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與倫比的班傑明·富蘭克林

  班傑明·富蘭克林（1706—1790），美國政治家和科學家，參與起草「獨立宣言」（1776），發明避雷針。

  在美國，有很多著名的英雄，多數英雄都讓人們的敬畏。華盛頓太完美了，那些親近他的人都有點怕他；與傑斐遜接觸過的那些人，都被他的才智弄得措手不及；林肯具有普通人的特點，但他的形象帶有莊重的悲哀色彩。然而有一位名人，最典型的美國人的榜樣，一想起他，沒有一個人不感到極大的溫暖。班傑明·富蘭克林，印刷工和作家、哲學家和政治家、科學家和發明家，在某些方面他是本大洲已產生過的最偉大的人。即使放在任何時代，他也都是非凡的。法國革命領導人米拉波[108]，稱他為在全世界擴大人類權利的範圍做得最多的哲學家。「古人們會為這位偉大的天才建起祭壇。」他斷言道。

  然而，富蘭克林的性格如此單純、個性如此迷人、幽默感如此風趣，以至我們對他的熱愛毫無保留。他的外貌博得人們的喜歡和尊敬。他的目光沉著、和藹。大臉盤上有雙灰色的大眼睛，一張寬大而幽默的嘴，作為一個年輕人，他有一頭濃密的金黃色頭髮。雖然，他作為政界元老的最聞名的標準畫像給人以假象，但他在年輕時有著運動員的體格和精力。有一回，他跟朋友坐船在泰晤士河上遊覽，他就從船上跳了下去，與船並排游泳，在水上、水下表演花式特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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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蘭克林生於1706年，是波士頓一個貧窮的蠟燭製造商的兒子，在17個孩子中排行第15。他打破了從英國繼承的呆板枷鎖，日後會成為第一個靠自己力量成功的美國人。他所知道的一切幾乎都靠自學：科學、哲學、語言——拉丁語、法語、德語、西班牙語和義大利語。他還熟悉經典。但是他接受正規教育幾乎不超過一年。在他10歲時，他父親就催迫他幹活。他12歲時就去跟他哥哥詹姆斯——一個波士頓印刷工當學徒。17歲時他為哥哥的報紙投匿名稿件，夜間從辦公室的門縫塞進去。同年，他與詹姆斯發生摩擦後，離開了家去找工作，想在紐約當印刷工，但是沒有成功。他聽說費城有可能找到一份工作，就到費城——一路上大部分時間靠步行。他一抵達費城，就花掉了最後的幾個銅板，買了3條膨起的麵包捲兒，邊吃麵包邊沿街走去，其餘兩條麵包夾在腋下——一個女孩見狀哈哈大笑。這女孩後來成了他妻子。從那以後一個個成功接踵而至。他獲得印刷工的工作，不久就自己從事商業，創辦報紙，後來又創辦雜誌。到了42歲時，他已發了點小財，退出商場——又花40年為國家服務，包括25年國外任職期，兩期在英國，一期在法國。

  作為政治家，富蘭克林是第一個從國家的角度，而不是按各個州來思考問題的人。美國獨立戰爭前20年，他發明了州政府在聯邦權力下聯合的雙重製。他在倫敦期間，採取與重要領導人會談、用信件、在英國報紙上發表文章、用小冊子等辦法不斷呈遞美國訴訟。在一個聞名的場合，他整天站在下議院，耐心而巧妙地回答議員們關於美國反對受憎恨的印花稅法[109]的問題。英國議會最終廢除該法令，從而使戰爭推遲了10年，給北美殖民地極其需要的備戰時間。沒有富蘭克林，美國獨立戰爭可能會拖長好幾年，或以失敗告終。1776年，他被派往法國，說服君主國給華盛頓將軍秘密發送補給品，最終使法國作為同盟國公開參戰。英國人被打敗後，富蘭克林避免了美國制憲代表大會崩潰。小的州要求在國會有相等的代表，大的州要求基於人口的多寡來委派。富蘭克林精心地策劃一個折中辦法，即參議院基於第一個計劃，眾議院基於第二個計劃。當憲法最後成文時，班傑明·富蘭克林比任何人都有責任敦促各州批准它。

