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3 22:07:28 作者: 何香久

  乾隆朝的文化專制在乾隆二十年(1755)進入了一個新階段,接連發生了幾樁文字獄案,讓庶常館裡的庶吉士們觸目驚心。

  當年二月,乾隆皇帝親自製造了胡中藻《堅磨生詩鈔》案。

  胡中藻為鄂爾泰門生,江西新建人,乾隆元年(1736)進士,曾外放廣西學政。二月二十一日,廣西巡撫衛哲治奉上諭,將胡中藻提督廣西學政時所出試題及與人唱和詩文查繳,差安人送京。胡中藻之詩集中,有「一把心腸論濁清」句,乾隆皇帝說:「加『濁』字於國號之上,是何肺腑?」又有「老佛如今無病病,朝門聞說不開開」,乾隆皇帝說:「朕每日聽政,召見臣工,何乃有『朝門不開』之語?」

  乾隆皇帝決定以胡中藻案為突破口,打擊鄂爾泰、張廷玉兩派越演越烈的黨爭。

  在辦理《堅磨生詩鈔》案的過程中,發現鄂爾泰的侄子,甘肅巡撫鄂昌與胡中藻往來親密,敘門誼,論杯酒,命逮京按治。後劉統勛又從鄂昌署中搜得其詩稿、信札,中有狂悖語。其中《塞上吟》一詩,稱蒙古為「胡兒」,且聞其弟鄂容安差往北路軍營,則雲「奈何!奈何」。時廷議依大違律論胡中藻凌遲,詔議斬後棄市,算是「從寬」,鄂昌即以比附標榜問罪,復以其詩中語系怨望,實為忘本自詆,賜令自盡。因其書札內有史貽直為子史奕昂請託補甘肅之缺一書,因此史貽直也受到「以原品休致」的處分,並通曉知之。乾隆皇帝諭令:嗣後,八旗滿州須以清語、騎射為務,如有與漢人互相唱和、較論同年行輩來往者,一經發現,決不寬貸。

  這起文字獄案,實際上是給全國各地官員做了示範性的指導。

  在乾隆皇帝的帶動下,各地官員望風希旨,將皇上在製造胡中藻一案時使用的強拉硬扯、穿鑿附會、深文周納等方法照搬不誤,一時之間,各種不同類型的文字獄案大量出現,把全國各地的文字獄推向了高潮。

  接下來,五月,是瘋漢劉裕後《大江滂》獻書案,九月,是程馨《秋水詩抄》案,入冬,又有朱思藻的《吊時》案。

  這年五月,山西學政蔣元益赴保德考試生童,太原府興縣瘋漢劉裕後,冒其堂弟監生劉立後之名,獻所撰《大江滂》。劉裕後本為游醫,其父放筏落水死,裕後日夜哭泣,感成瘋迷,悼其父而成《大江滂》十六本,因取父親身沉大江,涕泗滂沱之意。蔣元益檢書中悖逆尤甚者一百二十六條,具折上奏:「查該犯雖因父死非命,悲傷成疾,妄作狂悖不經之書,自行呈獻供非出自有心,但書內或自比聖賢仙佛,或稱頌伊之父祖僭擬帝王,甚至有譏刺朝廷之語,悖逆猖狂不法已極,實難容於光天化日之下,未便因其素有瘋疾稍為寬縱[9]。」奏請乾隆皇帝批准後,將瘋漢劉裕後判以杖刑,押赴市曹,活活打死。

  朱思藻《吊時》案,也是一次影響深遠的文字獄案。朱思藻,江蘇常熟人,「讀書未成,粗知文義」。乾隆二十年(1755)九月,常熟一帶被風災,莊稼歉收,米價昂貴,饑民流離,怨聲四起。縣民朱思藻,摘取《四書》中指斥暴君污吏之語連綴成文,題為《吊時》,中有「暴君污吏,長君逢君」「有王者起,猶解倒懸」等語,兩江總督尹繼善奏請,將其即行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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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別是胡中藻《堅磨生詩鈔》案發生後,內外臣工震驚之餘,感受各異。乾隆皇帝也急於想知道此案在士大夫中產生的影響,便讓即將離京赴任的浙江按察使富勒渾,留心體察在籍的協辦大學士梁詩正對此是否有怨言。

