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一 中尉副官
2024-10-08 12:30:01
作者: 歐陽山
一千九百四十一年一月,皖南事變發生以後,重慶的政局非常動盪。國民黨蔣介石一心想投降,一心想打內戰,因此,在新四軍奉命北上的時候,對它進行了突然的武裝襲擊。這次襲擊的結果,使這一支深受人民愛戴和擁護的抗日武裝力量蒙受了重大的損失,可同時也使得國民黨蔣介石獨裁統治的重慶政權顯出杌隉不安,搖搖欲墜的樣子,就在這個時候,周炳調到重慶八路軍辦事處工作,公開的身份是當一名中尉副官。一場非常悲壯,非常激烈的鬥爭剛剛過去。當時,周恩來同志為了抗議國民黨反動派卑鄙齷齪的行徑,親筆書寫了題詞:「為江南死國難者誌哀!」又親筆書寫了一首慷慨的悲歌:「千古奇冤,江南一葉!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真是何等的莊嚴壯烈,何等的鏗鏘有力!當這些題詞在《新華日報》上公開發表以後,又引起了多麼劇烈的反響和震動!全世界的人民都為此而感到何等的震驚和憤慨!以上種種,都還是辦事處的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後來,幾乎每一個人都對他講述那些日子裡的有趣的故事:當時,國民黨反動派如何驚慌錯亂;如何動員大小特務到街頭上沒收《新華日報》,毆打販賣報紙的報童,企圖封鎖正義的聲音;周恩來同志又如何動員全體報館的工作人員,跟他們一道,親自上街叫賣這份報紙,使得國民黨當局束手無策……每個人都結合了自己親身的經歷,講得親切動聽。周炳聽得十分神往,深深地懊悔自己沒有能夠參加這一場艱苦的鬥爭。儘管這樣,他仍然看得出來:中國人民擁護中國共產黨,中國人民反對投降,中國的革命充滿了勝利的希望。
兩個月以後,一個多霧的春天的早晨,周炳去南岸海棠溪探望親戚。白濛濛的,無邊無際的雲霧覆蓋著整個臨時的首都,覆蓋著北面那滾滾流過的嘉陵江,也覆蓋著南面那浩浩蕩蕩的長江,給這個被敵人的轟炸機摧殘得不成樣子的山城設置了一張安全的天幕,使得敵機不能前來轟炸。一團一團的,棉絮般的雲霧承受著太陽的壓力,一會兒明亮,一會兒陰暗地彼此推擠著,撞碰著,翻騰不停,構成一片迷迷茫茫的雲海。周炳沒有見過這樣的大霧,他站在過江輪渡的船舷邊,一次又一次地伸手去抓那繚繞的雲霧,對這種極為壯觀的奇景十分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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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海棠溪,他轉來轉去地找了半天,才在路旁一個木樁子上找到了一塊上面寫著「海棠別墅」四個字的木頭牌子,他跟著這個路標所指的方向,沿著那條斜坡小路,走上了一個小丘陵,不久,就看見有一帶雪白的粉牆,牆當中有一個大門口。斜坡小路到此為止,拐進了右邊的大院子去了。這就是海棠別墅。周炳把這座別墅打量了一番,只見它背著長江,坐北朝南,門牆都很高大,也很氣派。雖然工程質量非常簡陋,這種臨時建築也自有它富麗堂皇的外表,一看就知道是有錢的「下江人」所暫時居住的避難之地。他動手去拉那個門鈴,門鈴響了半天,才聽見裡面有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問道:「誰呀?」這個聲音,周炳非常熟悉,他一聽就知道是他的姐姐周泉來了,便連忙答應道:「姐姐,是我,姐姐。」門一打開,周泉帶著驚訝的神氣站在他的面前。她仍然是那樣瘦弱,那樣高貴,臉上顯露出一種慘白的顏色。周炳還沒有說話,只見周泉露出非常親熱,又非常迷惘的神氣,對他說道:
