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〇 真武洞之夜

2024-10-08 12:31:39 作者: 歐陽山

  六天以後,他們接受了一個緊急任務,要在一個白天的時間之內,走完一百零五里地,到安塞縣的真武洞,去參加一個會議。這是一次兩頭不見太陽的行軍。他們天不亮就起來,吃過飯,結束停當,帶好乾糧,就換黑出發了。太陽出來不久,他們已經走了二十里地,做第一次的休息。往後再走二十里地,又小休一次。到第三次休息——大休息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六十里地,天氣也已經過了中午了。大家坐在一另小店的門口喝水,吃乾糧。歇夠了,有說有笑地再度出發。這回,走不上五里地,何守禮就大喊大叫,說她腳疼,走不動了。別人不做聲,她越叫越厲害,後來索性用哭鬧的聲音大叫道:

  「哎喲,不得了啦,我的腳板都裂開了!真是一步也走不動了!周炳同志,快來扶我一把吧!」

  周炳聽見她這麼叫嚷,心裡煩得很,一時還沒有回答,只用眼睛望著胡杏,看胡杏有沒有聽見。胡杏也望著周炳,正在發悶。楊承榮趕忙倒回頭走了幾步,伸手去攙扶何守禮。誰知何守禮任性地把胳膊一甩,說:「誰要你扶?你給我靠邊去,自己好好地走吧!」楊承榮聽見她這麼一說,一時不知怎麼好。胡杏立刻退後幾步,把何守禮的細腰輕摟著,慢慢地往前走。何守禮一瘸一拐地邁著步,同時對胡杏說道:

  「你看,炳哥這樣的男人,到底有用還是沒有用?他只會看你的眼色行事。你要他走,他才敢走;你不做聲,他就站著不動。這樣的男人有發達麼?像個鬚眉男子麼?枉費他的身軀長得出格高大,卻是一根木棉樹,空心的,虛泡的,正所謂徒有其表,徒有其表!」

  胡杏勸說她道:「阿禮,你也別這樣看問題。他遲鈍一點是有的。他無論對什麼事情,反應都比較遲鈍一點。你好好兒走路吧!」

  何守禮反而搶白胡杏,說:「對於任何事情反應都遲鈍?我看也不見得。對於你的意旨,反應得可就並不遲鈍!當然了,你是支書,他是支委,他得服從你的領導。看來,他的黨性倒還是厚墩墩的!你不這樣看麼?」胡杏沒有回答。

  

  後來,他們沿途經過三個地方,都有敵人留下的蹤跡。一個是地勢很高的小山峁子,一個是一塊低洼的,圓形的土坪,還有一個是村邊一排長長的空窯洞。他們經過那些地方的時候,敵人剛剛離開那裡不久。他們看見滿地的罐頭筒子,滿地的香菸盒子,還有一些正在燃燒著的拉拉雜雜的廢紙,旁邊的灰堆正不住地往上冒煙。看到這些情景,大家都樂了。楊承榮開玩笑道:

  「這到底算敵人追趕咱們,還是咱們追趕敵人?看那火煙還沒有熄滅,就能推算出來,咱們跟敵人的距離,最多也只有十分鐘到十五分鐘的路程,最多也不過距離兩三里地。」何守禮聽他這麼說,不禁撲嗤一聲笑了出來。經過這一笑,她的情緒比較正常了,也不再叫喚腳疼了。

