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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金蟬脫殼,劉鄧潘潛離成都

2024-10-08 12:55:07 作者: 田聞一

  夜幕深沉。

  在胡宗南欲先斬後奏,武力解決羈留在成都的劉文輝、鄧錫侯時,按照事先的商定,這個夜晚,潘文華準備行動了。

  在溫暖如春、溫馨舒適的臥室里,潘文華斜依在床上,就著夾燈看報。宦海中沉浮跌打多年的他,即使在這樣的非常時分也能鎮定自己。

  這天一早,就在劉文輝、鄧錫侯被蔣介石請去「吃飯」,動身前,都給他來了電話。他聽後,心裡咯噔一聲說:老蔣動手了,你們務必要小心應對。劉、鄧說是,並語重心長地祝他「旅途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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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計劃後半夜行動。

  現在,他看的是一張《華西日報》,一則新聞《青羊宮發槍搶槍紀實》引起了他的注意:

  「昨夜,川康游擊挺進軍少將總司令王旭夫,在成都北較場中央軍校和南較場軍校教導總隊、青羊宮中央軍校武器庫等三處發放槍枝彈藥……永豐鄉保安隊隊長謝佐廷眼紅。覺得近在咫尺的他卻沒有份,又氣又急,帶隊前去青羊宮搶槍,打傷警衛一人,搶走步槍五枝。

  「成都防衛總司令盛文聞訊大怒,當即派兵前去彈壓,而謝佐廷得手後,已帶人逃遁。盛文派兵追趕,奪回所有槍枝彈藥,抓獲謝佐廷;而因省政府主席王陵基從中斡旋,盛文不得不放了謝佐廷,而將抓獲的謝部其他十餘人全數槍斃……」

  看完這條狗咬狗的新聞,他接著看《新新新聞》。他看的是一則傷兵估吃霸賒的報導。事情發生在東珠市街。那是一條瘦得比鴨腸子還細的長街,長街上有家紅鍋館子。這天早上,這家紅鍋館子剛開鋪子,大搖大擺進來了兩個國軍官兵。

  當官的是個少校,左手纏著繃帶吊在頸上,身後跟著一個勤務兵。

  「長官,吃點啥子?」正在抹桌子的老闆娘以為生意來了,笑容可掬。

  「有啥子好吃的,儘管擺出來。」當官的大模大樣,說一口下江官話。

  「先來幾盤涼菜下酒可要得?」老闆娘心想,平時生意很秋(很差),因此態度格外殷勤。

  「對!」兩個丘八答道,他們是來者不拒,菜上得多多益善,吃得盤盤碟碟擺了一桌子。飯吃完了,可是,當老闆娘興致勃勃去收錢時,兩個丘八將槍一拍,眼一瞪,說是,「先賒起再說。」

  老闆娘情知上當,跺腳大哭。裡屋炒菜的老闆見狀不對,趕緊從後門溜了出去找來憲兵。憲兵一盤查,兩個丘八是國軍不假,但那個「少校」 是假的,軍銜是用紙板做的。憲兵喝問他們為何弄假,估吃霸賒?兩個丘八呵呵大笑,說是「好幾個月沒有關過餉了。」說著拍拍肚子「現在,老子們吃夠了油葷,就是死,也是飽死鬼,值得。反正我們這些抓壯丁拉來的炮灰,命也不值幾個錢……」

  看到這裡,潘文華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心想,這樣的軍隊能打川西決戰?!毫無疑問,解放軍兵臨城下之日,就是蔣介石政權滅亡之時。

  之間,潘太太進進出出,滿臉的擔憂。她在為丈夫整理行裝,準備宵夜。

  「仲三,天冷,你的身體要得緊!」一切都弄妥貼後,太太坐在屋中一把軟椅上關切地打量著丈夫囑咐。自潘文華丟了官後,日漸消瘦,心情抑鬱,太太溫柔賢淑體貼,她知道丈夫心中的苦。這會兒,她知道丈夫今夜要走,卻又不知其所以。丈夫對她說,劉自乾、鄧晉康約他這個時分出城,去青城山休養一段時間;免得龜兒子蔣該死(蔣介石)來糾纏!對丈夫的軍國大事,她向來不多問,作為軍人的丈夫,像這樣半夜說走就走,匪夷所思的事多得很,她已經習慣了。

