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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值得紀念的人

2024-10-04 06:14:16 作者: 美國《讀者文摘》編 ; 黃水乞譯

  喬治·華盛頓

  喬治·華盛頓(1732—1799),美國第一任總統(1789—1797)。

  1775年,列克星敦[339]戰役和康科德[340]戰役之後,在費城召開的第二次大陸會議幾乎毫不猶豫地挑選出統率美國軍隊的人選。喬治·華盛頓43歲,膚色白皙、肩膀寬闊,在他的時代算魁梧了——身高六英尺二英寸,體重兩百磅——有騎兵強健的大腿、銳利的藍眼睛,具有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副頤指氣使、統率一切的神態。作為一位維吉尼亞人,他政治上是合格的。他指揮過軍隊;況且,他看上去像個將軍。他跨上一匹白戰馬、穿上紅藍軍裝,一副令人難忘的印象。大會代表們還對他溫和、明智、等待時機和斷然決定的能力印象深刻。

  然而,代表們還並不曉得他們做出的選擇有多正確。華盛頓後來成了美國獨立戰爭的象徵。他的偉大意志、令人敬畏的耐心,總能使革命的火花永不熄滅。他對這個國家的弱點認識得極為現實,但對它的力量從未失去自信的理解。這種理解力滋養了他鋼鐵般的神經,使他即便處於絕境時,也敢於對可怕的軍事冒險孤注一擲。他對自己嚴厲的形象也持現實態度,但是仍不可避免地有小弱點和虛榮心。他的長絲襪和帶有銀扣形飾物的鞋子都是從英國進口的,同時也很少會錯失為他棕色的頭髮修剪、梳理和搽粉的機會。他一生飽受牙疼之苦(約克敦被圍困時他正患牙疼而極度痛苦)。他愛跳舞;他釣魚、射殺野鴨;他不顧管轄權地騎馬縱狗打獵;他還患有曬斑,因此在以後的歲月里常常顧不上尊嚴,巡視田產時總要在馬鞍上固定一把大陽傘。

  雖然他生來是個紳士,但比起歷史記載,他本人可能更樸實、更現實、更雄心勃勃、更堅忍不拔。像十八世紀初期的許多其他上層階級的維吉尼亞人一樣,他的家庭也是地多錢少。喬治的正規教育是短暫和任意的。他被輔導了幾年的閱讀、寫作和地理,還學了數學。十六歲時,他被安排到一個有錢的英國人費爾法克斯勳爵擁有的荒蕪的西部田產上當測量員助手。在他的維吉尼亞同伴看來,他渴望擁有土地和財富,尤其是榮譽。二十一歲時,憑藉著內心的渴望和殖民地王室總督羅伯特·丁威迪的好意,他再次動身穿過荒野,去執行一項軍事任務——警告法國人不要侵犯不列顛王國政府在俄亥俄流域的所有權。

  渴望皮貨的法國人拒絕放棄要求,華盛頓因此成了維吉尼亞最前沿的戰士。不久,愛德華·布雷多克將軍的一支英國遠征軍在孟農加希拉河的森林裡中了埋伏,幾乎被全殲時,他考驗了自己的勇氣。那是一次重病之後,身體還虛弱、頭暈目眩的華盛頓騎行十二小時抵達戰場。他騎的兩匹馬先後被殺死,感覺有四顆子彈戳破他的衣服,但執行任務的決心毫不動搖。他認定是天意在護佑他。

  他們讓他指揮所有維吉尼亞的部隊,以及負責保護該州邊境上每個分散的移民者。他領受了慘痛的教訓:徵募美國人服兵役的種種困難、嚴格紀律的必要性(有一次不得不絞死兩個逃兵來警示他的部隊)、公職人員中固有的妒忌和背後說壞話。最後,他在軍官的等級和權利問題上跟英軍吵架——儘管被選入維吉尼亞下議院,但失望之餘他放棄委任狀,過起鄉紳的生活。十六年後,當反抗的浪潮席捲殖民地各州時,華盛頓說道:「美洲平靜的大平原將要麼被鮮血浸透,要麼由奴隸們居住。一個善良的人在選擇上還能猶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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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糊地聯合又為聲名狼藉的競爭所苦的殖民地各州,幾乎沒有工業、沒有軍事傳統、也幾乎沒有軍需品、沒有艦隊、沒有同盟者,同時,根據歐洲標準,更沒有名副其實的軍隊。他們面對著一個偉大的軍事強國的財富和訓練有素的軍隊——有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有野蠻的印第安人,還有美國的親英分子人群等的支持。

