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五 偶像

2024-10-08 12:30:48 作者: 歐陽山

  第二天,張紀文、何守禮被截回延安縣委以後,兩個人的表現差不多完全一模一樣。他們都精神沮喪,萎靡不振。他們都自稱是俘虜。他們都不去吃早飯,也都不肯好好睡一覺。他們也不願意去參加學習會,只是坐在各自的窯洞裡抱頭沉思。吃早飯的時候,胡杏吩咐任步雲給張紀文打飯,自己也帶了何守禮的漱口缸子,給她帶了滿滿一缸子小米綠豆稀飯回來。何守禮從昨天晚上一直拆騰到現在,水也沒有沾一滴,早已幹得嘴苦唇焦,聞到這股小米綠豆稀飯的清香氣息,不免饞涎欲滴,恨不得一口氣把它喝下去,可是因為心中有氣兒,卻不肯吃。

  胡杏用大姐的身份疼惜她,勸解她道:「吃一點吧,阿禮,不要再糟蹋自己。」何守禮在這個絕望的時刻,忽然碰到一個關心她的人,還跟她這樣兜搭,這樣推心置腹,不禁悲從中來,哇的一聲哭了。哭了好一陣子,胡杏百般勸勉,才算收了聲,端起小米綠豆稀飯,呼嚕呼嚕地喝了幾口。這時候,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不自在,喝下去的稀飯不受用,還有一點噁心的樣子,便又緩緩地把那個漱口缸子放下來,用一種可憐的,斷斷續續的聲音對胡杏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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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什麼糟蹋不糟蹋呢?我已經受盡了百般的侮辱,已經不像一個人了。」

  胡杏糾正她道:「誰說這樣的話來著?怎麼我就沒有這樣看你!我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

  何守禮抗聲說道:「你當然沒有這樣想過。你當然也沒有這樣的感覺!你是受愛護的,受重用的。大家都說你是好樣兒的,都說你革命堅決,都尊敬你,器重你,說你苦大仇深,把你捧上了天!你現在做小官兒,將來還可以做大官兒。你怎麼能夠這樣想呢?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呢?當然木會的。」

  胡杏更加耐心勸解她道:「阿禮,你千萬不要這樣想。你說這樣的話,就能損害們姊妹手足的情分。我還要勸你一句:你也不能夠像過去那樣子逢人便罵,也不管對什麼人;到處亂發牢騷,也不管在什麼地方,一個革命者,怎麼能這樣子在革命隊伍里工作下去呢?」

  何守禮說:「你所講的那些道理,我何嘗不知道呢?事實上,我到邊區五年以來,沒有聽別人說過一句好話一句讚揚的話,或者說,一句肯定的話。你叫我怎麼辦呢?我想,別人既然不重視自己,我自己就偏偏不依。我一定要維護自己的人格尊嚴,行使我的自衛權。」

  胡杏正色批評她道:「阿禮,你這就不對了。其實你自己也知道,這不過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個人主義。咱們邊區整風,就要徹底整掉資產階級骯髒的東西,決不能讓它自由發展。你這樣子一來,豈不跟所有你能夠接觸的人對立起來了麼?果真如此,你革命還能革下去麼?你當初到延安來是抱定什麼宗旨的?怎麼來了才這麼幾年,自己的宗旨就模糊起來,動搖起來了呢?這很不好。這無論怎麼樣都要克服下去。」

  何守禮沉默了好一陣子,不做聲。她對於胡杏這樣能體貼自己,說了真話,心裡暗暗感激,但嘴裡仍然這樣說道:「那樣當然了。你是步步高升,一帆風順的。你一來就安排在縣委裡面做機要工作,可我怎麼樣呢?我叫人扔到那些莊稼漢中間,做一個文書混日子。你聽說過麼?一個法科大學生僅僅能當一名文書麼?」

