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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大水中

2024-10-08 12:49:25 作者: 何香久

  1

  夜深了,焦裕祿還在寫文章。這幾天,他下鄉去了秦寨、趙垛樓、韓村、雙楊樹幾個典型村,秦寨的改土治沙工程如火如荼,大人孩子齊上陣。大家說:就是土地爺的腸子,也要翻出來晾晾。這句話把焦裕祿心裡的火點旺了。他寫的這篇文章就是《秦寨的決心》。他的肝病又犯了,疼得汗珠子直往下掉,只得用鋼筆桿頂住肝區。

  徐俊雅給他端來開水,見狀,忙奪下他的筆:「老焦,又疼了?快睡,別寫了。」

  

  焦裕祿說:「這篇稿子是總結秦寨治鹼改土經驗的,三干會上要用,得趕出來。」

  徐俊雅說:「你先睡了,明天早點起也一樣。」

  焦裕祿討價還價:「俊雅,你讓我再寫一個鐘頭,四十分鐘也行。」

  徐俊雅說:「不行,你不看看,都下半夜了。」

  她把稿紙收走了,又拉滅了電燈。焦裕祿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蘭考火車站的汽笛聲若斷若續。

  他抬起身子,悄悄從被窩裡摸了把掃床的笤帚,在被裡頂住肝區。他的被筒里總是藏掖著笤帚、刷子、筆桿、空杯子之類的硬東西,隨時用來應急。

  外面雷聲隆隆,焦裕祿用牙咬住被角,不讓呻吟聲發出來。

  突然間大雨傾盆,狂風呼嘯,電閃雷鳴。他悄悄下床,披上雨衣。

  待徐俊雅察覺,他已沖入夜幕之中。

  徐俊雅忙招呼起大女兒守鳳:「守鳳,快起來,你爸又出去了!」

  娘倆個打著雨傘去尋找焦裕祿。

  2

  像是有人把天捅了幾個窟窿,那雨不是下,簡直就是從天上往下傾倒。一天一地,都是飛瀑傾瀉的轟鳴。

  沒有路燈的街道一片漆黑。徐俊雅和焦守鳳一條街一條巷地尋找。

  焦守鳳喊著:「爸!爸!」大風很快把她們撐著的雨傘刮爛了。

  娘倆個在雨里相互攙扶著,跌跌撞撞,已淋得透濕。

  焦守鳳問:「媽,您說我爸會到哪兒去了呢?」

  徐俊雅說:「我想起來了,你爸一定去火車站了。」

  火車站上,車輪聲、氣笛聲沉悶而磅礴。焦裕祿果然在車站廣場上察看水情。他左手裡打著手電,右手拄著一根棍子,這裡探探,那裡瞧瞧。

  徐俊雅和焦守鳳遠遠看見了火車站廣場上雨幕中閃爍的手電光。

  焦守鳳說:「媽,我爸真在那兒呢。」

  她大聲喊著:「爸——」

  焦裕祿說:「這麼大的雨,你們出來幹啥?你看,身上都濕透了。」

  他脫下雨衣披在守鳳身上。

  焦守鳳說:「爸,我不穿。我和媽找了您幾條街了。」

  徐俊雅說:「你還病著,一個人跑出來,怎不吭一聲?」

  焦裕祿抹一把臉上的雨水:「雨下這麼大,我心裡急,出來看看縣城裡的積水能不能排出去。你們別擔心,我這不是挺好嗎。」

  徐俊雅扯起他的胳膊:「你不要命了?快回家!」

  焦裕祿一笑:「俊雅你說怪不,讓這雨一澆,我的疼一點也沒啦,真的!你們娘倆快回去,我再往北街、東街那邊看看。」

  徐俊雅說:「你到哪,我們陪上你到哪!」

  焦裕祿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焦守鳳把雨衣當傘,給爸爸媽媽撐在頭頂。

  一家三口在雨里跋踄著。焦裕祿問:「俊雅,你們咋找到這裡來的?」

  徐俊雅說:「記得有一回你說縣城數火車站地勢低,找了幾條街找不到,想你肯定到這兒看水勢來了。」

  焦裕祿說:「縣城在明朝洪武元年剛建的時候,那時叫蘭封縣,就是因為躲避洪水,才從老韓陵那邊遷過來。可哪一次洪水都沒避開過,嘉慶年間一場大水,乾脆把縣衙、穀倉全蕩平了,城牆也衝倒了。」