  當然,在邦克希爾,新英格蘭民兵已經取得了堪稱奇蹟的勝利。他們證明了殖民地居民能夠經得起英國人的衝鋒,而且他們的槍法及掩護作戰的能力,是英國人無法比得上的天才。可是,包圍波士頓使華盛頓認識到自己的可怕責任。環繞波士頓的一個大半圓紮營的一萬五千美國人得吃飯、接受訓練,還需要教會他們一些軍事調動的基本原理。很少人有軍裝,很少人有足夠的火藥。他們大聲喧鬧、經常酩酊大醉,還會扯掉農民的籬笆當柴燒、會跟他們的軍官吵架。一個甚至更加可怕的現象是:華盛頓的軍隊開始減員了。應徵入伍僅幾個月的民兵,時間一到就回家,還試圖把火槍也一起帶走。

  他讓笨拙的、未受訓練和減員的軍隊免去承擔進攻的義務,而長期受苦的士兵們卻不得不從香普蘭湖邊的提康德羅加要塞,一路在雪地里拖著笨重的火炮前行。這些火炮被架在多爾切斯特高地時,英國人已把軍艦開走了。第二年夏天,華盛頓的痛苦煎熬在紐約南部又開始了。他的軍隊在長島戰敗,多虧了一場濃霧,這才渡過東河逃往曼哈頓。這支軍隊且戰且退到懷特普萊恩斯;且戰且退,渡過德拉瓦河,進入賓夕法尼亞州。深冬時節,他手裡只剩下兩千四百名衣著襤褸、營養不良的北美大陸的正規兵。1776年12月20日,華盛頓在寫給國會的信上說:「再過十天將結束我們軍隊的存在……」

  接著,他孤注一擲。五個晚上之後,在聖誕夜,他帶領這支小規模的軍隊,越過被冰堵塞的德拉瓦河。潮濕、半被凍僵、忍受著雨夾雪的猛烈打擊,這支軍隊疾行九英里抵達特倫頓,突然襲擊了該鎮及其雇用兵守軍。經過不到兩小時的戰鬥,美國人獲勝,未損失一兵一卒。一星期後,他們再次大膽地攻擊新澤西州的普林斯頓。華盛頓重整他的軍隊,騎馬進入明晃晃的、敵人火槍射程30步以內,竟然又是毫髮未損。整個國家士氣為之大振,美國獨立戰爭的形勢得以挽救。

  這便是戰爭的模式——數月的失敗、沮喪和災難——一個模式破碎了,當一切似乎無望的時候,憑一次大膽的舉措,便嘗到勝利的滋味。這是一場大戰,其範圍從喬治亞到魁北克,從紐約到密西西比。最終,英國和法國的艦隊都捲入這場戰爭。戰爭進展緩慢:常常數月過去了,也無一重大的事件發生。戰爭的氣氛是溫和的:戰俘及時地交換、停戰的白旗被承認有效、得體的照會在敵對雙方的指揮員之間傳遞。華盛頓甚至還把被美國人在傑曼敦捕獲的威廉·豪爵士將軍的愛犬正式歸還他。

  然而,戰鬥即使按當代的標準也常常是慘烈的。美國的義勇隊在突破赫德森河斯陀尼角的英國人防禦工事時,幾乎全部死傷。由於下雨,燧發槍不能用,於是雙方在紐約曠野上的奧里斯坎尼動用刀子、火槍托和戰斧進行了一場野蠻的肉搏戰。還有孝彭斯、布蘭迪瓦因和傑曼敦等戰役,全都是血腥的。經過這一切之後,華盛頓的負擔加重了。國會議員激烈地指責他試圖以比英國更糟的軍事暴政,強加給這個國家。長達十八個月,他才受權徵募一支保證在整個非常時期服役的軍隊。軍費老是不足。