  梁詩正曾在兵部任過職,富勒渾是他的下屬,於是就借這層關係去刺探。沒想到梁詩正機警得很,一本正經地向富勒渾表示胡中藻罪有應得,並藉機談了自己仕宦多年的體會:「總之筆墨招非,人心難測。凡在仕途者,遇有一切字跡必須時時留心,免招後患!」

  富勒渾沒套出口風,不甘心,不久又藉機到了梁家,引出胡中藻的話題,梁詩正則大談為官之道:「一切字跡最關緊要,我在內廷時惟與劉統勛二人從不以字跡與人交往,即偶有無用稿紙,亦必焚毀。」

  乾隆皇帝估計梁詩正對胡中藻一案必多怨言,得到富勒渾的密報,很是滿意。富勒渾還想再三勘察,乾隆皇帝在他的復奏摺子上批曰:「梁詩正知懼,尚不至於怨望,何必探求?」過了兩年,又起用梁詩正當了工部尚書。就是因為梁詩正「知懼」,被文字獄嚇怕了,徹底地馴服了。

  梁詩正的經驗正是當時大多數臣工所謹慎奉行的。

  而在學術界,學者們懼一身之禍,在如何做學問和如何做人如何居官兩個方面開始了顯著的變化。潛心於古籍的考訂和辨證,一起沿著避免接觸現實的路子走下去,吳派代表學者惠棟舉起了「漢學」的旗幟。「凡古必真,凡漢必好」,強調要恢復到漢以前的學術生態,潛心經籍,注重考證功夫,反對宋明以來學者空談心性、束書不觀的學風。

  紀曉嵐的治學,即開始於乾嘉考證之風初起之時。

  就在這一年,他完成了《張為主客圖》的編帙。《主客圖》,系唐人張為所撰。所謂「主」者,白居易、孟雲卿、李益、鮑溶、孟郊、武元衡,皆有標目。所謂「客」者,即升堂入室及門之殊。早期宋人詩派之說,實本於此。《主客圖》分「廣大教化主」(客:上入室一人,入室三人,升堂三人,及門一人)、「高古奧逸主」(客:上入室一人,入室六人,升堂六人,及門二人)、「清奇雅正主」(客:上入室一人,入室十人,升堂七人,及門八人)、「清奇僻苦主」(客:上入室二人,及門二人)、「博鮮宏拔主」(客:上入室一人,入室二人)、「攘奇美麗主」(上入室一人,入室三人,升堂四人,及門五人)共十種。

  紀曉嵐序略云:「張為《主客圖》一卷,世無刊本,殆佚久矣。其文時散見《唐詩紀事》中。長夏養疴,即原序所列八十四人,一一鉤稽排纂之,可考者猶七十有二。張氏之書,幾還舊觀矣[10]。」

  《張為主客圖》編定後,首先在朋友中傳閱,得到了朋友們的讚賞。王鳴盛當時亦寓虎坊橋給孤寺,與紀曉嵐只有一牆之隔,自然先睹為快。遂賦詩讚曰:

  孝穆新編得少瑜,飛卿酬唱有唐夫。

  卜鄰喜占東西屋,把袂看傳主客圖。

  隔牗茶煙分細縷,過牆樹影借紛敷。

  晚來淡夢同聽處,鍾梵聲聲自給孤。

  (王鳴盛《西沚居士集》卷十六)

  紀曉嵐早期考據之著,多有散佚,《審定風雅遺音》和《張為主客圖》,可視其治學之初步成就。

  二十年(1755)三月,準噶爾各部先後來降,行獻俘告廟之禮,紀曉嵐獻《平定準噶爾賦》。此賦洋洋數千言,辭采瑰麗,氣勢恢宏,庶吉士紀曉嵐的才情,受到了乾隆皇帝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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