  到第四次休息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山旮旯里走了八十里地了。路上還很明亮,太陽卻已經落了山。周炳檢査了每一個人的腳板,看看有沒有起泡,有沒有破裂。結果還好,大家都堅持下來,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周炳放心了,就對大家說:「大家鼓起勁兒來,再走二十五里地,咱們就到達目的地了。我想,這一次既然是在真武洞開會,大概是一個群眾性的大會,說不定是一個動員參軍的大會。大家看看那許多英勇壯烈的場面,也不枉走這一遭。」張紀貞跟區卓兩個人議論了一下,就由張紀貞開口說道:「我想,既然是在真武洞開會,那當然是一個群眾大會。恐怕西北局有什麼同志來報告時事也說不定。」江炳、李為淑卻另有想法。他們認為,既然在真武洞開會,當然是利用那個地方很寬敞。他們說:「既然給咱們看了兩個旅長,又看了那麼多俘虜,這一回就該給咱們看一看從敵人那裡繳獲過來的戰利品。這次恐怕是一個戰利品的展覽大會。」大家的意見雖然不完全相同,可都用一種興高采烈的情緒注意著這個大會,猜測著這個大會,簡直渾身是勁兒。獨有何守禮與眾不同,她用一種挖苦的神氣對大家說道:「你們說這種會也罷,說那種會也罷,我看都不準確。照我想,這一次根本沒有什麼會,只不過是一次行軍的演習,是要看看咱們有沒有行軍的本領,考驗考驗咱們的腳板功夫。你們瞧:早先走了六十里地,我的腳板已經疼得要命,如今再走這二十里,我的腳板反而走順了,一點都不疼了。難道說,這還不是一次考驗麼?」張紀文接著說道:「有道理,有道理。我看這確確實實是一次演習,特別是對咱們大學生的一種考驗跟鍛鍊。」楊承榮不以為然,就開口駁斥他道:「你別瞎嚷嚷了,光說些怪話。我就是一個大學生,可我的想法跟你完全不一樣。我看不出來為什麼要專門對付大學生。我說,咱們不明白的事情,最好少發議論。當然,我這句話不是指阿禮。阿禮是個明白人。她從自己腳疼說起,一說話是有根據的。」

  周炳最後說道:「咱們休息好了,繼續往前走吧。咱們也不必坐在這裡猜測,走到了目的地,咱們親眼看看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同志們,鼓起勇氣來,把任務及時地完成吧!」

  他們整個分隊到達安塞縣真武洞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這真武洞並不是一個洞,而是一個很大的山窪。在這個山窪里,有一片很大的開闊地帶,正好容納成千上萬的群眾開大會。這個廣場一邊的盡頭,這時候搭起了臨時的主席台,主席台上面掛著一盞很大的煤氣燈。他們到達這個地方,會還沒有開始。到處都擠滿了人,真是人山人海,擠得嚴嚴實實的,密不通風。他們這裡擠一擠,那裡撞一撞,可沒法兒擠得上去。

  周炳、區卓、江炳三個人繼續在人叢當中擠來擠去地尋找座位。胡杏、楊承榮跟張紀貞、李為淑四個人不顧疲勞,興致很高地到處亂串,看熱鬧,聽群眾的議論。何守禮實在累得站也站不住了,就在大路當中坐了下來。張紀文也很累,就坐在她的旁邊陪著她。兩個人看見當真要會,都面面相覷,露出不肯服輸的樣子。何守禮批評會場的現象道:「這些人就是不講秩序。革命也要講秩序嘛!怎麼不能夠編定位置,各坐各的?這樣一股攏總地亂搶一氣,把所有的位置都搶光了。唉,這真是水平太低,文化太少!」

  周炳、區卓、江依三個人先回來,胡杏、楊承榮、李為淑、張紀貞四個人跟著也回來了。周炳對大家說道:「大家考想一下:我在前面所有的地方都尋找遍了,確實沒有座位。咱們就坐在這大路當中參加大會,好不好?這個地方遠是遠了一點,可是對得正,也看得蠻清楚的。」大家都還沒有做聲,何守禮就搶先說道:「走了那麼一整天,走了一百零五里地,就是為了坐在大路當中參加開會麼?這真是不像話!」張紀文也說:「是呀,這真是叫人喪氣!既然沒有那麼多座位,又何必邀那麼多人來?少邀一些人來不行麼?」胡杏連忙解釋道:「我聽見會場裡面的人說,本來這個會只邀了八千個人參加。可是現在看起來,連一萬人都不止了。大家都自動來參加,你有什麼辦法拒絕呢?」接著又對大家提議道:「我們發現會場的左邊有一個陳列場。大家都朝那邊涌,說那裡有很多東西看。我想咱們也應該去看一看才好。」大家都不顧一天的疲勞,說一定要去看一看那個陳列場。