  華盛頓理解國會的擔憂,尊重其文職管理的理想,最終用誠實——堅定不渝的求勝希望——說服國會。他並不低估他的軍隊。士兵也許會開小差,但是他們常常又回來參戰。他們在英國人的刺刀面前也許會潰散,但是第二天他們又會重新聚集和戰鬥。指揮得當的話,他們能忍受令人難以置信的艱苦條件:常常沒有薪金、沒有合適的衣服、沒有足夠的食物。1777年秋天,當英國人奪取赫德森河流域的計劃慘遭失敗時,戰爭的形勢在薩拉托加已經開始扭轉。約翰·伯戈因將軍率領八千英國軍隊和僱傭軍從加拿大往南開來,幾乎如入無人之境。可是,由霍雷肖·蓋茨將軍率領的一支美國軍隊,在赫德森河西岸的高地阻擊了伯戈因。因陷入一群迅速趕來的民兵和北部荒無人煙的曠野之間的困境,伯戈因投降了。

  但是戰爭又持續了四年。美國人忍受了瓦利福奇[341]的艱苦歲月,在北方地區和英軍處於僵持狀態,經過與康華里[342]在南北卡羅來納的幾次戰役,幾乎丟失了南方地區。

  後來,被美國無休止的騷擾弄得疲憊不堪的康華里軍隊轉移到維吉尼亞,並在約克敦安營紮寨。華盛頓此刻在新英格蘭,正打算攻打紐約——法國人已登陸五千軍隊來幫助他,還有一支強大的法國艦隊從西印度群島駛來。華盛頓幾乎一夜之間決定迎戰康華里。法國的戰船也開到維吉尼亞。經過五星期急行軍,華盛頓以一萬六千人的法國士兵和大陸士兵包圍了約克敦。

  康華里來到了約克河和詹姆斯河之間一個狹窄的半島上,這是自信自家海軍力量的英國指揮員的正常步驟。可如今德格拉斯的法國艦隊已經控制了切薩皮克灣。被切斷退路,又遭火炮日夜轟擊,優秀軍人康華里找不到出路。1781年10月19日,他的七千軍隊快步走出來,軍樂隊恰當地吹奏被稱為「世界天翻地覆」的進行曲,並把槍枝成三腳架。實際上,戰爭已經結束,反抗者勝利了。

  即將離開軍隊時,華盛頓寫道:「我不求自己有賞,倘若能有幸得到同胞的歡迎,我就心滿意足了。通過採用這樣的政策體制,以保證這一廣闊的帝國今後的聲譽、安寧、幸福和榮耀,完成我的心愿,這仍然取決於我的同胞們。」這個人的品質全在他所寫的這一段話中——他的謙卑、驕傲、幽默感,以及對「這一廣闊的帝國」的高瞻遠矚。

  然而,這個國家尚未誕生,「政策體制」尚未建立。戰爭的一切勇氣和苦難,都可能在沒有政策或體制的和平的混亂狀態中丟失。華盛頓在退隱到芒特弗農之前,寫信給朋友說道:「必須做點什麼,否則大廈可能會坍塌。……」

  他的關心終未白費。他的影響力在敦促1787年召開憲法大會的那些人中是最重要的。他在這次大會上擔任主席。這次大會的與會人員有才華橫溢、學問淵博的政治家和偉大的散文家。華盛頓不能與他們競爭,也不想競爭。他很少發言,很少提倡議,憲法沒有哪一部分可以稱是他的。但是整個文件屬於他,同樣也屬於任何人。他的現實意識、勇敢的眼光、保守主義——這些在憲法中普遍存在。

  美國第一任總統只有一個可供選擇的人選。這個職務的定義不如司法的和立法的部門那麼精確,它可能會退化成一個傀儡的總統職位,但華盛頓通過親自擔任總統,來為它下定義。他把自己性格的尊嚴賦予了它。

  在八年任職期間,他拒絕握手——他感到這樣一種親近姿勢有失總統職位的身份——總是以點頭代替。他身穿華麗天鵝絨,乘坐六匹馬拉的大馬車,覺得自己的地位同世界上任何國王相同。但是他總是想到自己是美國人民「最恭順、謙卑的僕人」。年復一年,美國人民已經留有了華盛頓性格的印記。在第二個任期結束後,他僅僅活了兩年。在他有知覺的最後時刻,他說道:「我死得好艱難。」

  他確實如此。

  《時代》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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