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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我能給你們什麼

2024-10-08 12:49:31 作者: 何香久

  1

  離開了太行堤,焦裕祿和張希孟、李林、汪湖到了韓村。

  韓村在高台上,沒有被淹。他們一進村,就讓鄉親們圍住了。一個老人問:「焦書記啊,這麼大的水,你們是咋過來的?」

  焦裕祿強打精神晃了晃手中的木棍:「就是坐這條船過來的。」

  一個老大娘說:「孩子,你們累壞了,快進屋歇歇!」

  焦裕祿問:「咱們周圍的地全淹了,下雨時村裡有倒房的嗎?有啥困難?」

  老大爺說:「焦書記啊,咱村里房是沒倒,可日子算完啦,你看看——往南看明盔亮甲,往北看一片白沙,進村來房倒屋塌,揭開鍋淚眼巴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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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裕祿為之動容,眼含淚水。支部書記王大水迎過來:「焦書記,可把你盼來啦!」

  焦裕祿說:「大水呀,你這支部書記,肩上擔著幾百人的身家性命哩,你說說看,你這水,準備咋排?」

  王大水:「這……這……」

  焦裕祿從雨衣里掏出水流草圖,指點著:「這是汪湖工程師設計的這一帶排水方案,你看,你們大隊應該在村東開一條河,再從村北窪挖一條溝,讓客水向東北角歸流。」

  沒想到王大水嘴一咧,往水裡一蹲,大哭起來:「焦書記啊,咱還說摘掉災區帽子呢,這場水,咱這帽子摘不了,又系了個帽帶,戴的更結實啦。人還不知到哪兒要飯,誰排水啊?」

  焦裕祿忙拉起王大水:「別哭別哭,這個時候你腰杆塌不得。幹部不領,水牛掉井,大傢伙兒看著你呢。把腰杆挺起來,帶領群眾渡荒。」

  他爬上一個沙丘,看見還有一些棗樹沒有淹,就招呼隊幹部:「你們看看,沙丘上沒有水,這棗結得不少,蘭考三件寶,花生、泡桐加大棗,我們還有兩件寶沒丟哩。」

  王大水也樂了:「焦書記,咱這兒都說:『道南收了棗,百姓日子好。道南丟了棗,老婆全餓跑』」。

  焦裕祿說:「組織群眾管理好這些棗樹,別長蟲子,收了棗可是木本糧食。咱們呀,爭取夏季丟了秋季撈,窪地丟了崗上撈。地下丟了樹上撈,農業丟了副業撈。咱們村能搞啥副業啊?」

  王大水說:「咱大鹼場上別的不長,就長茅草,搞副業,沒資源呀。」

  焦裕祿說:「茅草也是資源,割了就能賣錢。鄉親們議一議,咱們還有沒有救災的高招。」

  一個中年社員說:「用茅草可以搞草編,比賣茅草掙錢還多。」

  焦裕祿說:「好!這樣茅草也能增加價值。」

  另一個社員說:「可以燒瓦盆。」

  一個女社員說:「可以打草苫子。」

  一個老漢說:「水退了熬硝鹽也是個門路。」

  一個青年人說:「焦書記,俺們青年人組織個勞務隊,到火車站干裝運,您幫忙給聯繫點活中不?」

  焦裕祿說:「中!中!我可以幫你們去聯繫。」

  另一個年輕人說:「焦書記,我們年年受澇災,今年受災最重,應該考慮一下怎麼興辦水利,改好河道,來年可以少受損失。年年讓天災壓著,咱一輩子也翻不了身!」

  焦裕祿說:「小伙子,你說得對!今年受了大災,從另一面也正好給我們治理三害的調查研究提供了第一手材料。我們狠下決心,治標又治本,才能徹底根除三害。鄉親們,剛才大家談了不少救災的辦法,這說明,無論發生什麼災害,辦法總比困難多。這連日大雨給我們帶來了不少困難,但是現在最可怕的還不是災害的威脅,而是我們在災害面前萎靡不振!」

  他把手按在王大水的肩膀上:「大水呀,群眾都拿眼睛看著咱們呢,還是剛才那句話:幹部不領,水牛掉井。越是在困難關頭,幹部才越應該挺身而出,用咱們的信心,去鼓舞群眾的鬥志!」

  此刻,焦裕祿心裡再明白不過,他必須給老百姓一些具體的東西,而他卻兩手空空,滿腹愁腸,但他又必須而且只能把憂愁牢牢關進心底,把樂觀的情緒傳遞給人們,讓人們看見他的信心,他的豪邁。

