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3 22:14:31 作者: 何香久

  《四庫全書》之命運變遷,更令人做深長之思。

  南三閣之文宗、文匯兩閣毀於戰火。兩閣地處鎮江、揚州,閣中事務由兩淮鹽政經略,每年派紳士十幾人,司其檢曝借收。當地士子也時常至閣閱覽、借抄。先是道光二十二年(1842),鎮江被英軍攻陷,文宗閣遭受塗炭,但所藏庫書幸未被全毀。十一年後,咸豐三年(1853),太平軍攻入鎮江,寺僧得知消息,方丈督促僧眾忙著轉移佛經,卻沒有通知典守《四庫全書》人員,至文宗閣庫書被悉數燒毀。太平軍很快攻打揚州,當地士紳敦請鹽運使劉良駒轉移文匯閣庫書,劉良駒置之不問,太平軍焚毀文匯閣,庫書竟無一冊被搶出。同治初,曾國藩曾派學者莫友芝到鎮江、揚州探訪兩閣《四庫全書》下落,試圖找到一些前此借錄未歸或拾諸未燼之書,但無功而返。文宗、文匯兩閣庫書僅存世半個世紀,即片紙無存。

  杭州文瀾閣遭太平軍塗炭。文瀾閣庫書由兩浙鹽運使掌管一應事務及維護經費支出,聘請地方著名紳士擔任司事、訓導等職,負責書籍收發借閱事項,士子得讀中秘之書,多有受益。咸豐十年(1860),太平軍第一次進入杭州,文瀾閣庫書幸未遭劫。第二年太平軍再次進入杭州,浙省大小官員棄城潰逃,已傾圮的文瀾閣內《四庫全書》大量散佚,當地藏書家丁申、丁丙兄弟避難至此,偶見市中商家賣物,率以字紙包裹,取視皆為《四庫全書》散葉,立即隨地撿拾,得數十大冊。丁氏深夜潛入閣內,肩負手持,搶救十餘日,得書八千餘冊,藏於杭州府尊經閣。太平軍退走後,丁氏兄弟又委託書賈前往杭州搜訪購求,收得一部分散佚圖書。

  光緒六年(1880),地方官吏及士紳發起,重建文瀾閣,第二年工程告竣,文瀾閣基本上恢復舊時規制。文瀾閣建成後,將原存於尊經閣的《四庫全書》殘本移置閣中,經初步清檢編目,共存八千三百八十九冊,不足原數四分之一。丁氏兄弟在官府支持下,設立書局,主持補抄事宜,還盡出家藏八千卷樓舊本,同時廣泛搜羅當地藏書家藏書,以備採擇。從光緒八年到十四年(1882—1888),用六年多時間,補抄闕書二千一百七十四種,闕卷八百九十一種,合之原藏閣本三百三十一種,閣書總數達三千三百九十六種,三萬四千七百六十九冊。此次補抄,不僅使文瀾閣庫書初具規模,而且補足了全書所收某些書籍的缺佚。如宋魏了翁《尚書要義》,《四庫全書》收十七卷,原闕三卷,此次補抄,補足了二十卷。辛文房《唐才子傳》,《四庫全書》僅從《永樂大典》輯出各條,厘為八卷,此次補抄,補足十卷,以成全璧。

  這之後,一九一一年浙江公立圖書館(後改稱浙江省立圖書館)建成,館長錢洵親加清點,主持編成《壬子文瀾閣書目》。一九一五年,錢洵離任後,又在北京設立補抄文瀾閣《四庫全書》館,在杭州設立補抄分館,以文津閣《四庫全書》為底本,並參考藏書家珍藏舊籍,按目抄寫互校,經數年努力,共抄成待訪書十三種,待訪卷二十種。一九二三年,浙江教育廳長張宗祥再次發起補抄文瀾閣闕書闕卷,歷時兩年,補抄闕書、闕卷二百一十種,校正訂抄二百十三種。三次補抄,文瀾閣《四庫全書》基本恢復原貌。

  一九二六年,浙江省圖書館對文瀾閣《四庫全書》又一次全面清理,更正了由於三次補抄出現的重抄、漏抄的缺失。此次清理,統計文瀾閣《四庫全書》實存三千四百五十九種,三萬六千二百七十八冊,另闕書一種,闕卷二十六種。其後又陸續補入,至一九三二年再次清點,文瀾閣《四庫全書》共存三千四百五十九種,三萬六千三百零九冊,另闕書一種,闕卷二十二種。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又廣泛搜求閣書原本,多有創穫,一九五八年清點時,閣書已達三萬六千四百六十五冊。

