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三 和與戰
2024-10-08 12:31:16
作者: 歐陽山
周炳傷勢好了以後,到重慶去工作了幾個月,看看到了六月底,又因為有一項特殊任務,要回延安走一趟。在這幾個月當中,時局非常動盪,到底是和是戰,誰也說不清楚。在這樣一種政治環境下面,周炳心中非常煩惱。重慶的人們都跟周炳一樣,陷入一種極度不安的狀態裡面。你說它和,它又像戰;你說它戰,它又像和。仿佛和中有戰,戰中有和,正所謂打打停停,停停打打的局面,實在難以捉摸。三月間,國民黨開了二中全會,蔣介石公開號召破壞政協的決議,這樣一來,似乎要打仗了。可是三月底,蔣介石又簽訂了東北停戰協議,這一來,似乎又要和平了。可惜,東北停戰協議簽訂不到三天,國民黨就破壞了這個協議,調集軍隊,向東北的營口、本溪、長春、四平街等地大舉進攻。同時,蔣介石發表了反動演說,公開推翻了東北停戰協議。在四月間,國民黨還逮捕了北平中國共產黨主辦的《解放報》的負責人員。到了五月,它甚至把《解放報》根本封閉了,同時還封閉了北平其他的報、刊、通訊社,一共有七十多家。這樣看起來,蔣介石口頭上說要和,實際上是要戰。中國人民希望和平,但是誰知道蔣介石心裏面怎麼想呢?真是俗話所說的「天曉得」!啟程的前一天,周炳心中悶悶不樂,就獨自信步走到江邊,乘輪渡到了海棠溪,準備找他的親人們聊聊天,散散悶。他在他姐姐周泉的客廳里一坐定,陳文英、陳文娣、陳文婕三位主婦都跑過來了,只有李民天一個人躲在家裡看書,不願意參加他們的傾談。陳文婕如今已經是四十歲的人了,那天穿著一件黑色綢子,原色滾邊的旗袍,情緒看起來非常飽滿。她一坐下,連茶都沒有喝,就對周炳說道:「哎喲,真是難得看見貴人一面。你為什麼不常來坐一坐呢?我們這裡對時局看過來不準確,看過去也不準確,把所有的人都急死了。你怎麼不來向我們大家宣傳一下呢?你們經常聽政治報告,時事報告,知道得比我們多,更比我們快。」周泉如今已經是四十三歲的人了,看起來只有三十來歲的樣子,那天穿著一件白色綢子,也是原色滾邊的旗袍,更加顯得清靜優美。她還沒有坐下,只顧給大家張羅茶水,聽見陳文婕這麼說,就附和著說道:「是呀,阿炳,你沒事兒也應該常來走動走動,也來給我們做做政治報告才好。」周炳聽見他姐姐這麼說,心裏面也著實歡喜。在從前,周泉照例不會說出這樣開朗的話來的。她變了,的的確確是變了。在周炳看來,這種變化對他姐姐是大有好處的。陳文娣如今四十二歲,穿著一件紫色滾邊的黑紗旗袍。她的身體虛泡,精神又是那樣的萎靡不振,只見她坐在一旁,沉默不語。陳文英如今不過四十八歲,可是看來像五十開外的人,頭髮都白得不少了。她那天穿著一身湖水縐紗的廣東裝,就是大襟衫、長褲子那種清閒自在的裝束。她用一個虔誠、慈善的教徒的口吻執拗地開言道:
「我不管你們站在哪一邊,也不管你們有多少大道理,我是頑固派,更不管你們是統治者還是什麼廣大人民,反正我自始至終反對戰爭,主張和平。凡是和平的號召,我就響應;凡是戰爭的號召,我就反對。我的態度十分明確,不是麼?」
周泉沉著冷靜地接著說道:「在這一點上,我跟大表姐是站在一條戰線上的。我總是想,老百姓經過了八年的抗戰,已經夠辛苦,夠悲慘的了,誰還要在這個時候把戰禍加在他們頭上,誰恐怕就要失去民心。」她說得這麼井井有條,十分像一個進步民主人士的樣子。