  徐俊雅腳下一滑差點跌倒,焦裕祿急忙扶住。

  焦裕祿接下去說:「據說城內西南凹,當時積水有八尺深,水退了,只好重修縣城。」

  他們又過了兩條街,雨下得更緊了。焦裕祿和焦守鳳扯著雨衣,根本無濟於事,三個人都淋得透濕。路坑坑窪窪,水深的地方沒過膝蓋,三人挽著胳膊前行。

  焦裕祿說:「你看北街農展館這邊是塊凹地,水是從南邊、東邊壓過來的,十字街地勢高,把水憋住了。」見徐俊雅面有戚色,他說:「愁啥?這場雨下得好啊!」

  徐俊雅沒好氣地頂撞:「好什麼?一個蘭考都快淹完了,還好呢!」

  焦裕祿說:「這你就不懂了,不下這麼大的雨,就不會有這麼大的水。沒有這麼大的水,我一是不知它會淹到什麼程度,二是不知蘭考哪裡有多高,哪裡有多凹。我們除三害,風口沙路摸清了,治鹼也找到了辦法,可就是這水的規律還沒底數,這場雨算是老天幫忙。」

  徐俊雅說:「天快亮了,回吧。」

  焦裕祿說:「城關鎮有些住房不太牢固,還要轉一圈再看看。」

  3

  回到縣委,焦裕祿馬上召集縣委常委們開會,部署救災工作。

  他說:「同志們,天還不亮,雨還沒停,就把大家召集來開會,是因為事情太緊急了。這一夜大雨呀,把縣城全淹了,降水180多毫米,各公社的情況,有的電話打通了,有的還打不通,都非常不妙。我考慮了五條意見,給同志們溝通一下。」

  他飛速地接了一支煙:「第一,所有從事農村工作的幹部,無論是縣、社、大隊、生產隊幹部,都要全力以赴,領導帶頭,分片包幹,迅速查清災情。第二:降雨量大,受災重的社隊,在工作部署上以排水救災為工作第一位,什麼事情都往後放。」

  李成問:「那社教運動怎麼辦?」

  焦裕祿說:「社教運動暫時停下來!抓緊時機排除積水,搶救莊稼。第三,迅速整修全縣水利設施,為更大的降雨排水做好準備。排水中強調上下游兼顧,發現水利糾紛,領導必須親臨現場。」

  他又接了一支煙,吐出一口,猛烈咳嗽起來。

  他喝了口水:「第四,加強群眾思想教育工作,穩定情緒。對群眾住房普遍進行安全檢查,不能漏掉一家一戶。有危險的住房,一定要搬出來,塌房戶要妥善安排。最後一條,大雨給群眾生活帶來更大的困難,凡縣、社、隊現存的救濟物資,要迅速分發下去,以救燃眉之急!就這五條。大家有什麼意見?」

  李成說:「那階級鬥爭還抓不抓?不搞社教,不抓階級鬥爭,是很危險的。我認為,越是在這樣的時候,越要抓階級鬥爭。」

  焦裕祿說:「如果抓階級鬥爭能讓水下去,就抓。現在全縣都在水裡困著呢,先排水。其他同志還有沒有意見?」

  李成臉色變了:「焦裕祿同志,我再提醒一次。抓階級鬥爭是我們工作的綱領,老天下了場雨,階級鬥爭就不要了?我們要看看自己的政治立場是不有問題?用救災衝擊階級鬥爭,我們會犯錯誤的。」

