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五 廣州臉紅了

2024-10-08 12:28:53 作者: 歐陽山

  一千九百三十八年十月二十一日這一個歷史性的日子,不管人們喜歡還是不喜歡,終於到來了。整個廣州市露出一派驚慌、混亂,凋零、崩敗的景象。也不管人們喜歡還是不喜歡,日本帝國主義者的軍隊終於在香港附近的大亞灣登陸了,而且僅僅花了六七天工夫,就已經攻到廣州市的邊緣了。在日本軍隊方面,可以算得上長驅直入,簡直如入無人之境。在國民黨軍隊方面,可以算得上望風而逃,簡直全線崩潰。只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國民黨就把那耀武揚威的日本軍隊連接帶請地請到了廣州市的大門口。一場歷史註定的大災難已經是無可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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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一早,周炳從中山路回家,在路上遇到空襲警報。不久,從遠處傳來了日本飛機俯衝轟炸的聲音。他不能確定聲音來自哪裡,但大致可以肯定,是在東面羅崗、龍眼洞的方向。果然,敵人離廣州不遠了。他回到三家巷,剛進門口,又聽到警報聲和轟炸聲。就這樣,這兩種聲音好像廣州的報時鐘聲一樣,不只每小時響一次,而且一刻鐘,或者最多半點鐘就響一次。他走進屋裡,見爸爸還沒有上工,媽媽周楊氏也在家,嫂嫂區蘇,侄兒周賢都在,就對他們說道:「日本仔登陸才不過七天,可是早就已經過了增城,快要到廣州了。我剛才從省政府、市政府、衛戍司令部、省黨部那些地方走過,看見裡面已經靜悄悄地一個鬼影兒也沒有了,好像連門口站崗的丘八也不見了。廣州的政府已經算是陰消陽散了。咱們全家該怎麼辦呢?」

  微風輕輕地吹過來,枇杷樹葉和白蘭樹葉都發出細碎的哀鳴,伴隨著那遠處傳來的炸彈的爆炸聲響,形成一種災難的音樂。打鐵匠周鐵平常很少說話,這個時候,他開腔了,說:「有什麼怎麼辦呢?咱們等著餓死就是了。日本人打來了,還不最多就是一個死?如今,剪刀鋪子裡已經停了工,不發工錢了,就是日本人不來,咱們也只有餓死一條路,還有什麼怎麼辦呢?」

  周炳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心裡很著急,就匆匆忙忙地催促道:「爸爸、媽媽、嫂嫂,你們趕快帶著侄兒逃一逃難吧。現在,整個省城已經像倒翻一籮螃蟹似的,大家都四散奔跑了,咱們家也應該逃一逃難才好。爸爸已經五十七歲了,媽媽更是已經五十八歲了,你們兩老不躲一躲,那些年輕的怎麼好走開呢?下面還有嫂嫂,還有侄兒……你們活了那麼大的年紀,還來擔這個驚,受這個怕做什麼呢?說老實話,日本兵那副模樣,你們不看見也就算了。看見了,叫人多麼難受!別說有什麼三長兩短,就是叫他罵一兩句,嚇唬一兩聲,也值不得嘛。」

  周鐵跟周楊氏都異口同聲地說:「要走,家嫂帶著小孫子走,我倆是留定了。我們已經活了那麼大年紀,還怕什麼!要殺就殺,要剮就剮,反正,我已經活夠了,你媽也已經活夠了。」

  周炳還有別的事情,實在不能久待了,就對他們四個人說:「你們老老小小的好好地商量商量吧。等一會兒我回來吃午飯,吃了午飯,咱們再決定,好不好?」說著說著,周炳就走出去了。

