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024-10-04 06:31:50
作者: 王小鷹
她走進弄堂口,很習慣地朝自家房子的窗口看,她和女兒住的前廂房,小姑和婆婆住的亭子間,燈怎麼都亮著了一貫節儉的婆婆從來不允許這樣的。吃了晚飯,婆婆總是到前廂房來,蔚蔚看電視,她也看電視,蔚蔚做功課,她就做針線活。而一過九點,她就要強迫蔚蔚睡覺了。今天是有點反常,這反常一定是與自己的獨自夜出與晚歸有關。邵心如心頭一緊,匆匆的腳步霎時緩了下來,她猶疑著,怎樣對婆婆和女兒編造一個合情合理的事端了。
她自以為是悄無聲息地擰開了大門,上樓時,屏住呼吸踱起腳跟,她希望婆婆年紀大耳朵背,不聞這細如紙片落地的響動,她就可以很快地越過亭子間的門,躲進自己的屋裡,應付單純的女兒比跟精明千練的婆婆打交道輕鬆多了。可是她的希望落空了,亭子間的門在她剛剛越過它的時候同樣輕悄而又迅速地打開了。
「阿如,怎麼回來得這麼晚呀了」盛著光亮的門框裡映著婆婆皮膚鬆弛而神情緊張的臉。
她覺得婆婆象一個狡猾的獵人伏在下好的陷阱邊守候獵物般地候著她,她心裡滾過一陣不快。
「噢,姆媽,你還沒睡了蔚蔚呢」她想避開婆婆的盤間,徑直朝自己的房門走去。
「蔚蔚在寫作文,不知有多麼重要,硬不准我待在她身邊。你出去那麼長時間,肚子一定空了吧了我給你悟了些綠豆粥,你先去喝點吧?」婆婆攔住她,緩了緩口氣說。
她只得跟著婆婆進了廚房,否則婆婆一定會端著碗跟到她房中的。婆婆弓著背替她盛粥,掂著小腳從筷筒里抽了雙筷子,又吭嘯吭詠地挪開壓在缸上的木板,替她挑了塊醉人的醃雞,往常,只有稀客來,婆婆才肯開這口缸的。
邵心如望著婆婆近兩年瘦成核桃殼般的臉,為自己方才對她的厭煩而感到過意不去,畢竟,她們婆媳堪稱親如母女的。
堯禹是婆婆的獨子。
據說,在她與堯禹結識之前,婆婆對未來兒媳婦的挑剔簡直令人發休。婆婆守寡三十多年,含辛茹苦把兩個女兒一個兒子拉扯成人,她把她自家的孩子當作天上星星海底珍珠了。誰都沒想到,瘦瘦小小、靦腆害羞的邵心如第一次登門,就博得了這位孤僻而倔強的老太太的歡心。眾說紛紜,大都認為邵家家底不薄,合家遷居海外,大陸上只留邵心如守著一幢結構很好的石庫門房屋。老太太是衝著這幢房子相媳婦的呀,她家只有一間房,一攔兩,前間給大女兒結婚招了女婿,後間她與小女兒擠,最寶貝的兒子只好睡閣樓了。單純善良的邵心如從不信這種推測,她只信堯禹的話。堯禹告訴她:「姆媽說你衣著樸素,說話實在,一看就是個會過日子的人,不象有的女孩子,年紀輕輕就花頭花腦。」於是,她象愛母親那樣愛上了婆婆。結婚的時候,她不顧許多同事的勸阻,硬把婆婆和小姑接到自己家裡來住了,婆婆家的那間房就讓給了堯禹的大姐蘭口人。有人警告她:「從來沒聽說這種奇事,招女婿還兼帶招婆婆小姑的,夫妻倆清清爽爽多好了和婆婆小姑摻在一起,這日子,有你難過的了!」邵心如笑一笑,搖搖頭。新婚之夜,堯禹感動地稱她:「你是我的小天使……」為什麼要做天使呢?她渴望做一個有著美滿家庭的人,她太害怕孤獨了。
那心如十六歲的時候,早年外出的父親寫信回國,要母親帶著一雙兒女遷居國外與他團聚。正值外婆大病剛愈,母親不忍拋下老人孤零零地一個人守著那一幢空房子,而邵心如那年正考上高中,母親也生伯耽誤了女兒的學業,便淚漣漣狠狠心把邵心如留在國內陪伴年邁的外婆了。五年後,外婆老病復發,一命嗚呼,撇下了邵心如一個人。那兩年的日子,邵心如只能和自己的影子作伴。她害伯踏進那幢空蕩蕩的屋子,在家的時候,她總是把無線電開著,讓房間裡充滿著雜七雜八的聲音,她害怕夜晚的降臨,天一黑,她總覺得每個牆角中都隱藏著恐怖,於是她每每在黃昏時分就把整幢房子的大小電燈都開了,她一個人沒心思做飯,常常是買幾隻麵包擱著,餓了就往嘴裡填幾塊。這種孤獨的生活使她變得瘦弱、蒼白、膽法而沉默,弄堂里的人都說,十八號里住著個六十年代的林黛玉。