  焦裕祿說:「李成同志,蘭考三十六萬老百姓的生命就是天!水火無情,雨還在下,水還在漲,我們縣委在這個時候就是老百姓的主心骨,我們不能亂了方寸。抓救災就是政治立場出了問題,這是什麼理論?今天我們不議這個問題,你有意見咱們各別談,現在專議救災。」

  一位常委說:「建議水利局和職能部門到各公社調查水文情況,繪出圖紙,科學部署救災,在排水上多聽聽專家的意見。」

  焦裕祿說:「這個建議很好,非常好。我們越是在突發的大災面前,越要講科學精神。水利局那邊,會後馬上讓他們把專家和技術人員派下去。水利局有沒有泄洪方面的專家?」

  張希孟說:「有一位工程師。」

  焦裕祿說:「能不能把他找來?」

  張希孟說:「他在揚水站了。是個接受改造的右派。」

  焦裕祿說:「那我們散會就去找他。對這幾點救災方案,大家還有沒有別的意見?」

  大家說:「沒了。」

  程世平說:「沒意見咱們趕快行動,老焦的五點意見,作為縣委的文件立即發下去。」

  焦裕祿說:「剛才那條建議一定要補充進去。」

  程世平手往下一劈:「共產黨員、共青團員和幹部要以身作則,到第一線去和群眾一道救災。各位常委分片包幹,馬上下鄉!」

  一陣驚雷過後,傳來一聲嘹亮的雞啼,緊接著,就是一片雄雞的報曉之聲。

  4

  雷聲時隱時現,雨還在下著。

  焦裕祿卷著褲管,脫掉鞋襪,打起一把紅油紙雨傘,帶領張希孟和李林去縣揚水站找汪湖工程師,一面查看水情。一行三人,每人手裡拿一根探路的棍子,在湯湯大水裡跋涉。每到一股水流前,焦裕祿都要看清來源、流向,立在激流中畫著流向圖。他問李林:「小李,你能看出這水往哪兒流嗎?」

  李林說:「咱們手裡沒儀器,這一片都是水,水往哪兒流,看不出來啊。」

  焦裕祿撕碎一張紙,把紙屑撒在水裡,紙屑隨著流水漂動。他指給李林看:「小李,你看,用不著什麼儀器,跟著這紙片兒走,哪兒高,哪兒低,一目了然。」

  他們追著紙片,一邊走,一邊記下資料。

  雨又下起來了。李林為焦裕祿撐著傘,焦裕祿畫著流向圖。焦裕祿問張希孟:「老張呀,你是老蘭考了,像這樣大的雨,蘭考多不多?」

  張希孟說:「從1644年到建國前這三百零五年間,縣誌上記載的澇災有90多次,平均三四年一遇。一鬧洪水,接著就有大瘟疫。像昨天這場雨,咱蘭考稱白帳子,這些年不多見了。」

  焦裕祿問:「為啥叫白帳子雨?」

  張希孟說:「雨下起來像從天上垂下千萬塊白色的帳子一樣。」

  焦裕祿說:「沒錯。當時看那雨就是這個感覺。天那麼黑,雨帳子扯天掛地,整個世界白亮白亮的。」

  突然他感到肝區一陣巨烈的疼痛,眼前發黑,張希孟和李林立即扶住他。焦裕祿就勢蹲在水中,手按肝區張口大喘。

  張希孟說:「焦書記,你一夜沒睡,病又犯了,我們送你回去吧。」

  李林也說:「焦書記,你不能再走了。」

  焦裕祿擺擺手,說不出話來,他的額頭上沁滿大顆大顆的汗珠。抖索著蹲了一陣,他堅持站立起來。

  張希孟說:「焦書記,咱縣救災,你是主心骨,你可不能倒下啊。要不咱們就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焦裕祿抹一把頭上的汗:「走吧,我沒事。」不顧大家勸阻,手拄棍子又向前趟去。

