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借招兵,地下黨將計就計
2024-10-08 12:54:54
作者: 田聞一
上午十時。成都中央軍校黃埔樓二樓會議廳里,蔣介石正在召開一個重要的軍事會議。
會場氣勢特別肅穆。主席台正面牆壁上,交叉懸掛著國民黨黨旗和國旗。一看坐在長條桌上首的蔣介石的打扮、神情,就覺得會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要發生。他今天戎裝筆挺,神情冷峻。瘦高的身上穿一套黃呢軍服,佩特級上將銜赤金肩章和領章,武裝帶上斜挎中正劍,亮著光頭,身姿挺直。鋪著雪白桌布的長條桌兩邊,分別坐著行政院長閻錫山,國防部參謀總長兼西南行政長官公署長官顧祝同,統帥著20多萬國民黨精銳部隊的西南長官公署副長官胡宗南,四川省政府主席兼四川省軍區司令、四川省反共救國自衛軍總司令王陵基,西南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兼川陝綏靖公署代主任楊森;還有蔣經國、張群、錢大鈞、肖毅肅、毛人鳳和胡宗南的親信,第三軍軍長兼成都防衛司令盛文等要員。
蔣介石用他那雙銳利的鷹眼,逐一對每個參會者作了一番掃視後,輕輕咳了一聲,他要顧祝同簡要介紹一下目前日趨緊張嚴峻的形勢。目前的情況很清楚,解放軍二野,劉(伯承)、鄧(小平)大軍,以勢不可擋、雷霆萬鈞之力,一舉突破了秦嶺胡宗南部阻擊後,兵分兩路,從川東和貴州入川,其主力已突至川中隆昌一線。北線的共軍18兵團在賀龍指揮下,已從陝南南下入川,到了川北……顧祝同作了簡要介紹後,大家都把目光轉向坐在上首的蔣介石,等著他拿主意。不用說,共軍兵分南北兩路,如一隻張開的巨大鐵鉗向成都夾來,形勢萬分危急。
「值此黨國命運生死攸關之際。」蔣介石說:「其實,共軍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自己。嗯!有人對川西決戰持懷疑態度!嗯?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無非是兩條路:戰,還是退?我們必須統一思想,決不可首鼠兩端。首鼠兩端是必敗之道。如何看待當前局勢?戰,還是退?希在座諸位發言,我們首先要統一思想,嗯!」
話剛落音,軍容嚴整的胡宗南霍地站起身來發言。
「我以為。」胡宗南說得激昂慷慨,毫不隱諱他的觀點:「成都地處四川盆地腹心地帶,四周無險可守。而共軍來勢洶洶,且兵力數倍於我。我不宜於與共軍在此時此地進行決戰,而應該避其鋒芒,保存有生力量。現在應該放棄成都,將我主力部隊徐徐撤往西康省境內。依據那裡險峻重疊的山嵐、湍急的河流,對膽敢跟進的共軍作疊次打擊。」胡宗南為加強說話的語氣和效果,打著手勢:「同時以西昌為據點,同共軍周旋。實在迫不得已,我全軍分別經雲南、西藏退到印度、緬甸境內……」
看來,胡宗南的意見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在座的文武大員們交頭接耳,悄悄議論。
「墨三!」委員長看胡宗南發言後,半天沒有人說話,他叫著顧祝同的號,臉上顯出不快,因為胡宗南的意見同他的「川西決戰」戰略決策大相逕庭。他用期待的目光看定顧祝同:「墨三,你的意見呢?」
顧祝同應聲霍地站了起來。身材瘦瘦,條臉乍乍,唯一雙眼睛有神的顧祝同,跟著蔣介石几十年,因當年策劃、指揮「 皖南事變」而一舉成名。現在,他早已失去「皖南事變」後的得意,滿臉的憔悴和霉氣。宦海沉浮幾十年的他,當然知道委員長想他說些什麼,於是,他用自己的語言去闡述委員長的高見。
