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對「多寶道人」「水晶猴」是拉是打,蔣介石煞費苦心
2024-10-08 12:55:00
作者: 田聞一
王陵基本不想去見劉文輝、鄧錫侯,但是委員長指定要他去,他不能不去,他把這看成了委員長對他的信任,私心竊喜。選擇了一個適於談心的薄暮時分,他帶上副官和一名弁兵出了門。
他準備先去見劉文輝,這一段時間劉文輝都住在成都。
為平靜一下忐忑不安的心情,上了車,王陵基看了看戴在腕上的英納格手錶,說時間還早,要司機先開著車在街上轉轉、看看。暮藹垂垂。他隨手拉開窗簾,注意觀察大街上的情景。從鹽市口到城守東大街一段,街面較寬,也較熱鬧。以往這個時間正是趕夜市的時候,鱗次櫛比的店鋪里、街面上點燃了電燈、美孚燈,將街面照耀得如同白晝,人群往來如梭,摩肩接踵。而如今大戰在即,所有的店鋪都關門閉戶,大街上黑咕隆冬的。也有幾盞賣燒臘的燈籠,飄浮在空曠的寒夜中,像是墳瑩中飄忽的幾點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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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馬街至南新街一線原先也是成都夜市熱鬧處。這個時候,賣小吃的、售古玩的、賣銅器的、賣鮮花的;還有賣古舊書籍、玩具、樂器的,比比皆是,現在也全都不見了。偶爾閃現於眼帘中的,不是因走投無路變賣家產的人,就是賣兒賣女的。夜幕中,飄來瞎子求乞者悽慘的賣唱聲和著如泣如訴的胡琴聲,聲聲傳進耳鼓。一路而去,對這一派慘狀,王陵基卻是無動於衷。
他人坐在車上,思緒卻集中在劉文輝身上。他在想,等會見到時這個難對付的「多寶道人」時,可能出現的尷尬場面和該如何應對。
一提到這個人,想起這個「多寶道人」,縱然有「靈官」之稱,又有委員長作靠山的他,還是有些發怵。劉文輝這個人難對付得很,就連蔣委員長都把他沒有辦法。胡宗南就多次提出,為防患於未然,乾脆把劉文輝抓起來,徹底解決他的24軍。胡宗南這個意見,蔣經國也支持。然而,委員長為鄭重起見,決定先禮而後兵。從委員長這個角度考慮,也對。因為而今眼目下,四川的實力派將領,除劉文輝、長鄧錫侯外,縱然是手中沒有兵權的潘文華等,也都是很有號召力的,而且他們同國民黨上層如張群等的關係,也是盤根錯節,不能小看這些人!弄不好,解放軍還沒有打進來,自己就會先亂了陣腳。再說,劉文輝在雅安一接到委員長的命令,立刻就到成都來了,而且來後就不回去了。你說,在這樣的情況下,能亂懷疑人家嗎?然而,劉文輝人到了成都,卻又稱病不參加胡宗南、顧祝同的「聯合作戰指揮部」,鄧錫侯也是。雖說他們最終還是去了,但是三兩打魚,兩天曬網,陽奉陰違,叫委員長好不放心。他今夜就是接受委員長命令,前去摸摸這幾個人的底。
想到這裡,王陵基吩咐司機:「車往玉沙街開,去劉自乾(劉文輝字自乾)處。」
就在王陵基去玉沙街途中,西康省政府主席兼國民黨24軍軍長,三星上將劉文輝正由他年輕貌美的三姨太楊蘊光陪著,在他公館裡一間溫馨的吸菸室里,躺在寬大舒適的牙床上燒大煙。
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暖房。窗外,風吹落葉聲隱隱傳進屋來,這就越發顯出吸菸室的幽靜、溫馨。借著幽微的燈光勉強可以看清,煙榻就像北方的坑一樣,幾近占了房間的一半。地板上鋪著腥紅色厚重的波斯地毯,除了正壁上有一幅長軸《川康風情圖》外,其它的景物被黑暗籠罩著顯得模糊不清。那幅長軸是當年張大千先生深入康區採訪寫生後畫的一幅力作。為感謝劉文輝的幫助、照顧,大千先生離開康定時送給劉文輝的。如果稍一注意,就立刻可以受到那幅《川康風情圖》強烈的藝術感染力,看得出大師不同凡響的功力!畫面上,雄峻的折多山下,一望無垠的綠得發亮的塔公草原向茫茫的遠天伸去。金碧輝煌的塔公寺,座落在折多草原深處。畫面中窮盡了藏人做大法事時的盛況。塔公寺內,紅柱根根,酥油燈閃閃。香菸裊裊中,若干藏人或是遠道而來,一頭匐伏在神的面前;或是在廓上轉經。寺周,旗幡獵獵中,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請神會。