  富蘭克林還是個一流的科學家和發明家。哈佛的科學歷史學家伯納德·科恩說，富蘭克林和牛頓是現代頭兩位重要的科學人物。人人都聽說過富蘭克林怎樣用風箏線從雲層獲取電的事，但很少人知道他寫了一本有關電現象的書。這本書被譯成好幾國的文字，並在歐洲受到廣泛讚揚。他是第一個識別正電和負電的人。我們應該把電池、電荷、電容器、導體等詞語和概念歸功於他。他發明的避雷針消除了人們對生活的真正恐懼。

  裝有熱空氣輻射器的富蘭克林火爐迄今還在使用，從高架子上吊起物體的機械手，以及摺疊起來成為活梯的櫥凳亦然。在78歲的高齡，他發明了上年紀人們的福音：雙光眼鏡。莫扎特和貝多芬為他的「古玻璃琴」譜曲——那架置在一根杆上的一連串玻璃半球，旋轉時用手指觸碰奏出音樂。（他是一位熟練的音樂家，會演奏豎琴、吉他和小提琴。他發表有關作曲問題的學術論文，尤其是關於如何使樂曲與歌詞相一致，以便使後者明白易懂。）富蘭克林是研究水對在水中移動的船體作用的第一人，因此，他成為流體動力學之父。他繪製墨西哥灣流的海圖，發現風暴往前移動時會旋轉。他證明空氣越稀薄，水的沸點就越低。他第一個發現深色的布料保暖，歐洲人花了100年才接受這一忠告，開始在熱帶穿白衣服。

  在他所有的成就當中，富蘭克林組織了一個俱樂部，稱為「團體」，是今日軍人俱樂部的先驅。1743年，他組織了一個美國哲學學會，是該國第一個科學協會。「哲學」在當時包括自然科學，富蘭克林規定，哲學學會會員中，必須一直有一位植物學家、一位化學家、一位數學家、一位地理學家和一位醫生。在頭50年裡，學會實際上是國家科學院，也是第一個國家圖書館和博物館，以及第一個專利局。多年來，學會會員中有95位已獲得諾貝爾獎。如今，它為許多高度複雜的科研項目提供資金。

  本的影響力太強大了，以至於在他死後30年，人們為了緬懷他而創建了富蘭克林研究所。它仍然處於興盛時期，專門從事富蘭克林心愛的東西——為外行人解釋科學與技術。它擁有一個世界上最好的科學博物館、為政府和私人工業進行許多科學研究項目、擁有一個天文館、一個天文台和其他許多科研項目。它每年頒給傑出科學家的獎章，受到高度的重視。獎章獲得者當中有：托馬斯·愛迪生、古格利夫莫·馬可尼[110]、奧維爾·萊特[111]、艾爾伯特·愛因斯坦和恩里科·費密[112]。

  富蘭克林建立了第一個專業警察機關、第一個義務消防公司、第一個火災保險公司，還有後來成為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學校，以及聞名世界的賓夕法尼亞醫院。他擔任郵政管理局局長時改善了郵政服務，將紐約至費城之間的郵件，從夏天每周一次，提速至每周三次；從冬天每兩周一次提速至每周一次。郵件以前所未聞的頻率發往英國——每月一次。通過郵政，郵路從加拿大一路延伸到佛羅里達。

  富蘭克林年輕時也許是講英語的國家中最知名的作家。他的《自傳》，雖然從未曾有時間來寫完它，但它依然是此類書中最被廣泛閱讀的一本書。他用兩星期寫出《自傳》的前半部分，是在英國憑記憶寫的，正確地記錄了四五十年前的人名和日期。那華麗的英國文體絕不是偶然的。他14歲時欣賞英國期刊《旁觀者》中艾迪生[113]和斯蒂爾[114]的雜文，他把它們的全文抄下，以獲得其抑揚的節奏，後來他試著憑記憶複寫它們。為提高他的用詞能力，他以詩體重寫它們。在他的許多作品中，他假定作者是別人。他幹得如此出色，幾乎可以以假亂真，致使他的讀者常常上當受騙。他17歲時的第一部著作出版了，聲稱是一個一生飽經風霜的上了年紀的寡婦的懺悔錄，聽起來很真實。

  美國獨立戰爭前他在倫敦工作，他出版一本滑稽的模仿作品《普魯士國王的法令》，用英國國王的口吻及自稱美國13州是他的財產的完全相同的論據，對整個大不列顛[115]提出所有權的要求。另一篇迅速在世界上流傳的宣傳文章是《憑這些法則偉大帝國可能變成小帝國》。這些法則恰恰是美國13州所遭受的不公正行為。有時，他的幽默比任何憤怒的演講更加有效。一個過於激動的英國人譴責美國13州居民計劃在五大湖[116]搞非法鱈魚養殖場。富蘭克林同意這是嚴重的問題，即使這些湖是淡水湖。「鱈魚如果受到敵人的攻擊，會飛也似的奔進任何它們感到最安全的水域。不論鱈魚逃往哪兒，鯨魚都會追趕它們。尼亞加拉瀑布[117]上鯨魚壯觀的大跳躍，被認為是最美的自然景象之一。」