陳文婕又有她自己的立場,侃侃而談道:「這個時候還不團結起來,什麼時候才能夠團結呢?國共合作第一次搞不好,這第二次就搞得不錯,終於把日本人打敗了。現在就是應該休養生息,團結起來,把咱們的國家建設好。如果不是這樣子,任何一方面要想多占利益,要憑恃武力,想壓倒對方,那我看都是不幸的。那樣的結果,根顯然只有兩敗俱傷。」看她說話的神氣,她無疑是一個熟練大方的政治家的風度。
陳文娣在座位里轉動了一下身軀,有氣無力地說道:「你們這個要和平,那個要團結,我看你們這都是空想。我也不是不主張和平,但和平絕非單憑主張就能實現的!現在,國民黨說它要統一國家,共產黨說它抗戰有功,要占據一些地方,這樣子兩個主張,兩股勢力,怎麼能夠團結在一起呢?因此我想,還是打一下好。打一下以後,誰勝誰敗就看得清清楚楚。勝者為王,沒有話說。也免得多費那麼些唇舌,多發那麼些空論。」
周炳聽見她們四個人各自都有各自的見解,就緩緩地說道:「和平,我們是竭誠擁護的。個人專制,我們是徹底反對的。我們主張對人民開放政權,讓人民起來說話,起來管理國家。各個政黨都有自己的政綱,到底哪一個政黨的主張對人民有好處,人民可以加以選擇,選擇好了,才加以接受。這就是所謂和平競賽。和平競賽是好的,可以辦得到的,也是全國人民所希望的。要這樣做,必須得到一個保證:政治上實行民主。有民主才能夠有和平競賽。在政治上獨裁專制,有什麼和平競賽可言呢?沒有和平競賽,和平又怎麼能夠保持得住呢?這是客觀的真理!不管我們承認還是不承認,不管我們有這種主張還是那種主張,不管我們說過這樣的話還是那樣的話,都不可能加以改變。」
陳文娣在座位上極力振作了一下,接著冷笑了兩聲,說道:
「這就看出你們共產黨的用心了。民主這個名詞當然好聽,我們在『五四』的時候就是講民主的,誰也不能夠反對。可是你也要看看實際的情況:他蔣介石肯跟你講民主麼?他抓了那麼大的兵權、黨權和政權,當了委員長,還想當大總統,會跟你講民主麼?如果講了民主,你不讓他當大總統,那怎麼辦呢?難道他能夠下台麼?所以說來說去,民主是一句空話,是不能夠實現的。既然是空話,是不能夠實現的,我想我就應該反對。」
陳文英也隨聲附和道:「我勸你們這些共產黨,這些民主黨派還是趕快把民主的口號收起來吧!大家想想看:你們一定要民主,蔣介石一定不讓民主,結果不是又要衝突起來麼?戰爭不是又要打起來麼?你們不要民主,大家相安無事,當然衝突就不會有了,仗也不會再打起來了。從一九二六年北伐一直打到現在,中國人民已經足足打了二十年仗,兩黨也打得差不多了。還要怎麼樣呢?難道還要再打二十麼?我的上帝呀,拯救拯救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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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婕爽朗地大笑起來道:「大姐總是那麼一副好心腸,可敬,可佩!可惜老百姓為爭自己的權利,不可能體貼你這番苦心。他們寧願冒戰爭的危險,還是要求民主,要求開放攻權,這也無可奈何。」
周泉也點點頭,微笑著表示支持周炳道:「我贊成阿炳的意見。要和平競賽,必須民主;如果不民主;也就無所謂和平競賽。這是再淺顯也沒有的道理。」