草甸上,喇嘛們列隊而來。走在前面的喇嘛,排成兩排,披著紅色的袈婆,後面是兩人或是四人抬著一隻只黃金槓色、碩大無朋的藏號;鼓著腮幫吹著號。金色的朝陽在碩大無朋的藏號上閃灼跳蕩著光斑,似乎可以聽見他們吹出來的鳴嘟嘟的、聲音渾厚的聲響。之後是演藏戲的演員們,他們頭戴牛、馬等面具,手中揮擺著鞭什麼的,邁著誇張的步子在跳躍蹦達,粗曠而神秘;最後是一隊紅衣喇嘛,分兩邊牽著一幅巨大的釋迦牟尼佛畫像迎面走來。整個畫面聲勢浩蕩。而在草甸上和寺的四周,做生意的則有不少漢人或回民,他們或是在賣印度香,或在賣小吃……很是熱鬧。畫面虛虛實實,詳略得當,張大千用神來之筆將藏漢各族人民和睦共處,共慶佛事的場景十分生動地展現出來的同時,康地壯麗的山川風物和濃郁的風情也都躍然紙上,給人震撼。
幽微的燈光下,只見身著中式長袍馬褂的劉文輝和身著寬鬆綢緞旗袍,年輕貌美的三姨太面對面地、頭碰頭地蜷屈著身子躺在煙榻上抽大煙;準確地說,是劉文輝在吸菸,三姨太在餵煙。劉文輝閉著眼睛,雙手捧著一隻長長的鑲金嵌玉的龍鬚煙槍在絲絲吸菸。斜躺在他對面的三姨太,從翠藕色的鑲邊寬袖中伸出一雙白嫩的纖纖素手,一隻手替他掂著煙槍,一隻手拈著煙針,在煙槍嘴上撥弄著燃燒得絲絲作響的煙泡。劉文輝胸脯起伏間,煙霧裊裊中,異香滿屋。在他們頭上伸手可及處,羅列著的杯盤中,擺著一個個又大又紅又甜又圓的鹽源大蘋果、會理石榴等等。這些都是康區特產,在煙室中散發著誘人的、甜絲絲的水果清香。
借著幽微的燈光看得分明,大名鼎鼎的「多寶道人」劉文輝,50來歲。個子不高,人瘦,兩頰下垂,頷下無須,像一個老太婆。不明底細的人,乍看到他的外貌,很難想像到他的厲害。綽號「多寶道人」的劉文輝在川內鬥爭中是一把好手,就是在同蔣介石的長期鬥爭中,也一點也不吃虧。
躺在劉文輝對面的三姨太,穿一身輕便寬鬆的綠色綢緞服,頭上梳一根油松黑大辮,斜斜地搭在胸前,她皮膚白皙,豐滿合度,簡直就是一根注滿了水分的山間竹筍。
月前,劉文輝上省時,留正室夫人在老家大邑縣安仁鎮主持家政,只帶三姨太上省。劉文輝雖然在社會上泡了幾十年,卻無多惡嗜。他不酗酒也不賭博,就是抽一口大煙也無癮。他當然也喜歡年輕漂亮的女人,但決不是見一個愛一個,見兩個愛一雙。自納三姨太后,也許年歲漸深,也許本來就不甚強健的身體有些虛弱,他對三姨太深迷甚深,心不旁鶩。在外應酬回到公館,他必先與三姨太一番纏綿。年輕漂亮的三姨太對他也是真心奉迎,這不僅是因為他老於世故,更是因為他們廝守有年,有了真感情。
看劉文輝抱著手中華貴的煙槍,「噝!」地猛吸一口煙,舒服地閉上眼睛,再長長地吐出煙來時;三姨太這又趕緊將拈好的煙泡用銀箋子挑起,放到煙槍上去。她一邊服伺劉文輝抽大煙,一邊觀察著夫君那一副舒泰的樣子。
劉文輝直覺得一陣飄飄欲仙的感覺涌過全身。他繼續抽著煙,延續著說不出的快感,思維的觸角也變得特別活躍起來。過去、現在、未來,這會兒都在他的頭腦中旋轉了起來,越發清晰。
20世紀30年代初,畢業於保定軍官學校的他,靠著侄兒劉湘的提攜,很快嶄露頭角,並輕雲直上。當時,四川只有兩個師,劉湘就是其中的一個師長。以後當他的勢力大到相當程度,當了四川省政府主席兼24軍軍長,四川三分之二的膏腴之地都盡落他手時,他坐不著了。與同是保定軍校畢業,三軍共管成都的田頌堯、鄧錫侯撕破臉皮,先收拾了田頌堯,隨後收拾鄧錫侯。當他收拾到大他四歲,與他實力相同,占了以重慶為中心的川東半壁的的侄兒劉湘頭上,進行「二劉決戰」時卻吃了大敗仗。他被劉湘趕到了關山相阻,地瘠人貧的西康。不過,劉湘對他這個麼伯也是手下留情,讓他在西康一線休養生息。他劉自乾不是庸常之輩。在雅安,他痛定思痛,因地制宜,發掘當地優勢。他在廣袤的康地開採金礦。利用若干溫潤的河谷地帶,廣種鴉片,卓有收益。川康地區年產鴉片六、七萬噸,大半就產在他的防區內。著名學者黃炎培先生去了一趟康地後,在詩中這樣寫道:「我行效甸,我過村店。車有載,載鴉片,倉有儲,儲鴉片」,「紅紅白白四望平,萬花捧出越西城;此花何名不忍名,我家既傾國亦傾……」他不僅靠種鴉片發了財,而且還養起了一支頗具規模的軍隊,他用實力迫使蔣介石不得不委以他西康省政府主席兼24軍軍長。
抗戰期間,蔣介石多次調他出川抗日,可是他看穿了蔣介石的賊心,以靜制動,死不挪窩,讓蔣介石把他奈何不得。現在,又到了他人生的關鍵時期!已經處於崩潰前夕的蔣介石,盯緊了富有戰略地位的西康,勢必也就盯緊了他。他得沉著應對!