  到了城關西街,焦裕祿指著前面一片淹在水裡的房子:「老張,西街那邊全淹了,泥牆經不住泡,別出啥事?」

  張希孟說:「這幾個村的老鄉全轉移了,你就放心吧。」

  走著走著,忽聽前面轟隆一聲,有人高呼「救人吶」!焦裕祿喊一聲:「快,那邊房塌了!」三個人在泥水中循聲飛奔而去。見是一家人的三間泥房倒塌,一位老太太被砸在屋裡。一架倒塌的房梁斜撐著坍下來的牆,躺在床上的老人,頭被砸破了。

  老人動不得,只呼「救人」!焦裕祿說:「大娘,您別著急,我們救您來了。」三人雙手急刨,合力扒開坍塌的泥牆。焦裕祿喊著:「李林,把屋樑扛一下,別讓它倒了。」屋頂還在一塊一塊往下坍塌,大片大片的外牆坍塌在水裡。焦裕祿從扒開的空隙里擠過去。李林喊著:「焦書記,小心!」焦裕祿伸過手去,老人的手拉住了他。焦裕祿抱起老人,從空隙中擠出來。

  房子轟隆一聲全倒了。

  張希孟用毛巾扎住老人傷處。焦裕祿問:「大娘,家裡還有別人嗎?」

  大娘說:「就我一個孤老婆子。」

  焦裕祿背上老人就走。李林和張希孟一起上來:「焦書記,我們來吧。」

  焦裕祿說:「老張,你的腰不行,小李你腿快,趕緊往前走,看看是不是還有困在村裡的孤寡老人。我能行。」

  一直把老人送到縣人民醫院,焦裕祿安慰老人:「大娘,好好治病,不要著急,等水退了,再給您老人家蓋新房。」

  大娘問:「好人!你們是誰呀?」

  焦裕祿說:「是您的兒子!」

  大娘喃喃自語:「兒子……兒子……」

  醫生說:「焦書記,你的臉色不好,又青又黃的,安排個床位,給您輸點葡萄糖吧?」

  焦裕祿說:「不是時候啊,蘭考還在水裡泡著呢。」

  醫生說:「您這樣強撐著不中,我們給您輸一小瓶,躭擱不了多少時間。」

  張希孟也說:「焦書記,你還是聽醫生的,輸點液,休息一小會,咱們下午再走。」

  焦裕祿說:「老張,咱們中午一定要趕到揚水站,和汪湖工程師見了面,要儘快制訂出泄洪方案,等水退了再休息。走吧!」

  李林也回來了。焦裕祿問:「李林,村子上還有沒有人?」

  李林說:「焦書記你放心,我挨家挨戶看的,人都撤到大堤上去了。這個老大娘一直住外村閨女家,昨天才回來,村上人大都不知道她在家。焦書記,您還疼嗎?」

  焦裕祿說:「我這病邪性,一遇上著急事,不打針、不吃藥,准好。沒事了,走吧!」

  5

  四野一片汪洋,三個人又繼續了大水中的跋涉。水最深的地方有齊腰深,張希孟不時提醒著:「前面有深溝,小心!」

  焦裕祿問:「咱們找的那位汪湖工程師,好像是不是蘭考人。」

  張希孟說:「他是安徽人,中南水利學院畢業的。原來在省水利廳,反右時打成右派,上咱縣來了。這人有學問,就是性格不太好。焦書記小心,前面又是溝了。」

  趟了一會,水略淺些了。焦裕祿看見前面有一個泡在水裡的瓜鋪子,問:「那是南北村的瓜地吧?」

  李林說:「對。」

  焦裕祿說:「你看那瓜棚子還沒全淹,咱們到那吃乾糧去。」

  那座瓜棚子因為建在最高處,只有有一小半淹在水裡。他們進了瓜棚,發現水還沒淹到裡邊的荊床上。床是乾的,屋裡還吊著蚊帳。

  焦裕祿說:「真不賴,老天在這一片汪洋里給咱留了這麼個好地方,來,這床是乾的,上來歇歇。」

  三個人上了荊床。焦裕祿說:「餓壞了吧,咱們吃點乾糧,休息一會。」

  三個人啃起涼苞谷餅子。焦裕祿說:「這人餓了,吃啥啥香甜。給你們講個笑話,說哪一個朝代的一個皇帝,有一回讓追兵追到一個山溝里,挨了好幾天餓,追兵走了,他走到一戶人家去要點吃的,人家給他貼了一鍋大餅子,煮了一鍋菠菜湯,他吃得別提多香了,覺得這一輩子也沒吃過這頓好飯。就問老鄉給他吃的啥?老鄉說,吃的『靠山邦』」。