「宗南兄的見解當然是有道理的。」顧祝同對胡宗南先揚後抑:「目前共軍數倍於我,且對我形成了鉗形攻勢,局勢確如宗南兄所言,是嚴峻的。但是,宗南兄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這就是:一、士氣!我軍經金門、彭水大捷後,士氣大增,軍心可用。二,這是更重要的。目前,國際上的反共盟友都在看著我們、支持我們。如果我們能在委員長的領導下,審時奪勢,取得川西決戰的大勝,這樣,我們就對自由世界反共作出了巨大貢獻。國際上的反共盟友,尤其是美國人就會加大援助我們的力度。」顧祝同發現,委員長聽了他這些話,鐵板似的臉上露出嘉許的笑意。顧祝同心領神會,接著闡述下去:「因此,川西決戰不能不打。而且,我們也有打贏這仗的能力,我們應該有這個信心。我們目前尚有相當的實力。在北線,我們有楊(森)長官的20軍,羅(廣文)長官的15兵團。郭汝瑰的22兵團三個軍,這是我黃埔之花,沿烏江、長江一線布防、扼守,是成都一道鐵的屏蔽。胡長官手中更有20多萬精銳之師,加上王(陵基)主席的地方部隊,我有百萬可戰之師。這還沒有加上我們的空軍、海軍和劉文輝的24軍、鄧錫侯的95軍。」說到這裡,顧祝同把胸一挺,做出一副很勇壯的樣子:「值此川西決戰關鍵時刻,祝同以為,我們決不可對委座制定的川西決戰方略有任何懷疑,而應當精誠團結,服膺於委座的英明領導,振武揚威,給來犯共軍以迎頭痛擊,取得川西決戰大勝可以預期!」
顧祝同這番話,把蔣介石的意思表述得淋漓盡致。他的話說完了,坐了下去。蔣介石笑著點點頭,問在座的還有什麼說的,沒有人應聲。這個場合,誰還能說什麼,敢說什麼?誰都不願去自討沒趣。
於是,蔣介石當即宣布:「大戰在即。從此以後,不准有人再言撤退,以免動搖軍心,嗯!要全力以赴,樹立信心,準備迎接川西決戰!」
「是!」蔣介石話音剛落,座上大員們全都站了起來,回應得鏗鏘有聲。
「顧長官!」蔣介石開始點將。
「有。」顧祝同將胸脯一挺。
「胡長官!」
「有。」胡宗南挺胸收腹,凝神屏息,目不斜視。
「由你們二人立即組成川西決戰指揮部,顧長官為正,胡長官為副,統率所有的作戰部隊。」蔣介石一說一頓:「並以川西決戰指揮部名義,通知劉文輝、鄧錫侯,讓他們到川西決戰指揮部聯合辦公,聽從你們的指揮!」
「是!」兩位將軍齊聲回答,目視前方;一副遵從委員長命令萬死不辭,赴湯蹈火的樣子。蔣介石招招手,讓二人坐下。
「王主席!」 蔣介石這就調過頭去看定王陵基,臉色變得很溫和。「值此艱危時期,我將你從江西省主席職上調回四川主政。」蔣介石對王陵基讚譽有加:「王主席上任以來,殫精竭慮,成績彪炳,有目共睹,黨國不會忘記你的功勳……」他這是說給在座的大員們聽的,委員長毫不掩飾他對「王靈官」 王陵基的嘉許。
確實,王陵基回川上任伊始,即派民工上萬,自帶糧草趕赴大巴山防線,為宋希濂部修築工事。接著,又在川西、川北兩地強征民工2萬,組成「鐵肩隊」,為胡宗南部趕運糧食、武器,晝夜穿行於險峻的金牛道上。1949年,川省大旱,不少地方鬧饑荒。王陵基卻不顧川人死活,強征軍糧900萬石、「借糧」900萬石,創下四川有史以來征糧最高數額……並以鐵血手段,殘酷鎮壓中共地下黨組織。1948年4月9日,他下令軍警開槍鎮壓成都數萬學生舉行的「要民主、要自由、爭溫飽」的示威遊行,造成了震驚全國、血染街巷的「四·九」慘案……這樣一來,王陵基成了共產黨解放軍要通緝的國民黨戰犯。
「王主席!」蔣介石對王陵基說:「你是四川人,你對川西決戰最有發言權。對此,不知你是何看法?」
王陵基心領神會,立即響應。