他想起年前奉召到南京後,蔣介石同他談話,目的是攏絡他。然後張群又同他談。張群專門在家裡辦了一席精美的宴席招待他。席間,張群做出一副很誠懇的樣子對他說:「以往中央同地方上的朋友是有些隔閡,對有些問題的處理也不盡妥當。」看了看劉文輝,張群試探道:「不過,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在這場黨國同共產黨的生死存亡的鬥爭中,我們還是應該捐棄前嫌,以大局為重,共赴國難。自乾,你說是不是?」
「那是當然的。」劉文輝頻頻點頭,話說得滴水不漏:「我對中央雖然心裡有些氣,但欲當大事不糊塗。請岳軍兄向委座陳明,我劉自乾同中央是一條心的,竭誠歡迎中央入川。」
在和張群談話的第二天,劉文輝去拜訪時在南京的表老張瀾問計。在密室中,張瀾開誠布公地對他說:「自乾先生來南京前,馮雪峰先生以中共中央特使身份來找過我,要我轉達周恩來先生對你的問候,並望自乾先生儘快回到四川,掌握好部隊。解放大軍逼近成都時,若條件力量許可,希自乾兄能與解放軍配合,以關門打狗之勢夾擊向康藏方向潰逃蔣軍。周先生專門叮嚀!」張瀾摸了摸大鬍子:「屆時若條件和力量不許可,希自乾兄相機處置、配合。而從現在起,就應該做好充分的準備工作。」
張瀾代表共產黨高層給劉文輝傳話,並非偶然。抗戰期間,越來越同蔣介石離心離德的劉文輝在重慶時,就同主持中共南方局工作的中共中央副主席周恩來有過聯繫。在周恩來的啟發誘導下,他表示了棄暗投明反蔣的決心。應他的要求,周恩來於1942年3月派出王少春等人攜電台秘密去到雅安,駐在他的司令部,讓劉文輝隨時保持著同中共中央的聯繫。
他想起月前來成都時,他專門在雅安昌屏山上24軍軍部里召開的一個重要的會議,所有要員盡都出席。
那是一個細雨霏霏的日子。雅安是座雨城,一年四季,天天都要下一陣毛毛細雨。透過窗戶向山下望去,穿城而過的羌江如練,周圍群山蒼翠欲滴。
儘管是開如此重要的軍事會議,只要是在自己「家裡」,劉文輝總是身著長袍馬褂,頭戴瓜皮小帽,腳蹬黑直貢呢朝元布鞋,坐在一把具有清宮特色的相當大的鑲金嵌玉的太師椅上。這是上位。而他的部下親信們,則像張開的雁翎似的坐在他的左右。
坐在上位的他,說一口川音很重的大邑話:「據成都密報,我們同中共方面的接觸,蔣介石似有察覺。更為麻煩的是,老蔣恐怕要對我們西康動手。」他邊說邊用拇指珍愛地理了理尖尖下巴上好不容易才護起來的一綹干貓鬍鬚,用一雙很是敏銳的貓眼掃視了一遍坐在堂上的高級軍官們,吐出一句文言:「如此,計將安出?」
「封鎖金雞關。」坐在劉文輝對面的劉元琮如是說。他是劉文輝的侄子,是24軍有名的虎將,長得甚為彪壯,不到30歲,已佩上中將軍銜。
「這是我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地。」劉元琮用手指著窗外遠遠的那座高聳入雲端的黛色山嵐:「當年,他老蔣想染指西康,就沒有能夠實現,他的軍隊過不來。現在他想來,哼,我肯信他老蔣有好多人填炮眼!」
「這樣硬拚要不得!」劉文輝手幾擺,不疾不徐地說:「今非昔比。現在老蔣入川坐鎮成都,緊釘著我們西康。」他捏著手指,細算開來:「不說多了,光是胡宗南手中就握有全是美式裝備的20多萬精銳部隊,我們呢?滿打滿算也就四萬來人。人數上不如他,裝備上、訓練和戰鬥力上都不如他。我們打不過他,打不得!」
劉元琮不出聲了,坐在他右邊第一位的軍參謀長,堪稱足智多謀的伍培英不吭聲,其他師長更都不出聲;大家都一起拿眼看著坐在上位的足智多謀的他,等他拿主意,一錘定音。
「我看這樣。」劉文輝用手揭下頭上戴的瓜皮帽,扣了扣頭,說:「為了不使老蔣疑心我對他有二心,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去成都穩起。」劉文輝如此一說,舉座皆驚。將領們都知道,這麼多年來,蔣介石對劉文輝是恨之入骨,卻因為靴長莫及,無可奈何。而現在作為軍長、省主席的他卻要去成都自投羅網,那怎麼行?鄧錫侯、潘文華是沒法,他們在成都,處於蔣介石眼皮底下,想跑跑不了,成天擔心吊膽,而軍長這又是何必呢?大家都不同意。而「多寶道人」心中有數。他笑了笑,宣布散會。說實話,上成都,他自己也擔心,擔心一去,就被蔣介石籠起。而不去更不行。不去,就暴露了他心懷二心。