  胡杏也不跟她多說,只是催她:「快吃飯吧,快吃飯吧,有話咱們以後再談吧。」就從窯洞裡走了出來。她稍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就徑直走到縣委書記郝玉寶的窯洞裡,要把何守禮這種想法反映給他聽,同時要向縣委提出一些意見。老書記平時特別疼愛胡杏、對於胡杏的一舉一動都稱讚不迭。他特別偏愛胡杏的貧僱農出身,特別偏愛她從一個字不識的莊稼人、小丫頭變成今天這樣的一個幹部;又特別賞識她雖然出身窮苦,備受折磨,卻能夠奮發獨立,使自己生長成如此優秀的一表人材。不過對於胡杏為什麼不願意接近男同志,以至於被人稱為「延安縣的馬奇諾防線」,他也有點疑惑不解,並且深深地感到枉惜。當下,他看見胡杏自己翩翩然走進來,就連忙扔下自己辦公桌上的文件,站起來讓胡杏坐,並且一定要她坐在那張用木板拼成的沙發椅上,自己卻坐在辦公椅上和她談話。胡杏什麼套話都沒有說,只是沒頭沒腦地對郝玉寶直言道:

  「郝書記,我向你提個意見:咱們縣委的搶救運動,我看是搞得太離譜了。」

  郝玉寶嘻嘻地笑著說道:「看、看、看,你這一將軍好厲害,把我將得連坐歪的地方都沒有了。不過,你對縣委提出意見。你有充分的權利,縣委也非常地歡迎。那麼,你就說說看吧,怎麼太離譜了呢?」

  胡杏瞪大著圓圓的眼睛望著老書記,斬釘截鐵地說:「咱們一點證據都沒有,就是說,一點事實的根據都沒有,光強迫人家承認是特務,這還不算太離譜了麼?」

  郝玉寶慢慢地對她說清楚目前邊區面臨的危險形勢。他說,目前邊區跟國民黨的戰爭可能是一觸即發,所以,在時間上非常緊迫,不可能仔仔細細、從從容容地做什麼很多調査研究的工作。至於說到事實和根據,他相信上面是掌握了充分的材料的,但是他們縣委目前確實沒有這些材料。正最因為沒有足夠的材料,只有一些值得懷疑的地方,所以要搞搶救運動,要大家自動坦白交代,從對象的嘴裡把更多的材料掏出來,表示他們認真悔改,這就是運動的本意。最後,郝玉寶像一家人似地,親切地對胡杏解釋道:

  「你要注意,正是因為我們還沒有掌握足夠的材料,所以才搞運動。如果一旦拋出了材料,那就不是搶救的問題,而是逮捕的問題了。」

  胡杏十分相信老書記的話,但是自己的心裡又存在著許多迷惑不解之處,因此她的眉毛很好看地皺了起來,說:「我也是學習小組的一個副組長,當然極力要把這次學習搞好。我一定要使這次學習得到應有的成果,可是……」說到這個地方,她又說不下去了。

  郝玉寶用充滿著信任的神氣說:「我的好妹子,你這就對了。你只要抱定這神態度,那就一切問題都好辦了。所以我說,你一定要立場堅定,不要搖來擺去,那麼,工作就會做得更好一些,效果就會更大一些,時間也就會更快一些。」

  胡杏遲遲疑疑地說:「可是——可是,你不是說過,要保護知識分子麼?」

  郝玉寶拍掌叫道:「對著咧,對著咧。我要保護知識分子,可我不能保護特務。」接著,他告訴胡杏,知識分子有本領,有可用之處,但是他們太嬌嫩了,太愛面子了,誰也不敢冒犯他們一句。正因為這個緣故,他們老停留在原來的水平上,得不到應有的進步。事實上,他們的思想、立場都是不對頭的,或者說不很對頭的。他們怕疼,不肯割自己那條資產階級個人主義的尾巴,全部的問題就在於這個地方。胡杏覺著完全同意,再沒有什麼話可說,站起來就要走。臨走的時候,她向郝玉寶建議說,要解決何守禮的問題,最好請周炳再來幫忙一次。周炳在何守禮心目中有很高的威信,他說的話她聽。郝玉寶答應了,說再叫組織部副部長高克業去田家坪一趟,把周炳請來。

