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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6:28:17
作者: 王小鷹
魏子峰去世的消息又延宕了幾天才見報的,上面為定魏子峰確切的死亡時間頗費思量,最後統一了口徑,在報紙上不點明死亡的具體時間,只說因搶救無效而去世、享年多少歲就行了。關於魏子峰家屬演繹的那場鬧劇還是無聲無息地傳開了,版本卻不盡相同,有人說宋老太是因為悲傷過度神經出了毛病才做出此等荒誕之舉的,便有人提出疑義 宋老太神經出了毛病不見得她女兒神經也有毛病,魏紫整日守在病房裡卻也不知她父親已斷氣了嗎?於是有人笑道那宋老太裝瘋賣傻卻是最洞悉世態人情的,薑還是老的辣呀!便有人問道 此話怎講?前者便嘆道 魏子峰死得是太早,還沒到徐悲鴻劉海粟那個份上啊,其間奧秘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鑼!
陳亭北獲知魏子峰的死訊卻比報紙要早了兩天。
那一日,鶴案醒得很早,或者說鶴案一夜晚都沒合過眼,陳氏父女自然是輾轉反側,思緒纏綿,各有各的心事,楊嫂想著明日奠基典禮和畫展開幕式結束後方方面面的人說不定要來鶴案作客,便不敢怠慢,連夜磨粉剁餡,製作家常點心,就連瘋子韓素馨也不肯睡去,卻也不鬧,端坐床上口中念念有詞,楊嫂原是拿了藥片開水要灌的,仔細一聽,她念的竟是一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便驚然畏懼起來,不敢下手,由她嘀嘀嘟嘟念了一整夜。天剛放明,陳良諸便起來梳洗妝扮,雖是精描細繪卻清淡不露痕跡,長發依舊盤繞頭頂,只耳邊拉出幾絲鬢髮,添了幾許生動,著一件淡綠隱條的立領襯衫,下邊是土褐色絲麻長裙,再罩一襲秋香綠羊毛外衣,只在左襟上悄悄地別了一枚竹葉型水晶胸針,正與雙眸相映,波閃閃如月中清潭,水蒙蒙如雨後修竹, 自己也憐惜起自己來了。昨天是她親自去文化館將韓此君的六幀《天池長短歌》布置在展廳中央的玻璃櫃中,父親這幾日心情頗佳,正興致勃勃陪同瑪莉去縣劇團看傅小槐排戲,便由她做主了。憑她的敏感,阿竹這六幀冊頁恐怕比父親那套《紅粉君子圖》更令人矚目呢!
陳良諸跨出房門,正遇上父親從書房出來,只見陳亭北竟將數十年前參加全省美術展覽時做的黑嘩嘰中山裝穿上了,難得地颳了臉,竟是年輕了十歲模樣。 良諸不出聲地嘆了聲, 叫道「爸……」陳亭北竟有些羞怯地笑笑,動了動嘴唇,欲說還休的樣子。楊嫂隨在他身後笑道「端午今天收拾得好清爽!先生一夜天都未合眼,快天亮時才被我逼著眯了一會。天也幫忙呀,一大早就萬里無雲的,風也不大,順順緩緩的。就把早點端到梅樁去吃好吧?我連夜做了幾色小點,各種蒸了兩隻,你們嘗嘗。」陳亭北便朝院子裡走去, 良諸忙跟上,道「阿竹說上午的開幕式他趕不上了,學校有課。」停停又道「阿竹說下了課他會儘快趕來的。」陳亭北沒作聲,不知他聽進了沒有。兩人在梅樁邊上坐定,楊嫂便端著漆盤來了,是每人一碗榨菜蝦米皮蛋丁咸豆漿,一盅蓮芯桂圓粳米粥,一碟花色小點捏成魚扎狀的肉餃,鴨型豆沙糯米糰,還有用竹葉汁染綠的六角形米糕。陳亭北捏起一隻肉餃一口塞進嘴中,嚼著,道「何必弄這麼精細?」楊嫂道「今日是先生的喜日,單我就盼了多少年了。