「報告委員長!」王陵基站起來,他說一口鄉音濃郁的樂山話:「不要說我們現在手中還有數十萬美式裝備的中央軍,僅屬下的四川省自衛軍在短時間內就發展到了22萬人,還在迅速擴大。可見人心所向。我們四川省自衛軍正在加緊訓練,很快就可以獨擋一面……」眉重眼深人瘦,著西裝戴博士帽的王陵基說著當眾大抱大攬:「請委員長放心。我王方舟保證竭天府之國的人力物力,在委座英明領導下,以期川西決戰全勝!我對委座親自指揮的川西決戰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好、好!」蔣介石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見無人再發言,蔣介石宣布散會。一場決定國民黨未來命運的重要會議,就這樣在蔣介石的導演下,草草收場了。
會後,蔣介石專門留下胡宗南、王陵基同他共進午餐。最近一段時間,他經常讓胡宗南、王陵基同他一起共進午餐。這是一種暗示,也是一種嘉許。人所共知,胡、王二人,一武一文,現在是蔣介石最為倚重的左臂右膀。
蔣經國在旁作陪。
菜很快就上齊了,是八色川菜,另加四個冷盤。蔣介石居上首,三人各踞一方。因蔣介石不飲酒,四人便以飲料代酒。看來委員長今天興致不錯,他竟笑著對王陵基誇起了川菜:
「王主席!」委員長說:「你們的川菜天下聞名。西晉左思在《蜀都賦》中就有『金壘中坐,餚隔四陳,觴以清膘,鮮以紫鱗』的精彩描述。南宋大詩人陸游自蜀返浙後,更是在《思蜀》詩中吟嘆道,『老子饞堪笑。珍盤憶少城。流匙抄薏飯,加糝嗓巢羹』……可見,川菜在歷史上的地位。今天,在座的除你是四川人,我們三人都是浙江人,就是你們說的下江人。 可我們同你王主席一樣,都愛吃川菜。」
蔣介石這番話是話中有話,讓王陵基受寵若驚;他品出委員長這番話中竟有一絲討好的意味,趕緊接過話頭恭維:「委員長如此博學,記憶力如此之好,實在是黨國的幸事。由此足見,委員長慮事細緻周密過人,如水銀瀉地。委員長制定、指揮的川西決戰必獲全勝!」
「來!」胡宗南不願再提川西決戰,率先舉杯:「為委座的健康乾杯!」
「咣!」四個杯子相碰,濺起高高的水花。他們一飲而盡。
蔣介石這就用手中的牙骨筷子,挾起一塊脆皮鴨子,細細吃時,面帶微笑,問了王陵基一句:「王主席,剛才我在會上見你同張岳軍繃起一副臉,互不理睬。你們都是四川人,這又是為何呢?」
王陵基暗暗佩服蔣介石心細,觀察事物目光敏銳。
王陵基不由嘆了口氣,順勢說起張群的壞話:「委座是知道的,四川問題本來就多,歷史上就有『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治蜀後治』之說。既然委座問起,我就直說了。自張群年前接替朱紹良,主管西南軍政後,這個『華陽相國』當起了到處都不得罪人的高級泥水匠。殊不知這樣一來,問題更多。委座調我入川主政以來,張岳軍因為處處維護同中央離心離德的劉文輝、鄧錫侯、潘文華等人,他們聯成一氣,處處制肘我,處處同我作對。之中苦處,一言難盡!」王陵基說到這裡,顯得有些激動,漲紅了臉,搖搖頭,一副很受委屈,苦不堪言的樣子。
「總之!」王陵基想了想,一句話歸總:「我對這位專門和稀泥的『華陽相國』的所作所為實在不敢恭維。」
蔣介石對王陵基說的這番話沒有什麼表示,只是點了點頭。
「胡長官!」蔣介石掉頭又問胡宗南:「我聽說劉文輝、鄧錫侯不肯出來參加川西決戰?不肯出來同你們共事,有這回事沒有?」
「這個,他們倒沒有明說,只是一再強調他們有病。」
「有病就醫。」蔣介石冷然一笑,馬起臉說:「我看他們是心病。」想了想,他掉頭看著王陵基:「方舟,我看還得勞你這個四川省主席的大駕去請劉、鄧出山。還有那個潘文華,你也可以替我去看一看。」