陳文娣責備周泉道:「你要幫好兄弟,就在咱地理幫好了,何必幫得這麼露骨呢?」說完以後,大家又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落下以後,陳文英用有一種善意祈求的心情說道:「唉,如果整個國家像咱們家庭這樣子有說有笑,那麼這個國家就好治。」周炳笑道:「才不呢,才不見得呢。你想想看,咱們這裡一共五個人,可你們姑嫂四個人就分成了三派。大表姐是主和派,二表姐是主戰派,三表姐跟我姐姐是民主派,看——人數不多,派別不少。如果這是一個國家,那又該怎麼治理呢?」
陳文婕不假思索地說道:「這有什麼難治理呢?這很好治理嘛,少數服從多數就行了。說來說去還離不開民主。正因為四個人分成了三派,所以更要實行民主。多數認為應該走民主的道路,那麼,其他的人就應該服從嘛。」
周泉也直截了當地說道:「一定要實行民主。大表姐跟二表姐不服從多數,還要堅持己見,咱們家庭裡面就打內戰。大表姐跟二表姐能接受民意,開放政權,讓大家說話,按多數人的意見辦事,這個家庭就治理好了,內戰也就打不起來了。事情不是很明顯了麼?」
陳文英低著頭,沒有再說話,只顧在嘴裡喃喃自語,像是禱告上帝一樣。大家聽不清她說什麼,也就沒有再追問她。陳文娣憋著一肚子的氣,閉著嘴巴坐在一邊,似笑非笑,似惱非惱地悶聲不語。周炳挑逗她道:「二表姐,怎麼聽不見你這個主戰派的大炮聲音了?」陳文娣苦笑著回答道:「你們人多、我們人少,你們又有民主的法寶,我們還有什麼辦法呢?說了也是白搭,枉費氣力。倒不如擱下這些,痛痛快快地喝酒、打牌,打牌、喝酒去。」幾天以後,周炳回到了延安。他很快辦完了所有要辦的重要事情,只留下一個尾巴。原來重慶要調集一批幹部南下,到國民黨統治區去開展工作,他已經向有關方面提出來了,只等著約好時間去組部商量、催問。他開頭以為這一個任務最難完成,最遷延時日,沒有想到一個星期以後,組織部採取了迅速的行動,決定馬上把胡杏、區卓、江炳、楊承榮、張紀貞、李為淑、何守禮、張紀文八個人集中到延安地委,整裝待命,準備南下。
那天下午,周炳來到胡杏的窯里,和她隔著炕幾面對面坐著閒談。不一會兒,首先看見區卓跟江炳兩個人背著背包走進來。胡杏要他們把背包放在地上,上炕來坐,他們兩個人只在鼻孔里輕輕地應了一聲,沒有什麼更多的表示,好像不太開心。坐上炕以後,區卓就噘著嘴說:「我人兒是來了,我的魂兒還留在被服廠,沒有帶來。」江炳接著說:「這個時候南下工作,我沒有什麼興趣。組織叫去就去,總得服從。」胡杏接著也說:「是呀。從解放區跑到國民黨統治區去,有什麼意思呢?那種生活還沒過夠哇!如果從延安調到另外一個解放區去就好了。」周炳聽見他們這樣說,知道們情緒都不很高,就微微地笑著,沒有做聲。不久,楊承榮也背著背包,滿頭大汗地走進來,看見他們四個人整整齊齊地坐在炕上,就笑著說:「你們倒心齊,打早就來了。」周炳問他:「楊承榮,你怎麼樣?你對於這一次南下工作高興呢還是不高興?」楊承榮聳聳肩膀,攤開兩手,無可無不可地回答道:「這是組織調動,有什麼高興不高興呢?我根本無所謂。在邊區我給人治病,在重慶,在廣州我也是給人治病,一個樣兒。」第三批是何守禮跟李為淑兩個人;她們把背包放在地上,跟別的背包金在一起,也上炕去坐。她們兩個人跟區卓、江炳、胡杏在情緒上有很大的差異,看起來非常高興。特別是何守禮,簡直到了眉飛色舞的程度,好像她盼望這一天朌望了很久,如今果然來到了。她不停地舉起手,三番五次地說道:「公開工作,公開工作!合法鬥爭,合法鬥爭!」