我祝先生日後順順利利,步步登高,重跳龍門。」說著眼圈便紅了。陳亭北擺擺手道「霉千張怎麼不拿出來?」楊嫂德把眼角道「那東西什麼時候不好吃?霉霉霉的,不吉利。」陳亭北道「我偏不信邪話,快拿來我吃。」楊嫂只好弄了一小塊來。 良清一大早起來咽不下東西,只舀了兩勺蓮子羹便放下了。陳亭北曉得她的脾氣,也不勸食,正待掃蕩他的盤子,就聽見院門外有人喊道「陳老鶴電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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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諸開了院門,只見門前橫著一部橄欖綠的自行車,車斗里斜插著好大一束梅花,且紅黃綠白色色相間,絢爛多姿。陳良清正雲天霧海地愣著,郵遞員從花叢後探出臉笑盈盈道「恭喜陳先生畫展開幕!這是美國舊金山一位殘梅居士送給陳先生的賀禮。」陳良清愈發驚訝了「這彩色梅花從美國來的呀?!」郵遞員笑道「我們郵局剛剛推出禮儀電報的新業務,陳先生有幸成為我們首位顧客。只是那殘梅居士要求十分奇特,要送一束五色相間的梅花,現在也不是梅花的季節,又從哪裡去覓彩色的梅花?我們只好用絹花代替了,還望陳先生多多諒解。」陳良諸喜出望外,連連道謝。郵遞員又賀了句「祝陳先生萬事如意啊!」便騎車走了。陳良清捧著花束興沖衝進來,陳亭北乍見那五色梅花倏地站了起來,竟痴痴地呆住了。 良諸道「爸,誰是殘梅居士?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過呢?」陳亭北並不答理她,只急急地打開電報紙。良潔便湊過去看,卻是一首五絕小詩道「野鶴欲飛時,殘梅著花無? 請君夢裡尋,收拾兩三枝。」陳良諸愈發地摸不著頭腦,正待問,院門卻被吮地撞開了,咯咯格地笑進兩位女子,恰如飛進了兩隻粉蝶兒一般。楊嫂雙手一合笑道「真真是先生畫上的美女轉世再生了呢!」原來是沈瑪莉傅小槐兩個。沈瑪莉穿了一身金黃橙紅相間細格薄呢套裙,外披一襲蜜色收腰寬肩的長風衣,另一縷暗紅綴泥金碎花的紗巾隨意環繞頸間,愈襯得一張小臉粉光凝脂、顧盼生輝,那傅小槐卻是紫羅蘭羊毛長裙外罩青蓮色手繡纏枝梅花羊毛長背心,於古雅中透出幾分嫵媚。兩人一同衝著楊嫂笑道「我們肚子都還餓著呢。」一個皺著眉頭道「鶴影別墅講講還是三星級,豆漿跟洗碗水差不多。」一個搖頭嘆氣道「從前小籠包子一咬一口鮮湯,現如今怎麼粗糊團似的,全刮在牙齒上了。」楊嫂因笑道「我們這一院竹子,翠翠森森,總嫌過分冷清了。就你們一來,滿院子流光溢彩,讓人眼睛都亮了。我是盼著你們日日地來,任憑做甜做酸做香做辣才心甘情願呢。」說著瞥了一眼頓時黯淡下去的陳良諸。倒是沈瑪莉見著良清懷裡那束五色梅花,輕輕喲了聲,笑道「我媽的賀禮到了呀!」 良諸因被那電報紙里的小詩糾纏著,並不計較楊嫂眼光中的意思,只若有所思地道「原來殘梅居士便是你媽呀!」瑪莉道「這個別號她難得用,我只在一二幀梅花冊頁中見她這麼落款。我還說她,墨香兩字本就很雅,弄個殘梅多不吉利。」良清頻頻點頭道「這卻是你的不通了。陸放翁有零落成泥輾作塵,只有香如故的句子,這殘梅為墨香號豈不最妙?況且梅破知春近,倒是最吉利的呢。」