邵乙如衷心感謝命運之神為她送來了堯禹,送來了婆婆和小姑,空房子裡從此有了笑語歡聲。她貪婪地吮吸著家庭的溫暖,象魚兒得水那般舒暢。她待婆婆如母親,她待小姑似姐妹,她盡情品嘗著當妻子的樂趣,她象一朵飽承雨露滋潤而芭蕾綻開的鮮花,出落得豐滿、鮮嫩,臉上總是帶著抑制不住的笑,弄堂里的人不由得為之驚詫;十八號里的林黛玉脫胎換骨了。
「文革」期間,邵家因為有大半家人在國外,於是就成了「封資修的黑窩」:房子被沒收了,只剩下一間亭子間。小姑上山下鄉到崇明農場,邵心如不忍心婆婆為自己背黑鍋,勸婆婆離開邵家,回大女兒家去。堯禹的大姐大姐夫都是中學普通教師,不屬當時革命的對象,在那兒,婆婆可以過幾天清靜的日子。可是婆婆執意不肯,她非要和兒子媳婦擠在亭子間裡,「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我一把老骨頭怕什麼?」婆婆說。那時,邵心如從弄堂里進進出出,經常有小孩跟在身後起鬨,叫她「封資修的美女蛇」,有時候還用瓜果皮擲她的背脊。於是婆婆每天一早陪她出弄堂,臨黃昏就在弄堂口等她回家,遇到小孩起鬨丟東西,婆婆就顫著小腳追逐他們,亮開喉嚨說:「小瑚孫,瞎了眼啦?叫你爹娘去查查,我是啥個成份東」邵心如生蔚蔚的時候,堯禹下幹校了,難產,嬰兒只有四斤重,她又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全仗婆婆里外張羅,精心服侍,要給孩子餵奶粉米湯,洗尿布,還要給媳婦一日四五餐燒紅搪蛋燉雞螂魚湯。那時候,副食品菜蔬葷腥都很難買,婆婆每天三四點鐘就出門覓食去,一日忙到晚,半夜還要起來替孩子換尿布。她不准媳婦動彈,她警告媳婦:「月子裡不好好養息,以後一輩子吃苦頭,女人家就這個月子珍貴喲。」一個多月下來,孩子養胖了,邵心如身子也康復了,只有婆婆,瘦了,眼睛和兩煩都陷下去了,連原先挺直的背也弓起來了。「姆媽,你真比我親娘還親……」邵心如常常由衷地對婆婆說。
堯禹從幹校回設計院了,蔚蔚已經上小學了,小姑也調回城裡來了……小小的亭子間愈來愈顯得狹窄,大熱天打地鋪,堯禹的腳差點伸到房門外。組織上給邵家落實政策,歸還了二樓的前廂房。邵心如念著婆婆這些年為自己受的這麼些苦難,又上了年歲,理該享享福了,她跟堯禹商量,讓婆婆和小姑搬到前廂房住。婆婆發脾氣了:「你們把我當成什麼人啦?我做人就為了蹲間好房子呀?再說你們也要為小目想想,蔚蔚這麼大了,還和你們擠一張床呀?」婆媳倆頭一次爭得面紅耳赤,畢竟是媳婦爭不過婆婆,邵心如和丈夫、女兒搬進了前廂房,婆婆和小姑依然住在亭子間。事後,邵心如逢人就說自己的福氣好,遇到了一位通情達理的慈善婆婆。世人都說婆媳關係難處,邵心如與婆婆卻相處得如水乳交融,邵心如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婆婆對自己的恩典的。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和諧的婆媳關係中出現了淡淡的裂痕?好象是打邵心如出國探親返回之日開始的吧?
