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〇 低潮

2024-10-08 12:32:12 作者: 歐陽山

  一晃眼又過了一個月。連同上個月一起算來,王莊的劃階級工作一共進行了兩個月了。兩個月的唇槍舌劍,一共劃出了一戶小地主,四十戶中農,雇、佃、貧農很少,沒有富農。小地主就是王大善一戶。中農就是王先貴、朱啟昌、焦遇春這些。連賈宜民本身也劃成了中農,——算是新中農。正當何守禮認為旗開得勝,吳生海認為馬到功成的時候,王莊卻出現了一種令人非常不愉快的現象。這種突如其來的現象出現得如此迅速,完全出乎人們的意料之外。

  有一個晚上,涼風習習,已經很有一點兒秋意。全村大會照樣在村公所的大廳裡面舉行。上燈已經很久了,到會的人很少。那些先到的人看見人不多,有幾個坐了一會兒又跑出去,再不回來。吳生海走進會場一看,見大家這麼稀稀拉拉,很不滿意,暗中叫何守禮守住大門口,只准人進,不准人出。他自己一個人跳出跳進,指揮全組的工作人員到各自的地段去,挨家挨戶地催人來開會。這天晚上,儘管吳生海採取了緊急措施,到會的人仍然很少。那些劃定了中農成分的人家,看見大局已定,心裡想,劃了個中農階級,無非是不出不進的意思,就懶得來開會了。賈宜民、賈洛中、王先貴、朱啟昌、焦遇春這些積極分子,加上一些僱農、佃農、貧農,才勉勉強強地湊足了半數——三十幾個人。這天的會開得無精打采,大家閒扯了一頓,還沒到三更天就散了。群眾走後,工作組的同志留下來收拾地方,不知道有誰輕輕說了一聲:

  「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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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聽見了,都沒有做聲。從那個人的腔調聽起來,是個男的,並且好像是江炳的江北口音。這兩個字雖然簡短,卻打中了大家的心事,叫人聽了有點兒心酸。

  吳生海咆哮般地高聲說道:「誰說的?是誰說低潮的?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群眾當中不但沒有出現低潮,他們的情緒正在高漲,正在掀起一個新的高潮!只怪咱們工作組的同志不爭氣,不齊心,跟不上,工作的步子就慢了,亂了!這是咱們工作組自己給自己丟人!自己給自己現世!一句話,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大家今天晚上好好準備一下。明天咱們開一個會,認真研究一下組裡的情況,用自己的力量克服本身的弱點,把全村子的情緒更加提商。咱們既然來到這裡,負起這個責任,一定不能夠叫群眾失望。只有這樣子,咱們才能夠對得起全村的老百姓,才能夠對得起黨!」

  第二天;工作組在吳生海的住處,團團圍坐在吳生海的炕上,開了一個全體會議,會上,大多數人拿不定主意,都沒有怎麼發言。主要由周炳跟吳生海兩個人展開了激烈的爭論。吳生海首先提出來來,當前最主要的問題就是統一認識、統一步驟。他說,革命的利益高於一切,再不允許一個工作組裡面有幾種分歧意見,各自為政,互相抵消,互相牽制。他說,這樣子,工作就一定要受到影響,對革命極其有害。他號召大家克服私人溫情,站到原則的高度,辨明是非,全力展開鬥爭,使他們的工作組能夠出現一個嶄新的面貌。

  周炳認為,工作組在王莊搞的劃階級,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偏差。他認為,按他們劃階級的結果看起來,不符舍中國農村的客觀實際。他認為,中國農村從一般規律來說,應該是僱農、佃農、貧農占人口百分之七十左右。他們王莊所劃的階級,中農已經有四十戶,差不多占了全村戶口的百分之六十,顯然不符合中國農村的一般規律。一切的問題,一切的毛病,都出在這上面。此外,他又一次提出王大善的長工蔣忠良逃走,和王大善的女兒深夜摸進賈宜民家裡這兩件事情,認為這都是很難解答的疑問。在工作組把這些問題査清楚以前,劃階級的工作應該暫時停止。