「真沒想到!阿炳,快進來吧。真沒想到!八路軍,你看,整個都是八路軍……整個都是八路軍……你看,鬍子都長出來了……快進來吧。」
她的嘴裡這樣說,她的身軀可一點也沒有移動,她那兩隻好奇的眼睛一直貪婪地望著周炳那個推了平頭的腦袋,那張圓圓的,五官端正,血色紅潤的大臉和那一套草綠色的軍裝……後來,她自己啞然失笑道:
「你都已經是一個大人了,我還把你當作一個小孩子呢。唉,進來吧。」說著,就在前面帶路,把周炳引進了別墅裡面。周炳看見這間海棠別墅占地約莫有七八畝,裡面有很多花草、樹木和四幢高大闊氣的簡易平房。從外表看來,這些建築物雖然不很牢靠,不是一種經久耐用的結構,但是卻都帶著歐洲建築的風味兒,很有點兒洋氣。周泉告訴他,這些平房,每幢都有一個客廳,兩個房間,另外還配備著下房、廚房和衛生間。雖然沒有電燈、自來水和抽水馬桶,但是住起來也滿舒服。周泉又告訴他,在這四幢平房之中,前列兩幢是陳文英居東首,她和陳文雄居西首;後列兩幢是陳文娣居東首,陳文婕和李民天住西首。周炳看見別墅裡面每幢房子前面都有一個花圃,房屋、花圃之間都有圓石子鋪成的小路做通道,就對他姐姐說道:
「姐姐,你這裡真是世外桃源呵。」
周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她把周炳讓進自己那幢房子的客廳里,叫周炳坐下,在暖壺裡給周炳倒了一杯熱茶。周炳問:「姐夫呢?」周泉說:「咋天晚上睡得很晚,現在還沒有起來——他總是這樣的,每天要到吃中飯的時候才起來。」周炳又問道:「外甥們呢?都上哪裡去了?」周泉又嘆了一口氣,回答道:「唉,有什麼辦法呢?孩子們都大了,國棟今年都十三了,國梁也十一了,也不能整天到處逛,到處耍呵。要找個學校給他們念書,這兒又沒有學校,沒有法子,只好臨時找了一個熟人,給他們補習補習英文。其實呢,他爹能夠自己教,那該多好,可他爹又不肯,說自己教自己的兒子教不成,何況他又沒有那麼多時間——我真擔心,這場仗這樣打下去,把孩子的學業都給荒廢了。」等了半天,她又接上說道:
「唉,你說這裡是世外桃源,可是我倒沒有這種感覺。你站起來摸摸這堵牆,只要你輕輕一推,它就晃呀晃的,好像要倒的樣子,連屋頂都晃動起來。這是什麼建築呵!這完全是一種竹織批盪的建築。你別看外面光光鮮鮮的,裡面只有幾根竹子,糊上一層泥巴,在外面再抹上一層石灰——這是什麼房子呵,就好像紙糊的一樣!比起我們廣州三家巷那幢房子,才真是差天共地啦!總之,一切都不穩定,一切都浮浮蕩盪的。仗還要打下去,咱們明天不知道又該搬到什麼新地方。到底哪一天才能回老家呢——一切都說不定,一切都是臨時措施,這叫人怎麼能安下心來過活呢?這只能說是臨時避難的地方,哪裡像什麼桃源,唉,總之是樣樣都動盪不定,兵荒馬亂,六神無主……」
周炳把自己離開重慶以後怎麼樣到晉察冀前線去打仗的事情簡單地跟周泉說了一遍,接著,就問道:「姐姐,你說起廣東,我倒想起來了,廣東的情況如今怎樣了?」
