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騎士

  德雷克

  德雷克（1540—1596），英國航海家，第一個環球航行的英國船長，曾任艦隊副司令，擊敗來犯的西班牙無敵艦隊。

  

  舊金山以北約三十英里處的這個小海灣，是個荒涼的地方，白羽扇豆被風一吹，美極了。自從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近四百年前從那兒上岸起，它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德雷克跟印第安人「國王」交朋友，在駛離港灣之前，他大膽地張貼出對這遙遠的荒蕪之地擁有所有權的告示：

  根據本文件希各知照

  1579年6月17日

  承蒙天恩，並以英國伊莉莎白女王陛下及其永遠的繼任者們的名義宣告，本人擁有這個王國，其國王和人民慷慨地將整個國王的權利和稱號，交託給女王陛下管理。如今它由本人命名為新阿爾比恩[327]，希各知照。

  弗朗西斯·德雷克

  幾個世紀以來，這塊金屬牌子仍然待在德雷克豎立的地方，不為人知，因年深日久而變黑。直到1933年，一位司機正在等待打獵的僱主，碰巧發現了它。兩個人都沒有意識到他們發現了什麼，銘文很難看懂。牌子被扔到汽車裡，後來又被扔到路邊。三年後，一位野餐者碰巧拾到它，感到好奇，於是將這個深受風雨侵蝕的物件交給加州大學歷史系主任赫伯特·博爾頓博士。

  偉大的海員德雷克是最早在北部加利福尼亞海岸登陸的歐洲人之一，這沒有人懷疑。對他的旅行的最早描述告訴我們：在數星期凜冽的大風之後，他如何在附近一個小海灣發現一處避風港——很可能就是馬林縣，今日還稱為「德雷克灣」的地方。1936年，專家們用顯微鏡和分光鏡測試重新找到的這塊黃銅金屬牌，發現它確實是古時的黃銅。因猜想金屬牌上的一個洞原先是由一枚帶伊莉莎白女王頭像用以充當官方圖章的六便士硬幣填上的，所以其中一位專家往那個洞上塞了一枚古代六便士幣——正合適。這塊金屬牌得到了鑑定，至少令博爾頓博士和加利福尼亞歷史學會感到滿意。

  在環球航行中途，張貼女王對這塊荒蕪之地擁有所有權的這個人，將大海融化在了他的血液里。德雷克1540年誕生於英國德文郡，是十二個男孩中的老大。德雷克還很小時，他父親，一個前海員和貧窮的新教徒職業傳教士，受宗教狂熱驅動，離開了他所出生的郡。他能為家人找到的棲身之處，就是在梅德威河邊擱淺的一條舊船殼。梅德威河從這兒流入泰晤士河寬闊的河口。

  數世紀以來，我們依稀可見這個瘦長而結實的、眼睛晶瑩的小孩，大踏步地走在河灘廢船船體的甲板上，挑戰性地對過往船隻放聲喊叫。他的海員親屬約翰·霍金斯爵士為這孩子支付教育費用。十三四歲時，他開始在一條到法國和荷蘭進行貿易的商用三桅帆船上當學徒。這小男孩學習貿易技巧太精明了，以至老船東立遺囑將船遺贈給他。他二十來歲時已是船長，航行於加勒比海。在那裡，冒險的狂熱進入了他的血管，並再也沒有離開過他。直到大約三十年後，他沉重的靈柩沉入那些傳說中的有名海域。

  若非一次背信棄義的事件將他錘鍊成英格蘭手中的一把雙刃長劍，弗朗西斯·德雷克可能一直是個冒險家。1568年，在一個墨西哥港口，包括德雷克的船在內的一支船隊正在裝載飲用水。這是墨西哥的西班牙總督唐·馬丁·恩里奎茲事先已經給出安全保證的。突然間，奉恩里奎茲之命，十三艘西班牙船竟然對英國人開火。只有德雷克和霍金斯帶著他們的船回到了英國，其他船員要麼慘遭殺戮，要麼成了俘虜。從那天起，弗朗西斯·德雷克向西班牙腓力二世[328]宣布了一場私人的戰爭。

