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四 夜奔
2024-10-08 12:30:45
作者: 歐陽山
張紀文悶悶不樂地過了兩天。在這兩天當中,他沒有說過一句話。到了七月三十日的早上,吃過早飯,他在窯洞裡自學的時候,實在憋不住了,就找尋一個藉口,一直闖進胡杏的窯洞裡面來。走進窯洞一看,見只有何守禮一個人坐在炕上讀文件,此外沒有別的人。他覺著運氣不賴,就低聲說道:「這兒有針線麼?借給我用一用吧,我的扣子掉了。」何守禮說:「你就拿來,我跟你釘吧,你還會釘什麼扣子呢。」張紀文先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扣子,遞了給何守禮,又把外衣脫下來交給她,站在炕前面不動。何守禮一面接過扣子跟外衣,一面說道:「杏表姐這裡有現成的針線,我馬上給你釘。你坐在凳子上等一等吧,釘扣子應該允許坐一坐的。」張紀文仍然站著說:「不坐了,我就站著等一等吧;免得招惹別人的口舌。欸,今天你這裡為什麼這樣冷冷清清的?阿貞跟為淑都到哪裡去了?」何守禮一面穿針,一面故意用一種毫不在乎的神氣說:「吳生海、劉滿浩他們找為淑談話去了,楊生明、任步雲他們找紀貞談話去了,沒有人找我談話,他們要我自學。自學就自學吧,那又有什麼不好呢?」張紀文接著又問道:「那麼,胡杏呢?她怎麼不跟你談話呢?」何守禮扭歪著嘴唇,說道:
「哼,跟我談話?她現在才沒有那閒工夫呢。她現在是咱們組裡面的紅人,十分得寵,一大早就叫郝玉寶跟茆能文找去談話去了,還怕不要談到吃中飯才回來。」
張紀文無限同感地連聲說道:「對、對、對,對、對、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胡杏現在是紅得發紫,熱得燙人。她是對上面艷如桃李,對我們這些人冷若冰霜。可是說也奇怪,她都已經快三十歲的人了,還像小孩子那樣,散發著那種翻生區桃、黑觀音的味道。此外,她那臉上簡直還連一根皺紋都沒有!你說天下的事兒怪不怪?法科大學生,你用哪一條法律條文才能解釋這種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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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守禮毫不相讓地回答他道:「這有什麼難解釋的呢?枉你是一個文科大學生,連這一點都不懂。胡杏她就是因為當了官兒,得意極了,所以就心廣體胖嘛!這有什麼難懂的?你看我沒有官兒當,雖然比她小三歲,可是眼尾都已經射出光芒來了。這每一條皺紋,就代表我肚子裡的一口窩囊氣。」
張紀文前進一步,使自己離得何守禮更近一點兒,然後用一種很低的聲音悄悄說道:「我看周炳也是那樣一種人物,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因為領導上信任他,給了他許多職務,於是他就抖起來了。你看,他向我們慷慨陳詞,我想那些都是假造的,不合情理的。其實,在那個時候——至少在那個時候,四姨是真正要革命的,是真正愛他的。他寫信給四姨,那完全是人情之常。如果在自己流亡的時候,對於心愛的一個革命同志都不信任,不告訴一聲,那就反而毫無人情,毫無人性了。你說不是麼?」
何守禮點點頭說:「這樣一種看法也有你一定的道理。」張紀文更前進一步,幾乎湊到何守禮耳朵邊,用更加低沉的聲音說道:「什麼有我的道理,完全是我對,是我正確。所以我說,他即使那樣地慷慨陳詞,其實他是講假話,根本不合情理。他是我們家的家庭教師。當他到上海去打流的時候,就居住在我們家裡。我們養活著他。我跟阿貞一起受他的教育……這些還不夠麼?所以,如果說我們這樣的家庭會出特務的話,那麼,第一個特務就應該是周炳他自己!哪怕他是我的表舅,我也要這樣說。」
何守禮生氣道:「不許你這樣說!你說別人可以,不許你這樣說周炳!」
張紀文仍然堅持己見道:「說也好,不說也好,事實就是這個樣子。胡杏跟周炳聯合一起,巴結領導,出賣了我們。你說不是麼?」
