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2024-10-03 21:40:36 作者: 王朝柱

  一

  一九三五年元旦,蔣介石偕夫人宋美齡來到山清水秀的人間天堂杭州,藉以踐行孫中山先生倡行的「養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看來,他真的想回歸大自然了!

  元旦清晨,天剛放亮,蔣介石與宋美齡就被辭舊迎新的爆竹聲驚醒了。蔣介石是行伍出身,養成了早起的習慣,他穿著睡衣,駐步窗前,在思索新年伊始這一天應該做點什麼。但是,宋美齡是吃著美國的麵包加黃油長大的,向來喜愛在「一日之計在於晨」的大好時光中睡覺,久而久之,蔣介石也只好以「夫人愛睡回頭覺」自慰。但是,今天的爆竹聲響成一片,吵得宋美齡再也難以入睡,她生氣地打開收音機,恰是她最愛聽的那位男播音員在播音。再一聽,是汪精衛的新年致詞:《救國圖存之方針》,公然宣稱要抵抗日本侵略,「必須同心併力先去肅清匪患」,那當然指的是消滅紅軍,尤其是中央紅軍。在宋美齡的心目中,汪精衛此舉是意在與蔣介石爭領袖的地位,故又「啪」的一聲關死了收音機,遂又操著有情緒的聲調問道:

  「委員長閣下,你今天不想對全國人民說點什麼嗎?」

  蔣介石轉過身來,很是嚴肅地說:

  「當然要說!但我不想再說抗日、剿匪這類的事了。」

  「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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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向中外正式宣布:一九三五年是夫人提倡的新生活運動年!」

  宋美齡聽後可謂是「鳳顏」大悅,她激動之餘,從床上跳到地下,送給蔣介石重重的一吻,遂又近似調侃地說道:

  「我真沒想到委員長也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對此,馮玉祥將軍說道:「其實,新生活是說著騙人的。比如新生活不准打牌,但只要聽見說蔣介石來了,才把麻將牌收到抽屜里……看看現在實際情形,再拿他找人寫的幾十本小書來看,就知道滿沒有這麼回子事。那些書的名字,什麼新生活與軍事,新生活與政治,新生活與這個,與那個,幾十個名堂,事實證明是什麼?政治是腐敗到極點,軍事是無能到極點,經濟是貪污到極點,文化是摧毀到極點。」

  也就是蔣介石在杭州向中外宣布「新生活運動年」的當天,他就收到薛岳自雲南發來的密電:王家烈已在馬場坪迎候,請示會晤要點。蔣介石當即指示薛岳:「乘黔軍新敗之餘,以急行軍長驅進占貴陽。」薛岳自然清楚蔣氏所為,意在實現「乘追堵紅軍的機會,完全掌握西南」的預謀。因此,薛岳不顧王家烈是否願意,在他趕往馬場坪與王會晤之際,命尾追中央紅軍的八師之眾突然指向貴陽,驚得王家烈等黔軍將領不知所措。與此同時,薛岳還以《關於貴州政治、軍事、經濟對「圍剿」紅軍之影響》為題,給蔣介石發了如下這則密電:

  一、黔政黑暗,民間不唯疾苦甚深,並毫無組織,對於清野、破壞交通、構成偵探網等,均付闕如。

  二、黔軍先以主力控制馬場坪、爐山一帶,以固貴陽門戶;其分置於黎平、三穗、鎮遠、施秉、黃平、舊州、甕安者,匪來則望風披靡。

  三、黔本貧瘠之省區,年來遍地植煙,生產銳減,補給極為困難。

  四、匪自黔東而至黔中期間,王(家烈)主席以主觀之見地,判斷匪必循蕭克故道北竄,並各次要求本路軍向銅仁、石阡、餘慶截剿,頗以中央軍入貴陽為慮。

  蔣介石自然明白薛岳發這則電文的用意:欲要在貴州實施所謂「剿匪」計劃,必先除去「頗以中央軍入貴陽為慮」的王家烈。換言之,如我薛岳在貴州和王家烈發生爭執,你蔣委員長要全力支持我薛岳。蔣介石為免除薛岳的顧忌,當即密電授予兩項重任:一面「追剿」入黔的中央紅軍,一面使地方軍政「中央」化。薛岳見電如收到蔣氏賜予的尚方寶劍,遂以中央欽命大臣的身份趕往馬場坪,會晤在此久候的貴州省主席王家烈。