  美國最早的偉大出版成就是《可憐理察的年曆》，由26歲的富蘭克林創辦。一本年曆是當時在每個美國家庭能找到的唯一印刷品。它包含一切所需的天文數據，事先一年預告天氣，提供醫療信息，空白處都填滿準確的諺語和小段的人生哲理。富蘭克林的年曆立即超過所有的競爭者，一年賣掉一萬冊。他讓假定的作者「可憐的理察」桑德斯變得如此真實，以致桑德斯使班傑明自己黯然失色——現在在許多人的腦海里依然如此認為。許多諺語如今仍在使用。富蘭克林從未聲稱這些諺語是他發明的，但即使是他借用的諺語，他也常常重寫它們，使之變得更敏銳。人人都知道：「早睡早起，使人變得健康、富有和聰明伶俐」，「經驗開辦學費昂貴的學校，而蠢人在這所學校里學習」，「盲目舉債者也是悲哀者」，「除死亡和稅收外沒有任何東西是不可避免的」，「不完全的真理往往是大謊言」。較不熟悉但同樣明智的諺語有：「我有了一隻羊和一頭牛，人人就都祝我早安」，「別贊成對你說的話句句稱讚的人」，「貧窮不丟臉，對貧窮感到慚愧才丟臉」，「愛你的鄰居——但不要拆掉圍籬」，「讓傻瓜閉嘴不禮貌，讓他繼續說下去是殘忍」。

  許多可憐的理察諺語傳達了自力更生的寓意：「如果你要完成它，開始吧；如果不願意，就派人做吧」「自助者天助」「空袋子，站不直」（衣食足然後知禮儀）。富蘭克林在遺囑中分別給費城和波士頓留下五千美元，預備借給在兩座城市當學徒的年輕技工。不出所料，他不讓他們太容易地借到錢，每個借錢者必須每年支付百分之五的利息和百分之十的本金。他想幫助他們在經濟上自立，待在那兒安居樂業。這些資金通過復息，已大大增加，現在仍然存在。

  富蘭克林的長壽一部分應歸功於他對健康的智慧。他是把步行視為最好的鍛鍊的主要倡導者，凡是能步行的他都走著去。大多數人食用大量的食物和飲料，本極力主張適量。當時的理論是夜晚的空氣危險，他卻敞開著窗戶睡覺。有一次，他和約翰·亞當斯合住一個房間，亞當斯神色恐怖地看著富蘭克林在就寢時間大開窗戶。當亞當斯反對時，富蘭克林長篇大論地說了一通新鮮空氣的優點，結果還沒說完，亞當斯已呼呼睡著了。半個世紀來，本滔滔不絕地傾吐生活的成功意見。由於他堅持基本真理，他說的一切今天幾乎都有效。他堅信，靠有意識的自律，一個人可以改善自己的性格。「這是有待研究的一門藝術，」他說道，「像繪畫和音樂一樣。」還是一個年輕人時，他便列出一連串令人讚美的品質，決心從每一點來完善自己。他在飲食方面總是明智的、經濟方面有條不紊、完成他承擔的每次任務、避免鋪張、根除遊手好閒和無用的衝動、要真誠和公平對待別人、耐心忍受不公平、不讓雞毛蒜皮的小事使他心煩意亂，等等。他做了一本小冊子，在裡頭每一種美德分配一面。「我決心對每一種美德進行連續一周的關注。」後來，他將他取得的成就，都歸功於這一青年時期的自律。

  富蘭克林提倡宣傳工作的快樂，並踐行他所宣傳的。年輕時，他有時候為了按時完成一項許諾的活兒而通宵工作。他為他的印刷所購紙時，謙卑地用手推車將紙運回家。他第一次去費城旅行時，雖然已付了船費，但他還是幫著把船劃到了德拉瓦河下游，為了感謝他的幫助，船老闆不要他付船費。「勤奮是命運之母，」他寫道，「上帝把一切獻給勤奮。」