  焦裕祿拉著王大水登上高處。

  2

  焦裕祿和張希孟、李林、汪湖又趟著水上路了。

  焦裕祿說:「汪工呀,這回咱們順著水的流向走,柳林、金營、王孫莊、竇寨,一個村一個村地看。爭取不丟下一個村。」

  張希孟說:「那咱們先到公社吃點飯,帶上些乾糧。」

  焦裕祿說:「中。」

  張希孟說:「焦書記,有個事情得跟你講講。」

  焦裕祿說:「你說。」

  張希孟說:「這個公社的社長王長興同志,工作幹得很出色,天天扎在生產隊裡。最近聽到一些反映,他向生產隊要過糧食,人們有些意見,建議給他處分。」

  說著話,三人進了公社大院。

  社長王長興迎出來:「領導們累壞了吧?快進屋歇歇。」

  焦裕祿說:「老張啊,你跟汪工、小李在會議室先坐會,我和長興同志談談!」

  王長興給焦裕祿倒下杯水:「焦書記,從哪兒過來?」

  焦裕祿說:「從韓村。」

  王長興說:「韓村是我們公社受災最大的一個大隊了。」

  焦裕祿點了支煙,又遞給王長興一支:「是啊,韓村一個大伯給我念了首歌謠,你想不想聽聽?」

  王長疑惑地點點頭。

  焦裕祿猛地吐了口煙:「他說:往南看明盔亮甲,往北看一片白沙,

  進村來房倒屋塌,揭開鍋淚眼巴叉。」

  焦裕祿眼裡滿含淚水,王長興低下頭去。

  焦裕祿說:「這個歌謠就是老百姓生活狀況的真實寫照啊。在一個縣,縣委是全縣老百姓的核心,在一個公社,公社黨委就是全社老百姓的核心。這個核心裡的領導幹部,群眾心裡都給咱們揣著一本帳呢。」

  王長興點著頭。

  焦裕祿又拿出煙遞給王長興:「長興啊,有件事想問你一下,聽說你去向韓村大隊要過糧食,有沒有這事?」

  王長興說:「有。」

  焦裕祿說:「我知道你的為人,不難到一定程度,你絕對張不開這個口。這裡邊肯定有原因。你和我說說。」

  王長興說:我每月只有29斤口糧指標,媳婦是19斤,兩個孩子和老娘沒指標,最近岳母和一個侄子又來了,七口人就吃這48斤,一個人一個月不到7斤糧食。孩子餓的直哭,實在沒辦法了,才張口借了隊裡一升綠豆。」

  焦裕祿沉默了,他大口大口抽著煙。

  王長興說:「焦書記,我錯了。黨給我平了反,我應該全心全意干好工作。這一升綠豆,我一定儘快還回去。我請求組織上給我處分。」

  焦裕祿說:「長興啊,你有難處,該找縣委、找我!這樣吧,我寫個條子,讓李林回縣裡後找糧食局,為你開些救濟糧食。」

  王長興哭了:「焦書記,我不要救濟,我會自己想辦法解決的。不管怎麼說,我不該去向隊裡借糧,我請求組織給我處分。」

  焦裕祿說:「長興啊,這樣吧,你跟我到韓村去蹲點,咱們一起多為鄉親們做點事,以功補過。不過救濟糧你可一定要接受,我一聽說孩子餓得直哭,心裡貓抓一樣難受。」

  3

  半夜裡,大雨仍在下著。電閃雷鳴。

  縣委的電話會議開始了,程世平在電話機前喊著:「各公社書記注意,電話會馬上要開了,先點一下名,城關!」

  電話里應答:「到了!」

  又點:「爪營、紅廟、儀封、堌陽……」

  都應答:「到了。」

  程世平又點:「張君墓!」

  電話里應答:「到了!」

  程世平聽出聲音不對,問:「你是誰?你們公社書記呢?」

  電話里應答:「我是炊事員老趙,書記、社長和幹部們都去排水了,整個公社機關就剩我一個人了。」

  程世平示意焦裕祿可以開始了。

  焦裕祿拉過麥克風:「現在是不是都下著雨啦?」

  電話里一片聲:

  「下著呢,從早晨到現在沒住點,一直下。」

  「堌陽這邊一直在下暴雨,還夾著雹子吶」!

  「焦書記,張君墓這邊是白帳子雨,可邪乎啦!」

  「閻樓也是……」話沒說完,電話里炸了一片雷聲,接著是一片唦唦聲,電話斷了。

  程世平喊著:「閻樓!閻樓!」

  電話里除了唦唦聲,沒任何聲音。

  焦裕祿敲了兩下麥克風:「同志們,從18號到今天,今天27號吧?對27號。從18號到27號,整整十天,這雨沒怎麼停過。全縣降雨超過240毫米啦,這是歷史上最高紀錄。全縣淹沒莊稼十八萬兩千多畝,倒塌房屋4890間,砸死、砸傷18人,群眾生活,猶其是吃、燒、住都有很大影響。我們把災情如實向開封地委做了匯報。地委撥下了統銷糧三百多萬斤和幾十萬元救災款!我們全縣組織了五百多名幹部下鄉,投入救災。縣委機關除兩名值班人員,都下去了。我們共產黨人,對群眾的吃飯、燒柴、居住、疾病都要掛在心上,這是我們黨的優良傳統……」