  周炳走過來動員何守禮道:「阿禮,去看一看吧。不然,等一會兒看不上了,你要後悔的。」何守禮嘴裡說:「好,我這就來。」可是身體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張紀文望望何守禮,看見她不動,自己也就坐著不動。胡杏也走過來動員道:「阿禮,我看你還有勁兒沒使完。起來,和大家一起去看一看吧。你想,你能夠讓自己落在大家後面麼?」何守禮聽了這句話,嘴裡面嘰嘰咕咕地說道:「欸,你看你們這些人,就是叫人不得安生。」說完以後,就晃晃蕩盪地要站立起來。哪知道站到一半,忽然又一屁股坐在大路當中,再也不想起來了。張紀文也在一旁幫腔道:「算了吧,阿禮。讓有能耐的人去看吧。我們倆落後反正落後定了。」周炳又一次走過來,像一個軍官對他的士兵下命令似地說道:「阿禮,拿出一個共產黨員的勇氣來!」

  大家都沒有想到,這句話果然靈驗。何守禮終於摁著張紀文的肩膀,晃晃蕩盪地站了起來。張紀文也站了起來。他們兩個人互相攙扶著,邁出麻術的腳步,一步一步地往前移動。

  陳列場已經支起了另一盞煤氣燈,明晃晃地照著整個長廊,——這當中陳列著繳獲來的各種各樣武器。有他們從來沒有看見過的一種叫做卡賓槍的最新步槍;有一種叫做彈筒的又輕便、又銳利的武器;有許多美國製造的機關槍、大炮之類的稀罕東西;大家看得非常高興。何守禮和張紀文在這長達五十米的長廊里來回走著,觀看著,讚嘆著人民軍隊的偉大、英勇,連自己的腳疼都不知不覺地忘記了。

  經過他們分隊全體成員的幾番努力,也沒有辦法在會場當中找到一個座位。他們只好在會場的後面,在遠遠的大路當中找一塊地方坐了下來。不久,在這大路上,在他們的左右前後也都坐滿了人了。

  主席台上,有一個人從裡面走出來,在煤氣燈前面大聲說話,好像是宣布大會開始。大家都聽不清楚那個人說的是開什麼會,只是七嘴八舌地爭論不休。周炳叫大家不要只管爭論。他說據他自己聽見的,是講的祝捷大會。何守禮也附和著說:「不錯,不錯。炳哥講得對,就是祝捷大會,就是祝捷大會。」大家就閉著嘴,看看下面有什麼動靜。整個會場靜悄悄的,好像沒有坐著一個人。實際上,成千上萬的人都在側耳細聽,沒有任何人說話,甚至沒有任何人咳嗽,或者打火吸菸。這種寂靜無聲顯得這成萬人是如何地整齊劃一,是如何地懷著激動的心情在沉默中等待。

  忽然,轟隆一聲炮響!聲音巨大無比,又來得如此突然,簡直把大家嚇得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大家剛剛平定,接著又是第二聲炮響,轟隆……以後挨著是第三聲,第四聲,第五聲,轟隆,轟隆,轟隆……好像一共放了二三十炮。這些炮聲帶著強烈的閃光衝破黑夜,震撼雲霄,附近一二百里地都能夠聽得清清楚楚。周炳在炮聲間歇的當中笑著說道:「原來不只是一個祝捷大會!」胡杏馬上接著說道:「還是一個示威大會!一點不錯,十足十的示威大會!」江炳說:「我看延安的敵人,今天晚上聽見這許多密密的炮聲,一定睡不著覺了。」區卓也接上說:「還說睡覺呢!他們在半夜裡忽然聽見這種炮聲,簡直要嚇得屁滾尿流!」胡杏異常興奮地說道:「一點也不錯。那些俘虜們曾經告訴我:他們天天晚上,對自己的腦袋都提心弔膽,只有在被俘虜以後才安心睡覺。」