  對於周炳的這些意見,吳生海持根本否定的態度。他反而攻擊文化人、知識分子愛玩弄什麼理論教條,就是不願意實事求是。他說,每一個人都應旅知道:理論是理論,實際是實際。他們從實際裡面劃出四十戶中農來,是經過群眾仔細討論,然後決定的。不能夠拿一般理論硬往這上面套。套得合適才算正確,套不合適就算錯誤,至於實際情況怎麼樣,倒可以完全不管。這正是極其有害的,教條主義的態度。他並且駁斥周炳,認為蔣忠良失蹤的事情,可以慢慢去査,一個、半個人的行動不能夠影響大局。至於牽涉到賈宜民的謠言,那不過是捕風捉影,毫無證據,更不能夠拿它來衡量階級劃的是否正確。他強調,大家都應該尊重客觀事實,不能夠憑自己的好惡,來否定經過群眾努力才取得的成果。」

  周炳反駁他的說法,認為照目前的情況看起來,王莊的土地改革運動可能正在走過場。這種走過場可能繼續下去,一直到土改完全結束為止。群眾正是看到了這種趨勢,覺著土改運動已經沒有希望,才出現目前的低潮。很顯然,任何的運動如果走過場,沒有不挫傷群眾的情緒的。群眾的情緒一經挫傷,必然會出現像目前這樣的低潮。

  兩個人爭論了半天,沒有取得一致的意見。看來,一下子也不容易取得一致的意見,吳生海只得宣布暫時休會。大家精神都非常緊張,頭腦也十分混亂,聽說體會,都鬆了一口氣。不過,每一個人都仍然坐在吳生海的炕上,不肯離開。周炳跟吳生海坐在炕沿的兩頭,一個臉朝東,一個臉朝西,背對著背,像俗話所說的貼錯了門神一樣。區卓跟張紀貞兩個人坐在一個角落裡閒談,張紀貞給區卓念一首最近在北王莊流行起來的順口溜道:

  加油干,加油干,

  白天黑夜不得閒。

  打倒土豪分田地,

  一人兩分半!

  所有坐在炕上的人聽見了,都一齊哈哈大笑起來。只有周炳跟吳生海兩個人雖然聽見,卻沒有笑。張紀貞後來又加上說:「你看,區卓,這不是很明顯了麼?老百姓嫌土地改革沒有油水!一口人才分到兩分半土地,還有什麼油水呢?」區卓說:「是呀,應該承認沒有什麼油水。咱們大家一起劃出了四十戶中農,中農是不出不進的,那還有什麼法子可想?看起來,這回劃階級確實應該懷疑一下子。保不定是把階級劃錯了,群眾就不滿意了。」張紀貞接上說道:「那是群眾自己親手劃的,又不是咱們土改隊包辦劃的,咱們有什麼過錯?這怨不著咱們,要怨就自己怨自己。誰叫他們劃出這麼些中農來呢?」

  李為淑跟江炳在另外一個角落裡閒談。她告訴江炳,最近北主莊也出現了一些謠言,說是土改工作這個月就結束了,下個月土改隊一工作組就要離開王莊,到別處去了。她加上自己的揣測說道:「這是什麼意思呢?這是嫌棄咱們工作隊,願意咱們早日離開麼?還是群眾對土改拖得太久,覺著不耐煩了呢?或者是兩者都有一點呢?」江炳非常憤慨地說道:「這當然是要攆走咱們土改隊——工作組。你不知道,有些人就樂得咱們滾蛋!這些人害怕工作組。如果工作組走了,他們就高枕無憂了。從這一點看來,敵人還是十分猖狂的。我想周炳同忠所提的那些問題,恐怕很值得咱們好好考慮。咱們可以重新斟酌一下,咱們的根子是不是當真扎正了。如果根子扎正了,好人就會抬頭,揚眉吐氣;壞人就會縮在陰暗的角落裡,不敢吱聲。現在看敵人這樣的氣焰,只怕咱們所扎的根子保不定有點兒問題。」