江炳冷冷地說:「真沒想到你對於合法鬥爭這樣有興趣。」楊承榮卻支持她道:「不,不,阿禮說得對。合法鬥爭是很必要的,你要在和平環境裡面建設一個新民主主義社會,除了合法鬥爭,沒有別的道路。」最後到的一批是張紀文、張紀貞兩兄妹,他們路遠來遲了。看見大家坐在炕上,已經坐得滿滿的,他們就把背包放在地上,自己在背包上坐著歇腳。看來,他們兩兄妹的情緒也非常高昂。張紀文頻頻舉起一隻手,高聲嚷著:「民主鬥爭!用民主的方法進行鬥爭,在鬥爭當中創造民主。多麼使人高興,多麼令人振奮!」張紀貞接著說不管什麼鬥爭,只要咱們大家在一起工作,那就是非常高興的事情。大家記得:咱們到延安已經八年長了,還從來沒有在一起工作過呢。」她這番話可算深得人心,大家都用喧譁的笑語來表示贊同。
胡杏跳下炕,先把區卓、江炳、楊承榮、張紀文四個人引到他們所住的另外一個窯洞去。等把他們安頓好了,然後走回來,對何守禮、李為淑、張紀貞三個人說,我們四個人就住在我這個窯洞裡,我們同一炕睡。」何守禮點點頭,沒有說什麼。李為淑跟張紀貞都跑上前去,一把抱著胡杏,搖動著她時身軀,高聲喊叫道:「那太好了,那太好了!我們住在一起吧。我們一起工作,一起生活吧。這次你應該教會我們編織的手藝兒了。你非把技術公開不可了。」四個男子把鋪蓋在炕上鋪以後,又過到這邊的窯洞來聊天。大家上炕坐定,楊承榮就以一個滑稽演員的身份開口道:「平常你們笑我騎牆派也笑得夠多的了。有沒有比騎牆更糟的事兒?我看有的是!比方說,今天有些人心裡不舒暢,這怎麼行呢?一面要走上新的工作崗位,一面心裡又不舒暢,這叫什麼派呵?赫,這肯定不叫騎牆派,這興許叫矛盾派。」
胡杏坐在人群當中,正在用手一圈一圈地捲起她那件單灰土布軍裝的袖子,好像她正準備跟別人打架。大家圍著她,和她一樣穿著單灰土布軍裝,用眼睛盯著她,看她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只見她笑眯眯地、鄭重其事地回答道:「不錯,咱們這回是要南下工作了,要去進行合法鬥爭了。我很高興,至少高高興興地服從組織安排。說實在話:我的思想裡面總有一種東西丟不下。我設想咱們如果能夠好好地打一仗,把國民黨打敗了,那麼,咱們的新民主主義固然不必說,就是下一步的社會主義也就更容易實現了!如果不打這一仗,那恐怕將來要走很長、很長的彎路。」何守禮大聲驚叫道:「唷!社會主義——多好聽的名詞,多美麗的幻想!多迷人……」區卓接著說道:「可不是麼,蔣介石絕不允許實現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你跟他講道理也沒有用。你不打敗他,他一定會破壞新民主主義的實現,更不要說社會主義的實現了。」江炳也接著說:「對,就是這個意思。打仗總是比較徹底地解決問題。咱們打勝了,新民主主義和社會主義、共產主義都有保證。如果不打,那麼磨磨蹭蹭,拖拖沓沓的,叫人難受死了。即使實現了新民主主義,我總不相信靠議會選舉、合法鬥爭能夠實現社會主義。」
何守禮很不以為然地駁斥他們道:「新民主主義還不曾看見影子,就幻想社會主義,共產主義了!照你們這樣說,合法鬥爭就沒有什麼意思了,咱們也用不著南下了。不過你們要知道,說到打,那麼必須考慮兩個問題:一個是你要打,老百姓不願意打,你怎麼辦?第二個是人家的武力強,咱們的武力弱,你打起來不一定占便宜,那又怎麼辦?這樣想起來,不是合法鬥爭更有把握麼?不管怎麼說,我主張合法鬥爭。不單中國的情況是如此,全世界各國的情況也都是如此,只有蘇聯是一個例外罷了。」李為淑、張紀文、張紀貞都附和何守禮的意見,主張合法鬥爭。楊承榮看見這種情形,照樣把肩膀一聳,攤開兩手說道:「你們看,這叫我怎麼辦呢?真是左右做人難呵。」
