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吳佩孚大帥惹惱了日本人
2024-10-08 12:51:18
作者: 田聞一
北京之夏,燥熱難熬,而日本華北派遺軍司令官邸內部卻是清爽宜人,別有一番地天地。這原是清攝政王府,占地上百畝。廣庭深院裡,花園、假山、紅柱、黃瓦的宮觀式建築無不精美,卻又是渾然一體。非胸有溝壑者難成如此佳景。處處透露出肅穆森嚴而又溫柔富貴的清王朝皇家氣息。到了夏天,這裡濃陰匝地,雀鳥啁啾。更有一浩淼大湖,沙鷗翔集,清風徐來,無疑是一避署勝地。
這天上午,花園旁邊那間中西合璧的客廳內,華北臨時政府首腦王克敏遵杉山司令官之命先來了一步,靜候汪精衛。他坐在鬆軟的藤沙發上,抽了口雪茄,悠然指著窗外的景物,無話找話地問坐在身邊的「泰山」大人王揖唐:「這原是一座王府吧?」時年66歲的王克敏,是浙江省撫縣人,字叔魯,曾先後任北洋政府中法銀行總經理、財政總長職。他說的一口北平官話有濃郁的江浙味。窗外是一片碧波粼粼的大湖。遠處湖邊假山重壘,有亭台樓閣……風過處,吹動凌空飛檐上的風鈴,叮噹作響,很好聽,很幽靜。岳父大人只比他大四歲――這是一對政壇上的活寶。他二人僅從外表上看就很有趣,也很滑稽。老女婿王克敏體貌清癯,戴副金絲眼鏡,已然染霜的一頭頭髮梳成大背頭,穿西裝,打領帶,說話咬文嚼字;像是一個大學教授,又像一個藝術家。
而「泰山」王揖唐的打扮卻是一副「國粹」,著一襲中式長袍,腳蹬黑面白底的朝元布鞋,頦下護一綹三寸長的花白山羊鬍子,右手拄根象徵身份的藤條手杖。
聽賢婿發問,王揖唐故作深沉地眯起右眼,右手撫著下巴上的山羊鬍子,一時無言,正襟危坐,象個道行很深的聖人――他是安徽合肥人,清光緒甲科進士,留學過日本。1907年回國後,先後任清廷兵部主事、北洋政府段祺瑞內閣時的內務總長等要職,對北京有種特殊的感情。
他用一雙細眼斜睨了一下他留日時當過留日學生總監的女婿,慢聲說:「杉山司令官這座官邸過去是清攝政王府。再往上數,是光緒皇帝父親醇親王的府第……」王揖唐說著目光變得凝重起來,用恭敬的語氣從這座王府扯到朝代的興衰,語氣中大有一種今不如昔的憂傷。
王克敏並沒有專心聽「泰山」講古。他表面上是在恭恭敬敬聽,實際上卻在默想等會兒汪精衛來時與之會談的種種細節……汪精衛即將還都南京,組織國民黨「中央政府」。汪精衛此次北上,是遵從日本人之意,來同他敲定有關種種人事安排事宜的。汪精衛同他談後,還要同在北京作寓公的吳佩孚吳大帥談……
十時正。門上的湘簾被輕輕掀起,一位身著和服,腳蹬木屐,打扮得象個絹人的日本姑娘彎著腰,邁著碎步來在王克敏面前,深鞠一躬後,用標準的北平話報告:「王先生,汪精衛先生到了。」
「請!」王克敏、王揖唐翁婿這就隨即起身,出去,降階相迎。視線中,當西裝革履的汪精衛帶著陳春圃從前面的花叢中走出來時,王克敏快步迎上,拱起手來,連說「歡迎,歡迎!多年不見,汪先生風采依然,克敏常對先生懷雲樹之思。」
「彼此、彼此。」汪精衛伸出他女人似的手,挨次同王克敏、王揖唐握過――他的手綿軟無力,握得很輕。主客相跟著進入客廳,落坐。兩位裊裊婷婷的日本侍女,給客人送上茶點後,再深鞠一躬,輕步而退,並帶上了房門。
王克敏代表華北臨時政府首先向汪精衛致詞:「汪先生為建立新的國民政府,造福於人民,實現中日和平。盛夏時節,不辭勞苦北上,實在是可敬可仰可賀。克敏代表臨時政府表示,願服從汪先生領導,共襄勝舉。」
「謝謝!」一絲欣慰的笑容浮上了汪精衛俊美的臉龐。