  周炳走出官塘街,經過竇富巷,又從擢甲里走進仙羊街,然後,到了大市街。他在大市街關傑那間小印刷鋪子門口站定了,四周望了一下,見沒有行跡可疑的人,然後邁開腳步,經過那架小印刷機,一直向樓上走去。上了樓,只見冼鑒、區卓、江炳、陶華、馬明、關傑、丘照、邵煜,章蝦、黃群、何嬌等十一個人都端端正正地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只等他一個人了。近十天來,他們這個黨小組幾乎每天開會,討論緊急行動。今天,恐怕是最急迫的一次會議了。周炳坐下,就聽見眾人七嘴八舌地在痛罵圍民黨不抵抗,放棄了大片大片祖國的土地,同時,還要殘酷地壓制人民。你一句,我一句,罵得十分痛快。

  冼鑒見周炳也趕來了,人都到齊,就把支部的決定正面地向大家提出來,說他們這個黨小組要成立一個游擊小組。上級已經指定,洗鑒當游擊小組的組長,黃群跟陶華兩個人當游擊小組的副組長。這個游擊小組還有六個黨員,那就是章蝦、馬明、關傑、丘照、邵煜、何嬌;另外還有六個非黨員參加,那就是王通、何好、何彩、胡執、胡帶,和王通的老婆阿葵。冼鑒還通知大家,要把各自從震南村帶回來的短槍都拿出來,準備應用。大家一聽,都非常活躍起來,覺著從震南村帶回來的那許多駁殼槍長久沒有打整,恐怕都已經長了鏽了,也太委屈它們了,這回有機會重新拿出來,跟敵人較量一番,實在是痛快。正在大家一片喧譁、喜氣洋洋的時候,卻忘記了他們這個小組會上還有三個人沒有著落。

  恰好周炳、區卓、江炳三個人坐在靠近的地方,區卓跟江炳兩個人都望著周炳,藐藐嘴,踢踢他的腳,拽拽他的胳膊,意思是要他站起來說話。他果然站起來,高聲說道:

  「冼鑒大叔,怎麼樣,把咱們三個人給忘記了麼?」

  洗鑒笑著說:「沒有忘記。」

  周炳接著高聲說道:「那麼,要咱們三個人當游擊小組的炊事班也成嘛!咱們三個人抬著鍋、盆、碗、盞,還可以給大家找魚、找肉,找米、找菜,你們不也需要這樣的人手麼?」

  洗鑒笑道:「要當炊事班,當然很好。可惜,你們還當不成。」周炳聽說,有點火了,就厲聲抗議道:

  「我們怎麼當不成?你別忘記,我曾經拿起起槍來保衛過廣州大城。」

  冼鑒還是那樣冷冷靜靜地笑著說道:「不錯,你保衛過廣州大城。可是,咱們這個游擊小組的任務還不僅僅是保衛廣州大城,咱們的任務是要收復廣州大城。這一點,你就不知道了。」周炳一聽,更火了,他說:「說到耍弄槍桿子,我很在行;說到廣州的地形,我很熟悉;說到弟兄們的情況,我最了解。你們當然不會忘記,我還是咱們赤衛隊的指導員呢!」

  冼鑒拍手笑道:「好極了,好極了,你是赤衛隊的周公,這一點誰都曉得。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有優差派給你。你聽著吧:組織上決定你、區卓、江炳三個人都不參加游擊小組。組織上派你們三個人到韶關去找麥榮大叔,跟他接頭,要他給你們分配任務。這難道還不光榮麼?」

  周炳生氣極了,非常不高興地噘著嘴巴說道:「光榮,光榮,從前線退到後方,這敢是最大的光榮?」區卓跟江炳兩個人聽了冼鑒這番話,正在狐疑不定,不知道怎麼回事情。

  冼鑒嚴肅地對他們三個說道:「現在沒有時間討論你們的情緒問題了,同志,你們服從組織吧。組織上要這樣做,我也不明白什麼原因——不過我想,當然有很重要的原因。情況緊迫,組織上沒有多加解釋,你們就服從好了。」