  「仲三,你去青城山休養一段時間也好。」 潘太太寬丈夫的心,「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而向來為人灑脫,不管家務家的丈夫今夜也一反以往,對太太反覆叮囑:「明天一早,你就帶孩子們回仁壽老家去住一段時間,成都不安全!啊?」

  妻子點點頭:「仲三,你就放心吧!」

  「小玉!」說完,潘太太挑聲夭夭問:「先生的銀耳羹熬好沒有?」

  「熬好了。」 丫環小玉隔簾答應得脆聲聲地,「端進屋來嗎?」

  「端進來。」

  門帘輕啟,小玉進來了。她用雙手托著一個髹漆托盤,走近跟前,潘太太用一隻纖纖玉手端起小碗,翹起蘭花指,用勺子調了一下溫熱,這才遞給丈夫。

  小玉輕步退出屋去。

  潘文華接過銀耳羹,吃得呼嚕嚕響,看起來格外香甜。太太看著丈夫這副樣子,想到丈夫等一會就要摸黑趕路,很心疼,不禁埋怨起來:「真是的,『蔣該死』不入川都好,大家都過得安安穩穩的。他這一來,讓大家都不得消停!」說著一聲嘆氣:「天這個樣子漆麻打黑的,咋個走嘛!?」顯得相當的擔心。

  潘文華放下碗時,聽出有汽車的馬達聲在幽靜的小巷裡由遠而近。接著,有人敲門。他不禁悚然心驚,咦,這個時候,誰會來呢?這時,他的副官武丁前來報告:委員長侍從室主任陳希曾來了。

  潘文華大吃一驚,蔣介石派侍從室的主任來了,幹什麼?莫非是要趁夜將我綁架去什麼地方?

  「他帶了多少人?」潘文華思索著問武副官。

  「就他一人,現在樓下客廳等。」

  潘文華是個很機敏的人,聽到這裡,對來人的動機已經猜到了,他計上心來,吩咐副官:「你去請他上來,就說我得了重感冒,發燒,可能等一會還得上華西醫院。」

  「啊?」跟隨潘文華多年的貼身副官武丁眼眨眉毛動,他對主官的意圖已經大致猜到了,立刻答應:是。

  當武副官將陳希曾帶上來時,潘文華裝病,已經睡在了那張古色古香的退一步大花床上,身上蓋了兩床棉被嫌乎還嫌冷,渾身哆嗦,屋內燈光幽微。陳希曾嚇了一跳,感到鬼影憧憧的。

  「潘副長官,你這是怎麼了?」個子比較高的侍衛室主任,站在床前,竭力想看清睡在床上的潘文華的樣子,潘文華頭上戴頂剪絨帽,側著身子,似乎在流鼻涕,說話翁聲翁氣的:「陳主任,我重感冒。你,你站遠些,謹防傳染!」

  身著法蘭絨中山服的陳希曾是個很愛乾淨的人,深怕傳染,趕緊退後一步,情不自禁地從褲包里掏出手絹,捫著鼻子。

  「上、上茶,陳主任請、請坐!」潘文華顯得有些氣息虛弱。

  「不坐,不坐,我馬上就走。」陳希曾說時,看了看侍候在側的武丁:「潘將軍得重感冒幾天了?」

  「有幾天了。」

  「你們怎麼能這樣?」陳希曾裝出很生氣,很關心的樣子,質問武副官:「潘將軍是黨國棟樑,感冒應該是很好治的,怎麼被你們拖成了重感冒?」

  「誤了。」武副官說:「先是請的中醫,而且是名醫,卻不見好,拖了一下,現在發燒了,準備馬上送華西醫院去打針輸液。當然,也怪我們這些人。」武副官很會說話,說了原因,而後又主動承攬責任。