邵心如出國時,機場送別,婆媳抱頭痛哭。
「姆媽,請原諒我,不能代堯禹侍奉你度晚年了……叨砰心如淚如雨下。
「阿如,不要為我一個快入土的人耽擱你的前程。到了你父母身邊,若有合適的人,你別守堯禹,嫁吧、嫁吧……」婆婆老淚縱橫。
誰不為這對婆媳之間的感情深沉且通達而讚嘆呢?
邵心如回國時,機場上不見婆婆的蹤影。
「幼君,姆媽怎麼沒有來?身體還健朗嗎?」她疑惑不安地間小姑。
「身體倒也馬馬虎虎過得去,只是脾氣越來越古怪,接到你的電報,捧著哥哥的像片流眼淚,簡直莫名其妙。」幼君和姆媽脾氣永遠合不上拍的。
邵心如心神不定地回到家中。婆婆把住了半年的前廂房又讓出來了,雖然沒幾件家具,卻打掃得窗明几淨。「阿如,出去半年,倒不見得怎麼發胖呀?倒是蔚蔚個頭猛竄了一截,都比阿娘高出半個頭了。聽人說,吃洋麵包,特別發身子呢。」婆婆依然親熱地招呼她們,下廚房忙這忙那,做了一桌豐盛的家鄉菜為她們接風。可是,心細的邵心如體味出來了,婆婆的熱乎勁不是發自內心的,只有表面薄薄的一層,在那層熱後面,隱藏著令人寒心的疏遠。有幾次,邵心如與幼君交談片刻,偷眼看婆婆,婆婆臉上竟然沒有一絲笑,直盯著某一隻菜碗不知在想什麼。一旦發現媳婦在注意自己了,她又趕緊端起笑臉,拚命往媳婦和孫女碗裡夾菜了。臨睡前,婆婆領蔚蔚去洗腳,半天不進屋。邵心如走到廁所間門口,門關著,聽得婆婆在盤間蔚蔚:氣……外公外婆待你們好嗎?……大舅大舅媽對你們親熱嗎?……你姆媽經常和誰在一起呀?……你不喜歡美國嗎了……你們怎麼會想起回國的呀?…「!」一個個間號象一根根針扎在邵心如的胸口,原來婆婆並不歡迎她們回來!邵心如捂著嘴轉身回房,把頭悶在被窩裡,眼淚奪眶而出。
以後的日子,婆媳依然柑敬如賓,邵心如依然買什麼穿的吃的都想著婆婆的那一份,婆婆依然把最好的菜、最精美的點心都留給媳婦。婆婆對媳婦的關心程度甚至大大超過了以前,不論有什麼人上門找媳婦,婆婆總是在一旁陪著,幫著倒茶遞糖果,搶著下樓送客;不論媳婦要到什麼地方去,婆婆總是摔掇蔚蔚跟著一塊兒去;碰上媳婦特別高興或者不高興的時候,婆婆總是間小姑盤孫女地探究根底,察顏觀色地圍著媳婦轉……小姑有意見了,「姆媽疼媳婦勝過疼女兒,我哭啦、笑啦、天涯海角地跑啦,姆媽從來不關心的。」邵心如卻覺得愈來愈承受不起這樣的疼愛,婆婆的眼光、笑臉、聲音在她身子周圍織起了一張無形的網,不知不覺地束住了她的思維和言行,她覺得氣悶得幾乎要窒息。
也許,婆婆舊腦筋,生伯媳婦改嫁全可是,當她知道邵心如在國外曾經拒絕了一位董事長的求婚時,她用怎樣怨很和責難的目光掃視著媳婦呀!