周炳斬釘截鐵地,非常自信地說道:「做人有這樣難的麼?咱們自然要努力爭取和平,但是不論什麼時候,都不能放鬆警惕。這次咱們南下工作,就是爭取和平,卻並不等於咱們就不主張打仗。事實上,國民黨一天也沒有停止過打仗。它要不要擴大戰爭,挑起全面的內戰呢?咱們當然要警惕這一點,要提防著它來這一手,應該準備另外一手來對付它。這樣子,不是兩全其美了麼?」
大家沉默了一會兒,仔細忖度周炳的說法,覺著他也有一點道理。誰知後來不久,大家又忽然大聲譁笑起來,議論紛紛。和他同名字的江炳首先提出疑問道:「阿炳,你這樣說,不是有些和平幻想麼?我看,事實正是這樣。你存在著一種很危險的和平幻想,認為咱們這回到南方去,可以爭取到和平。」胡杏、區卓都說:「不錯,不錯。是有和平幻想,把和平看得太容易了太美妙了。」何守禮也拍著大腿大笑著,從另外一個角度說:「炳哥,你這種想法我看有點兒好戰的味道,很危瞼。你要跟人家合作,可你又整天警惕著,要跟人打仗,這樣子,能合作得好麼?推敲起來,你這種看法實際上不是在鼓吹和平,而是在鼓吹戰爭。你把合法鬥爭、和平競賽看作是可有可無,而認為戰爭才能夠根本解決問題。難道不是這樣的麼?」李為淑膽小,又拿不定主意,沒有開腔。張紀文跟張紀貞起來附和何守禮的意見道:「表舅只有武裝鬥爭的經驗,沒有民主鬥爭的經驗。這也許可以叫做延安的狹隘經驗主義。」周炳反駁他們道:「什麼表舅、表叔的,在革命陣營裡面,都應該稱呼同志。要不,就叫名字。你們說我沒有民主鬥爭的經驗,可是我告訴你們,我民主鬥爭的經驗可以說多得很。我跟三家巷陳家、何家,跟你們張家、李家不都是經過很長期的鬥爭麼?這不叫民主鬥爭麼?我恰恰是這方面的經驗太多了!太悲慘了!我從事民主鬥爭的結果是換來了他們對我的武裝鬥爭。他們對手無寸鐵的我這樣一個人一點也不客氣,動用了專政的工具。他們按照他們的法律是合法的。到了憲兵司令部里,你跟他們去做民主鬥爭吧。」胡杏、區卓、江炳都異口同聲地說:「可不是麼!可不是麼!周炳同志的親身經歷就是一個最雄辯的歷史證明。」區卓甚至加重語氣,單獨說道:「什麼合法鬥爭,見他媽的鬼去吧!」
楊承榮聽見大家吵得這麼熱鬧,一個人不停地搖著頭,不停地聳著肩膀,長時間地攤開兩手,表示無可奈何的樣子。到了人聲稍為稀疏的時候,他才用他那充滿諷刺意味兒的清亮嗓子高聲說道:「想不到我多了一個同志,咱們隊伍里又出了一個新騎牆派。」張紀文大聲吆喝道:「誰是新騎牆派?你說,你對大家親口說出來!」可是,楊承榮只嘻哈大笑著,拒絕指名道姓地點那個人的名字。何守禮伸出一隻手,好像她要阻攔張紀文的樣子,說道:「你還逼他幹什麼呢?他那句話誰還不懂呢?畫小人兒還要畫出腸子來麼?」大家譁笑起來,周炳也高興地跟大家一齊笑。後來,他用那種深沉的演員嗓子自嘲道:
「我今天才知道,我也成了一個騎牆派。可見一個人要當蝙蝠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呵!我還得好好地磨鍊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