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〇 秋風緊

2024-10-08 12:31:06 作者: 歐陽山

  又過了一個星期,延安的深秋來到了。那秋風一陣緊似一陣,好不厲害,真是吹得禿山頂上金蒿翻滾,吹得延河岸邊沙土飛揚,吹得高低窯洞門窗緊閉,吹得大小山溝雞犬無聲。人走在風當中,就覺著整個延安都搖曳不定,站立不牢。那天是星期天,胡杏大早就從炕上爬起來,把窯洞內外、門窗桌椅打掃得乾乾淨淨,又提了那個瓦罐子,到伙房裡滿滿地打了一罐子開水回來,準備接待來訪的客人。

  果然不久,來訪的客人就到了。那是何守禮,胡杏家裡經常出現的客人。這一天的情況有點不尋常。她像一陣狂風似地闖進胡杏的窯洞裡,她後面又捲起一陣更加猛烈的秋風,把胡杏窯里四周掛著的東西都掀得晃動起來,噼啪作響。胡杏正想好好地問她今天又生了什麼人的氣,還沒來得及開口,何守禮就氣勢洶洶地向她發出質問道:

  「杏表姐,我質問你:你為什麼只管把我往楊承榮懷裡推?」

  她問得那樣奇特,又那樣不講道理,胡杏愣住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摸不清她表妹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到底是所為何來。想了一會兒,她斯文淡定地低聲反問她表妹道:「阿禮,你聽誰說的?我怎樣把你推來著?」何守禮扭歪著嘴唇,回答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想想看,你上個星期跟楊承榮都說了些什麼來著?」胡杏聽見她提起那天晚上楊承榮送自己回二十里舖的事情,心裡變得蹐實了。她笑笑地問道:「那天晚上,我們談了許多的話,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何守禮盛氣凌人地答道:「我哪一句都指!總之你自己心裡明白。你現在只要簡單回答我的質問就行了。你到底為什麼要把我往楊承榮懷裡推呢?」胡杏給她倒了半漱口缸子開水,遞到她的面前,說道:「阿禮,你還是先喝口水吧。這樣的事情,咱們倆坐下來慢慢談好了,急什麼呢?」何守禮坐下來,喝了一口水,就問胡杏道:「你對他說我最近有些進步,是真的麼?」胡杏點頭答應道:「對,是真的。」何守禮又問道:「你對他說,我對個人的問題也比較放鬆了。你曾經這樣說過麼?」胡杏又點點頭,回答道:「對了,是真的,我這樣說過。」何守禮又問她道:「你對楊承榮說,我對工作最近也不再挑揀了,這句話又不假吧?」胡杏還是點點頭,說:「對,是這樣說的,一點也不假。」何守禮就站起來,指著胡杏的鼻子罵道:「杏表姐,你沒安下好心!你耍陰謀!你想害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你有權對他說這些話麼?是什麼用意呢?有什麼居心呢?」胡杏一聽,越發笑得開心了,說道:「這又有什麼呢?阿禮,就算這些完全是真的,那又有什麼呢?那能證明什麼問題呢?我又對你有什麼冒犯的地方呢?我說的這些不都是事實麼?」何守禮仍然處在氣頭上,聽見胡杏這麼說,就用更高的嗓門壓住她道:

  「事實個屁!你這樣說,就是不懷好意!就是要把我往他懷裡推!這難道我還不懂麼?你以為我還是三家巷那個時候的我麼?我還是小孩子麼?」

  胡杏也收斂了笑容,正正經經地勸告道:「阿禮,算了吧。這是你本人的進步。我不過把你的進步向一個老朋友介紹出來。這又有什麼不好呢?」

  

  何守禮更加不服氣,大聲吼叫道:「就是不好!一萬個不好!你這樣說,就是把我往他懷裡推!就是、就是、就是!」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都緊了。

  窯洞裡沉默了片刻。胡杏不跟她爭執,把她身上穿著的新棉襖用手按著,摸著,翻過來,覆過去,看了半大,看得何守禮都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才笑著說道:「阿禮,你很不錯。今年的棉襖改得很好,又是一種進步。我看見別人進步就高興。」說到這裡,又露出更加關心,更加親切的儀容,接著說下去道:

  「我還要說幾句話,你可別生氣。你要知道,我說話根據客觀實際。客觀怎麼樣,實際怎麼樣,我就怎麼說。我在楊承榮面前說了你的好話,你就說我把你往他的懷裡推,那麼倒過來,要是我在你面前說楊承榮的好話,那你又怎麼說呢?你會不會認為,這又是我把楊承榮往你懷裡推呢?我看,你都別這樣想。我根據事實說話,沒有什麼另外的打算。」事實上,聽到這裡為止,何守禮一聲不吭。她心裏面想,聽聽楊承榮有什麼好處,也還不是壞主意。這樣一來,她就沒有打斷胡杏的話,讓她慢慢地往下說道:

  「楊承榮是個什麼人呢?我客觀地說,這個人很和氣,很快活,又有文化,又有科學知識,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漢子。你們從小就彼此相識,又沾了點親戚,你當然比我還知道得更清楚。我隨便提提你,不知道我說得對還是不對。」那對字剛剛說出口,她跟著就嗤嗤地憨笑起來,簡直把對字溶化到笑聲裡面去了。

  憑良心說,對於這樣一位寬厚、仁愛的大姐,任何人都不忍發脾氣,何況她所講的還——到底不過是幾句真話呢!何守禮想到這裡,覺得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責怪胡杏。不錯,楊承榮確實是那樣一個人,和氣、快活,又有文化,又有科學知識,這都不假。何守禮想到這裡,忽然又想到楊承榮的另外一個問題:他雖然是那樣子一個討人喜歡的人,但畢竟不是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物。

  而一個並不出類拔萃的人物,縱使他非常和氣,非常快活,又有文化,又有科學知識,那又有什麼用呢?那能夠給他幫什麼忙呢?那能夠使他出人頭地麼?能夠使他變成英雄豪傑麼?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想到這裡,她恰好聽見胡杏對她說了這麼一句話:

  「阿禮,你好好兒地冷靜一下,考慮考慮吧。」

  聽見這句話,何守禮登時又冒起火來。她冷靜考慮什麼呢?她為什麼要對楊承榮冷靜考慮呢?難道說她還不了解楊承榮麼?難道說,楊承榮這樣的人物,能跟她自己匹配麼?難道說,她何守禮不遠萬里,從廣州跑到延安來鬧革命,就是為了要跟這樣一個人配對兒麼?要她冷靜,不是要她調低弦索,要她降格以求,屈眼投降麼?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想到這裡,何守禮覺著有一股熱氣直衝腦門,右臉上那一道兩寸長的傷疤也變得通紅通紅了。她自己壓抑不住自己,嘩啦一聲站了起來,指著胡杏的笑臉勃然大怒道:

  「杏表姐,我說你這樣做是別有用心!說得不客氣一點,是一種陰謀!不錯,我是這樣說的。你明明知道我不愛楊承榮,明明知道我心裏面另外有許多想法,這不——你這樣做,明知故犯,簡直就是一種犯罪!」

  對於何守禮這種橫蠻無理的態度,胡杏仍然處之泰然。她慢吞吞地對何守禮說:「好妹子,你別急,你坐下,慢慢談。你最好不要這樣說,更不要這樣想。我曉得,你這樣說了,你以後會後悔的。你說這些話,讓我一個人聽聽不要緊,讓別人聽見就成了笑話了。」

  胡杏越是不生氣,何守禮越是生氣。她多麼希望胡杏能夠紅著臉跟她大吵一頓,那樣子,她心裏面也許舒服得多,對於胡杏的話也許更能夠聽得進去。可是胡杏偏不。她總是那樣慢條斯理地說著話,不快不慢,不慌不忙,好像一個大人在哄一個小孩子似的。光說她這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已經叫何守禮難以忍受。到吃中飯的時候,胡杏留她吃飯,她也乾脆拒絕,氣沖沖地走了。走到半路上,她又有一點後悔,慢慢地停下了腳步。她三番五次地想走回頭,回到延安縣委,找胡杏把話說清楚,可又下不了這個決心,咽不下這口氣,於是自己罵起自己來道:

  「何守禮呀何守禮,為什麼你現在變成這樣一個窩囊廢?為什麼你連一個丫頭的話都沒有法子駁斥?為什麼你能夠甘居人下?枉費你是三家巷的美麗而慈善的公主,枉費你是五·四理想的化身,枉費你是三家巷的精華!如今,你的本事,你的志氣都到哪裡去了?你為什麼不痛痛快快地把她駁斥得體無完膚?對,一定要駁斥得體無完膚,一定要駁斥得體無完膚!枉你還是個學法律的,你的嘴巴要來幹什麼!」

  吃過中飯以後,胡杏決定去找何守禮。她不管何守禮對她怎麼樣,不管這個時候去找她是不是有什麼效果,還是決心去找她一次。在何守禮六神無主的時候,如果自己不去看看她,那是太狠心了。從前在三家巷,何守禮小姐當然是小姐,由於自己比她大了三歲,論孩子們的感情,她倆還是能夠玩在一起的。況且何守禮和她親娘三姐在自己危難之際總是同情自己,幫助自己,支持自己,跟老爺、大奶奶完全兩樣,跟二奶奶、何守仁他們也是不同的。這一點,多少年來,胡杏看得清清楚楚,也記得清清楚楚。