  剛才宣布開會的那個人又走出來,在煤氣燈底下宣布希麼人要對大家講話。那個人嗓音太低,離得又遠,他們一點也聽不清楚。區卓、張紀貞、江炳、李為淑幾個人都紛紛互相詢問道:「是誰呀?是誰講話呀?我一點都沒有聽清楚,你聽清楚了麼?」

  胡杏對他們幾個人說,據她自己聽見的,好像是宣布周副主席要給大家講話。張紀文更正她道:「哪裡!毛主席、周副主席他們不是老早過了河,到晉西北去了麼?那個地方比較安全,也有利於他們指揮全國的戰爭。」周炳糾正他道:「不對,同志!你這樣講就錯了。毛主席跟周副主席都早已宣布,他們不離開陝甘寧邊區,要跟陝甘寧邊區的軍民一道戰鬥。」張紀文還要強著說:「就算周副主席在陝甘寧邊區,他也不會在這三更半夜,到這樣一個離敵人只有幾十里的地方,來給大家講話。」對於他這種說法,大家都不理睬。

  全場上萬的群眾都在屏著呼吸等候著。忽然,從後面走出另外一個人來。這個人器宇軒昂,神采奕奕,身軀偉岸,舉動沉著。他一張國字臉兒,兩道濃眉,在濃眉下面,有兩隻炯炯發光的眼睛。他不是別人,正是大家渴望已久的周副主席周恩來同志。胡杏、何守禮、李為淑、張紀貞四個人立刻一起叫嚷道:「周副主席!周副主席!是他!是他!」周炳、區卓、江炳、楊承榮、張紀文幾個人也同聲附和著:「不錯,不錯!是他,是他!」所有的人群都活躍起來。周副主席站在煤氣燈下,還沒有開始講話,突然之間,全場那雷鳴般的掌聲,跟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就一起爆發出來了。這樣持續了兩三分鐘,群眾的情緒還是非常興奮。有好些人從座位上站立起來,在原地上跳著、揮動手臂。詞時,全場的群眾一起高呼:「保衛中央!保衛延安!保衛邊區!」口號聲此起彼伏,此伏彼起,簡直是響徹雲霄。

  周副主席開始講話了。他用他那洪亮的聲音,鏗鏘的語調,層次分明,通俗易懂地,給大家講解了這兩個月人民解放軍作戰的勝利經過。他講起青化砭作戰的勝利,羊馬河作戰的勝利,蟠龍鎮大捷的勝利和收復蟠龍鎮的詳細情況。他揮動那隻非常有力的左臂,往戰利品展覽場那個長廊一指,對群眾說道:「這就是證明。這就是革命人民勝利的證明!」他這幾句話簡直說得群眾心花怒放,熱血沸騰。全場的聽眾又一致長時間地鼓掌歡呼起來。最後他鼓勵大家,不要滿足於已經取得的勝利,還要盡最大的努力,爭取更大的勝利。大家既要盡力支援前方的戰鬥,又要動員子弟參加入民解放軍。不用多久,就能夠收復延安,收復整個陝甘寧邊區,把全部敵人都殲滅在陝甘寧邊區的土地上,叫他們有來無回。散會以後,群眾又一次長時間地跳躍,鼓掌,歡呼,一直持續了約莫十分鐘之久。