瑪莉笑道「到底是良諸姐錦心繡口,把古人都消化了。」傅小槐便笑道「你們沒見瑪莉跟老外談生意經,那洋話說起來咕嘟嘟像蛟人吐珠似的,只怕你再下去漢字都寫不方了呢。」陳良清卻嘆道「記得小時候,鎮上的女孩子說起沈書硯沈墨香兩姐妹都是又妒忌又仰慕的,那時候還沒有你瑪莉呢。我因隨父親常去曹家,常與她們交往,在學校里也好生了得呢。 自打曹伯母投井自盡,你母親又遠走他鄉,人家說令舞鎮的月亮都變得灰濛濛了。瑪莉,你母親這次為何不與你一同歸來呢?」瑪莉道「誰知道呢?這幾年,大概是更年期的緣故,我媽的心思愈來愈難猜。前頭明明說好我打前站,她隨後就到的,不想昨夜來了個長途電話,又說不來了,只寄份賀禮給陳伯父。」陳良諸心裡已將那電報上的小詩背得爛熟, 因笑道「就是你了,吃了洋麵包,把祖宗都快忘了。你看你媽,去國這許多年,那煉詞遣句、平仄相對,仍是出手不凡的。」那瑪莉聽不明白,問道「什麼煉詞遣句?什麼平仄相對?」 良諸才想起對瑪莉說這些無疑對牛彈琴,又見父親朝自己瞪著眼,便不說下去了。這時楊嫂端著一臉殷勤的笑容和一托盤精美的點心出來了,瑪莉哪裡還顧得著追問?伸手捏了一隻就往嘴裡塞,燙得直吐舌頭,哇哇地叫,眾人都笑了。
楊嫂將點心在梅樁上放定,道「沈小姐傅小姐你們撐開肚子吃,吃了不夠我再去蒸。」瑪莉出了洋相,仍不安分,笑道「小槐姐你少吃點,別撐得腰圓體胖上不了台吶。」又挑了一種,吹了吹,再塞人口中。傅小槐坐下了,拿了筷子夾了一隻剛要吃,突然想起什麼,心有餘悸地抬頭看看二樓垂著布慢的窗戶。楊嫂忙笑道「傅小姐你篤定放大了膽吃,昨晚她念了一夜的經,現時刻睡得死去一般。」良諸拿眼尖銳地盯了楊嫂一下,楊嫂卻裝作沒看見。瑪莉又笑道「楊嫂,那回在姨父家喝了你煮的茶,才曉得茶竟是這般回味無窮,今日何不再煮一回呢?」楊嫂愈是笑得眼睛一條線,道「今日是要煮的,水呀壺呀茶具呀都備停當了,先生要我等典禮結束後當場煮茶待客呢。現時刻讓你嘗嘗我做的八寶茶,又是另一番滋味,保你不渴也想喝。」瑪莉道「楊嫂,你究竟藏著多少般武藝呀?難怪陳伯父一刻也離不開你。這八寶茶又是什麼稀罕物呢?」楊嫂笑道「八寶茶其實很簡便的,只是將新鮮棗兒、蓮子、桂圓、橄欖、拘祀子、黑芝麻再加一撮上等綠茶几塊純冰糖用文火燉得徹底便成了。」說著,便用一套青花雙魚戲珠蓋碗斟了八寶茶來,每人遞上一碗,笑道「你們都是沾沈小姐的光啊。」瑪莉抿了口果然好喝,一氣咕咕地喝乾了,嚷著還要。楊嫂又替她斟了,笑道「別人要就沒有了,煮了大半夜就得這麼一壺,沖淡了便沒那個味道了。」這時,陳亭北喝了兩口茶已經還原過來,見瑪莉嬌憨可愛的樣子,便笑道「你媽若再來電話,就代我答謝一聲。」瑪莉嘴裡塞得正滿,只唔唔著。陳亭北又對傅小槐道「你們那戲排到什麼程度了?也不要太刻意了,反倒做作起來。」傅小槐要控制飲食保持體形,只是湊興而已,並不多吃,嘗了兩種便放下筷子,笑道「陳先生你不曉得,我們這戲也借了你們無極畫的光,搞大了,已內定是參加全省戲曲會演的重點劇目, 自然是要精雕細琢的。現在是一場一場在摳戲眼呢。」陳亭北不覺心裡動,這次他拿出去展覽的《紅粉君子圖》沒有一張是畫了面容的,均靠形體誇張背景鋪染來表達情感。雖說周局長看了連連夸好,陳亭北總是心虛。不覺摸緊了十指,何日方能從容不迫地畫出一對傳神之目?瑪莉吃飽喝足了,笑道「前日我去看小槐姐排羅珠》七血濺法場那段,實在精彩。羅珠兒編衣素裙到法場祭夫,淚漣漣斟上黃酒一杯。