  他們想來想去,議論過來,議論過去,還是摸不清王莊的土地改革,為什麼會出現低潮。每個人都用盡了全力,一心一意要把工作搞上去,卻落得了一場煩惱。每個人的精神上都承受著一種巨大的壓力,沒有法子擺脫,因此都愁眉不展。

  吳生海依舊背向周炳坐著,並沒有擰過頭來,用一種恐嚇的腔調開言道:「周炳同志,我很誠懇地提醒你一句,你這樣搞法,應該考慮考慮組織紀律的問題。對於全組人的共同決定,你應該遵守;對於縣委領導上的決定,你更加應該遵守。我不能夠袖手旁觀:像你這樣子堅持下去,恐怕是沒有什麼好處的。」

  周炳冷冷地笑了一聲,很隨和地說道:「吳生海同志,你提醒我,這是好的。這個事情我已經徹底考慮過了。我願意在全組的同志面前重新聲明一次:我完全服從組織,完全跟全組的同志一致行動。大家劃階級,我也跟著一起劃,人家去催人來開會,我也跟著大家一起去催。我從來沒有把我個人不同的意見,在全組同志以外,對任何別的人說過。我可以向大家保證:哪怕是一句半句不同的意見,都沒有向組外的任何人透露過。可是,我同時也要向全組的同志們聲明:關於我個人的不同看法,在沒有更正確的見解把我說服以前,我暫時採取保留的態度。」聽完周炳這番話,大家又議論紛紛,氣氛再一次緊張起來。

  胡杏坐在炕几旁邊。何守禮坐在炕幾的另一邊。她們兩個人面對面坐著,自始至終,無論在會上還是在會後,都沒有說話。

  這時候,胡杏臉上露出一副果斷的神氣,又大方,又沉著地對大家說道:「我看,咱們最好還是把劃階級暫時停下來;把工作組的隊伍休整一下,統一統一思想;再把群眾的隊伍也休整一下,把實際情況摸得更準確一些。到那陣子,再重新繼續劃,也不算遲。」

  何守禮聽了以後,很不滿意,就高聲問她道:「胡杏同志,你主張把劃階級停下來,到底是為了什麼緣故呢?僅僅為了休整隊伍,就要把群眾盼望了很久的劃階級停止下來麼?有那樣的必要麼?」

  胡杏仍然理直氣壯地說道:「把劃階級停下來,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便於重新發動群眾,讓群眾說出自己的心裡話來。」何守禮用鼻子哼哼地冷笑了兩聲,扭歪著嘴唇,拖長了聲音,故意誇大事態地尖聲說道:「胡杏同志,你這不是說咱們搞了個和平土改麼?不是說咱們都走了冤枉路,要咱們大家一起走回頭路麼?你的心腸好狠哪!」

  胡杏把大家輪流望了一遍,似笑非笑,似惱非惱地說道:「你們看,阿禮多麼厲害!她把大家拉到一塊兒來反對我。你們大家都知道,我一點沒有得罪阿禮的意思,更沒有得罪大家的意思。平時,我對阿禮總是遷就、退讓,遷就了再遷就,退讓了再退讓。那也沒有什麼不好,只是一心想把事情辦成。不過這一回你當了大王莊的分組長,掛了帥,我倒——」

  何守禮沒讓她說完,便使了性子,不顧一切地說道:「誰要你遷就、退讓來?是我叫你遷就、退讓的麼?還是什麼別的人呢?我根本就不需要別人成全我。我希望你按照你自己的良心說話辦事,不要管我會怎樣!」

  胡杏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繼續說道:「那好,那好,我就把話直說了吧。我認為,一個人如果走了冤枉路,那麼,他越往前走越冤枉。既然遲早要往回走,還是越早就越好。」