  李林問:「咋個『靠山邦』?」

  焦裕祿說:「餅子是靠鍋上貼的嘛,這麼個『靠山邦』。又問喝的啥湯?答:是紅嘴綠鸚哥湯。」

  李林問:「咋個『紅嘴綠鸚哥湯』」?

  焦裕祿說:「菠菜是綠的,菠菜根是紅的,這麼個紅嘴綠鸚哥湯」。

  張希孟、李林都笑了。

  焦裕祿接著講下去:「不久後這個皇帝再回到皇宮,讓御膳房給他做『靠山邦』、『紅嘴綠鸚歌湯』,他咋也吃不出當時的香甜味兒來了。哎,李林,你幹麼呢?」

  他看見李林盯著下面發怔。

  李林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張希孟也看過去,驚喜地說:「焦書記你看——」

  焦裕祿順著張希孟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看見水裡有一條極大的魚,在吞吃他們掉在水裡的乾糧餷。他驚喜地叫了一聲,又趕忙捂住自己的嘴。

  張希孟說:「好大一條魚!」

  李林興奮起來:「我去把它捉住!」

  焦裕祿說:「先把門關上。」

  李林關上門,去捉那條大魚。大魚受了驚嚇,死命一掙,把李林撞了個跟頭。李林抓了三次,都撲了空。焦裕祿和張希孟也忍不住跳到水裡。三人左攔右劫,逮不著那魚。李林急中生智,跳上荊床,解下了蚊帳:「有魚網呢,這回行了。」他和張希孟一人拽住一頭:「焦書記,你幫忙往網裡趕!」