  王家烈這時的想法是:「紅軍主力到貴州來了,共產黨要占據我的地盤,要阻擋他們,我無力辦到。蔣介石對我又不懷好意……蔣視我為眼中釘。他早就想攫取貴州,從而控制西南各省。這次,他的中央軍乘追擊紅軍的機會,要進貴州來了,想拒絕他,也不可能……在當前形勢下,我只有執行蔣介石的命令,狙擊紅軍,使其早日離開黔境。」自然,紅軍走了,蔣介石的中央軍也就尾隨紅軍離開了黔境。這就是王家烈在馬場坪迎候薛岳的真實目的。

  但是,出乎王家烈所料的是:一直尾追紅軍的中央軍八個師突然改變進軍的方向,置正在搶渡烏江的紅軍於不顧,以急行軍的速度向貴陽奔襲而來。這時,也只有這時他才發現:蔣介石決定占他的貴州地盤了!怎麼辦?他在軍事上無力對抗薛岳的中央軍,在政治上更無法向蔣介石說些什麼,只有以笑臉相迎業已入室的「虎狼」!

  薛岳恰好與王家烈形成鮮明的對比:他以天之寵兒出現在馬場坪,雖未像古代的封疆大吏那樣下車伊始,讓王家烈跪著聽他宣讀聖旨,可他那種傲慢不遜的態度,已使王家烈惶惶然不可終日了。相見過後,薛岳並未與王家烈會商所謂「追剿」中央紅軍的大事,而是以君臨黔境的口氣問道:

  「黔軍的實力怎樣?武器裝備和人員配置有哪些不足?都可以直言相告於我。」

  王家烈聽後就像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再一看薛岳那高傲的表情,越發地弄不清薛岳——實質上是蔣介石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了!他只好被動地答說:

  「蔣委員長對我是了解的,我名義上是貴州省的主席,可我能指揮的範圍是很有限的;再者,由於黔地閉塞,黔軍的素質和裝備也是最差的。平時保境安民尚可,時下和共匪……」

  「這好說,蔣委員長曾明令指示,要我幫助王主席解決軍事方面的困難。請放心,武器裝備方面的事,由我來給你補充。」

  接著,薛岳又大講起了貴州省的政治變遷,自然也講到了蔣介石支持王奪取黔政的往事。最後,他鄭重地講了這段話:

  「你的政治上的敵人是何敬之(應欽),今後要對他取遠距離,應該走辭修(陳誠)的路線。」

  王家烈當然明白這段話的意思:何應欽是貴州人,一直想在家鄉安排自己的親信。如果何應欽遂了心愿,你王家烈就會失去貴州的地盤。另外,王家烈也清楚:薛岳的後台是陳誠,而陳誠與何應欽又勢同水火。你王家烈走陳誠路線嗎?我薛岳就會全力支持你;如走何應欽的路子嘛,就不要怪我薛岳對你不客氣。但是,時下的王家烈自認為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換句話說:面對業已搶渡烏江的紅軍與奔襲貴陽的薛岳所部八個師,他真不知道未來自己的命運如何,哪有心思去想走誰的路子啊!但是,作為官場人,也只好強作笑顏地說官話:

  「謝謝您的提醒,我會牢記在心的。下邊,我們是否應當研究一下共同剿共的大事?」

  薛岳一聽很是不高興,似乎他說的所謂「私房話」不是什麼大事,因此他肅然變色,說道:

  「等我們到了貴陽再議這件事吧!」

  王家烈一聽心裡咯噔一下,暗自說:「啊!他真的要占貴陽了……」但是,他面對手中握有八個師且已兵臨城下的薛岳也只好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好!好……我們到貴陽再議。」

  王家烈只好悻悻然地告辭先回貴陽了。當天,薛岳給自己的兩員大將吳奇偉、周渾元發出了如下《關於進出貴陽電》:

  本路軍以進出貴陽保有中心城市為戰略上基礎,以利爾後向四川進剿之目的,特修正東酉施參電部署如下:

  第七縱隊遵前電要旨,徽日由黃絲、爐山間地區前進,虞日到達貴陽,即於五日內構築據點所要碉堡三十六座,警備待命。

  第八縱隊按前電要旨,徽日分由舊州、黃平、爐山間地區推進;虞日郭(思演)師到達龍里;謝(溥福)、蕭(致平)兩師到達貴定;萬(耀煌)師到達平越、馬場坪,即於五日內構築各處據點所要碉堡共三十六座,警備待命。