「劉、鄧、潘對我恨之入骨。」王陵基顯得很有些礙難:「我去請他們出山,很可能會弄巧成拙。不如讓張岳軍去請吧,他們好得簡直就是穿一條褲子。」
「不!」不意蔣介石斷然道:「別的人去,我不放心。我想請你去,是想請你去探探這幾個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你去我才放心,嗯!」
王陵基看出了委員長對他的器重。
「好吧!」有委員長的高帽子往頭上一戴,王陵基頓時心花怒放,他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成都中央軍校校長張耀明奉命來到黃埔樓晉見委員長。
「坐。」蔣介石指了指對面的沙發,他今天顯得很客氣。
身著中將高領軍服的張耀明面對委員長正襟危坐,他在用心揣度委員長召他來的用意。
「張校長。」蔣介石看著張耀明慢騰騰地問:「軍校現在共有師生多少人?」
「報告委座,」張耀明將胸一挺,「共有萬餘人。」
「對即將展開的川西決戰,師生們情緒如何?」
「全校師生鬥志高昂,紛紛表示要在川西決戰中振武揚威,痛殲來犯共軍。」
「好。」蔣介石聽到張耀明這番豪言壯語十分高興。他說:「中央軍校及它的前身黃埔軍校,在黨國的歷史上功勳卓著。不過!」蔣介石略為思索:「你手中的一萬人馬現在不要動,他們都是黨國的精華。我不要他們參加川西決戰,我準備讓你帶著他們開往西昌,在那裡開闢第二條戰線,嗯?」張耀明心中清楚,蔣介石的如意算盤是,成都丟失後,欲借大小涼山與共軍周旋。
「是。」張耀明回答得很乾脆,他巴不得現在就趕緊退到西昌去,退得離即將開戰的成都儘可能遠一些。不過,他沒有將心中的高興表露在臉上。
「不過,這個秘密你務必不要透露出去。」蔣介石囑咐道,「什麼時候出發,聽我的命令。」
「是。」張耀明又是胸口一挺。
「現在,我交你一個新的任務。」蔣介石說得字斟句酌:「因為情況需要,軍校24期現在就提前招生並招考第17期軍官訓練班。」
「共招多少人?」張耀明問。至此他才明白,他剛才的高興不過是「鏡中看花,水是撈月」。「校長」找他來的真正目的是要他去搜羅炮灰。
果然「校長」來了個獅子大開口:「人招得越多越好。」
張耀明不由心中暗暗叫苦,在這蔣家王朝面臨滅頂之災的時候,有多少人還願來穿這身「二尺五」的黃軍服,甘作殉葬品?
但他照樣爽快地回答:「是。」
蔣介石立馬追風:「你馬上去擬個招生GG,一個小時後送我過目。」
「是。」就在張耀明起身要走時,蔣介石亮了底,說:「非常時期,條件盡可放寬些。儘量招收優秀青年進軍校,抓緊時間施以嚴格訓練,為國軍培養基層幹部。若思想純正者、抗戰剿匪有功者或是曾任軍士兩年以上者,都可以不經考試,由地方保送……」
就在張耀明接受任務去後幾小時,成都的大街小巷就貼滿了軍校的招生GG。《中央日報》等報也奉命刊出了軍校招生GG,可是,自動上鉤者僅寥寥幾人。
蔣介石在失望之餘,為緩解正面作戰正規部隊的嚴重不足,打起了王陵基的成都自衛隊的主意。他找來王陵基,要他將這方面的情況作個詳細匯報。
王陵基如數家珍,成都自衛隊現有三萬餘人,正在作系統訓練。
「隊長是誰?」蔣介石問得很細。
「部隊長是成都市長冷寅東兼的,實際負責的是副總隊長喬曾希。」
王陵基注意到,委員長聽到冷寅東的名字時,皺了皺眉。這是可以理解的,冷寅東原是劉文輝的大將,而委座對劉文輝一直心存疑慮。
「喬曾希?」見委員長口中念著喬曾希,王陵基趕緊補充:「喬曾希是我們的自己人,他是校長的學生,黃埔軍校12期畢業生。」
「他同冷寅東關係如何?」蔣介石不放心地又問。