「叔魯(王克敏字叔魯)、揖唐先生算是德高望重的前輩。」汪精衛故作謙虛咬文嚼字:「在未來的中央政府中,兆銘還要借重二位。」他說著看了看坐在旁邊的陳春圃,示意他作好記錄;這就開始侃侃而談,舊事重提,掉起書袋:「自1937年蘆溝橋事變以來,國民政府因軍事失敗,先後放棄北平、南京、武漢、廣州……政綱解組,民無所依,幸叔魯、從異(梁鴻志)諸先生等挺身亂離之際,相繼組織政權,以與日本為和平之周旋,使人民於流離顛沛之餘得所喘息,苦心孤詣,世所共見……唯時至今日,和平運動,已為刻不容緩之圖。而既成政權,如叔魯先生等,從前曾服官國民政府,投艱遺大,必能繼其遺志,使國家民族得以轉危為安!對此,不知叔魯先生有何教我?」
王克敏在外交上哪是汪精衛對手!他想了想這樣說:「吾人不是國民黨員,對黨派觀念亦薄。面凡為復興中國而崛起者,不論何人,吾均擬與之協力。汪先生為中日兩國計,振袂而起,臨時政府決不惜加以協力。吾人已風燭殘年,在中央政府建立時,擬告老退休。如閣下要我參加中央政府,可以同意,但希留北京工作。」汪精衛聽出來了,王克敏所謂「告老」是假,留在北京坐山為王才是真,慨然答應,「可以。」
於是,談判結束了。
汪精衛心中高興,提議:「機會難得,今天天氣又好,讓我們憑湖留影一張如何?」二王欣然同意。陳春圃趕快去找他的隨行秘書布置照相具體事宜。汪精衛同王克敏、王揖唐步出客廳,逶邐來在湖邊,憑欄遠眺。只見湖上煙波浩淼,有魚兒不時躍出水面。遙遙可見湖心有座風景絕佳的島嶼,島上濃陰中有座飛檐斗拱、金碧輝煌的宮觀建築。一條長長的細堤將這邊與那島連結了起來。細堤中段有座漢白玉拱背橋――汪精衛看到這裡,心潮起伏。那座漢白玉拱背橋是他當年藏身準備炸死清攝政王未遂被俘處……
「汪先生!」王揖唐看出汪精衛的心境,用握在手中的藤杖遙指湖中那座漢白玉拱背橋笑道:「就以這座意義不凡的漢白玉拱背橋為背景拍照吧。這可是汪先生當年那首千古絕唱『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靈感萌生處啊!」
汪精衛久久沒有說話,只是遙望著湖中細堤上的漢白玉橋,很是動容。
這是北平一天中最熱的時分。然而,他們的頭上卻是濃陰復蓋,蟬鳴起伏,清風徐來。汪精衛今天很瀟灑,挺拔的身上穿一套白色西服,將戴在頭上的一頂白色巴拿馬帽握在手上。他轉過身來,用一雙略帶女性的、有些憂鬱的黑亮眼睛看著王揖唐,若有所思地問:「揖唐先生,依你看,若是我當初如願以償炸死了清廷重臣攝政王,今天會是一個什麼局面呢?」
「天下太平。」
汪精衛聞言一怔一驚間,若有所悟,他說:「願聞其詳。」
「當時,」王揖唐說得振振有詞:「只要炸死了清廷的頂樑柱攝政王,清廷就會立刻倒坍。這樣一來,何以有後來的武昌起義、辛亥革命?何以有後來的軍閥割據?何以有共產黨起事?又何以有中日戰爭?」
「高見!」汪精衛擊節讚嘆,再問,「若當時我同攝政王同歸於盡了呢?」
「可惜!」站在一邊的王克敏插話了,他順著汪精衛的思路給他一個勁戴高帽子:「攝政王算什麼?他不過是清廷的一條狗,一條看家惡狗,而汪先生是天下第一才子。這一點,天下誰人不知?若是當時汪先生同攝政王一起殞命,那就是佳卉與杇木同枯,是當代中國的重大損失!」這話捧得實在太過份了,連王揖唐聽來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但汪精衛顯然沉浸在那種自以為天下無雙的虛幻中,臉上呈現出迷醉。二王已將天下最無恥的吹捧都悉數送給了汪精衛,但看樣子,汪精衛嫌不夠,還想再聽下去,可是該再說些什麼呢?幸好這時陳春圃帶著攝影師來了。