有人悄悄地指點邵心如:「你婆婆已打算在前廂房裡替幼君招女婿了,你回國,她的如意算盤全落空了。」
與其說邵心如不相信這話,不如說她不願意相信這話,她實在不忍心這樣來衰讀親愛的堯禹的母親……
邵心如悶悶不樂地用筷子撥著碗中的粥,在婆婆審視的目光下,那塊醃雞變得有點苦澀而難以咽下喉。
「姆媽,你先去睡吧,碗我會洗的。」
「我不困。」婆婆憋住了一個呵欠,「是上曉岱那兒取東西去的嗎?」婆婆憋不住滿肚的疑惑。
「是的……」雖然說謊使邵心如心虛,可是婆婆的盤間卻使她產生了對抗一下的心理。
「又帶來些什麼呀:你回國時帶的衣服啦什麼的,穿都穿不完。」
「帶了一些畫報,給蔚蔚看的。」
「哦——了」婆婆拉長了的問號里分明藏著一句話:怎麼沒見你帶回家呀!
「蔚蔚就要考高中,我想,最好不讓她看閒書,所以,就把畫報留在曉岱那兒了。」邵心如橫下心,硬著頭皮把謊編下去。
「曉岱家路很遠吧!」婆婆變換了角度發間。
「嗯,在潛河徑還要下去,回來時差點認不得路了。噢——換15路電車時,我還碰上幼君了呢,她和男朋友約了去看電影的。」邵心如確認小姑沒有看見陳天俊,她索性抬出她來,以增加自己敘述的可信性。
婆婆終於放心了,把憋了很久的呵欠很響很誇張地打了出來。
「姆媽,你還是先去睡吧,當心犯病。」
婆婆眨巴著松松的眼皮站了起來:「那我睏覺去了,你吃完了自管睡去,別等幼君,隨她瘋去,這死女子!」婆婆回亭子間去了。
婆婆最後兩句話引起邵心如滿肚子委屈,「隨她瘋去」又那你為什麼這樣管頭管腳管著我呢全她恨恨地把筷子在粥碗裡攪動得叭嗒叭嗒響。
邵心如收拾了碗筷剛準備進自己房間,只聽得樓梯下大門嘔檔被摔了一下,又聽得樓板咔嘰咔嘰被踩得搖晃。她知道是小姑回來了,今晚還沒逛到下半夜呢,稀奇事。她迎到樓梯日。
「嫂子兔」幼君一頭撞在她的懷裡,把她嚇了一跳。
「瘋死了,」她還想取笑她幾句,卻發覺小姑嗽瞰地哭了起來,「你,你怎麼啦」她有些緊張,扳起小姑的臉間,小姑哭得作聲不得,越哭越響。她生怕驚動左鄰右舍,慌忙拖著小姑進廚房,掩上了門。
「你說話呀,盡哭,怎麼回事呀?」
小姑把眼淚鼻涕蹭了她滿衣襟,似乎才剛剛哭暢快,跑到水籠頭下沖了把臉。
「怎麼回事,吵嘴了?」
「我被那個混帳王八蛋耍了!」幼君咬著牙齒恨恨地說。
「他……動手動腳!」
「他壓根沒來,叫一個古里古怪的老阿姨來通知我,跟我bye bye了!」
「啊了」邵心如有點不相信,如今的小青年哪能這般不懂禮貌呢?這種談戀愛猶如活受罪。
「其實,我也不稀罕他,聽介紹人吹的,什麼大伯大娘的在美國,誰知道是真是假?哼,自己不就是個『大集體』嗎?肥得象口豬……」幼君要損人,就非得把他損得體無完膚。
「好了好了,為這種人你還掉了三缸眼淚呢?」
「衝掉點霉氣嘛。」幼君不以為然地一撇嘴,「現在好了,滾他娘的蛋。我肚子餓了!」
幼君一口氣喝了兩碗綠豆粥,把邵心如嚼不動的醃雞也掃乾淨了。
「嫂子,要是你不回來就好了,我也不會這麼掉價!」幼君抹著嘴唇,不無遺憾地說。
邵心如長長嘆口氣:「提這些幹什麼呀丈快睡覺吧,明天不想上班了。」
姑嫂在樓梯口分手的時候,幼君突然盯著邵心如,很神秘地間:「嫂子,你今天是一個人出去的嗎?