  何守禮臉色發青,渾身發抖,指著胡杏的鼻子斥罵道:「胡杏!你這不是別的,簡直是拆台!」

  大家望著胡杏,以為她會和緩下來。但是,這一次大家失望了。胡杏一點也沒有後退,反而嚴詞厲色地說道:「如果說拆台,那不是拆阿禮的台,也不是拆你們大家的台,恰好是拆我自己的台。搭起這個台的時候,不是有我自己的一份兒麼?可惜這個台沒有搭好,搭歪了。到如今,你不拆它,它自己也會垮掉。照我看,這個台還是拆掉的好,越早越好,免得摔壞了群眾,也摔壞了自己。不然,到時候再把它拆掉,就嫌太晚了。」

  大家看見胡杏今天的神態是那樣的激昂,語調是那樣的鋒利,心裡都暗暗吃驚。像這樣的神態,這樣的語調,完全不是胡杏的本色。她今天的確成另外一個人了。

  何守禮低頭沉思了一下子,便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心情,準備公開吵架似地,衝口而出地說道:「我覺著胡杏的訓話,有點超出討論工作的範圍。我覺著在胡杏的身上,有一種隱秘的、個人的東西。這種東西使她對我產生一種成見,在表面上誰也看不出來。」

  胡杏爽朗地笑著說道:「哦,隱秘的、個人的東西……」說到這裡,她沒有往下說,臉色馬上陰暗下來,露出非常痛苦的樣子。她心裏面在想,她自己的確有一些隱秘的、個人的東西沒有說出口來,那就是對天下間所有地主老爺的無比憎恨;那就是在三家巷裡,何應元夫婦對她的無情毒打;那就是當她生了重病的時候,把她扔回震南村去,不理不睬;那就是在她病好以後,又派兵把她搶回三家巷;那就是回到三家巷以後,又把她打得半死,扔到方便醫院裡面去,不聞不問;此外,那就是她的姐姐胡柳,為了保護這個當妹妹的、不值錢的丫頭,犧牲了自己的幸福、寶貴的生命!想到這裡,胡杏已經滿腔烈火,但仍然勉強壓抑住自己,不想把真相說出來,怕會損害何守禮的自尊心。她最後只是這樣說道:「不說了,不說了,改日再談吧。」大家聽見她這麼說,都紛紛跳下炕來,各自吃飯去了。

  當天晚上,村子裡照例開群眾大會,繼續劃階級。二流子王大成只穿了一件汗褟兒來開會,坐了不久,就說天氣有點涼,要回家去穿衣艱,從會場裡溜了出去。他沒有回家,卻一直朝王大善的家裡走。走到王大賽家門口,他用爺輕輕敲門。賈洛中給他開門,問他有什麼事情,三更半夜地闖到這兒來,王大成說他有要事,必須找王大善面談。見了王大善、王素珍兩個人,他逐個兒問了好,然後對王大善說:「大哥,我今天晚上來,沒有別的事情,只想向你討一點旱菸抽抽。」王素珍見沒啥要緊事兒,自己回屋裡去了。王太善聽說他這早晚跑到這裡來,只是為了討一點旱菸抽抽,必中老大不高興,只是嘴裡沒有說話。坐了一會兒,王大成又壓低了嗓門,對王大善告密道:

  「大哥,你也許還不知道,今天他們土改隊——工作組開了整整一天的會。」王大善愛理不理地說道:「是開了一天的會麼?你怎麼曉得的?」王大成拍著胸膛說道:「我當然曉得,的的確確開了一整天的會。我半個字都沒有撒謊,的的確確是一整天。」王大善隨隨便便地問道:「既然開了一天的會,那麼,他們又談些什麼呢?」王大成說:「談了些什麼,我不清楚。不過我可以給你擔保一件事,比珍珠還要真:那個吳生海跟那個周炳在會上吵得非常凶!那個厲害勁兒,叫我形容也形容不上來。打吳生海住的宅子門口經過的人都能聽見,他們在裡面吵了整整一天沒有停嘴。我自己也來回走過幾趟,也親耳聽見過,可惜一點也聽不清他們在吵些什麼。」王大善知道問不出什麼名堂,就換了一個話題,說道:

  「那麼,今天晚上村子裡還開會劃階級麼?」王大成奉承地說道:「大哥,這一點你儘管放心好了。村子裡今天晚上還開,還劃。嘴是吵過了,會還照樣開,階級照樣劃,不過人到的很少就是了。昨天晚上,人還不到一半。難為工作組四處上門催請,今天晚上稍為好了一點,也不過剛剛湊個半數。大家都說,群眾的情緒消沉得很,真是可憐。」王大善心裡非常高興,外表上一點都不顯露出來,反而責備王大成道:「大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應該按照工作組的吩咐,積板參加開會,趕快好好地把全村的階級劃出來,才是正經事情。你有會不去規規矩矩地開,半夜三更地四處閒串,這很不像話。」王大成討好道:「那樣的會又長又臭,誰高興去開呢?真把人都悶死了,不出來散散心可不成呵。」

  王大善回屋裡拿了一大包旱菸出來,遞給王大成,說:「給你。拿去。這夠你抽上幾天的了。」王大成接過旱菸,回身就想走。王大善叫住他道:「別忙。我還有話對你說:從今以後,你也該好好地勞動勞動,別那麼二流打瓜的,老坐著吃倆飯。就說旱菸,你自己也可以種上點嘛。我這裡有籽兒,你什麼時候要,只管來拿好了。不是人家都說,地主安的儘是壞心眼兒麼?我這個地主,卻要勸你好好地勞動!只要你肯勞動,將來分地的時候才會分一份給你。不然的話,興許就沒有你的份兒了。」王大成拿著菸葉子,說道:「誰稀罕那份地呢?聽說一口人只有兩分半。就算我單身漢子分雙份,也不過五分地。那頂個屁用!還不如您老人家發一發善心,賞給我幾畝地。——那還好多了呢。」說完了,回身就準備走。王大善又叫住他道:「大成,你別忙。我還有一樣東西給你。」王大成聽說,就坐在堂屋當中方桌子旁邊那張四方馬杌上等著。

  過了一會兒,王大善果然從屋子裡端了滿滿的一碗白乾兒出來,擱在王大成的面前,說道:「喝吧,大成。我知道你嘴饞了,就喝上幾口,解解渴吧。」王大成端起酒碗,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喝了小半碗,忙不迭地咂嘴拍腿,贊說好酒。王大善在堂屋裡繞著圈子走,像一頭毛驢推碾子似的,一面走,一面說道:「大成,你也素知我的為人。要說讓我把土地白送給你,那至少也會給你蘭畝、五畝的,五分地我可拿不出手。不過如今不比往日了。如今土改隊進了村子,我的地就不是我自己的了,連一分地也動不了了。這又有什麼辦法呢?說到頭來,我還是那句話:你一定要更加積極、多開會,多說話,巴結巴結那些土改隊,好歹叫他們高興了,說不定對你會有好處。只要他們願意,他們多分一兩分地給你,是完全做得到的。咱們大王莊工作組裡,有個姓張的大學生,不是對你很好麼?你就緊緊纏住他,別放開,總不能叫你吃虧。」

  王素珍從屋子裡出來,插嘴說道:「咱們大王莊那個姓何的、女的分組長,人也不賴。你要好好地聽她的話。」王大成一面喝酒,一面聽,一面點頭。王大善見他把一碗酒全喝完,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氣來了,才對他叮囑道:「你此後沒有緊急的事情,不要上我的門來。你要知道,土改隊日夜在盯著我這一家。你這樣隨便上門,對你自己不好,對我們也不好。有什麼消息,你只管告訴洛中。他會告訴我們的。」說完了,叫賈洛中送他出大門口,看清楚左右沒有人了,才放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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