周泉聽見他這樣問,又愁眉不展地嘆了一口長氣,半晌沒有回答。後來才慢慢地說道:「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亡國奴的日子,當然不堪一提了。我想,用十六個字就能夠說明全部的情況。哪十六個字呢?那就是:大劫大難。生靈塗炭。任人宰割。慘絕塵寰!」
周炳笑道:「姐姐,兩年不見,你倒成了個詩人了。」
周泉嚴肅地回答道:「我如果能夠成為一個詩人,那些詩是用血和淚寫成的呀!」
周炳聽她這麼一說,心裡有點著急了,連忙追問道:「姐姐,怎麼了?咱家裡沒有什麼意外吧?」
周泉放鬆了臉孔,和顏悅色地安慰她弟弟道:「不,我不是說的這些。咱家倒還好,區蘇最近有信來了,說兩位老人家身體都不錯。他們都已經是六十歲以上的人了,真難得。二嫂跟賢兒也離開了震南村,搬回城裡去住了,賢兒也念書了——當然,是受的奴化教育。」說到這裡,周泉把聲音放得很低,告訴周炳道:「二嫂的來信還說,冼鑒他們生意興隆——這是一種暗語,你當然懂了。又說,西門口那個姓王的得了急症,身亡了,這又是一種暗語,你當然也是懂得的。」周炳一聽,眼淚立刻簌簌地流了下來,哽咽著聲音說道:
「唉,茅通死了。你看,真可惜呀!你看,真可惜呀!」
後來,周泉又說:「陳萬利和何應元都回了廣州,陳萬利照樣做生意,何應元還在汪精衛那邊做了官兒,照樣發財。有人說了他們不少的閒話,甚至有人說他們兩個老頭子簡直都是女字旁。」聽到這裡,周炳笑了一笑。周泉最後說道:
「什麼是女字旁?那不是個奸字麼?至於他們到底算不算漢奸,那我就說不上來了。」
快到吃中飯的時候,陳文雄才從臥房裡穿了一件上等英國呢子做成的晨褸,慢步走了出來。他一見周炳,就站定了,把客人好生端詳了一會兒,然後走到周炳面前,伸出手來,對周炳說:「在這樣一個簡陋的地方,用這樣一種簡陋的方式,穿這樣一種簡陋的衣服來迎接你,實在抱歉。可是,國難期間嘛,一切從簡嘛,哈、哈、哈!」周炳看他的神氣還是那種飄灑俊逸,落落大方的樣子,好像對於世界上發生過的一切事情他都覺著滿不在乎。坐下以後,陳文雄也不問周炳的來意,也不談自己的情況,開口就說道:
「最近發生了你們所說的皖南事變,這不管怎麼說,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都是一件不幸的事情。你們是受了很大的損失了,是受了一次意想不到的襲擊了;國民黨認為它們這一回是成功了,是占了便宜了。可是,照我看起來,國民黨這樣干是在替共產黨增加資本,讓共產黨好在群眾當中擴大宣傳,說你國民黨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使得共產黨這也有道理,那也有道理——哼,照我看,真是愚不可及!」周炳摸不透他的用意,就微笑地說道:
「敢是你給國民黨當了參謀總長了?」
周泉坐在一旁,埋怨他倆道:「你們姐夫郎舅的,見了面都不好好地拉些家常話,光談這些沒搭撒的事情幹什麼呢?」
陳文雄望著周泉說:「爺兒們的事情,你永遠不會了解。你是一位賢妻良母,你是一位貴婦人,你的純潔的心靈永遠裝不下我們所談的事情。」說到這裡,他又轉向周炳道:「你看是不是這樣,你現在似乎是代表一個階級來和我談判的,如果我光講一些冷暖寒暄的應酬話,你會覺得我非常庸俗,是麼?」等到周泉面帶愁容走開去張羅午飯的時候,周炳才緩緩地說道:
「我的言論是代表一個階級的,這沒有什麼秘密。姐夫,你也代表一個階級麼?」