那韓陀子反縛著雙手,用頭撞翻酒杯,唾了她一臉,罵她是利慾薰心的刁婦,若不是她成日聰噪,逼他進京赴考,他怎會落得身首異地的下場?接著是羅珠兒一長段剖腹掏心表露衷腸的唱腔,小槐姐唱得是聲聲淚字字血,餘音繞樑,迴腸九轉,猛地煞住腔,哀叫一聲,夫呀,妾身先於黃泉路上等你了,便一頭撞死在石柱上了。小槐姐,當時我真怕你醒不過來了呢!」陳亭北笑道「竟讓瑪莉感動了,這戲一定是不錯了。」傅小槐道「一場排下來,渾身濕透,不曉得是汗還是淚。我也是極喜歡這段戲的。」楊嫂卻道「傅小姐怎的不演白忍冬了呢?那白忍冬的故事才叫人摧肝斷腸呢。這羅珠兒是要被人罵的呀。」傅小槐道「導演是讓我飾演白忍冬,是我自己提出要演羅珠兒的。那白忍冬在《丹青淚》中向來是最完美的,況且戲場也多,先是與韓細布偷偷相戀,在韓宅慘遭洗劫之夜她在庵堂生下了韓細布的兒子韓陀子,韓陀子被斬首後她又千方百計救出韓陀子的一雙兒女韓妙鹿韓妙娟,最後跳海自盡以身祭奠韓門屈死的幾代冤魂。她幾乎是貫串全劇的關鍵人物,我卻覺得她的性格太理想化了,與許多戲裡的忠貞女子區別不大。反倒是羅珠兒這個遭人唾罵的世俗女子情感波動變化,性格撲朔迷離,有許多可挖掘之處。我不想把她處理成利慾薰心的刁鑽女人,而儘量把她處理得合情合理。凡俗女子自然沾染了俗世陋習。小官宦人家的女兒,因仰慕韓陀子的畫名才不擇門第下嫁,也算得上女中君子吧? 日日規勸丈夫求取功名,夜夜紅袖添香逼丈夫攻讀四書五經,也該是個賢惠妻子吧?只在韓陀子以一幅蘇武中了頭名畫狀元時,她欣喜若狂,驕矜之態不免溢之言表。緊接著風雲突變,皇上以蘇武暗藏反清復明之意,把韓陀子下了大獄,處以極刑,羅珠兒聞訊魂飛魄散,韓門上下唾罵她害了陀子,她又羞又悔,才有了法場祭夫、觸柱而亡的結果。」陳亭北聽到此處忽地冷笑數聲道「這《丹青淚》的戲演了多少年都沒演出個究竟來,依我看,你們這個修改本仍舊未脫舊案。」傅小槐道「陳先生一定要幫我出出點子,這或許便是我演藝生涯的封箱戲了呢。」陳亭北便道「這戲演來演去,圍著幾個女人轉,是是非非似乎都是這幾個女人。我卻要問,韓家的男人都那麼清白了嗎?譬如說這個韓陀子,還有臉唾珠兒?他何嘗不是利慾薰心?進京人考要他去的,他不願,羅珠兒能扛得動他?」傅小槐笑道「先生說的是歷史了,這演戲若沒有女人的戲,觀眾就不要看了。況且,若是改成男人的戲,我這個青衣便沒用武之地了。」陳良潔生怕再說下去要壞了父親的興致,忙道「戲總歸是戲,誰會當真啊?只是周局長十點鐘就要派車來接的,曹伯父不是說好來了一起走的嗎?怎還不見人影?」瑪莉便跳了起來,笑道「該打該打該打,只顧著自己吃香喝辣了,我去路口接姨父去。」卻被院門口一聲洪鐘喝住「我又不是不認得路,哪個要你接啦?」眾人都笑了 「真真是說到曹操,曹操就到呀!」
曹荒圃卻依舊是他的老行頭,那件對襟布褂灰不灰黃不黃不曉得叫什麼顏色,惟獨那一掛鬍鬚精白閃亮,銀子一般。兩隻手中竟然還提著他那寶貝竹籠,隨著他方墩墩的腳步,竹籠里的蟲兒哩餵卿卿地叫得正歡。他衝著陳亭北喊道「你這隻老鶴終究是閒不住的了,我只怕你這一出去便也回不來了,今日是特地為你送行來的,你自己保重了就是!」陳亭北臉上皮囊抽搐了一下,啤道「你這條小蟲,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今日這事並不是我陳老鶴私事,人鄉隨俗,總得為一方水土盡點薄力。