  北四閣之文源閣,咸豐十年(1860)春,第二次鴉片戰爭爆發,英法聯軍攻占北京,火燒圓明園,文源閣《四庫全書》在這場浩劫中被化為灰燼。

  文淵閣《四庫全書》歷盡劫波,漂泊台灣。一九二四年,清皇室遷出故宮,文淵閣《四庫全書》歸清室繕後委員會接管。第二年成立故宮博物院,閣書歸博物院圖書館管理。一九三○年,圖書館依照《四庫全書》總目對文淵閣庫書進行清點,統計閣書為三千四百五十九種,三萬六千零七十八冊,六千一百四十函,無缺失現象。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件之後,華北形勢動盪,故宮博物院圖書館於一九三三年將文淵閣《四庫全書》裝箱運往上海,後輾轉運往重慶、南京等地,一九四九年被運往台灣,現藏台灣故宮博物院。

  文溯閣《四庫全書》,自乾隆四十八年(1783)入藏至十九世紀末,約一百餘年,保存完好。一九○○年後,沙俄侵略軍竊據盛京皇宮兩年半之久,盛京宮內文物蒙遭洗劫,閣藏《四庫全書》丟失三十九卷。一九一二年,日本人內滕虎次郎乘清末民初宮廷管理缺失之際,進入奉天,以拍攝《五體清文鑒》名義,偷拍《滿文老檔》,並抄錄大量文溯閣庫書珍本攜歸日本。民國三年(1914),袁世凱稱帝之前,其親信段芝貴以「防備兵變」為由,將文溯閣《四庫全書》《古今圖書集成》等重要典籍運至北京,存放在保和殿。一九二二年,清朝皇室因經濟拮据,欲將文溯閣庫書賣給日本人,當時議定價格為一百二十萬元。消息傳出,國人抗議聲鼎沸,此事乃寢。直至民國十四年(1925),奉天省教育會長馮廣民等多方奔走,在張學良、楊宇霆等支持下,於八月七日復運回瀋陽,並修繕文溯閣,又對全書進行補抄,歷時兩年,一九二七年重新入藏閣中。「九一八」事變後,瀋陽故宮處於日軍控制之下,偽國立奉天圖書館用六個月時間,對文溯閣《四庫全書》進行全面清點,發現缺書二十八種。一九四五年日軍投降後,國民黨教育部派員接收了偽國立中央圖書館。一九四八年瀋陽解放,文溯閣《四庫全書》為東北圖書館收藏。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中期,由於中國與蘇聯關係緊張,出於戰備需要,文溯閣《四庫全書》輾轉遷徙,藏之甘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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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熱河文津閣幸得保全。一九一四年,內務部運送文津閣《四庫全書》至京,由古物陳列所收管。一九一五年,移交京師圖書館。一九二○年,陳垣先生受命對文津閣庫書進行清查,統計全書共一百零三架、六千一百四十四函、三萬六千二百七十七冊、二百二十九萬一千一百頁,為北四閣中保留最為完好的一部。

  《四庫全書》的底本,也命途多舛,幾乎喪失殆盡。

  乾隆五十二年(1787)《四庫全書》館閉館後,作為繕錄底本的三千多種書籍全部移交翰林院,由翰林院派專員掌管。嘉道以後,國運衰敗,翰林院所藏《四庫全書》底本有很多被翰林院官員盜出。咸豐十年(1860)英法聯軍進占北京,院中書籍有很多被侵略軍毀棄或盜取,《四庫全書》底本遭受塗炭。光緒十九年(1893)翰林院清查時,底本尚存僅一千多種。光緒二十六年(1900),英、日、俄等八國聯軍攻占北京,翰林院成為戰場,很多宮禁藏書或被燒毀,或被掠奪,或被投入井中,殘存的一千多種無比珍貴的《四庫全書》底本,幾乎全被毀於戰火。

  而對一部書與一代學人命運的思考,卻遠遠沒有結束。

  (2013年10月4日晨6時20分再改竣於冷板凳齋)

  [1]見劉權之《紀文達公遺集序》。

  [2]見王昶《蒲褐山房詩話》。

  [3]見法式善《試墨齋詩集序》。

  [4]見昭槤《嘯亭雜錄》。

  [5]見張維屏《聽松廬文鈔》。

  [6]見俞鴻漸《印雲軒隨筆》。

  [7]見《大清畿輔先哲傳》。

  [8]見魯迅《中國小說史略》。

  [9]見孫犁《關於紀昀》。

  [10]見周積明《紀昀評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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