  英國伊莉莎白女王早就跟她「親愛的哥哥」腓力（她姐姐的鰥夫）調情了，既有結婚的意圖，也有戰爭的陰謀。伊莉莎白的私人秘書是受腓力雇用的間諜，但是腓力這頭也有臣民願意告訴貝斯女王[329]他的秘密計劃。其中的一個計劃正是為自己奪取她的王位，並獲得英國寶貴的海運貿易。作為第一個步驟，他關閉了之前占有的所有港口的英國海運——西班牙、葡萄牙、部分義大利、低地國家（荷蘭、比利時、盧森堡的總稱），大部分的中、南美洲，西印度群島和菲律賓等港口的海運。因為當時的西班牙帝國宛若巨人駕馭著世界。

  這巨人血管里的血是印加人[330]的黃金——從秘魯的金礦越過大洋，流入腓力的戰爭基金。只有切斷那條血管，才能解除對英國生命的威脅。德雷克知道如何切斷它。他通過從伊莉莎白女王那兒獲得經常性私掠巡航[331]的委託，再次回到中美洲。偵察過巴拿馬的大西洋海岸情況後，他從印第安人那兒獲悉西班牙的黃金路線。黃金從安第斯山脈運下山，然後在太平洋海岸裝船，運至巴拿馬市。爾後，靠一隊運貨的騾子越過巴拿馬地峽，把黃金運到大西洋。在農布里德迪奧斯鎮，黃金被裝進金銀財寶大船，蹣跚航行著被嚴密地護送到塞維亞。

  1572年，德雷克為兩條快船配備了一些可靠的德文郡練習生。他們才十幾歲，有幾個二十多歲、年紀稍大的當頭頭。如今，德雷克把整個巴拿馬海岸都搞亂了。他攻占和掠奪農布里德迪奧斯鎮；他溜進其他港口，燒毀倉庫，搬走珍寶，把西班牙大帆船作為獎品拖走。接著，當港口的大鐘響起警報、送信者騎馬沿著海岸急馳，提心弔膽地朝海面觀看時，德雷克的德文郡練習生和友好的當地人一起，已悄悄地爬過地峽叢林。那裡，騾子隊正馱著黃金貨物沉重緩慢地前行。突然，德雷克嘴上的哨子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一陣匆匆忙忙中，一切都結束了——德雷克帶著戰利品，穿過熱帶雨季和潛藏著危險的珊瑚島逃走了。那一年，西班牙的腓力損失數以百萬計。

  為了再次重創這條珍寶路線的黃金血管，德雷克建議潛入太平洋，奇襲他的敵人。迄今為止，尚沒有英國人嘗試繞過南美洲的南端航行。好心的貝斯女王說，他正是幹這事兒的人選。同時，她警告他別動她親愛的姐夫的財產，哪怕是一絲一毫。在兩個君主的這場貓戲老鼠的活動中，表里不一搞兩面派是規則，因此德雷克必須單槍匹馬地干。

  1577年，德雷克帶著一支五條船的小艦隊駛出普利茅斯港。由於災禍或反叛，他的船一條一條地回來或失事。只有三條最終穿過麥哲倫海峽。這三條船中，有一條後來沉沒，另一條回了英格蘭。然而，儘管空中所有的風都合力要把他吹回去，但德雷克的旗艦「金馬鹿」號依然逆風奮力航行了十六天，直到進入南太平洋人跡稀少的海域。他掛滿帆朝北航行，在瓦爾帕萊索[332]、在卡亞俄[333]，德雷克依然像一隻游隼似的從海崖上竄出，攻擊船舶。當他聽說一條西班牙大帆船——比他早出發十四天——要駛往巴拿馬時，德雷克硬是在赤道追上它。攻擊它、使它傷殘並登上船，只在數分鐘內完成，可是轉移大量的金、銀、珠、寶等戰利品卻花去了整整四天時間。

  德雷克如今擔心——而且很正確——一支西班牙船隊將在麥哲倫海峽附近等著他。他試圖經由北冰洋繞過北美洲航行回國，但是怒吼的大風驅使他回來。正是這時候他不得不在加利福尼亞海岸避風，並貼出黃銅製的所有權告示。在那兒，他決定環球航行回家。如今他到過生產香料和檀香[334]的小島，以這些物產湊足了他的船貨。1580年9月26日，「金馬鹿」號的船艙里裝滿了戰利品，頂著印度洋的風浪，繞過好望角，朝北航行，最終在普利茅斯港拋錨停泊，回到英國。伊莉莎白女王收穫的利潤超過投入資金的四十倍。後來，當德雷克跪在甲板上時，女王封這位環球航行的第一位英國人騎士稱號。