何守禮愈發生氣了,把手中縫好扣子的衣服往張紀文臉上一扔,罵道:「你真不是東西!張、王、李、趙你不罵,為什麼偏偏要說周炳呢?胡杏巴結領導,出賣我們,這我是同意的。可你不能把周炳扯在一道。他根本不是那樣一個人。那天他的檢査基本上是誠懇的,我都受了感動。你記著,以後再也不許你說周炳的壞話了。」
當張紀文、何守禮違反學習紀律,在胡杏的窯洞裡聊天的時候,吳生海正在自己的窯洞裡和劉滿浩一道幫助李為淑坦白。他們兩個人一個接著一個地講了許多大道理,又一問一答地講了許多利害關係。最後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戰爭已經迫在眉睫,如果這個時候政治面目還不清楚,那是很危險的事情。李為淑仍然按照她的習慣,只管低著頭聽著,偶然也把頭晃動兩下,表示同意他們的意見,但是她自己卻一句話也不說。最後,吳生海跟劉滿浩兩個人急得沒有辦法,就採取了強逼的手段。吳生海問李為淑道:「你不是說周炳的報告對你很有啟發作用麼?你自己試試比較一下看;到底你的立場站得穩,還是周炳的立場站得穩。」李為淑叫他逼得沒有辦法,只好回答道:「那不用說,當然是周炳的立場站得比我穩。」劉滿浩接著質問李為淑道:「既然你自己的立場站不穩,那麼,你跟一個當特務的父親一起生活,你就那樣乾淨,沒有一點政治問題麼?」李為淑被逼得沒有辦法,只好無可奈何地回答道:
「不錯,我承認我自己不能沒有政治問題。」吳生海對劉滿浩會心地一笑,接著問道:「李為淑,你承認你有政治問通了?」李為淑搖搖頭,不做聲。劉滿浩又接著說道:「李為淑,你剛才不是講你自己不能沒有政治問題麼?」李為淑點點頭,說道:
「不錯,我沒有說我自己有政治問題。我只是說,我自己不能沒有政治問題。」吳生海又對著劉滿浩會心一笑,說:「小李,好了,不要玩弄字眼了。你說不能沒有政治問題,那麼你就談一點具體的。到底你有些什麼具體問題?」劉滿浩接著說:「對著例、對著咧。哪怕一件事情也好。哪怕只有一點點具體的事情,大的也好,小的也好!」李為淑只是一味子搖頭擺腦地說:「不,不,不。唉,這怎麼說得清楚呢?我確實說不出一件具體的——不,實際上是沒有任何一件具體的事情。」後來,他們兩個人再三跟李為淑共同訂正,是不是她自始至終都承認自己不能沒有政治問題。李為淑說,她自己說過的話她是負責的,她確實承認自己不能沒有政治問題。這句話一點也不錯,她在什麼場合都不會反悔。吳生海說:「那好了,那好了。你在下午大組會上能夠對大家說一說麼?同時,你能夠向何守禮提出挑戰,要她跟你進行一次坦白競賽麼?」李為淑也都一一答應了。
在另外一個容洞裡舉行的,楊生明、任步雲、張紀貞三個人的談話,又自有另外一番景象。開頭,楊生明首先說話。他從整個中國的政治形勢說起,一直說到邊區的搶救運動。他指出坦白跟不坦白的區別,認為只有徹底坦白才是惟一的出路,任何企圖打埋伏、泡蘑菇的想法都是不現實的,不可能的,如此等等。他一個人就說了足足有多半個時辰。任步雲沒有說很多的話,只是坐在一旁,一個勁兒敲邊鼓,做幫腔。等楊生明講完了,他就問張紀貞道:「紀貞,你有什麼感想?」張紀貞搖頭說道:「沒有什麼感想。」任步雲又進一步追問道:「楊科長說了這麼一大番話,真是語重心長。你怎麼能夠一點感想也沒有呢?」張紀貞依然堅持原來的態度,不住地搖頭晃腦說:「我聽是聽清楚了,真是一點感想也沒有。」楊生明說了半天的話,嘴唇也有點累了,就沉默地坐在一旁,密切注視著事態的發展。任步雲換了一個方式,著著進逼道:「紀貞,你今天聽了楊生明同志的話,沒有什麼感想,難道前天你聽了周炳同志的發言,也沒有什麼感想麼?」張紀貞說:「哎喲,作過了,那天我聽了周炳的發言,確實有不少的感想。」任步雲聽見這麼說,就趕快問她道:「紀貞,那麼你講一講吧,講一講你心裏面到底有些什麼真實的感受吧。」張紀貞不慌不忙地說道:
「周炳是我的表舅,又是我的老師,他那樣革命,既然都承認了自己跟一個奸細差不多沒有區別,那我還有什麼話可說呢?」楊生明跟任步雲兩個人都突然高興起來,異口同聲地說道:「那麼,你自己打怎麼交代呢?」張紀貞乾脆爽朗地回答道:
「既然周炳都承認了自己有奸細的嫌疑,照這樣推下去,我想我自己也不會沒有特務嫌疑。我就是打算這樣交代。」楊生明跟任步雲問她能不能夠在下午的大會上把自己的決定說出來,同時,向張紀文挑戰。張紀貞又爽朗明快地說道:
「哎喲,作過了。你們真厲害,叫妹妹向哥哥挑戰。你們這一手,我哥哥看來是頂不住了。」事情就這樣子結束。楊生明跟任步雲都十分稱讚張紀貞是一個潑辣、爽快、撒脫、利索的人,辦事乾脆。
下午,學習大組開會,縣長茆能文、組織部副部長高克業也來參加。楊生明主持,只是簡短地說了幾句話,就讓張紀貞和李為淑發言。張紀貞一點也不作難,仍然像上午那樣,說周炳是她的老師,如果周炳也承認自己喪失立場,有奸細的嫌疑,那麼,她自己不會沒有特務的嫌疑,此外也沒有多說什麼。李為淑接著發言,也跟上午所承認的一樣,說周炳在他們這批人當中很有威信,如果周炳也那麼嚴重地喪失立場,並且有奸細嫌疑,那麼,她自己也願意承認不能沒有政治問題,此外也沒有具體舉出什麼例子。茆能文沒有說話,高克業代表縣委首先向張紀貞跟李為淑兩個人致賀,接著又勸勉她們要好好地跟著這條道兒,回憶一些關於政治問題、特務嫌疑的具體事例,還有這些事例的具體經過。說完了以後,又帶頭對張紀貞跟李為淑兩個人鼓掌,表示歡迎。大家跟著也熱烈鼓掌,其中只有胡杏一個人沒有動彈。
胡杏聽了張紀貞跟李為淑的發言,又聽了高克業的祝賀跟勉勵,覺著不大對勁兒。她坐在炕上一個角落裡,只是不住地搖頭。在大家興高采烈地鼓掌贊好的時候,她只是靜悄悄地,十分狼狽地苦笑著。後來,張紀貞一馬當先,要向她哥哥張紀文挑戰。她說,她要跟張紀文展開坦白競賽,看誰坦白得更好。接著,李為淑也起來向何守禮挑戰,說要看誰坦白得更快、更好。張紀文用敵視的眼光望著自己的妹妹,何守禮也用敵視的眼光望著李為淑,她兩個人都不肯應戰。整個大組會都陷在極度緊張的沉默之中,無法圓場。
胡杏仍然坐在自己那個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裡,像坐在針氈上一樣,不斷地挪動著身體,變著姿勢;心情極為混亂不安。她想說幾句什麼話,把這個場面——這個硬梆梆的局勢扭轉一下,可是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為自己的拙和缺乏應急的本領暗暗地感到內疚。後來,還是縣長茆能文,那個識字不多的老游擊隊員開了口。他說,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裡好了。對於兩位同志的坦白態度,他是表示歡迎的,但是一定要把一些事例,把一些具體的經過再詳細回憶一下才好。至於何守禮、張紀文兩個人,他說也不要著急,可以慢慢地想一想,等以後思想活了,通了,再開會不遲。
當天晚上,何守禮跟張紀文兩個人情緒低落,晚飯去遲了。
到他們吃完晚飯,舀水洗碗的時候,伙房裡已經靜悄悄的,四周無人。何守禮低聲對張紀文說,那天周炳不過做了一個姿態,可是,李為淑跟張紀貞兩個人卻緊緊跟上,當真出賣了他們。張紀文同意道:「可不是麼,我妹妹跟為淑可以說毫無人性。她們這樣做,違背了一個人做人的基本道德。從基督教的立場說起來,她們就是違反了十誡。」何守禮接著說道:「對極了,對極了。她們犯了偽證罪。可是事到如今,別管那些了,想想我們自己吧。現在,我覺得我們兩個人走進了末路窮途,前面毫無光明,毫無出路。」張紀文趁勢向她提議道:「要不然,咱們兩個人相跟著逃走吧!逃之夭夭,離開了邊區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何守禮說:
「你有那樣的本領麼?」張紀文說:「我老實對說你了吧。我一點也不想隱瞞你。我是認識路的,閉上眼睛也能把你帶到邊區外面去。你儘管相信我好了。」何守禮沒有辦法,也沒有別的選擇,只是相信他,並且跟張紀文約好:今天晚上吹熄燈號以後,他們兩個人都想法子離開窯洞,走上後山,在後山上會面,一道逃走。