  當天吃過晚飯以後,周炳就來到二十里舖縣委所在地,首先得到了郝玉寶的允許,單獨約何守禮一個人出去散步。他們相跟著出了縣委的大門口,向東北面青化砭的方向緩步走去。仲夏季節,天黑得很晚,吃過晚飯差不多一個時辰,天還沒有大黑。整道平川上,跟著延水的流向,很多人在那裡散步,一群一群,一對一對,全都是機關幹部。他們原來並排著向前走,周炳在左,何守禮在右。走了差不多半個鐘頭以後,何守禮慢慢地向周炳這邊靠攏,她的左邊胳膊已經跟周炳那隻殘廢了的右邊胳膊緊緊地挨在一起了。何守禮估算時間,約莫也走了有一個鐘頭,可是還沒有聽見周炳說一句話。何守禮偷偷地看看周炳的臉,只見那上面和顏悅色的,也沒有什麼不高興的表現。何守禮有意挑起話頭來,說道:

  「欸,炳哥,好久都沒有出來散散心了。整天窩在窯洞裡,真不是滋味兒。」

  周炳高高興興地答道:「對嘛,阿禮。我就是聽說最近你心情不大舒暢,所以才特意找你出來散步的。」往後,兩個人又不說話了。周炳表現出這樣一種溫柔體貼,隨和善良的態度,他的話縱使說得很簡單,沒有幾句,並且說完了以後,又長時間閉著嘴巴不做聲,何守禮還是感覺到非常的高興和幸福。她心裡想,即便是一句話不說,她能夠跟周炳這樣並排著走在大川上,何況又在搶救運動的期間,這件事本身就值得她自己興高采烈。她帶著一種充滿了好感的心情,傲然望著迎面走來的男男女女,覺著自己這回當真是爭回了很大的面子。她又想,如果周炳能陪伴著她在延河邊上這樣散步,就是散到天亮她也願意。她甚至想到她昨天晚上的舉動十分可笑,如果她知道今天會有這麼一個機會,讓自己跟周炳一道散步,那麼,昨天晚上她就一定不會做出逃走那樣的蠢事來。她自己對自己說:「人家等著你散步,你卻要逃走呢。」想著、想著,自己也好笑起來了。

  正當他們往回走的時候,天空忽然一下子黑了下來,既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晚風輕輕吹過延河兩岸,十分涼快。平川大道上,遊人逐漸稀少了,只有幾個小小的螢火蟲在他們身前身後圍繞著,慢慢地飛著,一閃一閃的,好像有幾個調皮的小孩子在對他們擠眉弄眼的一般。何守禮緊挨著周炳的胳膊緩緩地前行,心中充滿快慰之情,忽然聽見周炳小聲對她說道:

  「阿禮,我就是因為相信你忠於人民,忠於革命,也就是對無產階級無限忠誠,所以才敢在這個大風大浪中來找你散步。」何守禮仍然興致勃勃地說:「誰說不是呢?你了解我,信任我,就能做出這樣的估計。可是有些人不了解我,不信任我,他們就可以做出另外的估計。他們一口咬定,說我反對邊區,反對無產階級,甚至反對共產黨,那你有什麼辦法呢?」

  周炳不做聲,在她身邊慢慢地走著,走了差不多有半里地,才開口說道:「話雖如此,恐怕你自己也有些地方沒有做得很周到,因此形成別人這樣一種看法。」

  何守禮滿腔傲氣地抗聲說道:「我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呢?我不過愛罵罵人,愛發發牢騷。我只是講這裡的人過於土包子,不識人材,不通情理,使得像我這樣一個法科大學生陷於英雄無用武之地。除此以外還有什麼呢?凡是一個特務,都要長期埋伏,都要表現得比別人特別積極。你看見過有哪個特務是隨便罵人,隨便發牢騷,隨便批評這個、批評那個的麼?」