  「是得趕快送醫院。中醫?中醫能解決什麼問題!」說完,陳希曾本想道明他今夜來的目的,是奉委員長命令,給潘文華送飛台灣的飛機票來的。可是一看潘文華這副樣子,就沒有說,準備等一會回去,將潘文華重感冒的情況向委員長匯報。改口說,川西決戰在即,因潘長官始終沒有去指揮部報導,委員長很關心,讓他來看看,看潘長官有沒有什麼困難?有沒有什麼事要辦的?

  這會兒潘太太走了進來,趁機說:保密局真不叫話,派些「狗」把我們的前門後門都把著,請陳主任幫我們問問委員長,這些「狗」憑什麼封我們的門,憑什麼監視我們?

  「好好好!」陳希曾說:「潘太太肯定是個誤會,這些人決不是監視你們,而是保護。不過,我回去給委員長反映一下,讓保密局的人撤去!」說著對睡在床上的潘文華連連作揖,說:「潘長官好好息著,我回去了。」說完去了。

  陳希曾一走,裝病的潘文華一骨碌從床上坐起,將戴在頭上的剪絨帽一揭一丟,蓋在身上的兩床厚棉被一掀,坐起來罵了一句「狗東西,你看他們對我們這些人放不放心?」

  滿臉精明的潘太太對潘文華說:「仲三,我看你得趕快走。」

  「是。」潘文華說著對武丁招了招手,然後壓低聲音,對走近來的他的貼身副官口授機宜。

  子夜時分,天地一片漆黑,氣候很冷。這時,潘公館前門兩扇黑漆大門突然洞開。

  一輛黑色的福特牌小轎車緩緩駛出大門,這是潘文華的座車。

  候在門前的幾個特務,鬼魅似地突然鑽出來,高叫停車、停車。車停下了,窗玻璃搖起,一個麻子小隊長將頭探進去,影影綽綽中看見,那個裹得嚴嚴實實,看來在發燒,不斷呻吟的病人,不是潘文華是誰?旁邊還有一個丫環在侍候他。剛才委員長侍從室主任陳希曾出來後,訓了他們一頓,並告訴他們,潘文華得了重感冒,在發燒,估計很快會送到華西醫院去,屆時放行!負責帶隊監視潘文華的麻子小隊長立刻將情況報告了上級,上級有令,如果等一會潘文華出來了,立即放行。

  麻子小隊長不敢造次,更不敢耽擱,把手一比,示意放行。麻子小隊長哪裡知道,他中計了,那身上裹著被子的不是潘文華,而是潘將軍的替身,副官武丁。

  特務們乘上早就發動好的大功率麾托車,尾隨潘文華的轎車去後不久,潘公館門後的一扇小門,先是稀開一條縫。一個黑衣人探出頭,確信四周無人後,狸貓似地一閃而出。在黎明前黑暗中,他閃身在一棵桂花樹下,敏銳地左顧右盼,確信無人,再向裡面輕輕拍了拍手。倏然間,小門裡閃出六、七條黑影,身著窄衣箭袖的潘文華,在幾個精幹衛士的簇擁中,一陣風似地出了小巷;轉身向東,很快融入黑夜,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不見了蹤影。

  第二天,當蔣介石得知潘文華潛逃了成都後,大發雷霆,對不得不前來向他報告的保密局局長毛人鳳狠狠地踢了幾腳。

  潘文華一走,毛人鳳加強了對劉、鄧二人的監視。

  冬天的夜來得早,這個晚上十來點鐘,平時就少人的玉沙街劉文輝公館一帶,萬賴俱寂。密室里,劉文輝、鄧錫侯在小聲交談著什麼,顯得憂思重重。壁上掛鐘的「嘀噠!」聲,每一聲都走得令他們心驚。必須趕快走,越快越好,蔣介石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明天蔣介石就要給劉文輝攤牌了,箭在弦上。可是,直到這時,足智多謀的「多寶道人」和「水晶猴」還未找到一條脫身的好辦法。他們知道,他們已經被特務重重包圍。

