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九 延安的婚禮

2024-10-08 12:31:03 作者: 歐陽山

  一千九百四十三年十一月七日,是蘇聯社會主義十月革命節,江炳和李為淑,區卓和張紀貞都在這一天同時結婚。這一天又是星期天,大家都有空,胡杏、楊承榮、何守禮、張紀文一起,都到被服廠來幫手。新郎、新娘、幫手和客人們都是吃得飽飽的,穿得暖暖的,紅光滿面。每個人都穿著新棉襖、新棉褲、新棉鞋,真是一派豐衣足食的景象。區卓和江炳住在隔壁窯洞。這一天,兩家的窯洞門口都貼上了紅對聯。區卓窯門口那一副對聯是邊區被服廠廠長兼書記陳有德給寫的,也是陳有德親手給貼上去的,上聯是「自己動手」,下聯是「豐衣足食」。江炳窯洞口那一副對聯是邊區被服廠供給科科長白丕光送的,也是白丕光自己寫,自己貼的,上聯也同樣是「自己動手」,下聯也同樣是「豐衣足食」。所有的幫手和客人,加上被服廠的全體職工,看見這兩副對聯,都笑樂不止,說是再確切也沒有了。只有文科大學生張紀文一見就搖頭擺腦地說:「不行,不行。這哪裡是對聯呢?這分明是兩句口號嘛。」可惜他曲高和寡,並沒有什麼人瞅睬他。

  胡杏給區卓、張紀貞和江炳、李為淑各送了一隻喜燈來。這兩隻喜燈樣式既新穎,手工又精巧,博得所有在場的人們的稱讚,都說是胡杏的拿手好戲。楊承榮、何守禮聽見別人這樣說,就起來抗議道:「別光說胡杏的拿手好戲,還要看我們的拿手好菜。」說罷,就忙著去洗菜、切菜、做菜去了。胡杏帶著張紀文做幫手,把那隻蝙蝠形狀的喜燈掛在區卓和張紀貞的窯洞裡,又把那隻如意形狀的喜燈掛在江炳和李為淑的窯洞裡,取了他們「幸福」、「如意」的意頭。這兩隻差不多二尺多寬,一尺多高的喜燈都是胡杏一個人獨自做出來的。用最細最細的柳條編成的骨架,後面平直,前面是突出的弧線形,前後距離有那麼三寸的光景,當中可以插上蠟燭。她把骨架先做好,用雪白的紗紙糊了上去,又在紗紙上面各自貼了一個用紅紙剪成的大雙喜字樣,真是非常好看,又十分吉祥。當下她把喜燈釘在兩邊窯洞的崖壁上以後,又叫張紀文把蠟燭點起來,插在燈的空心裡,登時映照得兩個窯洞都紅光閃閃,春意融融,一派快活歡樂的景象。天色越是晚下來,窯洞裡越發放射出一種溫暖、奇妙的光輝。

  看看時光不早,胡杏就叫張紀文把兩邊窯洞裡的炕幾擦乾淨,然後用四個大瓦缽子盛了滿滿兩缽子紅棗,兩缽子花生,分放在兩邊炕几上,另外還在旁邊各自放了一小瓦缽子慶陽菸葉,供吸菸的客人使用。這些東西都是張紀文一早從南門外的新市場採買來的。

  太陽剛落山,客人們就陸陸續續地到齊了。他們之中有延安地區的麥榮大叔,有延安縣委的楊生明和吳生海,有曹店區的劉滿浩,有桃林區的任步雲,還有邊區被服廠的廠長陳有德,供給科長白丕光。大家這邊窯里站一站,那邊炕上坐一坐,個個都打打鬧鬧,說說笑笑,吃著紅棗,剝著花生,說不盡的祝賀、讚美的言辭。

  胡杏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了一張活腳白木方桌子,放在兩個窯洞之間的那塊土坪上,先用兩個大海碗滿滿地舀了兩碗白酒,放在桌子當中,登時香氣四溢,逗引得過往的行人都不住地拿手指擦著鼻子。楊承榮端了一大砂鍋紅燒豬肝,一瓦缽子炒胡蘿蔔片上來;何守禮也端了一大砂鍋清燉豬肚和一瓦缽子炒山芋絲上來;加上胡杏又從大灶伙房打了滿滿一瓷盆紅燒肉;

  張紀文也從大灶伙房打了滿滿一瓷盆白面饃;這樣子,酒、菜、飯都算上齊了。

  婚禮開始。更加確切地說,是會餐開始。這裡沒有燒炮仗、奏樂,沒有什麼人宣布希麼事情,沒有人說什麼祝詞之類的話,也沒有什麼人向什麼人鞠躬之類的儀式。大家非常熱鬧地吃著豐盛的晚餐。有坐在條凳上的,有坐在方凳上的,還有蹲在地上的;有人划拳喝酒,有人吃菜就饃,有人在說笑話,有人在評論廣東菜的滋味兒。那種純真友愛的氣氛比之任何裝腔作勢的婚禮來,都覺著更加誠摯感人。