  周炳又不做聲,默默無言地走著,把地上的沙子踩得格扎、格扎地直響。何守禮看不見他的臉孔,想像他這個時候一定是在生氣,似乎不久他就會打破沉默,重重地批評自己,訓斥自己。可是走了半天,也沒有聽見周炳說任何一句話。格扎、格扎、格扎、格扎……寂靜的夏夜裡充滿這樣一種令人煩躁不安的腳步聲。忽然,只聽見何守禮哎喲一聲,把整個身軀倒在周炳的身上。周炳嚇了一跳,連忙問她:「怎麼啦?怎麼啦?」何守禮簡短地回答道:「真倒霉,我踩了一塊石子,滑倒了。」周炳把何守禮輕輕地扶了起來,使她站好,並且使她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離。何守禮這種突然爆發的行動,對周炳來說並不陌生,因此也沒有引起他過分的驚訝。他不動聲色地,耐心地等待著,看何守禮還要說些什麼。果然不久,何守禮就說了:

  「炳哥,我對你說了吧,我把一切真話都對你說了吧,我把一切真情都向你吐露了吧。其實是這麼一個問題:無產階級不要我。就是這麼一回事兒,也就是我一切委屈的總根子。」

  周炳爽朗地哈哈一笑,說道:「怎麼了,你聽見些什麼了?無產階級什麼時候說過不要你來?」

  何守禮回答道:「它當然沒有說不要我這句話。可是這裡的一切行動,一切人對我的態度,無疑就是證明這麼一句話。要不然,我怎麼會被迫逃走呢?我怎麼會離開自己十分想來,經過千辛萬苦才算來到的延安呢?一個人要離開延安,心裏面是多麼悲哀呀!」

  周炳堅持說道:「不對,你這個想法還缺少充分的根據。至少從我的角度來看,就不是這個樣子。我是一個共產黨員,也是無產階級一分子,但是我連想都沒有想過可以不要你,更別說要強迫你離開邊區。」

  何守禮心灰意冷地說道:「你的好意固然使人感激,我確實也十分感激你。現實終歸是現實。我細心觀察,得出結論,絕對不會欺騙我自己。我現在十分堅決地認為,事情發展到了這步田地,恐怕是無法挽回的了。」

  周炳有點緊張起來,用重重複復的語句說道:「不對、不對、不——你的根據完全不充分,完全不充分,完全不一事情完全沒有可能像你所說的那個樣子,事情……」

  何守禮說出精闢的話來道:「否認是某種方式的承認。隱瞞只能令人更加傷心。」

  周炳認真生氣了,說:「無產階級不要你?亂彈琴——就算是這樣吧,那你自己又怎麼辦呢?你的態度到底應該怎麼樣呢?」

  何守禮一點不退讓,盛氣凌人地回答道:「我怎麼樣?無產階級不要我,我就走開。我不是那種卑鄙下作的人,自己還有那麼一點兒骨氣。」

  周炳有點兒嚴厲,又十分誠摯地說道:「看你還胡說些什麼!無產階級不要我,我要無產階級!這句話是咱們的朱老總講的。這就是個忠誠問題。比如說,母親打兒子手重了,那兒子就能恨母親麼?」

  何守禮一聽,真是覺著萬念俱灰,有點耐不住了。剛好路旁有一塊大石頭墩子,她一坐下去,就不肯起來,嘴裡威脅地說道:「我又不是朱總司令!你要拿忠誠問題來壓我。好,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就坐在這兒,坐到天亮。」