「貌合神離。」王陵基明白委座心中的擔心,因此他再三聲明:「實權掌在喬曾希手上,我不過讓冷寅東掛了個名。」
「嗯!」蔣介石這才點了點頭,臉上始露出些笑意。看來蔣介石對這支成都自衛總隊相當有興趣,想了想,他要侍衛長俞濟時立即通知冷寅東、喬曾希來見。
冷寅東、喬曾希二人並排坐在蔣介石對面。可是,蔣介石卻有意將成都市市長兼成都自衛總隊隊長冷寅東冷在一邊,而很專注地打量起喬曾希這個畢業於黃埔軍校的學生。喬曾希是個長得很威風的中年漢子,個子不高但結實勻稱。穿一身合體的軍裝,佩中校軍銜。他雖退役多年,坐得端端正正,人很精神。
「喬隊長在黃埔軍校畢業後,在哪個部隊任職?」蔣介石問。
「學生畢業後,服役於鄧錫侯的95軍,曾出川抗日,歷任連長、參謀、營長、團長……」
「啊,就是抗戰期間的45軍?」蔣介石摳得很細。
「是。」
喬曾希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蔣介石向來討厭鄧錫侯、劉文輝,趕緊說:「抗戰勝利後,部下本來可以升官的,可是我主動回川,解甲歸田了。」
「是什麼原因呢?」
「思鄉了,不想打仗了。」
「啊!」蔣介石又問:「既然喬隊長本來已厭倦戰爭歸山,為何現在又肯出山,擔任軍職反共呢?」
看蔣介石對自己不放心,喬曾希做出一副激昂慷慨道的樣子。
「眾所周知!」他說:「這是一場事關黨國命運的生死戰。年前,為應付危局,在王主席(陵基)領導下,成都始建民眾自衛總隊。冷市長兼總隊長職外,尚需設副總隊長主事,而人選由市參議會產生。許多紳耆、宿老及好友鼓勵我參加競選。為桑梓禍福安危計,曾希不敢臨危自保,遂參加競選。蒙父老鄉親錯愛,我被選為副總隊長並報經省政府王主席批准,曾希始出任成都市自衛總隊副總隊長。不為他,為保衛鄉梓!」
「好。」待喬曾希這番半文半白的話說完,滿懷疑慮的蔣介石才放了心。坐在旁邊的王陵基乘機顯擺,他慫恿喬曾希:「喬總隊長,你手中這支隊伍有多少人?能拉出去同共軍硬碰硬地幹嗎?」
「共有5000人。」喬曾希應聲答道:「拉出去同共軍作戰,沒有問題。」
「你們的裝備如何?」 蔣介石問。
蔣介石這問正中王陵基下懷。他搶著回答:「報告委員長,喬總隊長帶兵有方。所有骨幹力量,不是黃埔軍校畢業的,就是參加過實戰的軍官,而且在5000人中,又過挑過選地組成了一支2000人的勁旅。」
「不過!」王陵基接著說:「喬總隊長這支精兵就是裝備不行。」說著給喬曾希遞眼色。
「是。」喬曾希說:「請委員長能撥一些好武器給我們。」
「可以。」蔣介石對秘書曹聖芬吩咐:「下來你去找找顧(祝同)總長,就說我說的,按中央軍的裝備,給喬總隊長的自衛總隊配齊,嗯,按5000兵員配備!」
曹聖芬諾諾連聲,喬曾希這就站起來,胸部一挺,「啪!」地一個立正,說一聲:「謝謝委員長栽培!」
「喬總隊長!」蔣介石很滿意地對喬曾希說:「以後,有什麼問題需要解決,盡可以找王主席!」
「我一定解決。」王陵基說:「我解決不了的,再請示委員長。」
至此,王陵基知道接見結束了,他對表現得興致勃勃的喬曾希和被冷在一邊的冷寅東說:「兩位總隊長,如果沒有其他的事,就到這裡吧!」
冷寅東和喬曾希走後,被單獨留下來的王陵基又同蔣介石談了一會。蔣介石對王陵基賞識的喬曾希印象不錯。可是,他們哪裡知道,喬曾希早就倒向了共產黨,他現在是中共成都地下組織手中掌握的武裝鬥爭的大將之一。
蔣介石更不知道,喬曾希與他有殺父之仇!喬曾希的父親喬得壽,是辛亥革命年間的風雲人物之一,是被當時的四川軍政府首腦、傳奇人物尹昌衡發現的、然後提撥、重用。早年在楊森手下當過師長。因性情耿直,更因為同情共產黨,多次在公開場合表示不滿蔣介石的獨裁統治,於1939年冬天去松潘途中,被國民黨特務殺害。喬曾希的血管里流的是父親一樣的熱血。