果然,當天晚上吹過熄燈號以後,張紀文跟何守禮兩個人,各自找尋了一些藉口離開窯洞,先後爬上了後山。這兩個大學生在一叢黃蒿跟前會了面,秘密商量好,先不忙走下平川,沿著山坡上的小路,一個勁兒向東走,待翻過幾座山以後,再下平川,穿過延河,就往南邊一直奔去。他們既沒有帶吃的,也沒有帶衣服,各自檢査了一下衣兜,都沒有帶什麼錢。他們不管這一切,毅然出發,好像他們不過要到北門外去買點什麼東西,馬上就要回來的一般。這天晚上,繁星滿天,地上的小路借著星光,依稀可以辨認。張紀文在前,何守禮在後,一腳高、一腳低地向前走著。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他們兩個人的腳已經叫荊刺刮破了。有一次,一個不小心,兩個人一道摔進小坑裡。爬起來再走,約莫也摔倒了五六次之多,但是他們毅然決然地往前走,毫不氣餒,不知不覺地來到了一條深溝的旁邊。兩個人站在崖頂上,嗤著氣,終於躊躇起來了。
他們稍為休息了一會兒,定一定神,同時,仔細商量怎麼走法。如果他們走下溝底,再從對面山坡上相過去,這是比較省力的一條捷徑。可是這樣走法,就要經過溝汊上面的一個村莊。他們怕被人發現,不敢走這條路。後來幾經斟酌,他們才決定繞道一直走到溝掌,繞過整個山溝,然後走上山樑,一直順著山樑往東邊繼續前進。
他們十分艱苦地在山崗上左旋右轉,走得非常勞累。何守禮忽然發現自己渾身疼痛,小腿越走越沉重,好像兩隻腳正在逐漸腫大似的,抬都抬不起來。張紀文走在前面,嫌她累贅,只顧自己走,連瞧也不瞧她一眼。她想喊又不敢喊,想走又走不動,急得渾身大汗。這樣子,他們兩個人的距離越拉越遠,乾脆連張紀文的影子也望不見了。
在寂靜無人的荒山上,何守禮一個人孤零零地,一拐一瘸地走著。她所能看見的,只有路旁一叢一叢的黃蒿,和那些伏在地上的,矮小的荊棘、野草。她既不知方向,又不知遠近,只是毫無目的地,在這些看來模樣大同小異的山崗上走著。她不知道該向左,該向右,該向前,該向後,也不知道哪裡算東、西、南、北,越走草叢越高,越深,底下的延河流過的平川慢慢地也完全看不見了。
後來,何守禮走到了一片莊稼地前面。這塊地不很大,看來有一兩畝的樣子,是一塊別人開過荒,種過莊稼以後,又丟荒了的土地。何守禮坐在這塊莊稼地旁邊,喘著氣,擦著汗,兩眼望著那深沉無底,廣闊無邊的夏夜的天空出神,實在連走一步路的氣力也沒有了。她想起自己離開了組織,離開了同志,如今又被張紀文撂下不管,不免心中憂愁。不久,她發現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在那小山坡旁邊,有一個半身高的小土窯,就在地上爬行著,鑽進那個小土窯,暫時安頓一下自己,打算等到天亮以後再往前走。後來,她越想越悲傷,就躲在那個半身土窯里嗚、嗚、嗚地哭將起來。她哭的聲音很大,也不怕別人——不,她甚至還希望能夠讓別人聽見。這個時候,她心裏面十分矛盾:既希望別人能夠發現她躲在這個土窯里,又怕別人發現她以後,要拉她回去,對她加以重重的懲罰。
張紀文跟何守禮逃走了不久,縣委里就組織人力,四處尋找他們。楊生明和任步雲兩個人負責尋找張紀文,胡杏、吳生海、劉滿浩三個人負責尋找何守禮。他們經過向伙房的同志、收發室的同志仔細調査研究,覺著這兩個人大概不會走平川,多半是往後山逃走,於是也相跟著爬上後山,努力追尋。他們五個人聯成一氣,結伴兒向東走,找到半夜,還是毫無蹤影。胡杏一面走,一面嘆息道:「多可惜,多可惜!他們對咱們邊區政府的信任,還達不到無條件的地步!」後來,他們也來到了那條大溝的旁邊,也跟著張紀文、何守禮的路逕往溝掌繼續搜索。還是胡杏耳朵靈,正在走著,她忽然用手把眾人一攔,說:「聽,這是什麼聲音?」大家站定下來,仔細一聽,果然有一個女子在哭泣。他們順著聲音找到那個半身土窯,果然找著了何守禮。於是,先由胡杏、吳生海、劉滿浩把何守禮帶回縣委,剩下楊生明、任步雲兩個人繼續往前找尋張紀文。
楊生明、任步雲兩個人一直找到天亮。他們自己也累得不行,實在沒有辦法向前走,正準備往回撤的時候,忽然看見前面有一個男子,正一歪一扭地朝著他們走來。楊生明喜出望外地大叫道:「那不是!」任步雲也喜出望外地大叫道:「老天爺,是例,是咧!」原來張紀文走了一夜,走迷了路,又走回原來的地方,倒跟楊生明、任步雲兩個人碰上了。楊生明搶先一步攔住他,對他說道:「敢情那隻大灰狼沒有把給你吃了!」張紀文沒有答腔,只是服服帖帖地跟著他們回到了縣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