邵心如渾身一顫:「……是……」她覺得樓板在下沉。
「我好象見著你身邊有一個」
「沒有,沒有!」邵心如急急地搖搖頭。
「也許……是樹影。我睡覺去了。鉀幼君走了兩步,又迴轉身,伏在邵心如耳邊輕聲說:「就算有,我也不會告訴姆媽的。
亭子間的門砰地一聲關上了,邵心如才從驚慌失措中鎮靜下來,小姑說話是算數的,這一點她相信她。
啊,該上樓看看女兒了!蔚蔚在幹什麼要緊事?聽見媽媽回家的聲音,怎麼不出房門來看看呢?
邵心如推開自己的房門,她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蔚蔚橫在藤椅上睡著了,桌上、地上都是她的東西:文具盒,簿子,還有一隻毛茸茸的小白狗。
在這個世界上,蔚蔚才是邵心如頂親的親人。蔚蔚出世的時候,多麼不願意離開媽媽的身子呀,以至於媽媽動了大手術,出了好多好多的血,昏迷了三天三夜。
在美國探親的時候,哥嫂介紹邵心如認識了一對老華僑夫婦。他們沒有兒女,空守著萬貫家產。他們想過繼一個孩子,他們一眼就看中了蔚蔚,愛得不想釋手了。他們說,只要邵心如願意把蔚蔚送給他們,任什麼要求都能答應。那時,邵心如正面臨困境,哥嫂不樂意收留她,因為她身後有個「拖油瓶」——蔚蔚,蔚蔚又不是邵家的人!不過,只要邵心如願意把蔚蔚過繼給別人,那麼,她一個人的間題就容易解決了……哥哥連勸帶逼,母親苦苦哀求,可是,蔚蔚摟著她的脖子說:「我不離開媽媽。」邵心如便一橫心拒絕了那兩老夫婦。為此,哥嫂跟她吵翻了……
蔚蔚從小懂事。堯禹剛病逝那幾天,她癱在床上不能起來,眼睛象兩口無堤無壩的泉。才十歲的蔚蔚會用浸了熱水的毛巾替她捂眼睛,還對她說:「媽媽,不要難過,蔚蔚會代替爸爸陪伴媽媽的。」
邵心如的心抽搐了一下,蔚蔚答應代替爸爸了,可自己今天卻把蔚蔚撇開了,她對不起蔚蔚呀!
她把蔚蔚抱到床上去的時候,看見蔚蔚臉上似乎有淚痕。她在收拾蔚蔚的書包的時候,看見了蔚蔚的日記本。「上作文課,楊老師在黑板上寫了個題目:《我的爸爸》……」可是,蔚蔚的作文簿上,卻一個字也沒有。有一股悲涼的暗流悄悄地滲遍她的身子。她後悔去和陳天俊碰面,伴著女兒,伴著婆婆,伴著對堯禹的記憶,生活下去,雖然鬱悶,但是非常安靜。
邵心如覺得疲乏極了,可是一點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