  大概到了晚上十二點鐘,衛士長楊德華在門外報告劉文輝:張先生來了。

  「哪個張先生?」劉文輝問,話未落音,門帘一掀,張群進來了,他拱了拱手,說:「兩位都在這裡,真是巧遇。」

  「華陽相國」張群,雖是蔣介石的好友,心腹,但為人圓滑,他與劉文輝、鄧錫侯關係也不錯。劉文輝給下人打過招呼:只要是張群來,不管白天晚黑,不必通報,直出直進。然而,他這個時候來,還是讓劉鄧二人感到詫異。

  「兩位仁兄,在密謀啥子?」張群進門坐下,脫了呢大衣,揭了戴在頭上的博士帽,故作親熱地打了一串假哈哈,端刀直入地問。

  「我們有啥子密謀的?」劉文輝讓下人給張群上了茶點,問道:「岳軍兄不是奉蔣先生之命到昆明處理要務去了嗎,咋個這時候出現在舍下?岳軍兄是有分身術,還是從天下掉下來的?」

  「我是到昆明去了,不過,又轉回來了。」張群說時嘆了口氣,喝了口茶,放下茶碗,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劉、鄧二人,說:「我們不是外人,這裡我不妨透露點機密:我去昆明向盧漢傳達蔣先生的意思。因為形勢所需,蔣先生要他把雲南省政府和雲南綏署都搬遷到滇西的大理和保山。可是,盧漢不僅不肯,而且酸不溜秋地說,『蔣先生叫我把昆明給他騰出來,不用說,蔣先生是想進駐他的中央有關部門』!盧漢強調,雲南民窮財盡糧缺,擔不起這樣的責任。並且,還不無威脅地說,蔣先生若是硬要這樣作,只怕雲南人民不答應!」

  劉文輝和鄧錫侯相視一笑。只聽張群接著向他們透露秘密:「我回來向蔣先生報告了詳情,而蔣先生卻要我帶第8軍軍長李彌、22軍軍長余程萬再去雲南找盧漢商量。」

  「哼,商量?!」鄧錫侯鼻子裡哼了一聲,一句點睛:「我看蔣委員長這是對盧漢進行武力威脅啊!」

  張群又是一聲嘆氣:「蔣先生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時候了?盧漢未必是好惹的?我看弄不好,我們這次去就回不來了。談不好,盧漢一翻臉,把我們扣起來也說不定!」劉、鄧二人對張群這個時候來的用意,漸漸有些明白了。

  「岳軍兄什麼時候走?」劉文輝問。

  「明天一早。」

  「岳軍兄這個時候來,是不是有啥事要給我們交待,要我們幫忙?」劉文輝又問。

  「實不相瞞!」張群說:「我這一去,凶多吉少,我有一事相求二兄,不知二位仁兄肯不肯幫忙?」

  劉文輝、鄧錫侯表現得相當義氣。他們拍著胸脯說,你我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有事儘管吩咐!

  「家中老母讓我放心不下。」張群是個孝子,說著垂淚:「老母八十有餘,桑梓之情甚深。除了成都,她哪裡都不肯去,我恐怕這一去,就不再能為她老人家送終了!」張群說著哽咽起來。

  劉、鄧二人完全明白了,張群是來將老母託付他們照顧的。以往,這位深受蔣介石器重的「華陽相國」,數次接老太太去南京,老太太都不肯。公務繁忙的張群每次回成都,都要抽時間在家侍奉老母親。老太太吃齋信佛,張群就帶著老太太上峨眉山燒香拜佛……盡其可能地滿足老太太。近年老太太不能出遠門了,張群回成都後,經常在成都文殊院替母親作施捨,常常焚香祈祝老母健康長壽。