午休起來後,猶豫不決的他去找中共秘密派駐西康的首席代表楊春江問計。楊春江在他心中是很有分量的。年前楊春江剛來時,他覺得這個人土氣,便有些瞧不起。楊春江是個30來歲的漢子,個子高高,黑瘦黑瘦,寡言少語,唯有那雙有些凹陷的眼睛裡,時時閃射出星星橫掠夜空般的亮光。出於禮儀,年前當中共派駐西康省的首席代表楊春江來到雅安時,他親自出面為之洗塵。酒酣耳熱之際,當著場上幾乎所有的24軍的高級軍官們,劉文輝來了興致,自認為也是飽讀詩書的他,要考考部下們的文才。他指著窗外飄灑的雨絲,命題作文。他說:「諸位,你們看我們這雨城雅安一年四季,天天都要落一陣雨。今天這個天氣,不知哪位能貼切地來上幾句?」
話剛落音,劉元琮顯出軍人本色,他馬上接嘴道:「雨如流彈叭叭叭。」
劉文輝仰頭大笑:「這細雨下得無聲無息,哪來的雨如流彈,叭叭叭?」
伍培英是24軍中有名的才子,他說:「既然軍長出題,我也來湊個趣,叫『雅風雅雨潤羌江』,可還要得?」
劉文輝不置可否,這就掉頭看著中共代表楊春江,問:「楊先生,你看呢?」
楊春江說:「我看還是用杜詩『隨風潛入夜,瀾物寂無聲』貼切些。」
劉文輝暗想,人說共產黨都是些沒有文化的土包子,看不出來,這個顯得很土的人還是讀過些書的!他這就試探著問楊春江:「楊先生想來是讀過些書的?對杜詩有研究?」
楊春江笑道,不敢,我只是大學畢業而已。
「是哪個大學畢業的?」
「是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畢業的。」
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在世界上可是大名鼎鼎。「啊!」劉文輝不禁訝然失聲,「原來楊先生是喝洋墨水的!」他看定楊春江,臉上明顯流露出探詢的神情:「那麼,想來楊先生一定是精通國內外若干戰例?有一事,我多年迷惑不解,想就此請教楊先生?」
「承蒙劉主席看得起。」楊春江話說得很客氣,但骨子裡那份從容、自信卻是顯而易見的:「尊敬不如從命。劉主席請講,我只好班門弄斧了。」
「當年。」劉文輝陷入痛苦的沉思:「我的兵力比我的侄兒劉浦澄(劉湘字浦澄)多一倍,又占據著四川最富庶的川西數縣,卻敗在了他的手下,我至今不知敗在哪裡?」
「輕敵、驕傲。自古驕兵必敗!」楊春江成竹在胸,侃侃道來:「惜乎將軍當年過分自信。以為憑藉掌握在手的20萬大軍和七十餘富庶州縣的財稅就可打敗劉湘,蕩平全川;而忽視了戰略上的合縱連橫,遠交近攻。將軍既打劉湘,又打田頌堯、鄧錫侯。以至分散兵力,坐失良機,這樣焉有不敗之理……」
坐在一邊的劉元琮,看這個新來的,看起來很土的楊春江這樣振振有詞「教訓」軍長,很不服氣,對楊春江不快地側目而視。而劉文輝卻聽得口服心服,心中有如茅塞頓開,拿眼色制止了就要發作的劉元琮。從此,他改變了對楊春江的看法,心中充滿了敬重。有什麼委決不下的重大問題,他都要去找楊春江問計。
他隻身去成都的想法,在楊春江那裡得到了肯定和支持。楊代表認為,既然鄧錫侯、潘文華等人已決然反蔣,差的就是你劉將軍這樣一個有計謀的領頭人。劉主席你若這時不去成都暗中組織起這股反蔣力量,那麼,工於心計,善於打內戰的蔣介石必然將鄧錫侯、潘文華等一個個分而治之。那時你孤掌難鳴,事情就難辦了。不如趁目前蔣介石摸不清你劉自乾將軍的虛實,心存僥倖,舉棋不定之際;光明正大,灑灑脫脫隻身赴蓉,不驚不詫,如野鶴閒雲。這樣,不僅會使蔣介石暫時放鬆對你的警惕,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致對西康用兵;還會促使老蔣在他的戰略決策上投出一枚關鍵的臭棋。現在,時間就是生命,就是勝利!將軍應該主動出擊,贏得先機!