陳文雄說:「不,我是反對階級論的。世界上本來不存在什麼階級。我剛才不過借用你們宣傳的詞句來說明某種情況。你看,好端端的整個國家的人,整個社會的人,怎麼能憑空分出階級來呢?比方說,我坐在這邊,你坐在那邊,我們當中有什麼階級麼?事情很明顯,我既不代表階級,也不代表政黨,我是一個純粹的抗戰派,凡是主張抗戰的人和我都是一派。」
周炳進一步問他道:「姐夫,難道你不知道現在的中國抗戰是有兩條道路,兩種做法的麼?」
陳文雄點頭承認道:「不錯,有國民黨的道路,有共產黨的道路;有國民黨的做法,有共產黨的做法。這兩條道路,兩種做法統一不起來,這就是中國悲劇產生的原因。哪一派都應該冷靜客觀地承認現實:國民黨有兒百萬軍隊,有中央政府,還有一個比共產黨大得多的黨,難道說,這還不是領導麼?這不是一種舉足輕重的領導力量麼?」
周炳駁斥他道:「姐夫,你這就不對了。全國人民都是由共產黨來領導的。共產黨提出了切實可行的勝利的辦法,並且每天都在努力實行;國民黨什麼辦法也沒有提出來,整天什麼事兒都不做,專門想著投降,想著打共產黨……我看全國人民不會答應的,陳文雄高聲笑起來說道:「不要宣傳。在這裡用不著宣傳。論宣傳是你們有本領,國民黨很笨,干不過你們……讓一個嚴守中立的抗戰派說句公道話吧:國民黨本來是對的——道路對,做法也對。你翻開世界史看,正規的國家,正規的政府在戰爭的時候都是這樣做的。那麼,對了的事情為什麼又不能成功呢?那就是因為國民黨貪污腐敗,各謀私利,把本來對的事情也做壞了,把本來應該成功的事情也做失敗了,這就便宜了共產黨。共產黨只有幾個鄉巴佬,只有幾支破槍,怎麼能成大器皿,成大氣候呢?這就全靠國民黨那種貪污腐敗,各謀私利給他們提供了方便,造成了機會。」
談到這裡,周炳用一種政治活動家的,落落大方的姿勢站起來說道:「姐夫,我去看看民天他們,等一會兒再回來吃飯。」隨後他又加上說道:「不過……我想,你本來是一個獨創家,本來是一個很有見地的總參謀長,可惜,國民黨並不賞識你。他們不能考慮你的意見當中那些符合事實的地方,他們只能夠沿著他們自己的岔路堅持走下去。」陳文雄聽了,冷冷地笑了一笑。
周炳在西首后座那幢房子找到了李民天和陳文婕兩個人。
客廳裡面陳設簡單,到處堆滿了書籍、報紙和雜誌,一看就知道是一個上流社會的學者居住的地方。李民天和陳文婕兩個人一見周炳,就高興得不得了,叫嚷著跳了起來。大家坐定以後,這對夫婦又恢復了他們一向表現出來的那種高雅、矜持、淡薄的神氣。李民天微微一笑,有意壓制著自己的感情,說道:
「十幾年前,在上海的時候,我就看得出來,你一定是走這條路。」
周炳點點頭,也學他那個樣子,微微地笑著,說道:「是呀,老夥計,我也看得出來,你也一定會走你自己那條路。」
李民天說:「我自己的夢想固然沒有實現,我還沒有能夠弄到一個自己的實驗農場;可是,你那弄一個自己的大劇場的夢想不是也沒有實現麼?」
周炳說:「快了、快了。我那個大劇場的夢想快要實現了,不會等太久了。到那個時候,你的大農場的夢想也保險一定會實現。」
李民天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哀嘆地說道:「那麼,我只好等待,等待,再等待了……我的知識,誰也不感興趣,誰也不需要,誰也把我看成可有可無的書呆子。目前,我該做些什麼事呢?不錯,在社會上,我的公開身份是一個工廠的籌備處主任。你表姐要辦工廠,要辦一個勞資合作的工廠,要振興實業,我就來給她當籌備處主任。你要注意,一個農學家去籌辦一個工廠——命運是怎樣地在捉弄人呵!」