  電話突然斷了。

  麥克里傳進來的全是雷電的聲音。

  4

  暴雨如注。

  杜瓢村整個村子已被水圍困,有不少房子已泡在水裡。老鄉們有的在封堵房門,有的用盆子從屋子裡向外潑水。

  公社副社長老洪和劉旺及村幹部正組織老鄉們轉移。老洪對隊幹部說:「咱們逐家逐戶地看,只要水淹到牆腳跟,就要組織撤離。撤離出來的人上柳林堤,牲口也要撤出去。咱村這些牲口,都是老焦從全縣調配來支援我們的,一頭也不能損失!有危房的人家,還有誰沒轉移?」

  隊幹部說:「老王頭。他是隊裡的五保戶,勸了幾次了,說啥也不肯走。」

  老洪和劉旺來到五保戶王大伯家,房子已淹在水裡,正在淘著屋裡的水。老洪說:「大伯,房子都泡成這樣了,不能再在裡面呆著了,快走吧。」

  王大伯說:「我在這房子裡住了五十多年了,上哪去?」

  老洪說:「大伯,這水越來越大,天還下著雨,房子保不住啊。」

  王大伯指了指裡屋放著的一口棺材:「俺早想好了,走不了了就往這棺材裡一躺,也不離了這房子。」

  老洪說:「大伯,還是快撤吧,您七十來歲,身子骨也挺好,還得過好日子呢。」

  王大伯說:「同志啊,你們別在這兒干磨嘴皮子啦,你就是說下大天來,俺也不走啦。」

  老洪問:「大伯,您這房子有五十多年了?」

  王大伯說:「可不是。我二十一歲那年蓋的。我自己用泥加上麥草打的牆,比別人家牆厚半尺,這些年,咱村上泡倒了多少房呀?老房就剩這一幢了。沒事,你們放心。」

  劉旺說:「大爺你看水都漫到哪兒啦,再不走真的很危險了。」

  王大伯說:「小子,你不懂,這牆是我自個打的,我心裡有根。」

  隊幹部說:「大伯,你要把人急死!快走吧。」

  王大伯索性上了炕:「我用不著走,你讓我住洋樓去我也不走。金窩銀窩,不如我這土窩。」

  水越來越大,已沒到膝下了。屋牆開始嘩啦嘩啦往下掉土。老洪不由分說,背上王大伯就走。王大伯掙扎著:「你幹啥?把我放下。」

  出門時,王大伯用手抓住門框,說啥也不放手。老洪往後一退,王大伯手鬆開了。他趕快把老漢兩隻手抓緊,背出了屋子。老漢卻狠狠咬住了老洪的後脖頸。

  血從老洪脖子上流下來。老洪疼得大叫一聲。劉旺說:「洪社長,您咋的流血了。」

  老洪咬緊牙,迅速把老漢背出了院子,房子在他身後轟然倒塌。王大伯在老洪背上哭了起來。

  飼養棚里,飼養員王老四在緊張地轉移牲畜。

  飼養棚已完全泡在水裡,牲口畏水,不敢走,王老四身上背著豆餅口袋,手裡牽著牛韁繩,拉了這頭又拽那頭,十分吃力。

  老洪一行趕到了。

  老洪忙讓大家分頭拉牲口。把牲口拉出飼養棚,王老四說:「還有剛下的一頭小牛,在後槽呢。」

  老洪說:「我去吧,你們牽上牲口快走。」說著,他轉身進了飼養棚,抱起小牛就往外走。

  飼養棚倒榻了,一條房檁砸下來,老洪用身子擋住了小牛。劉旺喊了聲:「洪社長!洪社長!」

  大家趕忙來救老洪。人們七手八腳扒開倒榻的飼養棚,把老洪抬了出來,他懷裡緊緊抱住那頭小牛。

  大家呼喊著:「洪社長、洪社長!」

  老洪睜開眼睛。身邊,那頭小牛伸出舌頭舔他的手。

  5

  徐俊雅打著雨傘,用網兜拎著一網兜裝中藥的輸液瓶子在焦裕祿辦公室門口徘徊。門上掛了一把舊式鐵鎖,她看見李林推著車子過來了,忙問:「李林,老焦呢?」

  李林說:「天不亮就去趙垛樓了。」

  徐俊雅問:「不是晚上開電話會了嗎?」

  李林說:「剛開了一會,電話線讓大風颳斷了,沒修好。焦書記說下去看看。上門溝通。我聯繫些葦箔,馬上就去趙垛樓。」

  徐俊雅說:「那你把這中藥帶去。他十多天沒進過家門了。」

  焦裕祿來到趙垛樓大田,天上大雨滂沱,地下泥水橫流。大片莊稼淹在水中。群眾正在挖溝排水,焦裕祿把背包掛在樹杈上,立即加入了勞動者的行列。一位老人用籃子擔土,他接過來:「大爺,您給我裝筐,我來擔!」