於是,劉文輝不再猶豫,隻身攜三姨太上了成都省。
「主席!」副官隔簾輕輕一聲,將一邊燒煙一邊陷於沉思中的劉文輝喚醒。
「啥子事,這樣驚風忽扯的?」劉文輝問,他有些不高興。
「王陵基求見。」
「啥子,王靈官來了?」劉文輝一驚,以為自己沒有聽清。
副官肯定地說是。
「人呢?」劉文輝沒有想到自己的生冤家死對頭、素無來往、相互照面連招呼都不打的「王靈官」竟這個時候來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想到這裡,他一骨碌翻身坐了起來,又問副官:「他人現在在哪裡?」
「我讓他坐在外間客廳等。」
「好,我就來!」劉文輝發恨聲道,副官去了,三姨太在為他找鞋。聽說王陵基來,劉文輝一肚子都是氣。30年代中期,他同劉湘爭奪「四川王」之際,他特意從日本購買回的一大批軍火,其中還有飛機,以增強實力,那可是他傾了全力的。當軍火從上海裝船順江而下,進虁門經過王陵基控制的地盤萬縣時,被他打來「吃」起了,吃了就不肯吐出來,以至讓他在以後的「二劉」決戰中吃了大虧。
「抱歉!」當劉文輝一腳跨進他那間中西合璧、精緻典雅的小客廳時,王陵基站了起來,滿臉堆笑,雙手打拱,說是:「得罪、得罪,都這個時候了,還來打攪自乾公!」
劉文輝將袍裾一甩,在王陵基對面一坐,二郞腿一蹺,話中有種嘲諷意味:「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王主席現在是委員長賴以信任的大忙人,大紅人,腳步金貴,咋捨得這個時候下駕寒舍?是不是王主席手中握有委員長的尚方寶劍,讓你這個時候來宣旨?」
王陵基聽了劉自乾這番話,也不惱,仰起頭來打了一串假哈哈:「自乾兄還真說對了。」他說:「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完這話,卻又不說下去,一邊用很為詭詐的眼睛打量著秋風黑臉的劉文輝,一邊用左手端起放在他面前茶几上的茶碗,右手拈起茶蓋,輕輕颳了兩下茶湯,嘬了一口名山香茶。劉文輝以為他要說些什麼,可是王陵基卻誇起了他治下的名山茶。
「還是劉主席治下的名山茶好。俗話說,『揚子江中水,名山頂上茶』,這茶,真是名不虛傳。」 王陵基在將茶碗擱回茶几上時,攤明主題:「委員長聽說劉主席這一向身體欠安,特別差遣我來看看。」話中,該有的意思都有了。
「不敢,不敢!」劉文輝聽這樣說,立刻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雖然沒有站起身來,但說話的語氣變得誠懇了。
「委員長日理萬機,這樣問到屬下,還派王主席深夜光臨寒舍,真是令我萬分感謝。我來成都後,幾次想去委員長那裡聆聽教誨,可是我這腰杆不急氣。」劉文輝說時,用手錘了錘瘦削的腰肢:「我最近的風濕性腰痛病翻了,門都出不得。我到成都,原想找名醫看看,可是,沒得用。所以委員長几次通知我去北較場中央軍校去開會都沒有去成,還要請王主席在委員長面前多多美言。」
「委座叫我今天來看劉主席的另一個意思是,四川的情況你最熟悉。委座想徵求你對川西決戰的高見。」王陵基一邊觀察著劉文輝,一邊開始步步緊逼。
「王主席你是知道的。」劉文輝裝瘋賣傻,沉著應對:「我劉自乾偏安一隅,孤陋寡聞,早成了井底之蛙,哪有啥子高見。委座高瞻遠矚,統攬全局,委座怎麼決定,我劉自乾就怎麼辦。」
劉文輝這一套,當然瞞不過王陵基,見劉自乾以守為攻,使哀兵之計,王陵基這又進了一步:「委座問劉主席,不知你的24軍準備如何融入川西決戰,同胡宗南部配合?」
劉文輝將王陵基踢給他的球又踢了回去。他扣了扣頭說:「依我看呀,國軍得先要打一個大勝仗來鼓舞士氣。若老是打不贏人家,就鼓舞不起士氣。」說著嘆了一口氣:「至於我那幾個土兵,幾支破槍,談得上啥子配合?要打川西決戰,還是得靠胡宗南手中的中央軍精銳部隊。」
好個狡猾的劉自乾!王陵基有些沉不著氣了,他有些不滿地看定劉文輝,語氣突然間變得生硬起來,恢復了平日的霸道本性,他惡恨恨地說:「胡宗南是胡宗南,你是你!委座問你,究竟準備咋個辦?」
「啊?」劉文輝還是毫不動氣,從袖籠里伸出一隻瘦骨嶙峋的手,在光頭上抓搔了幾個,開始訴苦。