  秋風越吹越緊,天色逐漸陰沉下來。她既沒有怎麼休息,也沒有睡午覺,收拾停當,就準備到曹店一鄉去。當她正把那頂新的棉軍帽子掛在後腦勺上,扣上窯門的時候,縣委書記郝玉寶叫吳生海來通知她,縣委馬上要那一份全縣黨員識字班的確實數字,又把她的計劃打亂了。她走到下面辦公室里,把各區、各鄉的材料都翻了出來,一面核實,一面統計,一直搞了一個多時辰才算搞完。她把那份最新數字交了給郝玉寶之後,才離開了延安縣委,急急忙忙地朝曹店一鄉趕去。風沙雖然很大,好在路熟,也不太遠,差不多半後晌就走到了。看見胡杏滿身灰土地來了,何守禮仍然帶著一股擰勁兒,扭歪嘴唇說道:

  「來了,好,坐吧。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胡杏仍然笑著說道:「你都想著我要來的,我不來怎麼好呢?」

  兩個人回到窯里,還沒有坐下,胡杏就動手給何守禮收拾地方。她先把炕上的棉被疊得整整齊齊,又把炕幾端端正正地擺好,然後收拾炕底下的東西,把何守禮那些隨便扔下就再也不管的書本、衣服、缸子、水罐都一樣一樣地收拾歸位。何守禮也不阻攔她,讓她忙著,自己坐在旁邊,還說一些帶刺兒的話給她聽道:

  「杏表姐,你歇一歇吧,瞧累著了。從前你給我收拾地方,我剝削過你的勞動力。現在不同了,你是我的上級,再來給我收拾地方,可就不太對勁兒了。」

  她這幾句話挑起從前的傷疤,使胡杏心裏面感覺到很不舒服。她克制著自己,沒有把這種情緒表露出來,仍然繼續收拾東西,一面收拾,一面說道:「不要說主子跟丫頭,也不要說上級跟下級,咱們好歹還是個表姊妹嘛,不是麼?」她這句話說得何守禮有一點兒惱羞成怒,可又不便發作,只好鼓著腮幫,悶著氣,一聲不吭。胡杏見她渾不做聲,誤以為她能聽得下去,就繼續說起話來道:

  「阿禮,自從整風運動結束以後,我就想找你好好長談一次,可是總沒得機會。我想跟你說一個問題:想勸你不要老是到處設防。你周圍並沒有一個壞人,相反,周圍都是對你好的人,用不著採取防禦的態度。比方說,我對你就是很好的,楊承榮對你也是很好的,其餘的炳哥、區卓、江炳、紀貞、紀文、為淑等等,對你都是很好的。甚至延安縣委的楊生明、吳生海,你們區里那個劉滿浩,桃林區里那個任步雲,大家對你都很好,並沒有別的用意。你卻老是那麼警戒著,防禦著,冷眼看所有的人,對每一件事情都將好作歹!這一點對你很不——我是說,非常不利,非常有害。」

  何守禮聽見胡杏說周炳不過對自己保持一種一般的好意,這種好意還不超過一般同志的水平,便按捺不住滿腔的烈火,再一次勃然大怒道:

  「胡杏同志,你別那麼恃勢妄為!你在延安縣委教訓我還教訓得不夠,還要把教訓送上門來——好大的架子,好大的口氣!對我有害,好,那不過是對我一個人有害,讓它害去好了,跟你什麼相干?讓你著急什麼?你這是口蜜腹劍,仗勢欺人!唉,我何守禮踩在你的腳下,今生今世恐怕沒有出頭之日了。」

  何守禮以為胡杏一定會多方解釋,百般勸慰,準備狠狠地罵胡杏虛偽,叫她閉嘴,戳穿她的假仁假義,把她偽君子的面具打在地上,打個粉碎。但是她落空了。

  胡杏並沒有這樣做。她滿腔熱誠,叫人潑了一頭冷水,卻毫不計較,站在窯洞當中,垂著兩手,不說一句話。她微微地皺著眉,兩眼惺忪地,失望地望著灰暗的紗窗,酒窩兒在緩緩蠕動,頭髮跟著在腮邊輕輕搖擺,滿臉露出一副愀然不悅的顏容。這時候,何守禮瞪大兩隻眼睛望著胡杏,證實胡杏的確名不虛傳,的確有那麼一股特別動人的神韻。一瞬眼間,它就不見了,只給人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久久不能忘記。這確實是一種高貴的美,憂鬱的美,罕見的美。照何守禮看來,胡杏之所以受人注視,受人追趕,受人讚美,躭因為她具有這麼一種難以言傳的吸引力。