  老人問:「你是來下鄉的!」

  焦裕祿點點頭:「大爺,給我裝滿些。」

  他擔起土,一溜小跑,全身沾滿了泥水。有人認出他來了:「這不是焦書記嗎?」大家圍過來:「焦書記,你快歇歇吧,都成個泥人了!」

  焦裕祿說:「鄉親們,我幹活還行吧?這裡沒有縣委書記,只有抗災的群眾!」

  支部書記趙培德來了,看見焦裕祿從水裡撈出一棵豆子,憐惜地說:「老趙,多好的豆子,齊腰深了,淹死了多可惜。」

  他又用手向前一指:「從那邊往這裡挖一條排水渠道,這片窪地的水就能排出去了,就能救活這片好豆子。」又問:「老趙,你說這裡年年受災,這災根是什麼?」

  趙培德說:「就是內澇還有風沙。」

  焦裕祿說:「既然看準了,就要狠抓,抓住了死也不丟!要發動群眾想辦法,訂好規劃,除掉災根。」

  焦裕祿在趙垛樓和群眾一起挖了四五天排水溝,白天幹了一天活,晚上又參加夜戰。第六天早晨,積水全排出去了,大田裡的莊稼一片青蔥。

  趙培德說:「焦書記,你看咱今年莊稼咋樣?中不中?」

  焦裕祿說:「中!中!老趙啊,這些天咱們挖了多少排水溝啊?」

  趙培德說:挖了幾十條呢。這五千多畝莊稼,算是從龍王爺嘴裡奪回來了!」

  焦裕祿望著綠油油的莊稼,臉上溢著笑容:「好呀!這就是趙垛樓的幹勁!」

  6

  那個夜晚,韓村大隊部里,一盞昏黃的泡子燈照著一張張神情嚴峻的臉龐。

  群眾會上,駐隊公社社長王長興在做著救災動員:「社員同志們,咱們救災的第一仗馬上就要打響了!這一仗能不能有個開門紅,關係著整個救災戰役的成敗。焦書記說得對,小雞有兩隻爪子,還能刨食吃,咱們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大活人,還能摸索不到救自己的路?我們的大鹼窪里,長著大片的茅草,割下來賣了錢,就可以養活我們自己。」

  一個社員說:「王社長,一斤茅草賣二、三分錢,一百斤才能掙兩三毛,一千斤才能掙兩三塊,這點小錢,能頂啥事?」

  王長興說:「俗話說:粒米湊成籮,滴水湊成河,人多力量大,一千雙手,一千把鐮,不怕小錢湊不成大錢!」

  另一個社員說:「一千雙手沒問題,可一千把鐮就是個難題了。咱現在連買一把鐮的錢都拿不出來,上哪買一千把鐮去。」

  支書王大水說:「王社長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昨天,他把自己的自行車賣了,把錢交到了大隊,讓咱去買鐮刀和架子車。」

  滿場靜寂。

  一個社員說:「我家還有三塊錢,拿出來交給隊裡。」

  另一社員說:「我家裡有扒房的十根房檁,也拿出來!」

  一個女社員說:「俺家還有十斤黑豆。」

  一個老太太問:「把俺家的一小簍雞蛋拿來你們嫌棄不嫌棄?」

  一個中年人說:「俺家圈裡有口豬,明天就把它趕到集上賣了。」

  一個小青年說:「咱還是跟國家要點救濟吧?」

  王大水說:「這是說的啥話?咱沒能力支援國家,也別拉國家後腳。救濟糧、救濟款、救濟物資,咱一律不要!」

  這幾天,東大窪里十分熱鬧。

  韓村的群眾熱火朝天地割著茅草,快晌午了,王長興招呼:「咱們休息一會吧!」喊了半天,大家誰也不停下手中的鐮刀。王長興又拉住王大水:「大水,你讓大夥歇歇氣。」

  王大水嘿嘿笑著:「王社長,昨天咱們幹了一天,打的茅草賣了一千五百塊。一千五百塊呀,咱韓村哪見過這麼多錢?你說大夥捨得歇嗎?這是從地里摟錢呀!」

  王長興說:「等再們找到賣草苫子和草編的門路,掙得會更多,多得翻幾倍,快讓大夥歇會吧。」

  王大水看看太陽:「也好。晌午了,大家吃點乾糧吧。」

  社員們放下手中的活,三三五五聚到一塊,吃自家帶的乾糧。

  王長興卻悄然離開。他躲到一片灌木叢後,四下看看無人,捋了把草籽吃起來。吃了草籽,又采野菜,大口大口吃著。

  7

  王大水一家正在吃飯。飯桌上是蒸山芋干,野菜粥。大水媳婦說:「大水,咱家斷糧都三天了,你們賣了那麼多乾草,咱借點錢,買點糧吧。」

  王大水說:「你還敢提這事?這賣乾草的錢,是隊裡發展生產的,一分也不能動。王社長把自行車賣了,給咱隊買了鐮刀、架子車,咱們隊把副業搞起來,日子就好過了。」

  大水媳婦說:「那要等多久,你看天天吃煮紅薯干,吃得一家子腫腿肚子。」

  王大水說:「再忍忍。估計王社長家吃紅薯干都困難,他一家七口人,兩口子一個月才48斤指標,一人不到7斤糧食,你說這日子咋過。這幾天在窪里打草,我看他休息時就找野菜,收工帶回家。他這人臉皮薄,也不敢給他說破。」