「王主席,我的家底子你最清楚。我那幾個爛兵那幾條破槍,有啥子戰鬥力?名說是一個軍,中央其實不過是給一個稱號;錢、糧、槍,都不給,虛的。當然,現在是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我劉自乾敢不遵命?問題是,我的部隊都散在西康、涼山、雅安三地,戰線很長。若要集中到成都,就得讓我的部隊翻山越嶺,徒步行軍,沒有兩三個月攏不到一起。到時,怕是稀飯都涼了?」
劉文輝的話說得在理,頭頭是道,簡直是針插不進,水潑不入。王陵基略為沉吟:「委員長的意思並不是要你把部隊收攏到成都參加川西決戰。而是請你與晉康(鄧錫侯的號)兄去『川西決戰指揮部』,同顧(祝同)總長、胡(宗南)長官一起聯合辦公,這該可以了嘛?」
劉文輝自然知道,這是蔣介石因為不相信他和鄧錫侯,想羈絆他們,逼他們就範的殺著,便又推託道:「我這次是到成都治病養病。若是委座有什麼不放心的話,我的病稍好些後,我立馬回我的雅安去。」說到這裡,劉文輝不想讓王陵基在這裡再糾纏下去,站起身來,高喊傭人「摻茶!」
王陵基知道,這是劉文輝在攆自己了。只好站起身來,將博士帽拿在胸前說:「那麼,陵基告辭了。自乾你好生將息,我改天再來看你。」
「王主席公務繁忙,就不用來了!」劉文輝趕緊推託,他一直將王陵基送出門,直看他上了車,禮數很周到。
「嘀、嘀!」看到王陵基的小車剛一開動,劉文輝馬上轉過身,馬起一張臉,進了門,手一揮。
「砰!」跟在後面的傭人趕緊關上了兩扇黑漆大門,猶如在送瘟神。
從劉文輝公館出來,王陵基上車僵坐了好一會。他在考慮等會見到另一個難對付的鄧錫侯時,該如何應對?想了一會,他讓司機開車。轎車開始沿著浣花溪飛馳。夜幕中,遠遠望去,那一衣帶水,黑壓壓的一片莊院出現在了視線里,那就是西南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並握95軍實權、三星上將鄧錫侯的公館康莊。
車到青羊宮,這裡街道狹窄。司機放慢車速,在石板街道上緩緩行駛。這裡已經是市郊。燈光暗淡,一排排低矮的破房爛舍沉浸夜色中,蒼涼淒寂。偶爾有夜海中忽沉忽浮,從窗前閃過的燈光,那是些為生計所逼,在寒夜中做小生意人點的燈籠。
倒拐處,忽見人群熙來攘往,聲音鼎沸,就像是被誰往向趕著的鴨群,爭先恐後地往前涌。雜亂的人群擋著了行車路。
「安逸,領到了一支卡賓槍。」
「別擠,別擠,上山打獵,見者有份」……群聲嘈雜,湧入耳鼓,秩序混亂,驚呼吶喊;從車邊經過的影影綽綽的人們,個個凶神惡煞。難道是地獄裡閻王爺忘了上鎖,湧出的一群惡鬼?還是趁著月黑風高夜,匪幫打進了省城?王陵基看到這些不勝驚訝,他讓司機停下,要副官帶弁命下車去弄個清楚。
情況很快就弄明白了,這群凶神惡煞,正是他治下的成都附近的「游擊挺進軍」;原來中央軍校少將總務處長、現川康游擊挺進總司令王旭夫,將軍校剩餘的槍枝,分發給成都附近的游擊挺進軍,這些凶神惡煞今夜是來領槍的。
「王旭夫將軍校剩餘的槍枝都發給了哪些人?」王陵基讓司機開車後,問副官,有些不高興。
「發給了新津袁樹江、大邑郭寶之、蒲江喬子均、雙流曾炳章、崇慶李澤儒、金堂賴合山……」副官一一報來,這些人,不是袍哥頭目就是土匪頭子。
「好了,好了。」王陵基點了點頭,不勝其煩地揮了揮手,打斷了副官的匯報。
小車慢慢開出了青羊正街後,向康莊奔駛。
與此同時,「水晶猴」鄧錫侯早接到了劉文輝的電話。估計王陵基也會銜命而來,他在他那間西式小客廳里氣鼓氣漲地等王陵基。燈光下看得分明,年齡上,鄧錫侯比劉文輝略長,中等身材,面白,方臉寬頤濃眉,頗有軍人氣質。在生活上,他比較洋氣,每每在出席達官貴人名媛薈萃的公開場合,總是穿西裝打領帶,腳上皮鞋鋥亮。這會兒,他穿一套休閒式西服,坐在客廳里的一把路易十四式沙發上,抽菸品茗,一邊陷入思索中。他抬起頭來,久久地打量著對面壁上的一副川軍出川抗日木刻畫,木框框著的畫,極具立體感。畫面上的川軍,身背斗笠和大刀,背景上落葉飄飄,水瘦山寒。身著土黃色單衣、短褲,打著綁腿的川軍們,手持上著雪亮剌刀的簡陋至極的步槍在戰場上衝鋒。他們瘦削的臉,燃燒著鋼一般的意志,電一般的目光。這副木刻畫,與矗立在成都東郊萬年場的那尊「川軍無名將士犧牲紀念碑」,在構圖上幾乎完全一致。「川軍無名將士犧牲紀念碑」由著名雕塑家劉開渠費時經年的傑作。一時,他的思緒走得很遠。
他想到了成都巷戰,想到了二劉決戰,想到了抗戰期間他率軍去山西作戰,想到了以後老蔣如何對他不信任,從前線調回四川,想到這些年來四川軍人的沉浮。田頌堯早已隱退,孫震和楊森還在為老蔣賣命。而其中,跟老蔣跟得近乎瘋狂的只有這個馬上就要來的王陵基!
