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同塵與灰(九)
2024-10-08 16:57:31
作者: 繡貓
皇后自從和皇帝鬧翻後,就在棲雲寺常住了,阿那瑰被人領上殿時,正見一個漂亮的年輕人對著皇后耳畔低語,皇后睨了他一眼,把人推開,泰然自若地看著阿那瑰,「阿松?」
「殿下,」阿那瑰對著她磕了個頭,也不繞彎子,張嘴就說:「殿下收留我吧。」
「你?」皇后坐直了身子,詫異地看著阿那瑰,「你不是檀濟的養女嗎?」
阿那瑰擰眉:「我不想待在檀家了。」
皇后在寺里,對朝中的事也略有耳聞,她心領神會,卻搖頭道:「在檀家是沒什麼前程可言了,可我要你,又有什麼用?」她頗為寂寥地嘆口氣,「再說這寺里冷冷清清的,除了僧人就是宮女,還不如檀家呢。」
阿那瑰澄亮的眸子看著她,認真地說:「陛下喜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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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失笑,「陛下身邊,環肥燕瘦,各色美人,哪一個不是蕙質蘭心的名門閨秀,喜歡你?」她將阿那瑰從頭到腳地打量,既好笑,又疑惑,「檀濟收留你,是看中了你什麼?」
被皇后這樣貶低,阿那瑰臉上紅也不紅一下,她揚起一張秀麗皎潔的小臉,含笑道:「郎主喜歡我膽子大,長得漂亮。陛下只是不常見到我,見得多了,他就會喜歡我的。」
「膽子是不小。」皇后不動聲色地審視著阿那瑰的眉眼,想到已經形同陌路的皇帝,她眼裡閃過一絲怨憤。接過茶,她慢慢收回目光,對婢女嗤笑道:「劉昭容只是善於曲辭諂媚罷了,要說長相,其實還不如阿松,你說呢?」
婢女還沒回答,阿那瑰先迫不及待道:「是的是的。」還對皇后嫣然一笑,露出晶瑩的皓齒。
阿那瑰在皇后那裡表了一番忠心,皇后未置可否。垂頭喪氣離開棲雲寺,阿那瑰在集市上盤桓了半晌,等日色將暮了,才戀戀不捨地走回天寶寺。夕陽的餘暉照進大殿,佛像身上閃耀著幽暗的金光。阿那瑰仰頭站在佛像腳邊,恨恨地瞪了它半晌,又偷偷吐了幾口唾沫,才悶悶地回了寮房。
檀道一在案前抄佛經,墨快幹了,沒寫幾個字,聽見腳步聲,他繃著臉瞥阿那瑰一眼——和他目光一觸,阿那瑰腦袋耷拉地更低了,背對著檀道一,她把懷裡那堆零零碎碎的胭脂釵環掏出來,拿在手裡胡亂擺弄。
「你去棲雲寺幹什麼?」檀道一徑直問。
阿那瑰吃了一驚,眼睛眨巴著看向檀道一。她瞬間醒悟了,氣得紅了臉,「你讓人跟著我?」
檀道一沒否認,他丟下筆,冷冷地看著她,又問:「你去棲雲寺幹什麼?」
「要你管!」阿那瑰惱羞成怒,她重重一跺腳,把那些胭脂釵環一股腦攬進懷裡,「我又不做和尚,才不在這,我要回家!」
檀道一沒有攔她,他扭過身,抬起下頜,是個漠然的表情,「你走吧,」他的語氣很重,帶著義無反顧的味道,「你走了,以後我再也不看你一眼。」
阿那瑰鼻子一酸,眼眶又熱了,她把那堆物事七零八碎地往腳下一丟,衝到檀道一面前,檀道一眉眼冷凝提起筆來,瞧也不瞧她一眼,阿那瑰又氣又恨,尖著嗓子叫:「你欺負我!」她憋著氣呢,趁這個機會發作了,「你故意灌我酒,占我的便宜!」
檀道一波瀾不驚,「你自己搶我的酒喝,你自己脫的衣服。」
「我、我沒有!」阿那瑰氣得要跳腳,她昨夜迷迷糊糊的,此刻底氣不足,她支吾幾句,又叫了:「你弄得我好疼,我還留血了!」
檀道一微怔,眉眼柔化了,他撫摸著阿那瑰的臉頰,拇指擦去她眼角一點淚花,「現在還疼嗎?」
阿那瑰「啪」一聲把他的手拍開,「疼,」她故意說,哀戚的表情瞬間化作憤怒,「你別碰我。」
她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檀道一有些難堪,他猶豫了一下,問:「昨天,你覺得不好嗎?」
「不好!」阿那瑰斬釘截鐵,還加重了語氣,「一點也不好!」
檀道一臉色微變,先是窘迫,然後被阿那瑰那副嫌棄的語氣惹惱了,雙手一分,扯開了阿那瑰的衣襟,阿那瑰一個趔趄,跌坐在榻上,從玲瓏的肩頭到纖細的腰身,都是粉白——她整天地瘋跑,這樣裊娜娉婷的身段外就胡亂裹了件寬寬鬆鬆的灰布衣。