  他們這個分隊離開安塞縣真武洞往回走。一路上,胡杏留心觀察何守禮跟張紀文兩個人,見他們低頭沉默地走著,仿佛有滿腔的心事兒,就逗他們道:「我自己經驗很少,從來沒有參加過這樣激動人心的大會。真是痛快極了!有意思極了!我一輩子只要能有一次機會,參加上這樣的會,不管受過多少辛酸,多少痛苦,我都甘願了。張紀文,你說是這樣的麼?你有什麼感想呢?」張紀文用一種微帶嘶啞的聲音回答道:「我怎麼想法?太危險了!——我是這樣想的。如果有某個膽子稍大一點的國民黨司令官,就是不服氣,調集五六千軍隊,今天晚上對真武洞來一個奇襲,——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事情就有得好看的了!幸虧國民黨軍隊很孱頭,他們不敢這樣做。他們沒有膽量,也沒有見識,根本料不到咱們在開這樣一個會。」何守禮立刻批駁他道:「哪有這樣的事情!咱們就是料定敵人不敢動,才在離延安不過九十里路的地方,開這樣大的一個群眾大會。咱們還鳴炮通知國民黨呢!他們聽見炮聲,早都嚇破了膽,哪裡還敢出來探一探腦袋?開過這樣一個會,我是服了,心服口服了。我的腳板也不疼了。哪怕現在要我再走二百里地,也不成問題了!」

  周炳高聲對大家說道:「如果你們曾經看見過廣州撤退那種景象,你們的感想就完全不一樣!可惜你們都沒有看見過。我和區卓、江炳三個人是親眼看見的。假定你們都先親眼看看那種火跟淚構成的悲慘畫面,然後再來參加今天晚上這個祝捷大會,我想你們一定知道,咱們的勝利是必然的,毫無疑問的!一句話:天下間沒有任何的敵人,能夠打敗咱們一中國有組織的武裝人民!」過了一會兒,周炳又用一種充滿激情的聲調對大家說道:

  「每每想起這種事情,我對黨就有一種孩子依戀母親的感情。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人都變得純潔了,幸福了,個人的私心一點也不存在了,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每個人都有過依戀自己的偉大母親的經驗,每個人都會感覺到無比的幸福。」

  一個月以後,他們奉命調去晉冀魯豫邊區工作。那天,周炳剛從第二大隊開會回來,走到梁家砭的村口上,遇著了胡杏。那時候,他們正分散住在這個村子的四戶老百姓家裡,準備進行一次動員參軍的活動。周炳把調動的消息告訴了胡杏。她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沉默不語,臉上露出一種惆悵惋惜的愁容,說道:「怎麼情況變化得這樣快?叫人思想準備都來不及。在延安這塊土地上生活了這麼八九年,都慣熟了,有了濃厚的感情,怎麼捨得離開呢?」周炳深有同感地嘆口氣說道:「唉,胡杏。個人的感情是可以理解的。現在來不及做很多的解釋了。服從上級的命令要緊。」胡杏聽了,也無可奈何地點點頭,一同回到梁家砭去。

  他們召集了全分隊的人員,把這個命令向大家宣布。楊承榮、何守禮、張紀貞、李為淑、張紀文五個人一聽,高興得不得了,頓時叫嚷起來道:

  「下山了,下山了,這回可真地是下山了!要進入城市去了!」只有區卓跟江炳兩個人咬著嘴唇,臉上露出很不快活的神氣。周炳問他倆感覺怎麼樣,區卓賭氣說道:「要去你們去吧。我不去。我一個人留在陝甘寧邊區。」江炳也用一種感傷的語氣對大家說道:「我說,你們在這兒也住了八九年了,對這兒就沒有一點感情麼?你們捨得離開這塊慣熟的地方麼?這裡一根草,一棵樹,每一個人,每一張臉孔,都成了咱們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了。咱們是離不開的了。」

  胡杏上前一步,說服區卓跟江炳道:「你們為什麼要這樣想呢?你們為什麼不想想新的生活呢?新的生活會給人新的感受,新的活力。咱們也會遇上很多新的朋友,新的熟人。這有什麼不好呢?」區卓說:「咱們還會遇上蟠龍大捷這樣的勝利麼?」胡杏接著說:「咱們一定還會遇到更大的勝利。誰也想像不到的……更大的……巨大的……無比巨大的勝利……」她這樣說,好像她從來沒有躊躇過,沒有懷疑過,十分理直氣壯似的。區卓跟江炳兩個人低下頭,苦笑兩聲,算是勉強同意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