「我專門去請來了一位技術高明的日本攝影師。」陳春圃一邊高興地說著,一邊請汪精衛、王克敏、王揖唐翁婿背著雕欄站定。背景就是長湖中細堤串起來的那座漢白玉拱背橋。
日本攝影師調好了相機焦距,舉手示意後,一連照了兩張。
然後是相互握手作別,行禮如儀。
當天下午,下榻於北京飯店西樓的汪精衛,對來訪的杉山司令官將他同王克敏的會談情況作了詳細通報。
「亞西!」聽完了汪精衛的通報,正襟危坐的杉山司令官,情不自禁用日本話說了一聲好,鬍子颳得發青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淺笑,而罩在黑色玳瑁眼鏡後的眼睛凝視著汪精衛,槍彈似地犀利。他意味深長地說:「願下輪汪先生同吳大帥的會談進行得更好,為汪先生此次北上打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杉山司令官告辭以後,汪精衛一直在想,看來日本人對他即將與吳佩孚的會談看得至關重要。然而,吳子玉會是一個什麼態度?雖然他對自己的外交天才素來自信,但想到從民國以來就是大名鼎鼎的吳佩孚吳大帥,還是心中有些打鼓。
出身於山東蓬崍的吳佩孚,字子玉,是一個帶有傳奇色彩的人物。他早年書讀得好,很年輕時就已中了秀才,在地方上頗有文名,但因國事蜩螗家事身世坎坷,他投筆從戎,文韜武略,在行伍中戰功赫赫,以後竟致一直坐到了直系首腦人物的交椅上。吳佩孚在同關外「鬍子」出身,有日本作靠山的張作霖奉系軍閥的第二次直系戰爭中,因為部屬馮玉祥的歸陣反戈,功敗垂成,以後竟輾轉四川,投靠四川軍閥楊森,意欲東山再起,無奈已是昨日黃花,終不能再成氣候。這就徹底下野,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吳佩孚在北京作了一個寓公,但虎倒雄風在。他反共,但又有一定的民族氣節,在全國,尤其是在北方有相當的號召力,向為日本人看重,欲加以利用。日本人一心期望吳子玉出山。聽說杉山司令官曾經去吳子玉居住的北京什錦公園,也就是吳佩孚居住的什錦苑,代表日本政府,請求吳大帥出山;甚至不惜在吳佩孚面前下了半跪,請求吳大帥出山救救日本。然而,還是被傲慢的有民族氣節的吳佩孚拒絕了。
但是,再難也得去。汪精衛去見吳子玉前,先去了一封信投石問路。
「不通,不通!真是豈有此理!」這天,時年66歲的吳佩孚,一早就在他的書房裡發起了脾氣。夏日初升的陽光明亮而又溫柔,如瀑如灑的陽光,經窗前那株肥大的翡翠般的芭焦樹一濾一篩,再透過鑲嵌在窗欞上的紅綠玻璃,灑進吳子玉那間雕龍刻鳳、典型的中式書房裡,在地上閃爍游移,編織出一個個夢幻般的圖案。屋中,沿牆擺一溜中式書櫃及屋中的屏風、家具、長案……無不雕飾著很中國的連鎖紋圖案。雪白的正面牆壁上掛著名人字畫,有齊白百石的蝦、蘇東坡的竹、唐伯虎的字,都是真跡。書櫃裡的的線裝書排列整齊,是《史記》、《五經》類書,還有一些兵書,如《孫子兵法》類。牆角一矮几上,置放著一尊無頭翠蟾蜍,藍煙裊裊,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儀表堂堂,重眉蠶目,在屋子當中那張鋥亮碩大的書桌後正襟危坐,穿一襲灑金綢緞長衫的儒將吳佩孚,將桌子拍得山響。他在一邊看汪精衛來信,一邊生氣。
剛才,替汪精衛打前站的陳春圃前來,送上一封汪精衛寫給他的信。信中,汪精衛很娓婉地說,「多年不見子玉大帥,兆銘時時都在念中。兆銘此次北上,極望拜會子玉大帥,並就有關還都建國事,聆聽大帥教誨。而且,這也是杉山司令官和喜多先生的意思。請先生安排時間!」信末拖了這樣一句,「若吳大帥不好安排,請擇日來杉山司令官官邸,兆銘在此恭候。」吳佩孚看到這裡就火了。