  周炳拿她沒有辦法,就俯下身子,小心委婉地勸她道:「阿禮,你看你,年紀都那麼大了,還像個小孩子脾氣。你坐在這裡,叫人看見,像個什麼樣子呢?快走吧,快走吧。」

  何守禮頓著腳不依,一定要他說出怎樣才能夠得到無產階級的信任。他尤可奈何,就哄何守禮,說要何守禮趕快起來,跟他一起走,他才把怎樣得到無產階級信任的辦法告訴她。何守禮果然勉勉強強地站立起來,跟著他走了一段路。周炳想來想去,然後對何守禮提出八個字來道:

  「忠心耿耿,襟懷坦蕩。阿禮,這八個字就是靠攏無產階級的惟一辦法。」

  何守禮半信半疑地吟沉著,低頭不語。一陣晚風吹過來,她悄悄地問周炳道:「就那麼簡單?」周炳肯定地回答道:「對,就那麼簡單。」何守禮一面走,一面想,想來想去,忽然又說:「不,不是這樣的。你說得太抽象了,太不具體了。你明確地給我把真正的道理說出來,好讓我知道怎麼個做法。」周炳躊躇了半天,還是照原來那樣子說道:

  「忠心耿耿,襟懷坦蕩。就這些。」

  何守禮一面繼續往回走,一面低著頭尋思不已。她想來想去,都覺著他這八個字太難捉摸了,太不好實行了。她充滿希望地在黑夜中望著周炳,一再央求他把話說得更簡單一點,更明確一點,更切實一點。但是周炳仍然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忠心耿耿,襟懷坦蕩。就是這樣,沒有別的。」

  他們兩人都沉默著,不再說話。何守禮滿腹狐疑地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也不知道有多少里地,猛然抬頭,縣委的大門口已經赫然在望了。他們走到縣委大門口,她站定不動,又用手攔住周炳的去路,說道:

  「炳哥,別忙。咱們把話說明白了再進門。」周炳果然停下了腳步。她又繼續往下說道:「炳哥,你是明明知道的。多少年來,你就是我所崇拜的偶像。你說一,我決不會說二;你叫我往東,我決不會往西。我只求你說得明白一些。你要知道,為了你,我什麼事情都可以……」

  周炳打斷她的話,嚴肅地糾正她道:「不對,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中國人民。」

  何守禮沒有理睬他,只顧自己往下說道:「你說明白一點。只要你說明白了,我就照辦。比方說,你要我承認是一個特務,我就可以承認是一個特務。我今天晚上回去就——或者最遲明天早上我就承認。」

  何守禮對於搶救運動所持的這種態度,使周炳大吃一驚。他定了定神,仍然表現出十分委婉,十分耐心的態度,說道:「阿禮,你這就不對了。你原來把事情看得那麼複雜,這一下子又把事情看得過於簡單!你是一個什麼人,不是誰說了什麼話就算數的。那要根據你親身經歷過的事實,再用你現在的認識去分析、判斷,這樣子得出來的結論才是正確的。不可能誰說怎麼樣就算怎麼樣,不,誰說也不行。」

  何守禮仰起頭,望著天空,無意中發現了幾顆明亮的星星。她像故意嚷笑自己似地,狡猾地說道:「哼,哼,這就難辦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縱也不是,橫也不是;複雜也不是,簡單也不是;否認也不是,承認也不是。你叫我怎麼做人呢?」

  周炳仍然戇直地回答道:「沒有什麼更多的辦法,還是我告訴你的那八個字。」

  何守禮最後表白自己的心跡道:「唉,事情就這麼樣了,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人家李為淑承認了自己有政治問題,張紀貞承認了自己有特務嫌疑,人家都是黨員,比我先進,我還有什麼話好說呢?又比方你,你是我崇拜的偶像,你也有錯誤,我自己豈能完全正確?你的錯誤也不輕,簡直跟那奸細差不多一樣,我的錯誤難道比你還會輕麼?唉,事情鬧到這步田地,錯也好,對也好,自己如今都無所謂了。只有一件事,就是自己的地位屈居胡杏之下,拜了下風,卻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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