他想到了目前處境:他實際掌握的95軍,日前被蔣介石調出了成都,卻又在離成都不遠的灌縣、彭縣一線布防。這是蔣介石的手段,對他有一種安撫的性質。實際上對他極不信任且作好了防範。
現在,整個成都基本上都由盛文的部隊控制著。
在他和劉文輝、潘文華看來,現在最大的威脅還不是老蔣,也不是胡宗南盛文,而是王陵基。有一句俗話說得好:「沒有家鬼引不進外祟」,王陵基「王靈官」就是家鬼。因此,年前,蔣介石假惺惺地引退期間,他和劉文輝、熊克武曾經在重慶向代總統李宗仁當面提出撤換王陵基事。李宗仁卻把手一攤,苦笑著說:「我名說是一個代總統,可實權都由蔣先生攬著。不要說撤換一個省主席,就是撤換一個專員,我都沒有權力,都要由蔣先生定。」
他們在送別李宗仁去廣州,在白市驛機場,忍了好久的他,憤憤地對李宗仁說:「代總統,若王陵基不撤換,到時候不要怪我們倒拐啊!」李宗仁聞言不由一怔。李宗仁明白四川話中的「倒拐」是什麼意思!但李宗仁無奈,臨別之際只對他們說了些「以大局為重,忍唇負重」的話而已。專機即將起飛時,李宗仁站在機艙門口,遲遲不進去,揮著手中軍帽,囑咐他們「彼此保重,以後多多聯繫」……
「報告!」副官隔簾一聲,將鄧錫侯從悠長的思緒中喚回現實。
「是王陵基來了嗎?」他直截了當地問。
「是。」副官說,「王主席已經來了。」
「讓他進來。」鄧錫侯說時,氣呼呼地站了起來。
「晉康兄,打攪了。」王陵基一進這間西式小客廳就抱拳作揖,做出一副很客氣很親熱的樣子。
「泡茶。」鄧錫侯並不拿眼看他,高聲呼喚傭人。
「我坐坐就走,不喝。」王陵基搖手,「我晚上喝茶睡不好覺。」
鄧錫侯喪他:「又沒有放得有耗子藥。」他招呼女傭給「王靈官」泡了杯茉莉花茶。
見王陵基端起茶船,拈起茶蓋,彈花、呷茶,做不完的過場,鄧錫侯厭惡地皺了皺眉,他討厭「王靈官」的假斯文。
「王主席腳步金貴。」鄧錫侯不無嘰諷地說:「咋捨得這個時候了還到我這裡來?有啥子事,明說。」
見鄧錫侯一見面說話很沖,王陵基也就不繞彎子了,放下茶碗,他用質問的語氣問:「委員長讓我來問問,為何幾次通知你開會都不去?」
「不敢。」鄧錫侯說,「我有病。」
「太巧了,你和自乾都在這個時候得病。」
「那咋說得定?人吃五穀生百病。病了未必還有假的?」
王陵基見鄧錫侯越說越上火,就要「毛」,他趕緊轉換了口氣。
「晉康兄不要多心。」王陵基開始軟言相勸:「你是曉得的,現在局勢日趨緊張。委員長要我今夜來,一是探望仁兄,二是徵求仁兄對『川西決戰』有何考慮?」
「王主席說話不要彎來繞去的。無非是要我的95軍去抵倒嘛!」鄧錫侯一語點出王陵基來的目的,臉上浮出嘲諷的意味。「可惜呀!」鄧錫侯嘆了一口氣:「我的大部分部隊都被整掉了。現在,我就幾個爛人幾條破槍,拿啥子去抵人家共產黨的百萬雄師?挽回敗局,我看還是得靠胡宗南的中央軍!」
王陵基暗想,咦!看來這這劉自乾、鄧晉康兩人是一個鼻孔出氣,他們肯定是串通好了的。
王陵基看了看鄧錫侯:「委座的意思是請晉康兄儘快出山,與顧(祝同)長官、胡(長官)在『川西決戰指揮部』聯合辦公。」
「不得行,我有病。」鄧錫侯的回答有點橫,毫無轉寰的餘地:「我去幹啥子?我又沒有實力,還不是被人整起耍!」話中帶有幾分酸溜溜的意味。
「話是不是就說到這裡?」王陵基本來也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他心中冒起來的火忍了又忍,看話說到這個份上,站起身來要走,頗有些威脅的意味。
「就這個樣子。」鄧錫侯毫不退讓,呼地一下站了起來,大手一揮!「送客!」他很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王陵基從鄧錫侯的康莊出來,絲毫不感到氣妥,心中甚至有幾分幸災樂禍。他終於不辱使命,摸清了「多寶道人」和「水晶猴」的底。他可以在向委員長交待時,藉機奏上一本。給他們戴上「對委員長制定的『川西決戰』消極怠工,推諉塞責」兩頂帽子。心想,我王陵基把你劉、鄧兩個人沒有辦法,那就讓蔣委員長來收拾你們!他相信委員長聽了他的報告後,決不會放過劉、鄧二人。而蔣介石整劉、鄧越凶,他越高興。