「哪有這個道理?」他根本不把汪精衛放在眼裡,也不給陳春圃面子,指著給汪精衛送信來的陳春圃質問:「聖人制禮,歷來坐者為主,行者為賓。只有行者拜坐客,哪有坐者拜行客的道理。再說,咱們中國人談自己的事情,哪有跑到日本人家裡去談的道理?」
「汪先生其實本來的意思是!」很是尷尬的陳春圃從凳子上抬了抬屁股,哼然解釋:「他先來拜望大帥,然後在他下榻的北京飯店接受大帥的回拜,可是,日本人不同意。去杉山司令官宅邸談,是日本人的意思。」
「我不去,也沒有什麼可談的。」吳佩孚氣鼓氣漲的。
「大帥!」陳春圃又坐了下去,「你還沒有看完汪先生的信呢。」
吳佩孚這就忍著氣,看汪精衛給他的信。
「去歲冬初,兆銘曾致電左右,略陳悃福。惟辭意未盡,而耿耿之誠,幸蒙監察……中日兩國為敵則兩敗俱傷,為友則共同發達,其理自明。不幸數十年糾紛膠結,鬱結於今日,遂敗壞決裂一致於此!欲謀收拾,且引之於正軌。其事成難,然又不可以己,且舍此實無他道也。國民黨人當此厄運,撫躬自責,不敢有一息之安,而旋轉乾坤,則非海內仁人志士心力以共謀之,不能有濟。我公功在民國,蒿自顛危,誠知心惻然有動於中也。銘自去臘之末,發表《艷電》,棲遲河內,未嘗別有謀劃。蓋以此身曾參加重慶政府,雖諫不從,言不聽,而去國之際,深維孟子三縮而後出畫之義,不憚再三呼籲,以期重慶當局之最後覺悟。今此望已絕,不得不易地奔走,期與海內豪俊,共謀挽求。現在國難日深,而國際危難又日趨緊迫,非恢復和平,無以內除其禍,外應世界大勢。非組織一有力自由之獨立政府,無以奠定和平,公老成謀國,如有所示,極願承教……」
「好!」吳佩孚看完了汪精衛的信,把信拍在桌上,對一直觀察著他的陳春圃說,「汪先生在信中說,他『極願承教』。那你聽著,一、要我一個六十多歲的人去拜他五十多歲的人,不行,天下沒有這個道理。二、汪先生要我出山,可以。不過位置應該調過來,我吳佩孚要作就要作獨立的國家元首……」看坐下的陳春圃無言以對,不勝驚惶,他說:「這樣吧,我這就回汪精衛一信,你回去給他,以免你也為難。」說著,提筆展紙,筆走龍蛇。
「汪先生勛鑒:
大函致意。自蘆溝橋變起,兀坐故都。本所信念,日以啟導和平為事,而其要領,則以保全國土,恢復主權為唯一主張。委質國家,誓與國家生存同其命運,苟能山河無恙,自計已足!」
陳春圃收好信,自然立即回去復命。
第二天一早,什錦花園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汽車馬達聲。車停,從一輛小車上魚貫而下三個身穿黃呢軍服的日本高級軍官,他們是杉山司令官和大特務土肥原、喜多。門房看來的是這三個日本「閻王」,趕緊躬腰致禮,就要進去通報。杉山司令官卻很傲慢地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揮了揮,徑直同土肥原、喜多走了進去。
喀喀喀!他們腳下的皮靴在花徑上踏過時敲打出的聲響,一路向幽靜的宅邸深處傳去。
吳佩孚已經得到通報,但這毫不影響他做早課。這時,他身穿一襲素服,在書房裡的一把黑漆太師椅上,臨窗正襟危坐,閉著眼睛,吐納丹氣。當他睜開眼睛時,三位不速之客――杉山司令官和大特務土肥原、喜多已在書房裡不請自坐,看著他,眼神中露出明顯的慍怒和陰深。
也不做過場,大特務土肥原的話是端刀直入的,也是相當霸道的。
