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之行

  Anstruther的小巷寂靜無聲。繞過櫛比的桅杆，品味蘇格蘭的鄉村生活：還是靜，沉靜，寧靜，平靜。那是心靈深處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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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車到了盧卡斯車站，被一望無垠的田野環抱著，仿佛置身於一片荒原。公共汽車軋出的轍印，就是通向蘇格蘭東海岸的路。天空並不高渺，雲從頭頂拂過，如霧似紗，平易得很。路過聖安德魯斯，已經能夠看到海岸了，水天一線的遠景召喚著對博大的渴求。連綿的高爾夫球場邊人頭攢動，高爾夫的故鄉誘惑著痴迷和虛榮，留下了蘇格蘭罕有的熙熙攘攘。

  蘇格蘭東部海岸被稱作Fife，在當地語言中是角落的意思。海岸線連接著一個個美麗的漁村。徒步旅行的舒爽是那新鮮的空氣，溫柔的海風和多彩的曠野。小鎮Crail是角落的起點。閃過一棟小屋，視野中已滿是浩渺。濃烈的腥氣翻滾著包圍過來，海的陽剛和不羈噴涌而出。不過，並沒有看到一個勇猛的鬥士橫空出世，眼前只有蔚藍、平緩和恬靜。邁過嶙峋的礁石，只見小憩的海鳥一群群簇擁在對面，看海觀潮似地閒庭信步。

  穿過Crail並不費力，走到小街的盡頭是一片農田，一個鎮子的經歷也就畫上了句號，而剩下到Anstruther的路還有6英里左右。鄉間的公路崎嶇而狹窄，更不會有行者的空間，在田野間前行是唯一的選擇。先是墨綠的一大片西蘭花，不遠處，收割的農機正忙著採收，好不欣喜。接著就是黃色的麥地，不過只剩下一茬茬秸稈兒，整齊地伸展開去，織出麻料地毯的紋理，當然也少不了起伏的波浪形花紋，像在做海的臨摹。滾筒式扎編的麥秸垛星羅棋布，無拘無束地擺放，鬼斧神工似地透視出梵谷意識中的流線。浮雲悠悠，麥風依稀。空中時而飄來些雨，遠遠的梅島（Isles of May）煙雨迷濛地暗淡了許多，耳邊傳來了輕輕的浪濤聲。

  雲散了，雨住了，Anstruther仍然沒有到。除了路邊偶爾過往的汽車，蒼茫大地上只剩下行者的身影，仿佛浩瀚中的微波，無聲無息地搏動，天地合一似地怎麼也走不到頭。蜿蜒中，幾次疾行，試圖衝到海邊，尋找坐標。但壁壘森嚴的鐵絲網攔住了去路。在荒草中跋涉，在泥濘中掙扎，在略顯失落的空曠中攀越。

  幾次接近海邊，幾次又回到麥田，真像在海中漂蕩，隨波逐流般起起落落。步點有些低沉了，風有些蕭瑟了，天空有些污濁了，大地有些荒蕪了。這是自由的代價嗎？也許。當心魄縱情遊走時，也註定喪失了依靠和求助的藉口。天馬行空的壯美中折射著冰冷的孤寂和蕭索，閃爍在深藍色的天宇中。

  還好，既然皈依灑脫，也就義無反顧，一切都變得簡單，省去了選擇的躊躇。忽然，一輛汽車從遠處的田間疾馳而過——怎麼，又有新的路了？！腳下生風似地飛過去，果然是一條窄窄的小徑，順勢翻過一片高坡——啊！遠處是座座生機勃勃的小房，一簇簇地散落在海的那頭。終於要到了！

  海邊的沃野上，牛兒閒適地咀嚼、散步，陽光暖暖地撫慰著生活簡約的生靈，潮水不知疲倦地重放著舒緩的節奏。田園的清幽纏繞在行者的腳腕上，一路幸福地跌跌撞撞，披荊斬棘，近乎瘋狂地降落在自由的樂土，忘掉了肆意的汗水，忘掉了褲子上的草屑，忘掉了僕僕風塵。

  Anstruther的小巷寂靜無聲。繞過櫛比的桅杆，品味蘇格蘭的鄉村生活：還是靜，沉靜，寧靜，平靜。那是心靈深處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