  周炳霍的一下站了起來,高聲回答道:「服從。絕對服從。這沒有話說!」

  接著,眾人就你一句,我一句,討論起怎麼樣開始行動的問題來。大家都摩拳擦掌,主張不理國民黨當局——反正,國民黨當局已經跑了,廣州大城已經沒有當局了。他們應該留下來,就在廣州市打游擊。對於派出周炳、區卓、江炳三個人去韶關的問題,大家卻是議論紛紛。也有人說,他們三個人去韶關,恐怕另有重要的任務;也有人說,他們三個人是三條漢,如果走了,對於游擊小組的戰鬥力是有很大影響的。最後,冼鑒又對大家說道:

  「對於他們三個人的問題,咱們不要討論了。這是組織決定,需要用紀律來保證絕對服從。其次,支部裡面也有一種意見,提給咱們大家參考。支部的意思是說:咱們能夠留在廣州,固然可以,如果敵人統治得太厲害,廣州站不住腳,那就應該退出城市,在南海、番禺、順德一帶水網地帶活動。並且,組織上還建議,除了咱們原來從震南村帶出來的短槍以外,還要咱們大家先回震南村去,把當年埋在地里的長槍起出來。因為,跟敵人作戰,光靠短槍是不行的。」

  大家對於洗鑒這一番話都覺著很有道理,一致認為按組織上的意見這樣辦,准沒有錯。

  區卓又從關傑床底下一個藤篋子裡拿出一枝用布包得很好的,嶄新的駁殼槍出來,雙手遞給冼鑒,說:

  「冼大叔,從今天起,它就歸你了。你要很小心地使用它。它是很聽話的,可惜它跟了我這一場,也沒有立下多少功勞。那麼,就讓它跟著你去立功吧。」大家看見區卓這樣說,這樣做,禁不住都一起鼓起掌來。鼓掌過後,周炳也從自己的腰間掏出一把嶄新的曲尺手槍,要交給冼鑒。冼鑒推開了他的手,說:「不,這枝曲尺是組織上給你的,還是由你帶著使用。再說,你們三個人要到韶關去,一路上有一枝短槍,也會有用處。還是你帶著吧。」周炳一聽,覺著有點高興,把曲尺手槍放回皮匣子裡。他拍拍自己的腰部,覺著自己身上還有武器,也不算過於孱頭,如果一旦碰上敵人,還可以干他一下子。

  情況真是非常緊急了。周炳一路趕回家,一路看見附近街坊紛紛挑著行李,或者用籮筐挑著年齡小、不能走路的孩子,在路上你撞我,我撞你地撞碰著。周炳心裡想,他們大概都紛紛要離開廣州大城,逃難到附近的鄉下;或者有幾個錢的,要遠遠逃難到其他的縣城。他進了三家巷,經過何家跟陳家的門口,看見這兩個家庭裡面都是靜悄悄的,好像人已經走光了的樣子。他心裏面非常不愉快,甚至有一種悽然的感覺。回到家裡,匆匆吃過午飯,就勸周鐵、周楊氏趕快走,不然時間就來不及了。周鐵跟周楊氏堅決不走,周楊氏說:「我走到哪裡去呢?我這些鍋、盆、碗、盞,我這些桌桌、椅椅——誰來給我看家呢?你姐夫那邊,他們都已經走光了,全家都跑到香港去了,可他們有使媽看家呀。再遠一點,你何家表姐夫那邊,也都逃到香港去了,可他們也有使媽呀。咱們有什麼人呢?咱們主人也是自己,使媽也是自己,別說鍋、盆、碗、盞,就是丟了我一把掃帚,我也很難再買回一把新的呀。我哪裡有錢哪?我堅決不走,要走你們走好了。」