你也給我留點面子,就把那兩隻籠子暫寄在鶴案里罷。」曹荒圃冷笑道「好你個陳老鶴,還沒有騰雲駕霧呢,就看著我蟲兒不順眼啦?」瑪莉便伸手去接那籠子,邊道「哎呀姨父,今日可是正經大事,我那公司都贊助錢了,我媽也來了賀電,還送了花呢。」曹荒圃看著那束五色梅花,捻著鬍鬚嘆道「你媽也真是糊塗了,賀喜哪能送梅花?」那邊陳亭北臉色陡然變了,陳良諸都看在眼裡,慌叫道「楊嫂,快給曹伯父沏茶,還有一息好坐。」楊嫂便順手倒了碗八寶茶給曹荒圃,曹荒圃呷了一口便吐出來,道「我不喝這般甜湯,給我泡濃的。」楊嫂好沒意思,又不好發作,只得暖了聲,待收拾茶碗去廚房,卻被傅小槐捉住手臂道「楊嫂,我看見師母醒了,立在窗前看著我呢!」大家都抬起頭看,二樓窗前並無人影。楊嫂拍拍傅小槐的手背道「傅小姐許是看錯了,她這一會隨便怎樣都醒不過來的。」陳良諸盯了楊嫂一眼,她是看到窗後布慢掀動的,只是不好作聲。幸而此刻院門外響起汽車喇叭聲, 良潔方鬆了口氣,道「車來了,好去了!」
眾人正待動身,卻見周局長跟小羅匆匆進了院子。 良諸忙迎上去道「周局長,何必勞你親自來接?」周局長環顧了一圈,方道「都在啊,正好。我也是半個小時前才接到省里的電話。廳長部長今天都不能來令舞鎮了,縣委馬上開了個緊急會議,決定今天的典禮與畫展暫時不開了!」眾人都悶住了,陳亭北的面孔忽地幽暗起來。惟獨曹荒圃嗬嗬笑道「廳長部長若是便秘,小老百姓大概連屁都不能放了。」周局長曉得他古怪,不理他,只嘆道「我和大家的心情是一樣的,只是這次活動對令舞鎮來說是樁大事,總得開得隆重點,規格高一點。你們想,廳長部長不來了,那省報省電視台也肯定不會來的,這樣將就著舉行,不是白舉行了嗎?今天暫時停業,不是不辦了,而是稍稍挪後些時日,待廳長部長們另擇時間再辦。而且時間充裕了,我們準備辦得更深人更具體,比如索性開個無極畫藝術研討會,這樣反而更好啊!」又轉向瑪莉道「沈小姐,我們之間的協議仍然生效的,我們希望沈小姐在令舞鎮多待些時日。」沈瑪莉道「自然想等到畫展開幕,晚上跟我媽通了電話再決定吧。」旁邊小羅看看手錶道「周局長百忙中堅持要親自到鶴案向你們解釋會議延宕的原因,他還要趕到省城去參加治喪委員會的討論。」陳良諸驚訝道「什麼治喪委員會?」周局長拍拍額頭道「我都忘了告訴你們,廳長部長之所以不能來,就是因為魏子峰搶救無效去世了呀!」鶴案里嗜地靜了下來,只有沙沙的竹聲和哪卿的蟲聲。良諸偷眼看父親與曹伯父,兩個人竟都像泥塑木雕一般,曹伯父手中的竹籠也翻落在地上,正有黑黝黝的蟲兒蠕動著爬出來。周局長見狀,縮了下鼻子道「魏老的去世對我省美術界真是一大損失,我就告辭了,馬上得趕去省城。陳先生曹先生,你們要注意節哀,不要傷了身子。」正要轉身,卻聽得傅小槐恐慌地尖叫起來,眾人隨著她的目光朝上看,二樓的布慢掀開了,韓無極九代嫡孫女韓素馨正立在窗前,把整張臉扁扁地貼在玻璃窗上,楊嫂像皮球似的彈起來奔上樓去。周局長仰起臉朝韓素馨點點頭,算打了招呼。又道「等我這陣子忙定了,我一定想法子找個名醫來給陳夫人治病!」傅小槐可憐巴巴地道「周局長,我搭你的車回文化館好嗎?」周局長道「就這樣,小羅,我們彎一彎,把傅小槐送回去。」傅小槐都沒心思跟眾人招呼,慌慌張張地跟著周局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