  總指揮部,徽日由爐山進駐貴陽,齊日到達。

  薛岳部署完畢之後,遂在第四軍軍長吳奇偉、第三十六軍軍長周渾元、第十三師師長萬耀煌等高級將領的陪同下,堂而皇之地進駐了貴州省府所在地貴陽城。薛岳為完成蔣介石交給他的「使地方軍政『中央』化」的任務,他決定反客為主,逼迫省主席王家烈下台交權。

  首先,薛岳以貴陽城防薄弱、治安混亂為由,在未和王家烈協商的前提下,毅然宣布改組貴陽警備司令部,任命他的親信將領郭思演師長為警備司令。一夜之間,負責貴陽城防的黔軍由中央軍接管,省府完全置於中央軍的控制之下。按照新公布的警備條例,任何人出入城防都必須接受中央軍的檢查。因此,省府貴陽人心惶惶不可終日。對此,王家烈是心怒面笑,嘴上不敢說個不字。但是,當他帶著隨從馬弁出城辦事的時候,竟然被接防的中央軍攔在城門樓下,搞得他哭也不是,罵也不是,真是難堪極了!當他向新上任的警備司令詢問緣由之時,他只得到了這樣一句答覆:

  「我是在執行薛長官的指示!」

  薛岳聞之有著一種滿足感!他認為貴州全省軍權在握,名正言順。他為了一舉奪取王家烈在貴州的軍政大權,首先派出一批由他帶來的廣東親信,「調查王家烈在政治方面統治貴州幾年來的反蔣行動,如策划過粵、桂、黔三省互保,黔湘兩省互保,黔滇兩省互保的種種勾搭證據。及廣西的代表張蘊良、簡孟平等,湖南代表路邦道,雲南代表馬子良,廣東西南政府的代表等到貴陽的活動情況,並將全部材料向蔣介石報告」。與此同時,「在軍事方面,薛岳派其基本部隊第四軍第五十九師副師長沈久成……調查黔軍將校中,在何應欽所辦講武堂出身的有多少人,有無與何聯繫;其他方面出身各占多少人;並調查貴州軍隊的派系鬥爭……對王(家烈)的基本部隊的師長何知重、柏輝章十分客氣,函電交馳,表示信任,以促其傾向中央。總之,處處迫王家烈下台,使貴州政治軍事統一於南京,結束割據局面」。事後追論,薛岳如此而為,一是為了實現自己統御貴州的野心,再是向蔣介石示忠獻媚的重要措施。

  這時,王家烈的想法是:貴陽已被中央軍占領,我不能立足了;遵義(這時)已被紅軍占領,未見行動,遵義的資源比較豐富,倘被紅軍占領太久,若將地方民團的槍枝搜盡了,以後想恢復就更不容易了。我認為黔北是我的桑梓之地,應該恢復黔北。到不得已時,再向西北路川、滇、黔三省交界找地盤,求生存。王家烈左思右想,認為這是唯一的出路。他為了達到上述目的,遂主動向薛岳建議,即日克復遵義。為表示自己的決心,慷慨請纓:

  「我願親率所部,打過江去,成敗在所不惜。」

  出王家烈所料的是,薛岳卻搖了搖頭,說了如下這番話:

  「目前部隊少了,不會成功。等四川方面的中央軍郝夢齡、上官雲相等部出動,南北夾擊,才易奏效。」

  王家烈聽後暗自吃驚,禁不住自問:「他為什麼不允所請?難道想軟禁我嗎?……」為此,他坐立不安,天天在為自己的命運擔憂。

  薛岳想取王家烈而代之這是事實,但他——就是蔣介石也不曾想過軟禁王家烈的事情。薛岳的真實想法是:紅軍在圍追堵截中進行長途轉移困難重重,他所率八個師的中央軍一路「追剿」也吃盡了苦頭:由於戰線太長,且沒有相對固定的戰場,天天跟在紅軍的屁股後邊被動地追趕,這後勤供應就成了大問題。再者,薛岳的嫡系多為廣東人,下層將士也是內地人居多數,在此隆冬寒天,來到當年孔明南征路經的所謂「蠻夷」之地,是瘴氣所致?還是因為水土不服?生病的將士日漸增多,有的連排竟然全都病倒了,連個給病人燒水做飯、端湯餵藥的好人都找不出來了!再加上正當減員,早已沒有全額連隊了。怎麼辦?唯有尋找空隙進行休整。時下,紅軍進駐遵義,尚不明下一步的轉移方向,在薛岳看來,這不僅是天賜奪取貴州軍政大權的良機,而且也是部隊進行休整的大好機會。故一俟進駐貴陽,他就給蔣介石發電,請求在貴陽整備軍隊:

  股匪竄集黔北,即就桐梓、遵義地區暫時喘息,抑或轉竄川南,尚須待正。謹就管見所及,竊為嗣後進剿策劃,有待川、滇、黔軍協力之需求,尤以重慶、桐梓、遵義、貴陽交通之掌握,與本路軍所依託貴陽策源地之整備實力為急務;否則大軍再事涉遠,後方聯絡線日益伸展,恐功虧一簣,遺無窮憂慮。……

  蔣介石自然明白薛岳所呈請的苦衷,故當即回電,要薛岳在近期內完成貴州軍政「中央化」的大事。

  另外,蔣介石作為軍事家自然懂得「審時度勢」的重要性。他親自製定的烏江會戰失敗了,如何再組織新的「圍剿」紅軍的戰役呢?那必須視進駐遵義的紅軍將轉移何方才能確定。也就是說,在紅軍留駐遵義期間,不僅是薛岳所部進行整備的機會,而且也是他制定新的「圍剿」紅軍計劃的最佳時間。因此,坐鎮南京的蔣介石再次走進作戰室,獨自一人駐步懸掛作戰地圖的大牆下邊,望著那標有不同的作戰符號的地圖出神……

  蔣介石就像所有軍事家那樣,在制定作戰計劃,尤其是帶有全局性的戰略會戰計劃的時候,還是要再三權衡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以及在未來交戰期間可能發生的變化的。當時在一般將領看來,紅軍一旦撤出遵義後的行動不外乎三種可能:一是出遵義北上,「通過赤水趁四川劉湘的兵力尚未集結之前,由赤水直趨長江邊,從瀘州、敘永地區,渡過長江,另闢川西南戰場,策應川北紅軍,或繼續北上與紅四方面軍張國燾、徐向前部主力會師;一是渡過赤水向川滇邊穿越涼山西上,繞道滇北經西康間道入松(潘)、懋(功),支持紅四方面軍,背靠康藏建立根據地,赤化四川,然後進圖西北;一是進入川康不易,入滇另闢戰場,而多民族地區也不易發展,最後仍是迴轉在烏江以北、長江以南地區,東與賀龍、蕭克部會合,此策就紅軍而言雖可暫安一時,但出路不大」。接著,蔣介石發電質詢薛岳、陳誠、龍雲、劉湘等有關的將領和封疆大吏,問其想法。不久,他得到如下回覆:

  「薛岳認為紅軍入滇入川均有可能,在貴州久居公算小;如再東下回湘,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貴州不比江西,遍地窮山惡水,地無三里平,人無三兩銀,久居不宜。陳誠則認為紅軍圖川與紅四方面軍會合,回湘與賀龍會合,在戰略上是必然的腹案;就目前而言,川滇地接邊陲,蔣介石早有決策不足為慮,最應注意者是東行,因東行與賀、蕭會合,『追剿』比較困難,影響也較大。」

  對此,蔣介石只是微微地點點頭。不久,他又從薛岳處獲悉雲南王龍雲的真實看法:

  「龍雲認為紅軍多江西客,除朱德、羅炳輝在滇軍做過事外,余多不熟地方民情;雲南民情較為悍且有組織,地接邊陲,想在此生根不易;此次入滇,過路是上策,想久居是下策。」

  蔣介石認為龍雲說得在理。但是,作為軍事家,尤其是從所謂殲滅紅軍的戰略意圖出發,不但要打破龍雲的這種僥倖心理,而且還要從全局著想——絕不允許西邊成為紅軍逃逸的缺口。由此,他又想到了湖南,也絕不允許何鍵存有這樣的想法:「進剿」中央紅軍的任務完成了,我的對手是紅二、六軍團。為此,他於元月十四日給龍雲、何鍵發了如下這通電文:

  綏密。據甫澄(劉湘)真午電節稱:現因陳蔡兩師(實為陳萬仞師)調移江津,酉(陽)、秀(山)防務空虛,請速令郭(汝棟)、羅(啟疆)兩部克日出動,接防酉、秀,並飭滇軍兼程到畢節增援,用達殲滅該匪於黔北之目的。等語。鈽志舟(龍雲)兄飭所部兼程開赴畢節堵截。芸樵(何鍵)兄轉催沅江流域部隊迅速進至酉、秀為要。

