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二 一擋

2024-10-08 12:30:07 作者: 歐陽山

  五月的重慶,草木蔥翠,天氣晴朗,真是一派大好時光。有些人為此感覺到特別高興,有些人為此感覺到特別擔憂。因為天氣晴朗,目標清晰,也便於敵機的轟炸。果然,敵人空襲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就在這個時候,周炳押著三輛卡車到延安去。從皖南事變發生到現在,已經過了四個月,國民黨反動派的氣焰還十分囂張,重慶跟延安的交通中斷了好些時候。這是重慶八路軍辦事處在恢復交通後第一次派遣車隊到延安去。為了恢復這一條交通路線,重慶辦事處做了巨大的努力。周炳事先就明確知道,這不可能不是一次倒霉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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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車隊一共有十三個人,四個女的——那就是馮大姐、李英、小張、小楊。還有七個男的——那就是周炳、蔣貴、秦山、王德忠、趙老頭、申升、丁元。此外,還有兩個小孩兒,那男孩子叫小魚,女孩子叫小華,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除了人員以外,這三部卡車還裝了一大批軍用物資。這個車隊的車隊長是馮大姐,兼臨時支部的書記,副隊長是周炳,兼臨時支部的副書記。蔣貴是司機班長,其他兩個司機是秦山和王德忠。除了這些人以外,其他都是幹部和家屬。這馮大姐本來的名字叫做馮運新,因為她做人和氣,愛接近人,大家都叫她馮大姐,把她的本來名字都忘記了。周炳跟她原來也並不相識,可是一見面以後,就像老朋友一樣相處。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周炳老覺著她跟廣州那個游擊小組的副組長黃群很相似,所不同的就是她看起來比黃群還要穩重一點兒。

  車隊咆哮著,嗚、嗚、嗚地邁著沉著的步伐,緩緩地從紅岩嘴出發。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周恩來同志和鄧穎超同志站在一棵大樹下面,向大家揮手送別。大家為自己有幸在重慶跟延安剛剛恢復通車的時候,就有機會回到老家,感到非常興奮;可是在送別的同志面前,又覺著有許多話還沒有說完,未兔有點遺憾。誰也沒想到,車隊剛剛離開重慶市區,到了市郊浮圖關檢査站的時候,就被留難住了。檢査站的站長首先要跟前去交涉的周炳要護照看,周炳把護照給他看了以後,他又說這護照上面沒有寫明有效期,因此,整張護照不能生效,車隊也不能放行。周炳回到車隊,跟馮大姐和其他的同志商量以後,又向檢査站的站長據理交涉,說護照上既然沒有寫明期限,就證明是長期有效,至少是到本年底有效。站長不能同意,說按普通的習慣,即使承認護照有效,也只能以十天為限,並且必須在護照上面註明十天有效這些字樣。周炳又回去跟車隊的全體同志商量,大家認為,承認護照多長時間有效,這無關重要,反正他們一定要往前走。至於把有效期間寫在護照上面,他們不能同意,要周炳再去交涉。這樣一來一往,幾經交涉,檢查站的站長一會兒說他很難接受周炳的意見,一會兒又推說要請示重慶的什麼什麼機關。他打了一個電話又一個電話……這樣子,磨磨蹭蹭地搞了大半天工夫。最後總算勉強讓他們通行,不過時間已經耽擱到太陽快要落山了。他們決定晚上開車,繼續向前奔。

  沒想到,車子半夜到了內江縣檢査站,第二天他們又不肯放行。這回是由李英出面交涉。他們對李英說,這個車子上所載的軍用物資跟護照後面所附的清單是否符合,要一件一件地核對檢査。全隊的人集中起來一商量,都覺著這樣檢査法——既要卸車,又要打開包裹,一件一件地過細核對,至少得花一個星期的時間。結果,他們大家共同決定,堅決拒絕逐件檢查。檢査站見他們不答應,也沒有別的辦法,只是不肯放行。這樣,又相持了三天三夜,才算勉強讓他們通過李英一向在蔣管區做統戰工作,今年已經三十八歲了,長得身材高大,很有高級知識分子的風度。經過這次交涉以後,大家都把她叫做統戰部長。