  周炳沒有辦法,只好留下周鐵、周楊氏兩個人,自己趕快把嫂嫂區蘇跟侄兒周賢送到震南村去。這時候,區蘇已經是一個三十三歲的少婦了,而周賢才是一個八歲的男孩子,這些人留在廣州是絕對不安全的。他們坐船到了震南村,找到了胡源跟胡王氏。這時候,胡源已經六十八歲了,胡王氏也已經六十一歲了,兩個人都又老又瘦,變成兩個人幹了,可是都還能活著。他們聽說區蘇跟周賢要到家裡來住,都十分高興。他們還無論怎麼樣要留周炳吃一頓飯,可是周炳實在沒有時間了。他給他們留下二十塊錢,作為區蘇跟周賢的伙食費,就匆匆忙忙地坐船回家去了。他在搖搖晃晃的小船上望著這一路上的大好河山,這一路上的旖旎風光,想著如今都要和自己分手了,覺著無限感慨。回到家裡,已經是天黑以後了,他同樣匆匆忙忙地扒了兩口飯,站起來就要走。這時候,外面人聲嘈雜,從東北方向聽得見清晰的槍聲跟炮聲,同時一座美好的廣州大城卻到處響起爆炸的聲音,大概是國民黨的軍隊在臨走以前要破壞掉什麼東西。頓時這裡,那裡,東面,西面,只見火光閃閃,到處都在燃燒。周炳知道,這座城市已經危在旦夕,再要催老爹娘逃走是沒有希望的了。他於是也給兩位老人家留下二十塊錢做伙食,收拾隨身衣物,打了一個背包,拿起乾糧袋跟雨帽,就準備啟程。周鐵看見市面亂成這個樣子,心裏面也有點著急了,連連揮著手說:「你走吧,你走吧。」周楊氏抓住周炳的一隻大手,老捨不得放開。她問周炳道:「你到底要到哪裡去呢?」周炳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不知道。走出去再說。」她又問周炳道:「你什麼時候回來呀?」周炳搖搖頭回答道:「這我更不知道。恐怕是很難說定的了。」周楊氏聽見兒子這麼說,眼淚已經流出來了,就帶著哭泣的聲音再求周炳道:「小兒子,你不能常常回家來看看麼?」周炳聽見母親提出這麼一個最低限度的要求,不覺也就淌下淚來,哽咽著回答道:「是。是。我一定要經常回來。如果萬一我不能經常回來,你們也不要掛念,我自己會留心自己的身體的。」說完以後,再一次緊緊地抓了抓媽媽的手,才離開了家。

  從前這西門口有名的小鐵匠離開了三家巷,一個勁兒摸弄著自己的乾糧袋、掛包、水壺、背包、雨帽等等,覺著都十分齊備,就大踏步地往觀音山頂上走去。他們已經約好——今天晚上天黑以後,他跟區卓、江炳兩個人在觀音山頂上會合。他們要到韶關去,可是這個時候火車已經根本不通,整條鐵路也已經叫日本的飛機完全炸毀了。他們只好下決心改變路程,經由廣從公路步行到韶關去。

  他們三個人在觀音山最高的山頂上,在那古老的五層樓下面會合了以後,天色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東北面的槍聲越來越近,好像敵人都已經攻到小北門了。日本人走得這麼快麼?他們不相信。三個人向東北角望去,只見白雲山下火光閃閃,也看不清是些什麼人在活動。他們再朝北面一看,只見那無限深邃的黑暗裡靜悄悄的,什麼聲音也沒有。他們再往南面跟西面一看,不覺都嘆出一口氣來。只見這裡一聲爆炸,那裡一聲爆炸;這裡一,團火光,那裡一團火光。後來火勢簡直蔓成一片,火光當中還夾雜著不斷的爆炸聲響。這許多火場裡面,最大的一個火場就在西南角上,那個地方的爆炸聲響也最厲害。不消說,這時候整個廣州大城是沿著一條分崩離析的道路,向著死亡走去。

  他們三個人傷心地站在觀音山頂上出神,久久不肯離開。後來,他們抬頭仰望天空,只見天上也燒紅了一大片,比平常熱鬧的廣州市的夜景更加鮮紅,更加寬闊。周炳指著這一片燒紅了的夜晚的天空,對區卓、江炳兩個人說道:

  「你們看,曾經叫做英雄城的廣州,如今受污辱了,被欺凌了,怪可憐的!你們看,她的臉紅了。她的臉紅通通的,簡直一直紅到脖子根上來了!」區卓聽見他這樣說,搖搖頭,嘆口氣,沒有吭聲。他知道,周炳這個時候一定是想起十一年以前廣州起義那一番英勇義烈,震動世界的事業來了。他很了解周炳說廣州是一個英雄城市這句話的意義。那個時候,他年紀雖小,可也能夠確確實實地感覺到,廣州的工人、農民、士兵英勇無比。他們曾經把統治階級打得落花流水,鬼哭狼嚎;他們曾經壓制住沙面那些帝國主義者的凶焰,使他們不敢動彈;他們曾經解放了廣州市和附近農村的工人、農民、士兵跟學生。這樣的城市真不愧加上一個英雄的稱號。

  江炳不了解這些,他只是一個勁兒催促周炳道:「咱們走吧,別誤了時間。看來,日本人已經進了城了,咱們再不走,也許就走不出去了。」

  周炳拍拍自己腰間的曲尺手槍,笑著回答道:「怎麼,阿江?咱們走不出去?那你說得太可笑了。別說他那麼一點日本兵,就算有一百萬日本兵,在所有的大街小巷,所有的路口都站滿了崗,咱們照樣出出進進,一點問題也沒有。憑這幾個日本兵能攔住咱們麼?你要知道,咱們通向韶關的大路、小路,少說一點也有一萬條,他們都守得住麼?」他這幾句話把區卓、江炳兩個人都說樂了。

  三個人惋惜嗟嘆地在觀音山頂上一直站到二更天,對那被羞辱的廣州市看了又看,對那被炸毀的,被燒掉的,他們非常熟悉的地方,他們深深地寄託感情的地方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總覺看得不夠。二更天過後,他們覺著身上都有點涼意了,這才背起背包,掛上各種大小的行頭,慢慢地離開觀音山,帶著依依惜別的心情,向廣從公路走去。走到大路口,果然發現路上有些形跡可疑的人在迅速移動,聽那說話的聲音不像中國人,可是看又看不清楚。他們根本不走馬路,抄小路走進水稻田裡,在曲曲折折的田基路上蜿蜓前進,神不知鬼不覺,沿著田基路向東北方向一個勁兒走去。別說那些懵懵懂懂的外國人,就是最精細的本地人,也沒有法子察覺他們。看看離開廣從公路跟廣增公路交接的地方,日本軍隊開過的地方,已經很遠了,估計日本軍隊還不敢伸展得這麼遠,這麼快,他們這才離開了小路,走上了寬闊空蕩的廣從公路,大搖大擺地向北面走去。三個人都頻頻回首地,依依不捨地把臉紅了的廣州望了又望,望了又望,心情十分悲酸。

  越往前走,他們離開心愛的廣州越遠,周圍越黑暗。周炳覺著自己的身體掉在深淵裡面,正在往下沉。他憋著一肚子氣,發泄不出來,就高聲吼叫道:

  「出賣!出賣!十足的出賣!他們綁住了廣州的手腳,叫她動彈不得,然後任人欺凌,任人侮辱,任人鞭打,任人宰割!枉費她曾經舉行過黃花崗起義……枉費她曾經經歷過省港大罷工……枉費她曾經創造過震動世界的廣州公社……那赫赫的英名如今已經毀於一旦!難道你們沒有看見麼?她憤怒了,她羞慚了,她痛心了,她悲傷了——不然,她的臉為什麼這樣紅!要是給我一百個人,一百條槍,說不定能把廣州大城保住三天!萬一不行……至少我要跟日本鬼子打巷戰,打它一個禮拜!我絕不能讓日本帝國主義者不開一槍,不死一個人就占領了咱們的家鄉!不,絕不……我最低限度,也要他們付出十倍百倍的高昂的代價!此仇、此恨,真是世代難忘一一永遠忘記不了!」

  區卓跟江炳兩個人默默地聽著,一面走,一面擦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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