了那樣大的心思，還沒有發現形跡可疑者嗎？」

  蔣經國說：「孫立人的目標最大，但是卻拿不到他任何證據。吳國幀手中沒有傢伙，了不起罵罵我們獨裁專治，攪不起大浪的。此外海陸空3軍之中，能夠有資格給美國人瞧得起的鳳毛麟角，而且都不大成器，美國對他們也不會放心。」

  蔣介石說：「以前為了爭取美援，我對那些挾美自重的傢伙多少還有些投鼠忌器，有時甚至是忍氣吞聲，現在韓戰一打，有第7艦隊給我們當看門狗，台灣已經用不著再擔心共軍的進攻了，對那些親美派的頭頭腦腦，也該讓他們清醒清醒，讓他們知道，誰才是台灣真正的主人？。」

  蔣經國說：「父親放心，毛人鳳正在著手進行，我想很快就會有結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