  劉、鄧兩人對張群的囑託當即慷慨答應,表現得俠肝義膽。張群臨別時,對劉、鄧說:「兩位仁兄,我們共事多年,相交不錯,又是老鄉。我想,當今沒有啥子好遮掩的,時局是無可挽回了。值此千秋存亡之際,希望兩位仁兄貫徹始終,與蔣先生一心,共支危局。因為國家有辦法,我們才有辦法。」

  「可是,蔣先生信不過我們!」鄧錫侯火爆爆地說,「他想把我們弄到台灣去框起。這個樣子,還談到啥子共支危局?」

  「我曉得你們不想去台灣。」張群看了看劉、鄧二人的神情,語氣中竟有一絲討好的意味:「故土難離,人之常情。這事,我可以再對蔣先生談談,疏通疏通。不過,二位仁兄可不可以將你們的打算對我交個底?」

  「我的底,就是傾其全力打共產黨!」劉文輝拍了拍胸脯:「部隊若是打完了,剩下我這個光杆司令,我就落荒而逃,到康藏三大寺做喇嘛去。」

  「晉康兄,你呢?」張群對鄧錫侯笑了笑,那笑很苦。

  「常言道,話說好了,牛肉都做得刀頭。我是兩條路!」鄧錫侯伸出兩個手指頭,大聲武氣地說:「說得好,人合得來,我鄧晉康協助他胡宗南守成都,打川西決戰。打爛就打爛,打爛下灌縣!弄不好,毛了,我就甩開胡蠻蠻(胡宗南)單幹,拖上我的部隊,到灌縣山裡頭與共產黨打游擊。」

  「好!」張群連連點頭稱讚:「兩位仁兄都有很好的打算,都說的是真心話。我回去要在蔣先生面前竭力替你們洗刷、美言,讓蔣先生明白你們的心,請他不要輕信小人的話,讓蔣先生轉變一些他對你們的看法。這對我,也還是辦得到的。」說時看表,不禁哎喲一聲,站了起來:「時間不待了,蔣先生還等我回去談事情。岳軍這就向二位仁兄告辭了!」說著要走。

  「岳軍兄,且慢,自乾這裡也有一事相求!」劉文輝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他對張群說,「我們想向岳軍兄借一樣東西,不知你捨得捨不得?」

  「捨得、捨得!」張群哽都不打一個:「說,啥東西?」

  「我們想借你的專車用用。」

  張群一時沒有回話,看著劉文輝,猜測著他借車的目的。

  「我同晉康都被蔣先生派人盯死了。」劉文輝也不隱瞞,打明叫響地說,「我們想出門辦點事很不方便。你岳軍兄是委員長的紅人,外面那些蔣先生派來監視我們的人,如果看是你張岳軍的車,哪個還敢妖言?我們想借你的車一用,明天早晨六點鐘車來。」

  張群似乎有些明白了,期期艾艾地問了一句:「自乾,你們這是要去哪裡,做啥子?」

  「岳軍兄,你就不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劉文輝一句話封門。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交換條件!雖然張群不一定完全清楚劉文輝借車的目的,但他一定知道他這車借出去,是大有蹊翹的。沒有辦法,張群低下頭去略為沉吟,隨即抬起頭來,十分無奈地看定站在面前的劉、鄧,啞聲道,「好,就這樣吧!」復又囑咐,「望二位仁兄好自為之!」

  張群去後,喜不自禁的鄧錫侯向劉文輝比了比大指拇,說:「你真不愧為『多寶道人』!」劉文輝笑道:「你這個『水晶猴』也不簡單。」當晚,鄧錫侯打了個電話回康莊,宿在劉文輝的客房裡,。

  以往只要一挨枕頭就可以入睡的劉文輝今晚全然沒有睡意,烙餅似地在床上翻來覆去。三姨太被他燥醒了,這就伸過手來,撫摸著劉文輝瘦骨嶙嶙的身子,帶著夢囈發問:「你今晚上怎麼了,自乾?」