「主席,車開哪裡?」司機見王陵基上了車半天愣起,小聲問了一句。
「去潘文華官邸。」他很不耐煩地哼出一句。
福特牌轎車,這又載著他向另一條街道駛去。
一張有稜有角的臉,重棗似的面容,不高不矮結實的身軀,不斷在王陵基腦海中晃動。現掛名西南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的潘文華,也不是一個簡單人,與蔣介石結怨最深。
抗戰中,劉湘病死漢口後,同樣作為劉湘生前最為信任的左膀右臂唐式遵和潘文華的命運是絕不相同的。他們兩人都是仁壽老鄉,都是二十三集團軍副總司令兼21和23軍的軍長。可是,唐式遵因為投靠蔣介石節節提升,而不被老蔣信任的潘文華卻被剝去兵權,一貶再貶。雖然後來受封為川康綏靖公署副主任、川陝鄂邊區綏靖主任、28集團軍總司令。但是,這些都是虛衡。回到四川的潘文華,看劉湘先前的另一個大將王瓚緒也因為投靠蔣介石當了四川省政府主席,氣憤不過,於1939年策動了七師長倒「王」。
潘文華策動的七師長倒「王」,據說,私心是期望拿掉王纘緒,他來當四川省政府主席的。可是,蔣介石將計就計,拿掉了王纘緒並乘機將窩在四川的實力派人物,如王纘緒、王陵基等等,統統掃地出門,讓他們率軍出川抗日,蔣介石自己來兼四川省政府主席。然後,將四川省政府主席這個他最看重的職位交給了他的親信張群。
一手拿糖,一手舉鞭子,一打一拉是蔣介石的慣技。奪了潘文華的軍權,在經濟上給點優惠。後來,在蔣介石的親自過問下,潘文華之弟潘昌猷搖身一變成了金融大亨:擔任了川省銀行總經理。1940年,蔣介石指令財政部向川省銀行投資兩百萬元,提升潘昌猷為川省銀行董事長。
這樣一來,表面上,原先橫扳順跳的潘文華變得很聽話了,唯委員長馬首是瞻。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事情並不這樣簡單。
1948年,隨著國民黨軍隊在戰場上節節失利,天府之國四川在蔣介石心目中的地位指日上升,為了掃除障礙,將四川打造成一個穩固的後方,老蔣先從潘文華身上開刀。辦法還是明升暗降,「竭澤而魚」。這時,潘文華名說是川、黔、湘、鄂四省邊區綏靖主任,但沒有軍權,只是在地瘠人貧、交通不便的黔江縣裡有座象徵性的、可憐巴巴的「衙門」。 雪上加霜,潘文華再被蔣介石完全調離出川境,帶著他的「衙門」移駐湖北宜昌市,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21軍被蔣介石宰割乾淨,而且連自己最後一點「血本」:兒子潘清洲指揮的235師也被孫震「吞」了。
災難還未到頭,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1948年7月16日,蔣介石以駐襄樊的康澤兵敗被俘,就近的潘文華援救不力為由,乘機將潘文華所掛的川、黔、鄂、湘邊區綏靖公署主任一職也抹了。
之所以現在蔣介石對潘文華還有些顧忌,這是因為委員長擔心「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潘文華在四川軍政界盤根錯節,有相當影響力。潘文華現在畢竟還掛有一個西南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的名義!
然而,潘文華值得我王陵基夤夜而去嗎?王陵基是一個很實際,將利害關係權衡得很清楚的人,也是一個愛面子很自尊的人。權衡了一番,王陵基改變了主意,他要司機潘公館就不去了,車開回去。
這會兒,王陵基感到累了。他很想呆在自己華貴舒適溫暖的公館裡,就著美味佳肴喝上幾杯美酒,驅驅寒,再擁著自己嬌美的小妾紅芙蓉美美地睡去。
小車又回到了祠堂街。夜已經有些深了,黑黝黝的大街上顯得格外冷清。靜得來可以聽見自己小車的車輪觸地碾過街面時發出的、輕微的沙沙聲。突然,「叭叭叭!」夜幕中傳來青羊宮方向幾聲清脆的槍響。
「出事了!?」王陵基不由一驚,渾身一震,支起耳朵細聽時,周圍卻又歸於一片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