  過了一會兒,胡杏用手輕輕擦了擦自己的臉,馬上恢復了她那種溫和委婉的大姐的儀表。她進一步對何守禮說道:「阿禮,你還是聽我說。我跟你一塊兒從小長大,無話不談,咱倆能說到一達里。我心裏面十分願意你好,可是不能不勸你:咱們如今正幹著大事業,個人問題算不了什麼。你最好不要好高騖遠。」聽到好高騖遠四個字,何守禮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這麼文縐縐的字眼兒,不像胡杏說得出來的話。她想起從前在三家巷的時候,那個在灶房洗碗,在神廳掃地的胡杏,如今卻說出堂堂皇皇的話來,不免感慨萬分。

  胡杏見她不做聲,就接著說下去道:「不管好歹,楊承榮是一個黨員,又有技術,是一個難得的人材。過了村兒就沒有店兒了。」

  何守禮定了一定神,習慣地扭歪了嘴唇,好像她十分輕蔑似地說:「技術,難得,有什麼用呢?整天對著的不是黃臉呱噠,就是膿泡紅腫。我又不要他看病,貪他那份技術幹什麼?」

  胡杏仍然堅持不懈,但是使自己的口氣儘量柔和下來,說:「阿禮,你也不能這樣子看問題嘛。你沒有病,當然不知道病人苦,不說別的,就像他這樣的專門人材,在革命隊伍裡面,要培養一個也很不容易呢。」

  何守禮一面拍打自己棉襖上的灰土,一面淡淡地說道:「得了、得了,這些我都聽夠了,這些話我實在聽得太多了。至於說到黨員嘛,那我也不稀罕。黨員敢情好,不是黨員也沒有什麼不好。我不是黨員,還高攀不起人家呢。再說,邊區的黨員也多著了,又不是他一個人。」

  胡杏十分親切地鼓勵她道:「阿禮,你——你該好好想一想,一個人進了黨,總是一種進步,你該好好向他學習。」

  何守禮扳蠻地說道:「學習什麼呢?入黨嘛,那有什麼難的!」

  杏表姐,你當然知道,是我自己不願意提出入黨的申請。事實就是事實。不是我已經提出過申請,而黨決定不要我。不是這樣的。這一點,你應該知道得清清楚楚。」

  胡杏笑嘻嘻地說道:「好,好。我希望你很快就參加到我們黨的隊伍裡面來,把一切都交給黨,一道幹革命出於胡杏的意料之外,何守禮好像突然叫一塊紅炭燙了一下似地,蹦了一跳,還大聲叫嚷道:「不,不!我不進黨,也不結婚!我現在鄭重宣言:我這一輩子要堅持獨身主義!」

  胡杏再一次嗤嗤地憨笑起來道:「阿禮,你到底是怎麼了?你無緣無故地東拉西扯,把兩樣不相干的東西都扯到一起來了。這又何苦呢?」

  何守禮鼻子裡哼哼地冷笑著,帶著某種自嘲的味道說道:「我真笨。我真傻。我不知道人世間還有這許多奧妙。老實說,你當你的黨員,我並不羨慕。一個黨員對於一個人沒有什麼好處,只是忙得要生要死。可是,我對於你抱著這麼一種獨身主義卻是非常羨慕!這樣一來,你更能挑動男同志的好奇心,使他們對你格外注意!我覺得你這種獨身生活比結婚的生活還要幸福得多。」

  胡杏正蹲在地上,替她敲打著那把鬆了的钁頭,並且告訴她,一到北風天,這些東西都鬆動起來,要好好緊一緊。接著又說:「阿禮,你有你的實際情況,我有我的實際情況。老天爺規定我這種生活方式更合適。你可不一樣,何必要強求一致呢?我多嘴再勸你一句:不要任性賭氣吧。對任何事情都不能任性賭氣,否則什麼事情都——革命大事情固然做不好,個人生活小事情也一樣做不好。傻妹子,千萬別胡攪蠻纏。」

  何守禮對於自己提出堅持「獨身主義」這麼一個響亮的名詞兒覺著很得意,對於自己同時提出了不想進黨這句話,卻覺著有些毛病,說不響口。她一面嘻嘻地自己嚷笑自己,一面又自己替自己解嘲道:「我剛才說了不想進黨,這句話沒有說得很確切,沒有把我的真意表達出來。其實我本想說,我不準備主動提出進黨的要求,是這麼一個意思。正確地說,我是想一面堅持獨身主義,一面在鄉下工作一輩子,在鄉下落戶生根。等做出成績來,黨來徵求我的意見,來吸收我入黨。黨是最了解它的幹部的,它絕對不會把一個符合黨員條件的人放在黨外不管。」

  胡杏稱讚她要留在鄉下工作一輩子,落戶生根,爭取入黨,的確有理想,有志氣,但是結婚對於她這樣做並沒有什麼妨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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