  大水媳婦說:「也真夠他為難的。」

  王大水說:「這幾天活太累,我看他都有些頂不住了。收工往回走一步挪不動四指,腿像讓人抽了筋似的,看著讓人心疼。」

  正說著,王長興背著只口袋進來了:「大水,吃飯了?」

  王大水說:「王社長,還正念叨你呢,快,一起吃。」

  王長興:「我吃過了,在公社伙房吃的。公社給你家發了50斤救濟糧,我順路給你背回來了。」

  大水媳婦說:「王社長,你真是俺家救命菩薩,正為斷糧發愁呢。」

  王大水攔住他媳婦:「不對頭。王社長,這救濟糧是全體社員都有呢還是只有我一家有?」

  王長興抓抓頭皮:「先下來一批,我給你申請的。」

  王大水搖搖頭:「不對頭。」

  王長興放下布袋匆匆走了。王大水在後面追著:「王社長,王社長……」

  回到屋裡,他怔怔地發呆。大水媳婦問:「咋啦?」

  王大水說:「不對頭。我聽說上回焦書記來,批給他50斤救濟糧來著。前幾個月他借了隊上一升綠豆,不知怎麼這事反映到縣裡去了,要不是焦書記了解了他的情況,就得挨處分了。為這焦書記才批給他救濟糧的。」

  王長興回到家,把一捆野菜交給媳婦,又掏出兩個豆面饃。媳婦問:「怎麼,你今天的乾糧又沒吃?」

  王長興說:「吃了,這是剩回來的。」

  他媳婦說:「別撒謊了,你撒謊也撒不圓。看你臉都成菜色了。又吃草籽野菜了吧?你是咱家頂樑柱,你身子糟蹋了,這一家人怎麼辦?」

  王長興說:「別說了。困難是暫時的,扛一扛就過去了。」

  媳婦倒了碗水,把一個饃掰在裡邊,推給王長興:「當我的面,吃了。」

  王長興笑笑,吃了一口,又放下了。他媳婦命令:「吃!」

  王長興又吃了一口,還是放下了。

  女兒小丫站在爸爸旁邊。王長興把小丫拉到懷裡,把碗裡的泡饃一口口餵孩子吃了。

  8

  蘭考火車站的站台上擠滿了準備逃荒的群眾,結群聚伙的男女老幼擁擠著,嘆息聲、咳嗽聲,小孩的哭鬧聲響成一片。一場突如其來的洪水,摧毀了人們剛剛建立起來的除三害的信心,蘭考重新涌動起了災民潮,焦裕祿憂心如焚。

  他在站台上問一個老鄉:「老鄉,上哪兒?」

  「陝西。」

  又問一個,答:「確山。」

  再問第三個人,則回答:「我也不知去哪兒,火車拉我去哪兒就去哪兒。」

  焦裕祿問:「啥時回?」

  老鄉說:「這就說不好了。同志啊,咱蘭考沒救了,說是除三害,這三害是那麼好除的?挖淤壓鹼,膠泥固沙,忙了幾個月,一場水全泡了湯,就這水就治不了。」

  另一個老鄉說:「國家救濟一個人一天七兩紅薯片,頂不了幾天,還得扒大輪子去。」

  一輛車剛進站,人們潮水般湧上去。有的挎著包袱,有的背著布袋,爭先恐後往火車上爬。檢票員、列車員不檢票也無法維持秩序。

  焦裕祿悵然地目送火車遠去。

  那個晚上,他耿耿難眠,腦海里一直在過「電影」:

  他剛到蘭考後看到的場景——災民們擔筐撅簍,擁擠在逃荒的路上……

  火車站裡,人們爭相往停靠的火車上扒著……

  現在的場景:火車站月台上一張張麻木、絕望的臉。

  老鄉的聲音:「同志啊,咱蘭考沒救了……」

  省委副書記李國祥的聲音:「要是玩把戲的躺地上——沒招了,你就早說話,省委可以報請國務院,把蘭考撤消,一分為二:東邊給商丘,西邊給開封……」

  他披衣下床,坐在桌前,抽起煙來。馬蹄表的走時聲在靜夜裡顯得十分清脆。徐俊雅醒了,她看到了焦裕祿頂著肝部的背影,桌上的菸灰缸里堆得滿滿的菸頭……她輕輕問了聲:「老焦,你一夜沒睡?」

  焦裕祿點點頭。

  徐俊雅下床給他披了件衣服:「快去洗把臉,上床睡一會。」

  焦裕祿說:「不睡了,我找老程說會話兒去。」

  9

  程世平剛起床,正刷牙,焦裕祿來了。程縣長示意他坐,嗽了口,過來:「怎麼起這麼早。」一看焦裕祿的眼睛,程世平嚇了一跳:「老焦,你一夜沒睡?眼睛全充血啦。」

  焦裕祿把一打紙推在程世平面前:「老程,你看看這個。」

  程世平問:「什麼?」

  焦裕祿說:「請調報告。昨天組織部長給我的,這些幹部都是想調出蘭考工作的,有十多個。」

  程世平說:「蘭考這幾年連續受了這麼大的災,群眾沒了信心,幹部也是人心浮動。特別是這場大水,又把人們心裡剛剛燒起的一點點火苗兜頭澆滅了。」

  焦裕祿翻開一張紙:「你再看看,這是一個幹部寫的打油詩,叫《十二愁》。」

  程世平接過來,念道:

  吃也愁,穿也愁,

  住也愁,燒也愁,

  前也愁,後也愁,

  黑也愁,白也愁,

  進門愁,出門愁,

  愁來愁去沒有頭。

  他放下紙:「這種情緒很有代表性啊,一些幹部真是讓這頂『愁』帽子壓得爬不起來了。現在形勢確實很嚴峻啊,人說按倒葫蘆起來瓢,咱蘭考是葫蘆還沒按倒,瓢早起來了。治風沙、鹽鹼剛開頭,這洪水又鬧騰上了。這幾天災民潮又起來了。」

  焦裕祿說:「我昨天到火車站去了,比冬天那時人一點也不少。」

  程世平說:「縣委有人說,這是撤了勸阻辦的必然結果。」

  焦裕祿說:「三害一天不除,老百姓就一天沒好日子過。」

  程世平說:「當前還是得穩定幹部隊伍啊。你說得對:幹部不領,水牛掉井。」

  焦裕祿說:「災害面前,幹部思想產生波動也是正常的。『千里做官,為的吃穿』,他在這裡工作,衣食無著,能安心嗎?所以說堅定幹部的信心非常重要。沒有抗災的幹部,就不會會有抗災的群眾。」

  程世平問:「聽說林場的吳子明也寫了請調報告?」

  焦裕祿說:「昨天關局長來,說吳子明又提出把報告撤回去。過幾天,我得去林場看看。」

  程世平說:「還有一個人,雖然沒寫請調報告,但也有離開蘭考的想法。」

  焦裕祿問:「誰?」

  程世平說:「汪湖。」

  焦裕祿沉吟:「汪工想離開蘭考,不是因為條件艱苦。」

  程世平說:「他是讓一些事嚇著了。還是你以前說過的那話,得讓幹部,優其是汪工這樣的技術幹部有個幹事、干成事的環境。」

  10

  焦裕祿騎車來到後坑沿魚場時,胡大爺正在魚場邊一塊地里拔種上去的莊稼。焦裕祿走過去:「胡大爺,幹活吶?」

  他看見胡大爺拔莊稼苗,大吃一驚:「胡大爺,這苗好好的,為啥拔它?」

  胡大爺說:「焦書記,這塊地原來也是垃圾場,咱們修魚塘時垃圾清走了,就空下來。我看這塊地就這麼閒著,就開了一下,種了點莊稼,隊裡幹部說我這是啥搞資本主義小自由兒,讓我今天就拔乾淨。焦書記你說,我種點莊稼咋就成了資本主義了哩?」

  焦裕祿栽著讓胡大爺拔下的苗兒:「大爺,千萬別拔。這都是一類苗,來來來,我幫你再栽上去。誰要來拔,你告訴他這是焦書記栽上去的。」

  胡大爺說:「我問他們,這地荒著長了草,算是資本主義的還是社會主義的?他們說咱寧可要社會主義的草,也不要資本主義的苗。」

  焦裕祿說:「滿地都長社會主義的草,咱們喝著西北風乾社會主義?」他找了把杴,刨著坑,又把拔了的苗種上去了。又拎了水桶,去塘里打來水澆灌栽下的苗:「塘里水肥,澆上就活了,中午拿些樹條子遮一下蔭,別曬蔫了。」

  胡大爺說:「焦書記,像這樣邊邊角角的閒散地,哪個村都有。要是讓社員們開出來,能種的都種上,不挺好嗎,其碼也給國家省些救濟糧。」

  焦裕祿說:「大爺您提醒了我一個重大的問題。這個事,值得認真研究。」

  幹完了活,胡大爺問:「焦書記,大清早你過來,有事啊?」

  焦裕祿說:「差點讓我忘了!胡大爺,一會你打些魚,送縣委去。」

  胡大爺答應著:「好嘞!」

  焦裕祿又叮囑:「讓水養著,別讓它死了啊。」

  胡大爺說:「你放心。」

  11

  救災幹部大會正在舉行。

  幹部們情緒低落,一個個雙手捧頭,不作一聲。

  焦裕祿說:「今天參加這個救災大會的,都是公社、大隊、生產隊的主要幹部,大夥先說說,談談對救災的建議也行。」

  提議再三,仍無人發言。

  焦裕祿說:「說吧。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不知誰帶頭低聲啜泣起來,這一下引得全場一片啜泣之聲。