「敞國內閣及有關人士對你同汪精衛組建中央政府已經取得共識。」透過眼鏡,土肥原用他槍彈似犀利的眼睛打量著吳佩孚,話說得一字一頓,簡直就在對吳大帥下達軍令。
「經日本軍部批准,決定請吳將軍出山收拾時局。同時,汪精衛先生也起而與將軍一致合作,進行日中友善和平工作。這對於端正日中兩國及解決中日戰爭都是值得慶賀的!但我們不明白吳將軍為什麼不願回拜汪先生?」
「我在給汪精衛的回信中已經表明了我的態度。」吳佩孚在日本人面前依然桀驁不馴,「我之所以不去回拜他,是我要確立優於他的位置。要我出山,可以。但我要作新政府的國家元首。日前我已告王克敏,請他將我的意見轉告你們,雖然新的國民中央政府即將成立,但應充分尊重臨時政府目前的事實……」看乾瘦如柴的喜多在一邊假意頻頻點頭,吳佩孚的話更是說得口無遮攔,一瀉無遺:「新的國民政府成立,我擬以南京維新政府立法院院長溫宗堯為副總統,負責南中國事務。因為王克敏提出退休,北中國事務由王揖唐負責。南京設作陪都,總統居北京,副總統住南京。」
「那麼,」土肥原橫肉塊塊的臉上訕訕一笑,那笑是不以為然的。他問吳佩孚:「不用說,總統就是閣下你了。那汪精衛呢,你準備如何安置汪精衛?」
「也可以讓汪精衛作個副總統。」吳佩孚神情儼然,簡直就是一個即將登極,君臨天下的皇帝,他旁徵博引發揮道,「明朝永樂帝入主北京,但以南京為陪都。予與汪氏合作,當此仿效之。」
「那麼,如依閣下之說。」杉山司令官插話發問,「以你為首的中央政府成立後,與我大日本帝國關係當如何處置?」
「我的地位當同天皇平等!」吳佩孚在操有他生殺榮辱大權的三個日本高級將領面前毫無畏懼,指手劃腳,熙指氣使:「我所任命的國務總理,地位等同貴國首相,以此類推!」聽到這裡,前來對他作最後考察、規勸的三位日本將軍再也聽不下去了,也再也坐不著了。他們鐵青著臉相繼站起身來。
「這是吳將軍最後的決定嗎?」喜多虎著臉,氣勢洶洶地問。話中有明顯的威脅意味,意味著這是給他吳佩孚最後的機會。
「軍人無戲言。當然這是我最後的決定!」吳佩孚說時也呼地站了起來,擺出一副送客的姿勢。
杉山司令官和土肥原相跟著先離去了。日本軍部設在北平對吳佩孚機關的機關長喜多,最後看了看執迷不誤的吳子玉,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跟在杉山和土肥原之後垂頭喪氣地走了。
飽經世故、戎馬一生的吳佩孚當然明白,今天的事情發生後,對他意味著什麼。他卻毫無悔意和畏懼,大步走到案前,抄起一枝大筆,飽蘸濃墨,運了一口長氣,在一張宣紙上唰唰兩筆,寫下一個大字――「人」!然後擲筆,轉身進入佛堂,在蒲團上跌坐,閉上雙眼,敲起木魚,口中念念有詞。吳佩孚自下野後,不知是為了排遺心中的苦悶,還是怎麼的,開始禮佛。
走出什錦花園的土肥原、杉山司令官,一直等到喜多出來一起上車。他們看了看喜多沮喪的神情,明白吳佩孚是決心對抗到底了。到這時,他們也才恍然明白,剛才吳子玉那番大話炎炎,根本就是在拿們開涮。
「可惡的吳子玉!」土肥原在上車時咬牙切齒地說:「吳佩孚這個人是完全沒有希望了,也是完全沒有利用價值了……」
幾個月後,身體異常強健的吳佩孚猝然而死,死在日本人手上。起因是一次普通的牙疼。日本軍醫來替他診看後,不僅不見好,反而越來越疼,腮幫腫起多高。日本軍醫給他拔牙,說只有拔了牙才能根治,先是注射麻藥,天知道注射是什麼。當日本軍醫用力將吳佩孚那顆大牙連根拔起時,吳佩孚痛苦至極地大叫一聲,接著血流如注,當即殞命,時年65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