  與此同時,他從於元月十二日在重慶就任行營參謀團主任賀國光處獲悉:「當黔軍師長侯之擔,棄城不守,匪遂據而組織各級偽機關,加緊地方匪化。遵義當川、黔交通要衝,為黔北一大市場,其重要僅亞於貴陽,一旦失陷,重慶為之震動。劉湘前往南京,委員長曾諭其負責專以全力剿辦徐匪,至朱毛西竄,則由中央處理;故於川南,未加部署,且無兵布防。」故劉湘等人惶恐不安。另,他又從薛岳處獲悉:「劉湘認為紅軍必入川與張(國燾)、徐(向前)紅四方面軍會合,以再下川南渡江,公算最大;因朱德、劉伯承、聶榮臻是四川人,對川軍有關係,尤以劉伯承過去在瀘州很熟,此次既入黔北,不會再回湘,如要與賀龍合股就不會入貴州。」因此,他急切盼望南京阻紅軍北上入川。

  蔣介石感到劉湘的擔心不無道理,遂電令賀國光拿出穩住川局辦法的同時,立即組織川軍,防堵紅軍北渡長江。

  賀國光為穩住川局,首先通電嚴懲棄遵義逃至重慶的黔軍師長侯之擔:「查侯之擔迭失要隘,竟敢潛來渝城,已將其先行看管,聽候核辦。該部善後事宜,已由劉總司令湘負責處理,以俟復電到渝,再行奉聞。」接著,他又與劉湘分析所謂「敵情」,結論是:「當時判斷匪之行動,以向瀘縣、宜賓西竄,是其上策;東竄酉、秀、黔、彭,圖渡奉節、萬縣,與徐(向前)匪會合,是其中策;直犯重慶,是其下策,則為我軍聚殲良機。」針對川南—長江兩岸無兵布防,「國光乃與劉湘計劃防堵,抽調三十個團兵力,以潘文華為川南剿匪軍總指揮,駐瀘縣負責堵剿。」為防紅軍「東西突竄,並壓迫於川江南岸聚殲之之目的」,當即發電南京,向蔣介石請示「堵剿」紅軍的方針大計。

  蔣介石在摸清了西南諸地方實力派的心態之後,遂又暗自估算川、黔、滇三省參與「進剿」紅軍的實力;同時,他又暗自巧布並實施他早已定下的「乘追堵紅軍的機會,完全掌握西南的一個雙管齊下的計謀」。

  首先,蔣認為黔軍在經受紅軍初次打擊之後,雖然心態上已成驚弓之鳥,但其實力並未遭到毀滅性的損傷。他們的內心都有一本帳:待中央軍尾隨紅軍北入四川或東進湖南之後,他們再進行爭奪貴州領地的內戰。為此,他命令薛岳坐鎮貴陽,借休整部隊之機,嚴密控制貴州的軍政大權。與此同時,明令指示王家烈所部劃歸薛岳指揮的系列,為他日調黔軍「進剿」紅軍打下伏筆。換言之,王家烈的黔軍在未來與紅軍的作戰中被削弱的同時,貴州軍政大權就自然而然地上交南京中央政府了!

  但是,這不到三萬人槍的黔軍,並在薛岳所部十多萬中央軍的「督戰」之下,憑藉烏江防線,畢竟是防止紅軍再渡烏江南下的一支力量。因此,蔣介石已暗定了黔軍北上「進剿」紅軍的腹案。

  接下來,蔣介石考慮的重點已經移到了「圖川」方面。誠如前文所述,蔣氏久有圖川之謀,但由於劉湘等四川地頭蛇拒中央派軍隊入川,國民政府對四川只有禮儀上的領導。事實上,四川一直是川人爭霸的天下。時下,紅軍有極大可能揮師北渡長江入川,劉湘等地頭蛇慌了手腳,自亂了方寸,主動請求中央派部隊支持。這對蔣介石而言,真是天賜圖川的良機!他暗自說:「古時劉備圖川,先有張松獻圖;而今我蔣某人圖川,已派進賀國光為耳目,真是何其相似乃爾!」他當即命令中央軍上官雲相部兩個師由豫西入川參戰,令鄂湘川邊區「剿匪軍」徐源泉部派兵在黔江、彭水一線堵防。當他再想到薛岳所部十餘萬人馬尾隨紅軍入川之後,他的心裡禁不住地笑了。