  焦裕祿走上講台,面帶笑容:「你們不說了,你們不說我可要說啦!同志們,這幾天,我在各公社轉了一遭,形勢大好啊!」

  大家齊齊一怔,一個個抬起頭來。

  焦裕祿說:「但是,有的幹部在這大好形勢面前嚇破了膽,躺倒就哭。可是哭有啥用?天還是要下雨,地還是要積水。對不對?要是哭能管用的話,我這個縣委書記帶頭哭。」

  他伏身在桌上,「啊、啊」地做大哭狀。

  會場氣氛立刻為之一改。人們轉悲為喜,轟堂大笑。

  焦裕祿說:「哭是懦夫的行為,不是蘭考男子漢的形象!不是共產黨員、共青團員、社會主義農村幹部的形象!」

  他點了一支煙:「有個同志寫了個《十二愁》的順口溜,我念一念:」

  吃也愁,穿也愁,

  住也愁,燒也愁,

  前也愁,後也愁,

  黑也愁,白也愁,

  進門愁,出門愁,

  愁來愁去沒有頭。

  人群中有人笑了。

  焦裕祿說:「別笑。蘭考這頂愁帽子,確實能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現在,洪水過後,災民潮又在回潮。所以有的同志說蘭考最難改變的就是這個『蘭考路線』。什麼叫『蘭考路線』?就是逃荒要飯的人走的『路線』。擺在我們面前的有兩種選擇:苦幹,還是苦熬?回答是:只有苦幹才有出路。當然苦幹不是蠻幹,要有科學的態度,蘭考災情這麼重,光有不怕苦不怕困難的精神是遠遠不夠的,必須拿出戰勝災害的科學的辦法。不管哪條路,只要附合蘭考的實際,我們都可以走一走。」

  一個公社書記說:「焦書記,我有個問題請示一下,我們公社各大隊有都有些閒置的荒地,有的社員搞了小片開荒,長出的莊稼比生產隊的還好?這種情況怎麼辦?」

  焦裕祿說:「今天早晨我就碰到了這樣的事。小片開荒的莊稼被勒令拔掉,說是資本主義的。我又給栽上了。土地是社會主義的,社會主義的土地上怎麼能長資本主義的苗?我說小片開荒應該鼓勵,這是群眾渡荒的一條路子。縣委很快會開會研究出一個鼓勵政策來。」

  公社書記們議論起來。

  焦裕祿說:「任何時候,辦法總比困難多,生產自救的路子有的是。」

  他讓李林把一盆魚端進了會議室。魚盆往地下一放,大家看見,盆里有一二十條半斤多重的鯉魚,紛紛議論起來:「這魚好鮮啊,不大不小,正是好吃的時候。」

  有人問:「焦書記,你今天是不是想請大家吃魚?」

  焦裕祿說:「你們光看見魚了,咋不問問這魚是從哪兒來的?」

  大家問:「還真是,這魚哪兒來的?」

  焦裕祿說:「城關後坑沿那個大坑。」

  有人問:「那不是倒垃圾的廢坑嗎?怎麼有這麼好的魚呀?」

  焦裕祿說:「你們誰不相信,散了會可以到那兒去看看。現在這個廢坑裡有十幾萬條魚,個個都長到這麼大了,還有一斤多重的呢。廢坑經過改造,變成了魚場,栽了藕種了蒲草,成了一座寶庫了。」

  一個公社書記說:「十幾萬尾魚,算筆細帳,頂一個公社三四個月的收入哩。」

  另一個公社書記說:「要照這麼說,那收入是相當可觀的。」

  焦裕祿問:「你們公社有沒有這樣的廢水坑?」

  公社書記們說:「有啊,像這樣的廢水坑,哪個村都有。」

  焦裕祿說:「你們能不能把各村的那些廢水坑利用起來,像後坑沿一樣,養魚種藕?」

  大家都說:「這是個增加收入的好渠道,回去我們也試試。」

  焦裕祿激動了:「同志們,只要我們肯動腦筋,掙錢的門路多的是。領導幹部訪貧問苦是應盡的職責,可你要是年年只訪貧問苦就有問題了。你在那個地方當領導,你治下的老百姓不能脫貧,是你的恥辱。」

  一個公社書記說:「今天焦書記請咱們吃魚,大家回去都養魚。」

  焦裕祿問:「你們想不想吃魚?」

  大家說:「吃魚誰不想?」

  焦裕祿說:「那好,想吃魚,都養魚。不養魚,別吃魚。這盆里的魚是教材,不是吃的。現在還沒長成個兒,咱還是把它送回漁場裡去吧。」他招呼李林:「李林,這盆魚送胡大爺那兒去。」

  李林答應著端上魚走了。

  12

  李林把魚盆端到塘邊:「」胡大爺,魚送回來了。」

  胡大爺不解:「送回來了?為啥?」

  李林說:「焦書記讓送回來的。胡大爺我走了。」

  李林一走,胡大爺犯了嘀咕,他圍著魚盆不停地兜著圈子,自言自語:為啥把魚送回來了呢?

  他坐在魚池邊,看著在水裡翻花的魚,自言自語:這事可怪了,咋會把魚送回來?

  想了一會,他一拍腦袋:嫌少!焦書記一準是嫌少。

  他劃著名小船,拎上網,去撒魚了。

  大家正開著會,李林又端了一大盆魚進來。大家一看又端了一盆魚,不知怎麼回事。李林說:「焦書記,這是胡大爺送來的。這事怪了,我送走一盆,他又弄來更大一盆。」

  焦裕祿說:「李林,趕快給胡大爺送去,快點。這盆里水少魚多,一缺氧魚就全死了。」

  李林答應著走了。

  到了魚場,李林放下魚盆,對胡大爺說:「胡大爺,焦書記說,魚不要再送了。」

  胡大爺問:「這是為啥?」

  李林說:「焦書記說這魚讓大家看看就行了,不吃。」

  李林走了。胡大爺更困惑了:送了兩次拿回來兩次,這是為啥?