這天中午時分,一輛克拉克轎車從北較場裡徐徐開出來,向祠堂街將軍衙門方向急駛,這是顧祝同的專車。
當車開到東城根街口轉彎時,面前平空出現了一條柵欄。顧祝同的車不得不停下來,顧祝同很惱火地要副官下去察看原因。
原因很快就察明了,副官回來向他報告,說是,成都自衛總隊今天一早就在成都好些街口遍設柵欄、路障。
「什麼原因?」顧祝同氣勢洶洶,大聲喝問。
「說是為了維持社會秩序,防止兵痞、小偷打劫。」
「亂彈琴!」顧祝同氣得「砰!」地一聲掀開車門,下得車來,站在地上放眼一望,差點沒有將鼻子氣歪。眼前所有街口都布上了柵欄、路障,行行復行行,簡直就是《水滸》中那個活脫脫的祝家莊。
「拿我的名片去讓他們開柵放行,誰耽誤我去川西決戰指揮部辦公,我拿誰是問。」
副官前去交涉後,好一會自衛隊才磨磨蹭蹭地開柵放行。顧祝同見狀有些不放心,讓司機開車繞城一轉,他這才驚訝萬分地發現,自衛隊不僅在所有街口、要津處都設了柵欄,更施以沙包、鐵絲網……將九里三分的成都城分割成了若干小區。倘若自衛隊一「關門」,任何人都插翅難飛;若遇追兵,更是只好束手就擒。
顧祝同大為光火,也大為心驚。他好容易過五關斬六將地回到將軍衙門「決戰指揮部」,不意蔣介石的電話就追來了。
「墨三嗎?」蔣介石在電話中問:「滿街都是障礙物,是怎麼回事?」
「報告委座,我也是上班時才發現的。」顧祝同報告:「部下很是驚訝,剛才去巡查回來,正要向委座報告……」
「娘希匹的!」聽了顧祝同的報告,蔣介石在電話中大罵起來:「去問問王陵基、盛文,這事是怎麼搞的?是誰搞的?是想將我們活捉嗎?要他們立刻將這些障礙拆除,並追查責任人嚴肅處理,嗯?」
「是。」顧祝同回答得斬釘截鐵,畢恭畢敬。
顧祝同打電話詢問王陵基。王陵基說是冷寅東幹的事,他也是剛發現,正要去處理。王陵基放下電話後,怒氣沖沖乘上他那輛福特牌轎車趕去市政府,一見冷寅東,就凶神惡煞地質問開來:「你的自衛總隊怎麼遍街設置柵欄、路障,這是誰讓乾的?誰下的命令?」
冷寅東說:「是喬曾希提議,我批准的。」
「你這是什麼用意?」王陵基鋼筋火濺的樣子,一雙有些窩陷的眼睛簡直要就噴出火來:「剛才顧總長顧長官打電話來問,問你們是不是想把中央的人都分割包圍起來,一有風吹草動好把中央要人們都逮起來,去向共產黨請功?」
「王主席,你這樣說就言重了。」冷寅東耐心解釋:「我們之所以如此,也是事出有因。王主席不會不曉得辛亥年10月18日『打起發』的教訓吧?」
王陵基不由一愣。冷市長說的「打起發」,指的是辛亥年間成都發生暴亂,兵痞流氓趁機洗劫成都的事。
「王主席你不是沒有看見,現在社會上有多亂?兵痞流氓成群,打家劫舍的事時有發生。我們這是接受了成都紳耆、宿老鐘體乾、黃肅方、陳築山、孫鑄顏、文藻清等人的建議,採取的利民措施。」
「不行!」王陵基蠻橫地將手一揮:「我是四川省政府主席兼省自衛軍總司令。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設什麼路障,我現在命令你們趕緊將街上設置的這些路障拆除。」
「怕不得行。」冷寅東頂了一句:「這可是全市民眾的意願,眾怒難犯,又是市參議會通過了的。我冷寅東無能無力,請王主席看著辦吧!」說完拂袖而去。
路障最後是王陵基同盛文商量後,盛文派部隊拆除的。但喬曾希卻躲在幕後暗暗高興。在他看來,這無異是一次成功的拉練、演習。時機到了,只要他一聲令下,他掌握的自衛總隊就隨時可以給「敗走麥城」的蔣介石牽出條條絆馬索,並將他們一舉拿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