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職場淡如水的交情 適應英國的「社會主義」
2024-10-04 06:22:24
作者: 趙剛著
英語單詞developed可以翻譯成「發達」,似乎也可以翻譯成「發展過的」。我們認為美國是「發達」國家,相比而言,英國有些像「發展過的」國家。既然是「發展過的」,就沒有繼續發展的必要——靠著原先發展的慣性繼續滑行。
誰能想到,我的第一份海外工作竟然是在一個叫Motherwell的英國小鎮上。Motherwell在格拉斯哥市附近,屬於「大格拉斯哥」(Greater Glasgow)範疇,地名有些怪,我曾以為得名於當地的一口水井。其實Motherwell來自蓋爾語,意思是「水上的土地」(the land above the river),因為克萊德河(River Clyde)正好流經這裡,與水井倒沒有任何牽連。
這座常住人口不過五萬的安靜小城,在歷史上竟然是蘇格蘭的「鋼都」(Steelopolis),鼎盛時期,全城三分之一的人口從事鋼鐵行業,年產鋼300萬噸。像格拉斯哥一樣,後來Motherwell的重工業也衰落了,代之以教育、服務業,Motherwell College成了支柱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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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國MBA畢業後,我從實習生變成了英國學院(HND college,相當於中國的大專)業務發展部(Business Development)中國區項目經理,獲得了工作許可(work permit),負責研究學院酒店管理專業(Hospitality Management)從中國大陸市場招生的可行性,拓展留學渠道,建立校際合作。
在英國,個人無法申請工作簽證,只能由僱主代勞。程序比較複雜,據說無論什麼職位,只要僱傭歐盟以外人員,必須登報公示,只有在一個時間段內沒有合適的歐盟國家的人申請,才可以錄用。顯然,這是為了保護歐盟內部就業優先權。
這樣一來,適合咱們中國人做的工作確實不多。總體而言,中國人的最大優勢不是英語能力,不是執行力,不是跨文化溝通技巧,而是對國內市場的了解程度和在國內的工作經歷。
我們被英國人僱傭,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幫助英國人開拓中國市場。不過,這在國際化的世界很正常。
業務發展部的負責人就是Anna,也是我的直接領導(line manager),她雖然已經接近退休年齡,但能力強,幹勁足,而且和藹可親,總愛問我一句:
Andrew, is everything fine with you? (Andrew,一切還好嗎?)
有時,我可能是愣神間顯出的疲憊或不知所措都會被她捕捉到,並被問及我的內心感受,有時如果她覺出我很躊躇的樣子,甚至會讓我早點下班休息。
在個體淹沒的集體中待慣了的我,對這種殷勤還有些不大適應。在這裡,個人的事總是第一位的。以前的工作經歷讓我覺得,工作就是去完成一個又一個任務,被關注、被關心似乎不是工作中應有的元素。
正式上班的第一周,沒有入職培訓,沒有宣讀學院員工守則之類的繁冗程序,只是到人力資源部領回了工作合同和員工卡。之後,Anna帶我到不同部門走了一圈,「隆重」地向所有同事介紹了我的學習、工作背景(她反覆講我是格拉斯哥大學的MBA,曾在中國的大型企業工作)和實習期間的突出表現。
我所在的辦公室里並沒有隔段,而是一個大開間,分布著4個工位。上下班時間並不是非常嚴格,不需要打卡或簽到。辦公室沒有暖水瓶,也沒有咖啡機之類的設備,喝水需要去餐廳或內部咖啡廳,那裡有飲水機、熱水、咖啡等。如果哪個同事出去買咖啡,無論是誰,都會問大家是否也需要來一杯。
辦公區格外安靜。即使打電話,大家一般在兩分鐘內一定掛機,手機一定是處於靜音或振動狀態,接手機總有種負罪感似的,一定要快步走出門外再交談。這種似乎規範過的習慣還延伸到火車上(我那時上班要坐火車),車廂里只有亞洲面孔的人才會高聲「煲電話粥」,進而遭到當地人的斜眼和皺眉。
說來慚愧,直到十年後我為母校格拉斯哥大學工作,與商學院的老師David聊天時,我的手機響了,只好躲到一邊,回來時趕緊向恩師道歉。David反倒坦然地說:「咱們聊了這麼久,你才接了一個電話。我和現在的中國學生說不上幾句話,因為他們課上課下都在不停地打手機。」
我逃離了國內的體制,選擇了體制外的英國「社會主義」。
與美國高效、無情、勝者為王的「資本主義」相比,英國(或者說歐洲)的「社會主義」效率則是完全另一道「風景」,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很親切。
英語單詞developed可以翻譯成「發達」,似乎也可以翻譯成「發展過的」。我們認為美國是「發達」國家,相比而言,英國有些像「發展過的」國家。
既然是「發展過的」,就沒有繼續發展的必要——靠著原先發展的慣性繼續滑行。
在英國辦什麼事都慢,即使是大公司,在變幻莫測的市場面前,也總是顯得步履蹣跚。
在這裡,不完全是結果導向,更確切地說是人本主義。安靜的環境是英式的寬容,沒有完成任務不要緊,過程必須合規。這樣,人與人之間也就沒有必要太過意不去,按部就班,循規蹈矩,大家保持面子上的平衡。
這對於曾捆綁在集體中的我們來說,是一種另類的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