  劉文輝等了一會,才牙疼似地說:「我給你說,天不亮,我要同鄧晉康出趟遠門。」

  「啥子時候回來?」 三姨太的問仍然帶著夢囈,但顯然已經醒了。

  劉文輝輕輕咳了一聲,說:「這,你就不要多問了。只是記著,我明天走後,你立馬回雅安,雅安比成都安全。回雅安不會有問題,我已經安排好了,有人送你。」

  「路上兵慌馬亂的。」三姨太撒嬌:「我不走,要走,我等你回來一起走。」

  劉文輝霍地提高了聲音:「聽話,聽我的話不得拐!」

  「咋個呢?」素常一踩九頭翹的三姨太一下悟出了什麼。

  「不要問那麼多,就這樣辦。」劉文輝說著將身子朝里一翻,背過身去睡,再也不說話。三姨太也不敢再問。劉文輝是個平時脾氣很好,不輕易毛(發火)的人,但是一旦毛起來,可是嚇人。她是個機靈的人,這會頭腦清醒了,仔細一啄磨,從劉文輝這晚上反常的行動和話語中估摸到了什麼,也打定了主意。

  五點半鐘,這是冬夜最好睡的時候。而就在此時,劉公館那間小客廳的燈亮了。劉文輝、鄧錫侯已經起床,在小客廳里坐等張群的專車。乳白色的燈光下,只見他們身穿狐皮大衣,博士帽在頭上壓得很低,而且都戴了副墨鏡,顯得有幾分神秘。

  三姨太楊蘊光自然也起來了,在廚下安排下人給丈夫和客人做早點。

  不一會,門帘一掀,三姨太帶著丫環小芬給劉文輝和鄧錫侯送早點來了,屋裡飄起一陣勞糟蛋的甜香味。

  鄧錫侯從丫環小芬手中接過勞糟蛋,一邊呼嚕嚕地吃,一邊抱著歉意地對三姨太打趣道:「哎呀,少奶奶,這麼早把你從熱被窩裡燥起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得很!」

  「鄧公你說到哪裡去了?」三姨太是個初中畢業生,很會說話,她說:「你那麼大個將軍,我們平時請都把你請不來呢!」

  劉文輝從三姨太手中接過勞糟蛋,卻沒有急著吃,看著三姨太說:「我給你說的話,可都記住了?」

  「記住了。」

  他們放下碗時,壁上的掛鍾正好敲響六下。劉文輝、鄧錫侯會意地互相看了一眼,該是張群派人送汽車來的時間了,他們尖起耳朵聽。四周很靜,可是巷道里沒有響起他們期望的汽車馬達聲。

  是張群說話不算話嗎?還是又發生了什麼意外?壁上掛鍾嘀嘀噠噠的走時聲,將他們的緊張的神經繃得就快要斷了。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幽靜的巷道里傳來的汽車車輪觸地的沙沙聲。

  「來了!」鄧錫侯陡然來了精神。

  門帘又是一掀,衛士長楊德華急急進來向劉文輝報告:「主席!」衛士長滿臉放光,「張院長的車來了,接你們的人在門外車上等。」

  「張院長派來接我們的是啥人?」劉文輝問,他很沉得住氣。

  「除司機而外,還有張院長的副官李成。」

  「好,請他們進來。」

  劉文輝讓司機留下,讓張群的副官李成陪他們走一趟,他的解釋是:我們要去的地方,張院長派來的師傅不熟悉。說著喊了一聲「蘊光!」正在裡間屋子作些什麼的姨太太應聲而出。

  劉文輝給姨太太遞了一個點子,楊蘊光會意,早有準備的她給兩人一個早就封好的大紅包。

  「這怎麼行、這怎麼行!」一身戎裝,佩少校軍銜,個子不高但墩篤的李誠假裝一驚,站起身來推託,說:「我們來時,張院長是交待過的,『劉主席咋說咋辦。』這是我們應該辦的公事!」