  更加沒有想到的是,車隊曉行夜宿,到了廣元縣的檢查站,又受到他們的留難。這回,他們看了護照,看了物資的清單,都沒有說話。看到人員名單的時候,卻提出了問題。名單上填著趙老頭年齡三十九歲,可是,檢查站的人認為趙老頭至少有五十歲,頭髮鬍子都白了。大家公推李英同志再去辦交涉,李英說,她自己是個女的,去交涉男人的年齡問題,不大方便,主張趙老頭自己去交涉。司機班長蔣貴自告奮勇跟趙老頭一起到檢査站去和他們理論。趙老頭原來的名字叫做趙國開,年紀並不很老,只是因為身材矮小,又留著八字鬍子,穿著一件長袍,看起來像個老頭。蔣貴是個廣東的華僑,身材高大,威武雄壯,露出一副不是好惹的神氣。這兩個人一文一武,配對兒前去交涉,可以使檢查站的人覺著不好對付。檢査站堅持趙老頭年齡不符,蔣貴跟趙老頭堅持年齡一點不假,這樣子,雙方都堅持著,沒有辦法解決。檢査站每天對他們盤問一次,雙方就爭論一次,最後,檢査站就推說要向重慶請示,這樣子,一直拖了七天的時間,才把他們放行了。