  他愁眉苦臉地坐在池邊想著,老伴來喊他,叫了兩聲叫不應,走過來拍了他一下:「這大熱的天,你坐在這裡想啥呢?」

  胡大爺愁眉苦臉地說:「老婆子,我在想一件事,想得我頭疼。」

  胡大媽問:「為啥頭痛?」

  胡大爺說:「跟你說啊,焦書記從這兒過,讓我打些魚送縣委,我打了十幾條,送過去了,沒多大功夫他又讓人送了回來。我以為是焦書記嫌送得少,又多送了一些去,這回送回來的更快。這到底是為啥?」

  胡大媽一拍大腿:「這還不明白,這頭一次送回來,是嫌少。這第二回送回來的魚呢?」

  胡大爺一指魚盆。

  胡大媽看了看:「是嫌小。」

  「嫌小?」

  胡大媽說:「這坑裡這麼多魚,你不會揀大個的送去。」

  胡大爺一拍腦袋:「明白了明白了。這一回是嫌小。說起來,這魚場全是焦書記幫咱們建的,組織機關上的人來義務幹活,又聯繫魚苗。」

  胡大媽說:「照我說呀,人家不光是嫌小,還嫌你是個不開竅的榆木腦袋。」

  胡大爺說:「你都把我說胡塗了。」

  胡大媽說:「你給焦書記送魚,咋老往縣委送呢?記住,你現在再撒幾網,挑大的,送焦書記家去。」

  胡大爺連聲說:「對對對!」

  13

  焦裕祿回到家,院子裡孩子們圍著一盆魚。

  焦裕祿問:「哪來的魚?」

  徐俊雅說:「城關後坑沿胡大爺送來的。」

  孩子們歡呼著:「有魚吃嘍。」

  徐俊雅說:「老焦,這魚是燉呢還是紅燒?要不大鍋燉上吧。從來到蘭考,孩子們就沒吃過魚。」

  焦裕祿沉思著。

  徐俊雅說:「蔥我剝好了,薑片切出來了。你要沒事幫我把魚拾掇拾掇?」

  焦裕祿找了只水桶,連水帶魚一下倒進水桶里。

  徐俊雅問:「老焦你幹啥?」

  焦裕祿說:「這魚正長個呢,咱不能白吃人家的魚。」

  徐俊雅說:「這魚場是你帶機關幹部挖出來的,魚苗也是你給弄來的,咋就算白吃了?」

  躍進說:「爸,挖魚塘我們都參加勞動了。程伯伯還說,參加勞動就能吃魚。」

  焦裕祿說:「傻小子,咱吃魚是要花錢的,這沾便宜的事,一點也不能做。」他提起水桶要走,孩子們哭了。

  玲鈴嚷著:「爸爸我要吃魚。」

  寶鋼搖著爸爸的胳膊:「爸爸我要和小魚玩兒。」

  徐俊雅說:「留兩條小鯽魚,給孩子養著玩吧。」

  焦裕祿說:「小魚還得長個兒,放回塘里養著吧。」

  他抱起保鋼:「寶寶乖,小魚要找它媽媽,你跟爸爸一起,把它放回魚塘里,讓小魚找它媽媽去,好不好?」

  寶鋼說:「好,我跟爸爸去放魚。」

  孩子們都嚷著:「我們也要跟爸爸去放魚。」

  焦裕祿拎著水桶,帶著躍進、守雲、寶鋼、玲玲來到後坑沿漁場,

  胡大爺一看焦裕祿又把魚送回來,大惑不解:「焦書記,你怎麼又送回來啦?」

  焦裕祿說:「胡大爺,我讓你打幾條魚,是給各公社書記們看的,不是要吃的,你怎麼連續給我送呢?」

  胡大爺笑了。焦裕祿說:「胡大爺您老人家肯定誤會了,我第一次把魚送回來,你又送了更大一盆,是不是因為覺得我嫌少?第二次我又讓人送回來,這一回您又送來了,而且大都是比前兩次大得多的魚,是不是覺得我嫌魚小啊?」

  胡大爺直抓頭皮:「焦書記,當初要不是你,就沒有這個魚場。你費了這麼大心,出了這麼大力,孩子們吃幾條魚,不是應該的嗎?這桶魚你還拿回去,就當是我給孩子們撈的,到時從我工分里扣,咱不沾公家的,行嗎?」

  焦裕祿把死了的幾條大魚撈出來,其它的倒在水裡:「這些魚還長呢。這大魚賣了,錢歸公。」

  寶鋼看著在水裡遊動的小魚,高興地叫著:「小魚找媽媽去了!」

  胡大爺嘆口氣:「焦書記啊,讓我咋說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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