  「拿著,拿著,一點小意思。」劉文輝說。

  「劉主席讓你們拿,你們就拿著嘛!」鄧錫侯也這樣說。

  「尊敬不如從命。」看來,李副官是讀過些書的,拋了一句文後,又連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話是這樣說,卻不再推託,他和司機爽快地收了紅包。

  「請劉主席隨便安排。」李副官接過紅包後,一副笑逐顏開的樣子。

  頭上戴頂鴨舌帽的司機更是高興,又得紅包還可以睡個回籠覺,何樂而不為。

  劉文輝、鄧錫侯這就由李副官陪著,出了大門,上了停在門外的張群那輛克拉克高級轎車。

  克拉克高級轎車亮起兩盞雪亮的車燈,向胡同口慢慢開去。雪亮的燈光中閃出兩個特務,他們身穿黑皮卡克,鴨舌帽歪戴頭上,揮著手槍,大叫停車。

  轎車緩緩停了下來,坐在前面的張群副官將車窗緩緩搖下,探出頭去,厲聲喝問:「張(群)長官的專車,你們都敢阻攔嗎?」

  一個特務連說不敢,卻用手遮著燈光,走上前來,看清將頭探出窗外的果真是張群的副官李成,不放心地問:「李副官,你剛才不是說給劉(文輝)主席送飛機票去嗎,這麼快就辦完了?」

  「廢話,送張飛機票要多少時間?」李副官有些起火。

  「不知汽車裡還坐了些啥人?」攔車的物務顯得有些不放心。

  「咦,聽你們的意思,是怕我們把劉主席接走了還是怎麼的?你們哪個不放心,就上來檢查!?」事前張群交待過,劉文輝、鄧錫侯要他怎麼的,就怎麼的。張副官不敢違反張長官的意志。現在很明顯,劉、鄧就是要借張群的車逃脫特務的包圍,至於他二人要去哪裡,他不想問,也不敢問。他只是執行張長官的命令而己,況且俗話說得好,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軟。他拿了劉文輝一個大紅包,他現在的責任,就是把劉鄧送出去。至於以後若是出什麼事,自有張群承擔。

  攔車的特務們被張群的副官唬著了。張群是何等樣人?是通了天的。別說他們這幾個毛毛特務不敢去碰,就連他們的頂頭上司,保密局局長,特務少將毛人鳳在張群面前都不敢吭一聲。再說,來回都是張群的專車,坐在司機旁邊的也張群的副官李成,這還有什麼值得懷疑的?攔車的兩個小特務說,請稍等,我們請示一下!李成大發脾氣,用手指著攔車的兩個小特務的鼻子大罵:你們是誰,報個姓名,哪個耽誤了張院長的公務,拿你們是問!這就上來一個獐頭鼠目的傢伙,大概是個管事的特務,他對張群的副官李成點頭哈腰地說:「對不起,李副官,請多包涵!兄弟們也是例行公事!」說著手一揮,示意放行。

  於是,這輛載著著劉文輝、鄧錫侯的張群專車,一陣風似地在特務們面前揚長而去。車到白果林,自有中共成都地下組織派的人在那裡接。劉文輝、鄧錫侯在這裡換了車,頂著暗夜而去。

  黎明到來時,劉、鄧乘坐的專車,披著晨霧,帶著露珠,從成都方向風馳電掣而來,然後一拐,緩緩進了95軍軍部駐地郫縣唐昌鎮。軍部門前,一隊引頸相望,端著衝鋒鎗在門外準備迎接的官兵見狀大喜,帶隊的軍官趕緊派人進去報告,然後一聲「敬禮!」他們向尚未停穩的專車行持槍禮。車門開處,首先是兩個窄衣箭袖,神情精明,腰皮帶上斜插著駁殼槍的中共武裝人員跳下車來。車門開處,鄧錫侯、劉文輝先後下了車。這時,披著黃呢軍大衣,一夜未睡,耽著心的的95軍軍長黃隱,毫不掩飾心中的快樂,大聲喊道:「軍長來了!」他的身後跟著一批高級軍官,快步從軍部里迎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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