  他們繼續曉行夜宿,歷盡艱辛,到了陝西同官縣的檢査站,看看前面延安已經不遠了。

  車子一停下來,周炳就對有旅行經驗,來往過延安重慶的馮大姐問道:「這裡離延安不遠了麼?」馮大姐笑笑地說:「從地圖上看,這兒離延安是不遠了。可是誰知道呢?也許咱們還要花很多的時間,比走十倍、二十倍的路程還要多的時間,誰知道呢?這樣吧,看這個站過得去、過不去吧!」正說著,檢査站長——一個胖子緩緩地走過來了。他問馮大姐要護照,要物資清單,要人員名單。他站在車子下面看了一會兒,就叫車子開在大路的儘量靠邊的地方停著,等他回去研究再說。馮大姐跟周炳兩個人首先注意到了,這回的檢査站跟以前的檢査站——氣氛有一點兒不同。這回的檢査站門口前面架起了一挺機關槍,正對著他們的車隊,機關槍後面還有一些國民黨士兵跟一些下級軍官在那裡走來走去。照這樣子看,情況將會特別嚴重。後來,李英、蔣貴、趙老頭這幾個人也慢慢地注意到這兒的不同平常的情況了,不過大家都沒有做聲,只是靜悄悄地等那胖子站長來回話。過了差不多有兩個鐘頭,那胖子站長才重新跑出來了。他走到馮大姐的身邊,告訴她說,第一,他們的護照已經過期。因為護照上面沒有註明有效期間,所以一般地說,只在十天內有效。第二,對於他們在車上裝載的物資,必須卸下車來,一件一件地査對。第三,他還說,他發現這個人員名單跟他們車上的人員有些不符。總之,又把過去糾纏過的問題一樁一件重新端了出來。蔣貴站在那胖子的對面,瓮聲瓮氣地問道:「又有什麼不符?」那胖子笑了一笑說:「問題也不大,不符還是不符。你們看,你們名單上填這個男孩子小魚是十歲,那個女孩子小華是八歲,照我們看起來,這個小魚最多只有八歲,而那個小華至少也有十歲,這就不符合了。」胖子走了以後,馮大姐召集周炳、李英、蔣貴、趙老頭五個支委一起商量,大家一致認為,可以跟胖子據理交涉:護照過期,是因為在內江耽擱了三天,在廣元耽擱了七天,是國民黨方面的責任,不是他們本身的責任;其次,照前面各站的做法,對於所有運送的物資,不能夠拆開檢査,必須照樣放行;又其次,小魚跟小華的年歲問題毫無根據,只是因為小魚長得矮小,小華長得高大,這跟他們的年歲毫無關係,小魚當真是十歲,而小華當真是八歲。並且一致決定,這回情況跟以前都不同,要周炳穿上軍裝,扣好風紀扣,用正式軍人的身份去跟檢査站辦交涉。胖子站長聽完了周炳的申述以後,就對周炳說:「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就沒有權放你們過去。只好請你們往後撤,把整個車隊開回重慶去吧。」車隊長馮大姐知道今天又走不成了,就叫周炳在檢査站對面的一間小客棧里租了兩個大房間,一個住男同志,一個住女同志,另外派人值夜看守車輛,準備在這裡度過一個晚上,等到明天早上再繼續北上。大家記得國民黨在浮圖關、內江、廣元這些地方都曾經對他們留難過,這一次在同官也不過是一種同樣的留難,覺得沒有什麼稀奇,也就不把這個事情放在心裡。周炳避開眾人,悄悄地對馮大姐說:「大姐,我看這回事情有點不一樣,咱們還是小心提防才是。」馮大姐點頭贊成道:「不錯,你想得不錯,不過你先別聲張出去,免得大家驚慌,咱兩個人好好地考慮考慮,看怎麼對付就是了。」那天晚上,周炳和一個中年幹部申升在車隊周圍值班放哨。站完一班以後,周炳回到屋裡,翻來復去,完全睡不著覺,一直睜著眼睛等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車隊長馮大姐就召集全體幹部商議對策。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紛紛發表了自己的意見。最後,周炳提出自己的意見道:「第一點,我認為國民黨只是一種虛聲恫嚇,未必敢加害咱們。它企圖把咱們嚇退。咱們要是回頭了,它就得逞了。此外,它也沒有什麼辦法。第二點,我們一定要拒絕檢査,更不能卸車,必須堅持我們的原則,堅持要達到保護物資的目的。第三點,我看應該趕快打電報報告重慶,請示怎麼辦。」大家都同意周炳的看法,隊長就決定照這樣辦。周炳看見大家都同意自己的想法,心裏面也十分高興,覺著信心百倍,一定能克服困難,勝利地到達延安。可是,檢査站非常頑固,堅持阻撓,一點不肯放鬆,這樣子,雙方就堅持了整整三天。

  到了第三天下午,國民黨有一個官員要約周炳面談。周炳聽說指名要自己去,也就毫不畏懼,穿著整齊的軍服,依約前往。傳達的雜差把他帶進一個大辦公室里。周炳往裡一看,只見有十來個大大小小的官員坐在裡面,當中一個國字臉兒的大塊頭不是別人,恰恰就是二十年前跟自己那犧牲了的哥哥周榕結拜金蘭的李民魁。周炳欸的一聲驚叫起來,站立不動。李民魁叫眾人退下,說來客是自己的熟人,自己要跟他單獨面談,於是眾人紛紛走出去了。李民魁站起來,給他倒了一杯熱茶,請他坐下,然後對他說道:

  「記得雲髻山上,一別三年,你如今也完全變成一個政治人物了。還得心應手麼?這個……我看過你們那個花名冊。我猜想只有你一個人是真名真姓,其他的人大概都是冒充的假名字。我說得還有點兒譜吧?只有你,你真不愧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正所謂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這樣好,這樣好,這很難得。」周炳一聽見這種褒獎自己,貶低別的同志的,充滿挑撥離間味道的鬼話,登時氣得渾身發抖,一步衝到李民魁的跟前,對他瞪大眼睛望著,好像要舉手揍他的樣子。後來,周炳回心一想,他這次前來是要交涉車隊通過的問題,如果把這個小子懲罰一頓,那麼車隊的事情就要弄糟了。於是他壓著自己滿腔的怒氣,坐在椅子上,舉起茶杯,放到唇邊,似飲非飲地,裝模作樣地呷著……李民魁打對面坐下以後,並不談正事,一個勁兒地寒暄。周炳早就不耐煩了,可也沒有別的辦法,就笑著問他道:「李大哥,你如今高升什麼官兒了?」李民魁抬起虛泡的臉孔,狡詐地笑著,回答道:

  「唉,真不值一提了。你看我,都四十歲的年紀了,頭髮早就白了,可是混來混去,還不過是陝西省省黨部的一個代理書記長,真沒有出息。說老實話,這種差事兒,真不是人幹的,要錢沒有錢,要人沒有人,一點權力也沒有,只是頂著一塊空招牌,做廟裡的木頭菩薩罷了。你呢,老弟?你混得好麼?」

  周炳作古正經地回答道:「我沒有混,我是在做工作。目前,我是一個中尉副官,不像你做那麼大的官兒。你現在是國民黨一個省的領班兒人物了,可我,連一個小小的中尉,自己也覺著幹不了,交給自己的任務很難完成。像這回押著車隊去延安,就出了不少的漏子,一直走到今天,還沒有到達。想起來,真是對不起國家。」李民魁沒有理他這個岔兒,卻一味地談著別的事情。他不勝感慨地說道:

  「我的大女兒,我的為淑,她確實是一個沉靜的好姑娘。她如今身體好麼?你經常看見她麼?……你也不用隱瞞了,你說直話吧……我知道她在延安,這是毫無疑問的。中國雖然那麼大,她能夠跑到哪裡去呢?她一直沒有露面,也沒有給我寫信,可是我知道……確確實實地知道她在延安。她身體好麼?你告訴我吧。我想,她自己是不會跑到延安去的,這多半是受了你的攛掇……你攛掇她到延安去的。不是麼?」

  周炳鄭重其事地否認道:「不,沒有這回事兒。她不會受任何人攛掇,任何人也沒有攛掇她。她要抗戰,她要進步,她願意到什麼地方去,是根據她自己的意志決定的,誰也不能影響她,誰也不能勉強她,不錯,她如今是在延安,我見過她好幾回,她身體可好了,她可開心了,我敢說,她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健康、愉快。」「李民魁耷拉著腦袋,十個指頭連接起來,捧著自己的心,不勝惋惜地說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她能健康愉快,我就放心了。我是怕她受人愚弄,受人欺騙。」

  周炳厲聲指斥他道:「你這就不對了。在那個社會裡,沒有任何人愚弄別人,欺騙別人,這是一個你沒有見過的社會,也是一個你不能想像的社會。」

  李民魁站立起來,在辦公室里轉了一個圈兒,然後走到周炳的面前,喀喀地笑著,說道:「不錯,你有這個權利,你實在是占著這個便宜。因為,你所說的那個社會,你看見過,我沒有看見過;而我生活著的這個社會,我很熟悉,你也很熟悉。所以,對於你所謂的那個社會,你不管怎麼吹,我都沒有法子駁倒你,不是麼?」說到這裡,雙方就沉默起來。大約經過了十來分鐘,李民魁走到辦公室門口,叫了一個人進來,在那個人的耳朵邊悄悄地吩咐了一些什麼話。而另外有一個官員又從外面走進來,在李民魁的耳朵邊悄悄地說了一些什麼話。所有這些——周炳只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卻沒有聽見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李民魁回到自己的座位以後,掏出一包香菸來,請周炳抽菸。周炳連連擺著手拒絕了。李民魁自己拿起一根香菸,放在嘴唇上夾著,擦了一根洋火,獨自抽起煙來。周炳見他只顧抽菸,也不說話……一直抽了差不多有半根煙,還不談正經事兒,心裡不免十分著急。可是,他一面著急,一面卻不動聲色,非常耐心地等待著,看看這個國民黨陝西省省黨部的代理書記長到底要玩弄一些什麼花招。周圍靜悄悄地,一點聲音也沒有,好像那麼大一座辦公室里空蕩蕩地,沒有一個人。後來,忽然哧的一聲,一根火柴劃著名了,李民魁又重新點燃一根香菸。按李民魁原來的打算,他本想把周炳一壓再壓,壓得周炳喘不過氣,就會暴跳如雷地動起怒來,那個時候,自己就可以慢吞吞地教訓他幾句。可是事情並沒有照他所想的那樣子發展,周炳只是一個勁兒坐著不做聲。李民魁覺著沒有辦法了,就慢悠悠地拖著一把油喉說道:

  「阿炳,十年前你救我一命,我一直還沒有很好地報答你,我真是於心不安。現在,我要好好地報答你了。」

  周炳也摹仿著他的聲調,使用著油喉,慢吞吞地說道:「李大哥,求求你吧,開開恩吧。請你不要再報答了,我實在吃不消了。你不是已經報答過兩次了麼?」

  李民魁裝出驚訝的神氣,說道:「怎麼,報答過兩次了?哪有這樣的事兒!我心裏面惦著還沒有報答你,總欠著你一筆債呢。」

  周炳端端正正地站立起來,對李民魁深深地鞠了一個躬,拖著甚至更長的調門說道:「怎麼不是兩次?你真是貴人健忘。一次在憲兵司令部的牢房裡,一次在雲髻山的山頂上,難道你全忘了麼?」

  李民魁狡詐地大笑起來。周炳分明感覺到,他還是過去那個勁兒,笑起來——那聲音就跟哭起來一樣。等他笑得——或者說哭得夠了,他才搭訕地為自己辯解道:「老弟,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別再提了。反正,我總不過是為了你好。可這回不同了,這回我真是要好好地報答你一下。」

  周炳用眼睛盯著對方,似笑非笑地說道:「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求你別再報答了。你報答過兩次,已經太多了,太多了……」

  李民魁也不管這許多,勉強把周炳按下座位里,自己在對面坐著相陪。兩個人坐定以後,他才重新裝出一副正經的模樣,說道:「正是因為我們兩個人有私交,更加因為我一心圖報答,所以我才給你通風報信。你也許一點兒也不知道,對,你當然不知道,你也沒有辦法能夠知道,我來告訴你吧。在你的前面,實在是充滿了危險,不單是車隊、物資有危險,就是你們的生命也有危險。這不是我隨便謅出來哄你的,嚇唬你的,完全不是這樣。幸虧你在同官地面碰上了我,要不然,你到了宜君,到了洛川,那個時候,我就愛莫能助了。」

  周炳義憤填膺地說道:「李大哥,聽你的口氣,是不是國民黨要用機關槍把我們通通殺死呢?」

  李民魁大聲說道:「死?豈止是死!」

  周炳覺著頂有意思,就說:「按那麼說,還有比死更大的災難麼?」

  李民魁拍著手說:「欸,誰知道呢?反正,我告訴你,你最好是把你們那個車隊領回重慶去,你要知道,前面是困難重重,危機四伏,你們是完全通不過去的了。」

  周炳站起來,做出將要告別的樣子,神色自若地說道:「李大哥,我實不相瞞跟你講,我們這個車隊無論怎麼樣不會往回走,我們一定要到達目的地。如果說要開槍的話,那麼,你這裡門口擺著現成的機關槍,根本用不著到宜君和洛川去。」李民魁也站立起來,攤開兩手說:「那不關我的事兒。你看,辦黨務的人就是這樣,專門做醜人,專門討人嫌,所以我說,這種差事不是人幹的周炳將心比心地對李民魁說:「我倒要勸你一句,你應該堅持抗戰,堅持團結,堅持進步,千萬不要走相反的道路。否則,人民是不會寬恕你的——我這是肺腑之言。我是把十句話壓縮成一句話對你說了,你好自為之吧。再會!」說完以後,周炳點點頭,就大踏步地走了。李民魁望著他的後影眨眼搖頭,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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