  折騰了半天,魚終於進了「網」。焦裕祿大叫:「好大的鯉魚,足足有二十多斤吧?」

  張希孟說:「二十斤?三十斤也打不住呢!你看,這才是真正的黃河鯉,鱗像小金瓦一樣!」

  魚拼命掙扎,三個人按不住。張希孟說:「這麼大傢伙,咋弄?蠻牛一樣哩,按也按不住。」

  焦裕祿說:「正愁這一天一地大水,沒法給人家汪湖工程師帶禮物哩,正好,就帶這條大魚去!」

  張希孟說:「這麼蠻個傢伙,咋整?」

  李林說:「你們按住網,我有辦法。」他找了一節掛蚊帳的鐵絲,又找來一塊木片,用鐵絲穿在木片上,又穿在魚尾上。然後用吊蚊帳的繩子穿著魚腮。

  焦裕祿問:「你搞啥明堂?」

  李林說:「咱們牽著它走!」

  「牽它走?」

  李林說:「對,就像牽牛牽羊一樣。焦書記,魚的尾巴就是它的舵,把這木片系在它尾巴上,它的舵就失靈了。舵一失靈,它乖乖聽你的。」

  都弄妥當了,他讓焦裕祿和張希孟把「網」放開,還給主人放在荊床上,說聲:「走!」

  三個人牽著魚,嘻嘻哈哈地趟水前行。焦裕祿:「太有意思了,咱牽過牛、牽過羊,可頭次看見把魚像牽牛牽羊一樣牽著走的。」

  揚水站房子建在堤上,沒有被淹。

  工程師汪湖站在門口,望著這一片茫茫大水發呆。他聽見有人喊:「汪工!」他回過頭,看見了張希孟,驚喜地說:「張縣長,是你!」

  張希孟說:「你看誰來啦?」

  汪湖抓抓頭皮。張希孟說:「這是咱們縣委焦書記。」

  汪湖說:「焦書記,快請屋裡坐。你們從哪兒來?」

  張希孟說:「縣裡。」

  汪湖吃了一驚:「縣裡,趟了幾十里路水呀!」

  張希孟說:「老汪啊,這大水汪洋的,沒法帶什麼東西來看你,給你帶了條大鯉魚。」

  汪湖:「唔?」

  張希孟一指:「在那樹上拴著哩!」

  汪湖說:「把魚拴樹上?你拴牛拴羊哩?」

  張希孟拉他:「走走走,讓你開開眼。」

  張希孟從水邊柳樹下解開繩子,拽出那條大魚。汪湖驚呼一聲:「這麼大的魚。我看看,這是黃河鯉!」他沉思起來。半晌才問:「在哪兒捉到的?」李林說:「南北村的瓜棚子裡。」

  汪湖沉吟著:「南北村?」他又不說話了。焦裕祿和張希孟對望著。

  一會,汪湖說:「這條魚有功,不能吃它,快把它放了!」

  李林不解:「魚,有功?」

  汪湖說:「這麼大的黃河鯉,輕易見不著了,它是讓新水給頂上來的。這水在南北村那兒窩住了,說明我計算的泄洪流量還不準確。快放了!快放了,這條魚給我送了個大情報,它有功!」

  他把魚放了。

  焦裕祿說:「汪工,我們就是為泄洪的事找您來的。」

  汪湖說:「焦書記,這場雨是幾十年一遇,下得太大了。從一下雨我就沒睡過覺,今天的黃河流量,每秒六千立方,是四九年以來最大的一次洪水。我設計了一個排水方案,咱們仔細說說。」

  進了屋子,汪湖拿出一張圖紙:「焦書記,您可能已經踏查過了,咱縣地勢,是西高東低,遇雨滾坡東流,由於沙丘、沙龍和很多南北走向的河流的阻隔,破壞了自然排水體系,這樣才形成了塊塊內澇。要消除內澇,必須要實現小溝通大溝,大溝通河渠,溝溝相通,渠網相連,有一個高低適應的排水體系。」

  焦裕祿說:「汪工,你說得對。這幾天看水路,我也發現咱們縣域內排不出水去的主要障礙是地勢高低不平,阻水工程多。」

  汪湖說:「牽牛得牽牛鼻子,蘭考的水有一條主要出路,就在寨子。」

  他指點著圖紙:「寨子在蘭考和山東曹縣交界處,曹縣境內有一條河溝直通九連湖。咱們縣的洪水,如果從水窪坡通過九連湖入海,是個理想的通道。」

  焦裕祿說:「寨子我在那包隊,了解過一些情況,山東那邊有道太行堤,是幾十年前修的,這道堤把河南的客水全擋住了。」

  李林說:「那把太行堤扒開不就行了?」

  張希孟一聽臉就變了:「扒堤?萬萬不行,那得拿腦袋來換。」

  李林問:「為什麼?」

  張希孟說:「從山東那邊修了太行堤,憋住了蘭考的水,兩邊的衝突就沒斷過。解放前,這邊扒,那邊堵,不知有過多少回械鬥,死過多少人。後來,咱們這邊的水只能順著太行堤往南流,再通過民權縣的河道排出去。」

  焦裕祿說:「這個情況很重要。咱們不能把水害轉嫁給別人,不能扒太行堤,引發兩個省的惡性事件。民權那邊排放有沒有問題?」

  汪湖說:「這場雨,民權那邊排水壓力一樣很大。」

  張希孟說:「更重要的是,去年省政府就有通知,雙河南部——就是咱泄洪通道的必經之地——是省里確定的一項重要工程基地,絕對不允許洪水從這裡通過。咱們選定的泄洪口被完全堵死了。要給咱們的洪水找條路,必須另想辦法。」

  焦裕祿說:「我們還是到現場去再看一看吧。」

  汪湖說:「對。我和你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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