  少年時本喜歡挑起爭論。但他很快發現靠正面的進攻很少能說服人。從蘇格拉底處得到暗示，他學會問問題，當這些問題得到誠懇的回答時，這樣常常會迫使對手改變主意。「爭吵，」他說，「像是昆蟲咬的傷口，你去抓它就會感染。」在他年邁時，說：「在過去的50年裡，沒有人聽到一個教條的措辭從我口中說出。」當他關於電的科研工作基於宗教的理由而受到攻擊時，他拒絕回應。「我決定讓我的論文自己設法應付，相信花費我從公事中所能抽出的時間來做新的實驗，比為已經做過的那些實驗爭論更好。」

  富蘭克林在倫敦促使印花稅法被廢除時，謠言傳遍了美國13州，說他本人就是那令人無法容忍的印花稅的發起人。像通常一樣，本不費心去回答。「真理和謬誤得到公平對待時，前者總是勝過後者。我讓自己的意見在世上碰碰運氣。假如我的意見是正確的，真理和經驗將會支持我的意見；假如錯誤，它們應該被駁倒和放棄。」

  富蘭克林具有窺視未來的驚人天賦，發現要理解那些不能從今年的橡樹子看到明年的橡樹的那些鼠目寸光的人，是困難的。在巴黎，他看見第一個載人的氣球高高地升空。人群中有一個懷疑者問氣球有什麼用時，他迅速地反問道：「新生嬰兒有什麼用？」以他規劃未來的能力，他立刻想像到空運的可能性，包括戰時迅速地空運部隊。1760年，英國人從法國人手裡奪得加拿大。在隨後的和平協議中，英國的談判者對於究竟該保留大片未勘探的北部荒野，抑或保留產糖的富庶的西印度群島的瓜達盧佩島舉棋不定。富蘭克林爭論說，加拿大將最終證明是更有價值的獎賞。

  在他漫長的一生中，富蘭克林具有偉人深切謙讓的品德。作為一名科學家，他非常小心謹慎地相信別人的發現。倘若另一名研究人員與他有相近的發現，他間或先壓住自己的科學論文。為了建立第一個賓夕法尼亞圖書館，他的付出比任何人都多。可是年邁時他為新的牆腳石撰寫碑文，將自己的名字從預備雕刻在碑文上的名單中勾掉了。

  富蘭克林79歲最後一次離開他心愛的法國。他一直居住的帕西，人們聚集在他的轎子周圍——疾病迫使他坐轎旅行，許多人流著淚懇求他別離開。雖然他一直患膀胱結石，但他的精神是不可動搖的。後來他擔任賓夕法尼亞諮詢會議主席，1787年又任聯邦制憲代表會議代表。82歲他從公務生涯退下來。幾個月後他收到這樣一封信：「假如一個自由民族的共同願望，加上每一位科學和博愛的朋友的誠摯禱告，能夠解除身體的病痛，你可以為此要求豁免；假如因善舉而受崇拜、因天才而受欽佩，假如因愛國主義而受尊敬，假如因慈善而受愛戴，能夠滿足人類的心境，知道你沒有白活，你應該感到令人愉快的安慰。只要我有記憶，親愛的先生，你真誠的朋友和恭順謙卑的僕人G.華盛頓，將帶著尊敬、崇拜和深情懷念你。」

  1790年，富蘭克林，世界上最著名的平民和最受愛戴的公眾人物去世，享年84歲。他的葬禮，對任何非公職人員來說，都是當時見過最盛大的。整個法國政府為他舉哀3天。傑斐遜要求美國政府也這樣做。華盛頓遺憾地說不，不希望樹立一個後來可能令人為難的先例。

  富蘭克林的生涯已由他的一位傳記作者卡爾·范多倫很好地總結出來。范多倫說：「富蘭克林的偉大不只歸因於他們所處的時代。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富蘭克林都將會是偉大的。精神與意志、天才與藝術、力量與自在、風趣與優雅匯集在他身上，在他成長的過程中仿佛大自然一直慷慨、愉快地賦予他似的。」

  富蘭克林曾經寫過的最著名的墓志銘，是他年輕時為自己寫的：「本·富蘭克林，印刷工的屍體，像一本內容被撕掉，印字和燙金被剝去的舊書封面，躺在這裡，成了蠕蟲的食物。但是，這本舊書不該完全丟棄，因為正如他所相信的，它將會再次出現，成為經作者修改、更正的一個更完美的新版本。」

  布魯斯·布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