  與此同時,蔣審核了劉湘匆匆組建的川南「剿匪」總指揮部屬下的部隊,計有劉湘的教導師、模範師、第五師主力及三個獨立旅、兩個邊防路司令(旅)等部隊,共有近四十團約十餘萬人槍。再加上江南的黔軍,足有十五萬多軍隊。蔣暗自點了點頭,似乎是在說:「即使不能把紅軍消滅在長江兩岸,劉湘看家的本錢也會損失不少,到那時,我不入川,你也得像劉表請劉備那樣請我入川了!……」

  蔣介石清楚雲南的情況,他更知道龍雲這位雲南王是位了不起的彝族軍事家兼政治家。因此,滇軍雖然只有六個旅又一個警衛團的兵力——比貴州少了一半,「但滇軍兵精糧足,人員充實,龍雲對內統御比較鞏固,遠非王家烈內部可比」。如何在今天重演一幕「七擒七縱孟獲」的好戲呢?蔣介石的心裡是沒有底數的。把話說白了,如何借「追剿」紅軍收復當今的孟獲龍雲呢?蔣氏還不知該從何下手!再加之他已清楚龍雲參與「追剿」紅軍的真實目的是:滇軍出師「雖是龍雲幫助了蔣介石,但也是龍雲想拒敵人於省外,保持雲南統治,以免在紅軍入滇後,招致中央軍前來的不良後果」。所以,蔣氏對龍雲參與「追剿」紅軍只有一個想法:只要與紅軍打仗就行。結果,雲南的問題一直拖到抗日戰爭勝利以後,蔣氏才密派愛將杜聿明發動昆明政變,囚龍雲於山城重慶、南京。此乃後話。

  正當蔣介石全部考慮成熟之時,他獲悉紅軍於元月十九日主動撤離遵義,向著他所預計的黔北方向轉移。因此,他於當天發布《關於在長江南岸「圍剿」中央紅軍的計劃》。現摘抄如下:

  甲、方針

  一、我軍以追剿軍躡匪急追,壓迫該匪於川江南地區,與扼守川南行動部隊及各要點之防堵部隊,合剿而聚殲之。

  乙、指導要領

  二、追剿軍除第一兵團以一部圍剿蕭、賀,並派一部開往酉(陽)、秀(山),固守烏江東岸,即與徐(源泉)部聯絡外,其大部及第二兵團全部,並連合黔軍,應於二月十五日以前渡過烏江,先行掃除湄潭、遵義之匪,而占領德江、鳳岡、湄潭、遵義、黔西之線,而後追擊行動愈速愈妙,使匪無喘息餘地戶尤須控制重兵於兵團左翼,俾得壓迫該匪於川江南岸地區。

  三、堵截部隊由川、滇軍任之。川軍對匪主力,如犯重慶,則由南川與龍門場部隊夾擊之。如犯瀘縣,則由龍門場與瀘縣、納溪部隊夾擊之。如向西竄,則第一步,防堵於瀘(縣)、敘(永)、畢(節)線;第二步,防堵於橫江場、鹽津,及安邊場、宜賓間金沙江下段;與宜(賓)瀘(縣)大江之線。滇軍應守灘頭、鹽津、畢節之線,銜接川軍。防堵各部,應帶完成各地碉堡工事,及通信設備,嚴陣圖守,以待追剿軍趕到,聯絡川軍機動部隊夾擊之;如被匪竄過其防地時,則立即躡匪追剿。

  四、徐源泉部,以一部協同湘軍剿辦蕭、賀,一部如限速連接彭(水)、黔(陽)之線,聯絡友軍防堵。上官雲相部到達夔(州)、萬(縣)、涪陵,扼要布防,並備切應。

  ……

  蔣介石審核下達這則在他看來萬無一失的作戰計劃之後,再次走到懸掛軍事地圖的大牆下邊,不動聲色地看了好一陣子那標有不同符號的地圖,他的結論是:「除湘、鄂軍在川湘邊布置戰略封鎖線的部隊及歸薛岳直接控制於貴陽的機動預備部隊約十個師兵力不計外,實際參加在黔北追截堵擊的兵力大約十五萬人以上。這對紅軍來說,兵力是多出五倍的絕對優勢。就地形而言,川、滇、黔邊,南有烏江,北有長江,西有橫江、金沙江重重地障,比在湘江戰役的困難減輕有限。」因此,他有些得意地笑了。而他這笑卻包含了兩層意思:一、看你紅軍如何逃出重圍,再獲新生?二、看你西南諸省實力派是怎樣拜倒在我蔣某人的面前,主動接受中央的領導。但筆者更關心的卻是前者:

  「新出山的毛澤東,是如何打破蔣介石在長江南岸布好的『圍剿』計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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