  二更天散了席,大家又涌到兩個窯洞裡面去抽菸。有人用旱菸袋抽,有人用紙卷著抽,登時把兩個窯洞弄得霧氣瀰漫,煙味嗆人。何守禮突然大聲叫嚷著,說道:「哎喊,你們這樣抽菸,放煙幕彈一樣,把人嗆都嗆死了。好吧,你們抽吧,我要走了。」楊承榮趕到她的面前,笑容可掬地說道:「好吧,我們一道走吧。做為一個醫生,我很贊成你對於抽菸的觀點。這樣子吧,讓我送你一程好了。不然的話,你一走進曹店區那拐溝里,叫狼吃了也沒有人曉得呢。」何守禮頑皮地對他鞠了一個躬,一面說:「謝謝你的好意,可是今天晚上本姑奶奶一定要李為淑送我。」一面轉過臉去對李為淑說道:「小李,怎麼樣?咱們一道回區里去吧!平時,我也不這樣要求你,可是今天,我非這樣提出要求不可!」她這幾句話說得李為淑滿臉通紅,無言可答,窯洞裡的人們都哈哈大笑起來。楊承榮替李為淑求情道:「好了,姑奶奶,你今天別捉弄她了,讓她下次再送你吧。今天還是由我來自告奮勇,送你一遭。」何守禮連連擺手,說道:「那不行!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住在七里舖,我住在曹店區,那麼遠的路程,回頭你一個人回來,我怎麼好意思呢?」楊承榮一定要送,何守禮一定不肯,兩個人堅持不下。楊承榮走到何守禮跟前,用兩隻眼睛深情地望著何守禮的臉,說:「阿禮,不要固執,還是讓我立這一功好。」何守禮顯然生氣了,只見她扭歪了嘴唇,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她用眼睛環顧了各人一周,好像在選擇什麼適當的陪人,卻終於沒有選上,就頓頓腳,說:「好了、好了。今天晚上誰也別送我,我決定一個人走回去。」楊生明、吳生海、劉滿浩這個時候都正在抽菸。他們本來跟何守禮同路,特別劉滿浩,從頭到尾都同路,送回去本來是最合適的。他們三個人瞅著何守禮,不知她是真是假,都沒有敢做聲,生怕自己碰著釘子,怪難為情。

  正當何守禮走到被服廠大門口的時候,忽然覺著有一個人從後面匆匆忙忙地趕了上來。她站定了,仔細一看,原來是張紀文。她問張紀文道:「怎麼,你不再玩一會兒麼?你也走了麼?要回桃林區去麼?」張紀文說:「不,時間還早,我不忙回去。我特地趕出來送你一程。」何守禮說:「那怎麼行呢?一個往東,一個往西。你老遠送我去曹店,然後又要回桃林,這冤枉路不是要走到三更半夜了麼?」張紀文說:「不要緊。我一定要送你,同時還想跟你拉拉話。」何守禮聽見他這麼說,就不再推辭,跟他兩個人一道向東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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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默默無言地走到了新市場。新市場口那一帶平房都關門閉戶,僅僅從窗口閃射出微弱的燈光。路上行人也非常稀少。冷風一陣一陣地吹過來,吹得人精神爽快。他們再往前走,嘉嶺山上的寶塔巍然地矗立在他們面前。他們經過陡崖下面,跨過延河上架著的便橋,向平川走去。張紀文突然向何守禮提出一個問題道:「阿禮,你說說看,一個落後分子,他有可能入黨麼?」何守禮想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回答道:

  「難。我想很難。或者不妨說,簡直不可能。」張紀文不做聲,又走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提出另外一個問題道:「阿禮,你看,一個非黨員能夠和一個黨員結婚麼?你看今天的場面——妹妹跟區卓一對是黨員,李為淑跟江炳另外一對也是黨員,這是偶然的麼?」何守禮笑道:「對,這並非偶然,這是很有道理的。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承認,有什么正式的法律條文,規定黨員不能跟非黨員結婚。可是實際上,他們卻不會那樣做。」張紀文追問道:「那麼你是說,黨員永遠不可能跟非黨員結婚麼?」何守禮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也無法否認這一點,只閉著嘴不做聲。經過張紀文再三催促,她才勉勉強強地回答道:

  「難,難。恐怕很難。」

  組成第一梯隊的何守禮跟張紀文由西向東走過去了。楊生明、吳生海、劉滿浩、任步雲也告辭回家。走到被服廠門口,任步雲向西走,楊生明、吳生海、劉滿浩三個人組成第二梯隊,由西向東進發。胡杏又到兩邊窯洞看了半天,問了半天,直到區卓、江炳他們兩家覺著一切都停當了,客人也都走光了,才告辭回家。楊承榮要送她一程,她也愉快地接受了。他們兩個人相跟著走出被服廠,組成了第三梯隊,由西向東走去。胡杏對楊承榮說:「你送我就送到東關好了。不然的話,你自己一個人走回來,時間就太晚了。」楊承榮說:「不要緊,反正我還有許多話要跟你講,你就讓我一直送你回縣委去吧。」胡杏也就不再推辭,爽朗地說道:「那敢情好。」

  他們兩個人穿過新市場寂靜的街道,向前走著,月亮在後面依依不捨地送著他們。這時候的延安,靜穆、嚴肅,又有另外一番動人的景象。胡杏主動地問楊承榮道:「最近,你跟你們醫院護士李巧兒的關係怎麼樣了?來往還密切麼?」楊承榮嘆了一口氣,回答說:「欸,我正準備找你談這個問題。你知道,我們邊區醫院的基本矛盾就是副院長秦世新反對正院長董懷李;你也知道,我佩服董懷李的技術,站在他這一邊。那個李巧兒原來也跟我有同樣的看法,搶救運動一來,不知道怎麼的,她就站到秦世新那邊去了。她跟秦世新一起反對董懷李,把董懷李打成什麼特務。我根本就不贊成他們這樣搞,他們也就反對起我來了。」胡杏問道:「誰反對你來著?是秦世新還是李巧兒?」楊承榮說:「秦世新反對我,那就不用說了。要說的就是這個李巧兒,她也反對起我來了。你看,事情有多麼糟糕!」胡杏關心地問道:「那麼,你們還互相要好麼?你們還經常來往麼?」楊承榮不做聲,低著頭走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說道:「她瞧不起廣東人。她經常問我,廣東——在哪一個外國?她經常把我說的廣東話叫做外國話。」胡杏安慰他道:「那有什麼關係呢?將來她自己到了廣東去,也會說廣東話,會愛起那個地方來的。」楊承榮苦笑一聲說:「事實上,這種可能不存在,她恐怕很少機會到廣東去了。」胡杏追問道:「怎麼呢?為什麼會這樣呢?難道說,你跟她吵架了麼?你們彼此鬧翻了麼?」楊承榮仍然冷笑著,說:「哼哼,如果是吵架,那倒好了。現在我們並不吵架——彼此根本沒有來往,見了面都不打招呼,好像不認識的一樣。」胡杏說:「既然如此,那就沒有辦法了。只好耐著性子,看看以後怎樣吧。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是另外找個對象了。」楊承榮嘆了一口氣,說:「唉,還找什麼另外的人呢?像李巧兒這樣的人,就值得那麼驕傲!無非就是邊區的女性太少。人家不是說麼,是二十八比一呢。」胡杏說:「別管那些。管它二十八比一也好,三十比一也好,你用不著著急。你現在還年輕,工作崗位又不賴,接觸的女孩子又多,還怕不能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麼?」楊承榮不說話,只在鼻子裡嗯的應了一聲表示話雖如此,可也不容易辦到。胡杏接著又說:「只要你條件不太高,不要求十分漂亮,只挑那心地老實的,就好辦了,就容易找了。」楊承榮高聲否認道:「唉,你還說呢。你要知道,心地老實的姑娘比漂亮的姑娘還要少得多!當然,心地老實也是一種美,比臉孔漂亮更加美得多。」把胡杏說得也嗤嗤地笑了起來。

  在皎潔的月亮底下,嘉嶺山上的寶塔用它那許多眼睛,注視著從它腳下經過的一批一批的人馬。從它那凝神遠眺的表情看起來,它一定十分迷惑:為什麼今天晚上,會有這麼多的人出來夜遊,並且都在高談闊論,喋喋不休?在那座橫跨延河的便橋上,胡杏單刀直入地問楊承榮道:

  「你說這個不行,那個又不好。那麼,現成放著的一位好姑娘,為什麼你不跟她好呢?」

  楊承榮明知故問地反問一句道:「你說誰?」

  胡杏笑了,她緩緩地說道:「還有誰?就是何守禮唄。」

  楊承榮又不做聲了。延水在他們的腳下嘩啦嘩啦地流過去,他們在那上面走了沒有幾步,就走進了東川的平坦大道上。楊承榮心中有數,對於何守禮的一切,胡杏知道得很清楚,跟自己知道的一樣——不,比自己更加清楚:何守禮是一個多麼變化莫測的人!既然如此,幹嗎還要提出這個問題,仿佛只要他楊承榮肯跟何守禮好,他們兩個人就能好起來的樣子呢?莫非何守禮最近有什麼新的動向,或者對胡杏做了什麼新的表示麼?這種可能性看來也不大。今天晚上,他曾經邀請何守禮一道走,願意送她回曹店一鄉,何守禮就把這件事情拒絕了。這難道不是一種冷淡的表示?難道反而是何守禮的感情有了什麼新的變化,只因怕別人譏笑,才故意這樣裝模作樣的麼?他這麼想著,腦子裡有點亂紛紛,嘴巴里也就說不出話來。

  胡杏見他不答腔,又繼續往下說道:「何守禮從前是一個革命的青年,這一點用不著我多說,你是完全了解的。最近,你可能不曉得,她確實有不小進步。她對個人地位問題已經比較放鬆了,對工作不再那樣挑揀了,甚至也很少聽見她為自己懷才不遇,怨天尤人了。這些你也許還不知道,我可以負責告訴你,這都是的的確確的。」

  楊承榮平常是詼諧幽默,能說會道的人,接觸到自己的問題,就像吃了啞巴藥一樣,不會說話了。兩個人沉默著,又走了一段路。後來,楊承榮終於用一種呆滯的,很不流暢的語氣斷斷續續地說道:「胡大姐,你不會不知道,我一直沒有嫌棄她的缺點,對她有好感。唔……現在當然也還有好感。可是好感……我說這些幹什麼呢?得看人家那方面……不是麼?她的眼角那麼高,她所看中的未必是……當然,出類拔萃的人物容易被人看中,平凡的小人物渺不足道……我這方面也得有自知之明。你看,事情就是這樣,我自己確實拿不定主意。」

  胡杏能夠明白無誤地了解他所說的一切,並且規勸他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應該拿定主意,應該拿定主意。」

  楊承榮也漫應道:「對,應該拿定主意,應該拿定主意。」以後,他就陷在煩惱的沉思裡面,不再做聲。他感覺這時候他是一個人,在深山大川裡面獨自行走,既不知道方向,又不認識道路,十分膽怯、害怕。甚至連身旁有一個胡杏也完全忘記了。

  曹店區的溝汊口被一座山的影子封閉著,使得整條深溝好像一個黑咕隆咚的山洞,顯得有點陰森,神秘。過了這個溝汊不久,完全出於胡杏的意料之外,楊承榮忽然這樣子反問胡杏道:「那麼,我倒想問問你,你為什麼不跟炳哥好呢?論才情,論相貌,論氣度,論風格,大家都一致認為你們是天生的一對兒!」胡杏開頭怔了一怔,後來就坦然地笑著回答道:「你那麼操心幹什麼呢?你怎麼知道我們兩個人不要好呢?」

  楊承榮辯解道:「不是這樣,不是這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指的完全是一種世俗的看法。就是說生活在一起……就是說,經過一種什麼儀式,像今天晚上區卓跟張紀貞,江炳跟李為淑他們那個樣子。」

  胡杏落落大方地回答道:「我整天忙著變工隊、互助組,整天忙著報表、記錄、統計,整天忙著拿鐮頭,拿鐮刀,我確實已經記不清楚我個人的生活還欠缺了什麼東西。我想,炳哥也是這樣的。他看起來比我更忙,生活更充實,已經任何東西都容納不下了。」

  楊承榮完全恢復了他的活躍的性格,大聲叫喊道:「欸,那不對,那不對。誰也沒有這樣解釋過生活。你就是再忙,再偉大,再大公無私,也總有個人的生活方面。世界上最偉大的人物也不能夠例外。應該肯定,革命跟結婚並不是勢不兩立的!老實對你說了吧,我這樣提問題還包含著另外一個目的:如果你們兩個人當真宣布了生活在一起的話,對於某些人,比方說,像對周炳懷抱著某種痴心妄想的人,一定會有很好的效果。我是說一種治療的效果。」

  胡杏很了解楊承榮的為人,深深地知道,楊承榮確實希望她跟周炳能夠結合在一起。他這種祝願出於真心誠意,對他們兩個人的熱愛,而不帶有絲毫個人的目的。當然,如果實際上出現了這樣的情況,會對某些人起某種作用,那也是很明顯的。但是要她正面來回答,卻是一道非常棘手的難題。她沉默了許久,不能作答。快走到二十里舖了,她才慢吞吞地對楊承榮說道:

  「承榮,想必你不會不知道,我在十幾年前已經跟炳哥結拜成為兄妹。既是兄妹,就不談其他了。不過不妨附帶說一句:我可以向你公開承認,論才情,論相貌,論風度,論黨性,我都配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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