  腓力在他埃斯科里亞爾宮殿陰森森的建築群里大發雷霆：懸賞兩萬達克特金幣（十萬美元）捉拿這個海盜，無論死活！西班牙和英國突然像正在到來的颶風般，爆發了一場劇烈的爭吵。當羅馬教廷開除伊莉莎白的教籍，宣告她喜歡的所有忠於她的臣民無罪時，人們已經能感覺到戰事逼近的冷風了。現在，教皇答應腓力，一旦西班牙的軍隊登上英國國土，就為他提供一百萬克朗（約一百萬美元）的資金。

  在西班牙加的斯市，一支船隊已準備就緒。1587年4月，由軍艦守護著的六十條船停泊在外港。接著，德雷克率領一支二十三條英國船的發火器艦隊衝進這個港口，燒毀了一萬噸位的船舶。岸上，當德文郡練習生毀掉積聚多年的倉庫時，爆炸聲使一片白牆的加的斯市搖晃。「這將燒焦西班牙國王的鬍子！」弗朗西斯爵士大笑著消失在海上。

  1588年7月，西班牙的無敵艦隊得以重建，並擴大了一倍。現在的計劃是迅速向英吉利海峽推進，護送搭乘駁船入侵、來自佛蘭德的一支西班牙軍隊。這支軍隊將向倫敦進軍，意圖在那兒強制達成和平條件——英國自由死亡的和平。無敵艦隊的船艙里，是足以收買叛國和通敵的黃金。然而有一件東西腓力無法收買——島民[335]的勇氣。島民緊張地等待著，很清楚地知道西班牙人在噸位數、風帆的擴展幅度以及士兵的數量等方面都比他們高一檔。1588年7月19日，西班牙人被發現離英國的地角已不遠。德雷克朝港區跑去，大聲發布命令。他自己拼命地劃著名小艇，牽引他的旗艦離港，進入英吉利海峽。

  英國人剛剛出海，西班牙的無敵艦隊便猛襲過來——一百三十艘大船以新月狀一路擺開，從這一邊到另一邊綿延八英里。一開始，輕便、快速的英國小船紛紛繞著艦隊轉圈圈，在長達十天的追擊戰役中，以插入敵船與海岸之間的戰術，將西班牙船一條條俘獲。德雷克俘獲了一條西班牙大帆船。這條船的指揮官一聽到對手的名字，立即下旗投降。當無敵艦隊試圖在法國加來港躲避時，英國人派出火攻船[336]，再次將西班牙人趕入大海。

  西班牙無敵艦隊穿過多佛海峽逃竄，準備駛往北海。觀察天空後，善於預測天氣的英國人在福思灣放棄追逐，趕緊駛向避風港。風暴的眾神也趕來幫他們忙。蘇格蘭周圍的北風席捲無敵艦隊。來自西班牙的漂浮的城堡[337]，旋轉著越過斯凱島噴流的暗礁和怒吼的赫布里底群島，被一陣大風猛擲到轟隆作響的愛爾蘭西海岸。水手、士兵、牧師、大公[338]紛紛躍入海里。有些人先用黃金填滿腰帶和口袋，於是這等於買通了死神，把他們先帶走。有幾個人被拍岸的浪花嗆住，設法搖搖晃晃地爬上岸。無敵艦隊最後只殘存一條船再次回到陽光燦爛的西班牙。那裡，幾乎每戶貴族或農民家裡都因這場災難而失去親人。

  德雷克從腓力無敵艦隊的侵略中拯救了英國，沒有被西班牙人擊沉一條船。恰如其分的是，這位偉大海員的最終時刻也發生在他的船上。1596年，在西印度群島跟西班牙作戰的一次遠征中，他病倒了。他死在離早年取得非凡成功的發生地——農布里德迪奧斯鎮不遠的地方。

  唐納德·卡爾羅斯·皮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