阿那瑰先是一愣,然後飛快地紅了臉,撲過去搶自己的衣裳,被檀道一抱了個滿懷。他是個習武的人,輕輕一推,就把直蹦高的阿那瑰掀翻在榻上,壓住阿那瑰兩隻亂踢的腿,檀道一皺眉問她,「你真的不喜歡?」
「不喜歡,」阿那瑰嚷嚷,腰直往上撅,胸前的蓓蕾被他的衣裳輕輕蹭過,她臉上驀地更紅了。想到棲雲寺的太子和袁夫人,她臉皺成一團,嘟囔道:「我不喜歡,跟畜生一樣。」
「我喜歡,」檀道一說,耳尖也有點發熱,昨夜他太緊張了,燭光又暗,只能淺嘗輒止,連阿那瑰身上什麼樣都沒看清。這會天光輝煌,阿那瑰粉白的身子在眼前晃,他在她耳畔用唇瓣摩挲:「萬物有靈,人和牛馬有什麼不一樣?和尚道士、販夫走卒,誰不好色?」
阿那瑰身子微微發抖,她還要嘴硬,「我就不喜歡。」
「那我親親你吧。」檀道一手揉了一下她的唇瓣,阿那瑰下意識張開嘴,被他含住唇舌,重重地吻下來。阿那瑰的四肢瞬間又綿軟無力了,她不禁抬起頭,追逐著檀道一的氣息,手摸到他胸前,好奇地捻了捻。
檀道一抬起身,脫了衣服,阿那瑰還沉浸在纏綿的親吻里,忘了要反抗,見檀道一解了腰帶,阿那瑰胳膊撐起上身,急忙說:「我要看,讓我看看。」
她興致勃勃的,檀道一反而赧然了,說:「有什麼好看的?」把阿那瑰摁回去。
檀道一稍稍一動,果不其然又引來阿那瑰一串驚叫,他只好又親一親她,趁她迷糊了,他把她抱起來。
檀道一手攬著她纖薄的背,問她:「還疼嗎?」
阿那瑰皓齒咬著紅唇,貼著他搖了搖,她不知羞地催促他:「你怎麼不動了?」
檀道一憤憤的,在她腮邊咬了個牙印子,他使了點勁,懲罰似的,「你再亂跑,我就咬死你。」
阿那瑰雪白的腳丫子在他背上輕輕磨蹭,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根藤,只想纏著他,繞著他。她挺著胸,腰肢還扭了扭,軟綿綿地叫:「道一哥哥,好哥哥,你咬死我吧。」一邊攀著他的胳膊,嬌滴滴地哼哼著,偶一抬眼,見那尊檀家帶來的白玉小像坐在案上,昏黃暮色透過窗紗,灑在玉雕身上,如同沐浴了佛光。
被那雙佛眼盯著,阿那瑰不快地冷哼一聲,抬起胳膊,將衣衫一丟,那紗衫如同輕雲般,把玉雕兜頭蓋個嚴實,阿那瑰心裡這才舒服了些。
事畢,檀道一把阿那瑰抱起來,兩人在床上並頭躺著,到入夜時,阿那瑰在凌亂的被褥間打個滾,臉上泛著紅暈,眼皮有些發沉了。檀道一把她拖回被窩裡,說:「你困了,睡吧。」
阿那瑰努力睜著眼睛,說:「我不困,你先睡。」
檀道一深深地看著她,湊過來在她嘴唇上親了親,閉上眼睛。
夏夜蚊蟲唧唧的輕鳴,阿那瑰屏氣凝神,聽著不知哪裡傳來篤篤的木魚聲,阿那瑰心裡一個咯噔,她冷靜了,懊悔了,又直覺自己上了檀道一的當。
我可不能在寺里一輩子,天天陪他睡覺。等他睡熟我就走。
阿那瑰下了無數個決心,一看到檀道一的臉,又動搖了。她湊近了檀道一,摸摸他的眉毛,摸摸他的嘴唇,最後戀戀不捨地在他身上流連。以後摸不著了,再多摸一會。她黯然神傷地想著。
沒一會,她在檀道一懷裡睡著了。
翌日醒來,已經天光大亮了,阿那瑰一睜眼,見檀道一坐在案邊抄經——忘了走了,她登時後悔不迭,背對著檀道一生了好一會的悶氣,又氣他,又氣自己。
室內安靜極了,只有紙頁翻動的窸窣聲。阿那瑰側耳聆聽了一陣檀道一的動靜,爬起來靸上鞋,冷淡地一張臉,往院子裡去梳頭了。
兩個家奴早起了,正在井邊汲水,見阿那瑰過來,都瞠目結舌地看著她。
阿那瑰想著心事,也沒理會,坐在井口發了會呆,她抬起手,忽覺哪裡不大對勁——她蹭的跳起來,對著水裡的影子一照,頓時愣了。
她的頭髮沒有了!
阿那瑰撒腿就往回跑,噼里啪啦奔回寮房,她愣愣地站在檀道一面前,一張嘴,眼淚珠串似的流下來,「我的頭髮沒有了!誰把我頭髮剃了?」
檀道一停了筆,若無其事地瞥她一眼,「這有什麼?」對著阿那瑰那頭狗啃似的的短髮,半點驚訝也沒有。
阿那瑰頓時明白了,她握著拳頭衝上來,惡狠狠地瞪著檀道一,「你趁我睡著,把我頭髮剃了!」
檀道一沒否認,還微笑地撫了撫阿那瑰的亂糟糟的短髮,「放心吧,我不嫌棄。」他還好心勸她,「你別亂跑了,這個樣子出去,別人要笑話的。」
阿那瑰氣急敗壞地跳了起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對他的愛剎那間煙消雲散,她恨他恨得想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