這個時候,陳文婕手裡拿著一把茶壺,從廚房走出來,聽見他們這樣談話,就站住了。她穿著一件杏灰色的秋絨旗袍,那渾身上下,純粹是一副事業家的氣概,十分冷靜,又十分精明。周炳剛想說些什麼,陳文婕搶先開口了。她說:「命運要捉弄的也不是一個人呵——我從走進社會的頭一天起,就抱著勞資合作、實業救國的理想,這個理想,到現在我仍然堅持著。我認為,勞資是可以合作的,實業是可以救國的。可是命運給我安排下一個什麼樣的環境呢?我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碰到一個稍為順當的局面,總是辦這樣不成,辦那樣也不成……現在是抗戰了抗戰又怎樣呢?他們說,如果用進口的棉花來紡紗,再把紡好的紗來織布,那是太貴了,根本沒有競爭的力量。就是進口洋紗來織布,那也不行,還不如直接進口洋布來得便宜。你們看,像這種情況,不單是農學家沒有用,工業家又有什麼用呢?」
周炳笑道:「所以我們說,打倒帝國主義,打倒封建勢力是在中國做一切事情的先決條件。」
李民天點點頭,自我解嘲地說道:「是呀,仔細推敲起來,似乎不應該不承認這一點。」
陳文婕態度更加明朗。她一面坐下,一面很有風趣地說道:「完全應該承認共產黨提的口號是正確的。雖然我不是一個共產黨,也永遠不可能是一個共產黨,但是我說老實話,我認為共產黨的口號在這一點上是正確的。不然的話,我能成為一個抗戰派?我跟民天,我們倆都能成為抗戰派?」說到這裡,大家哈哈大笑一陣,空氣十分融洽。後來,周炳又問他們道:
「那麼,我姐姐呢?我姐夫呢?他們是什麼派呀?」
陳文婕充滿同情地說道:「你姐姐嘛,她是一個活菩薩。」李民天也接著說道:「你姐夫?他是一個口頭的抗戰派。他嘴裡說抗戰,實際上可什麼事情也不做。他只專心搞他的炒買黃金和各種鈔票的投機生意。至於他心裏面想些什麼東西,那恐怕永遠是一個謎,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他們一面喝著泡茶,一面暢敘離情。後來,陳文英跟陳文娣也走過來看周炳。大家對他不幸叫敵人把一隻胳膊打殘廢了,都表示十分的惋惜。陳文英異常堅定地守著自己的立場,說道:
「你們看吧,什麼樣的和平都是好的,什麼樣的戰爭都是壞的。我敢以基督的名義宣布:任何的戰爭都是罪惡!表弟自己的經歷可以替我證明這句話是永恆的真理。」她穿著一件黑天鵝絨的旗袍,顯得聖潔和高貴。陳文娣和她姐姐剛好相反,她穿著一件粉紅大花直頸駝絨旗袍,顯得富貴和安康。聽見陳文英這樣說,她也表示自己的見解道:
「戰爭也罷,不戰爭也罷,跟我都沒有關係。我們守仁——他是充滿幻想的,他對於仕途還很有進取心;可我呢,我只能照顧自己的現實生活。我雖然不能說沒有錢,但是我也知道金錢不等於幸福。要幸福,還得靠自己去創造。你們不要見笑,我是一個沒有理想的人,我是一個現實主義者,只要我每天都能夠在幸福的生活當中——怎麼說呢?我就滿足了。」正說笑著,她們的下一代,十五歲的張紀慶、十三歲的陳國棟、十一歲的陳國梁、十二歲的李靜、十一歲的何汝溫都補習英文回來,一起來見周炳,一位在他們家裡很少看見的八路軍軍官,大家都十分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