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10-03 21:39:42
作者: 王朝柱
蔣介石到達南昌行營之後,連熊式輝備好的接風滔宴都不曾賞光,就一頭埋進了各種戰報、電文之中了。很快,他讀了薛岳的一封電文,當即說道:
「晏主任,你看看,薛伯陵說的有沒有道理?」
侍從室主任晏道剛急忙接過薛岳的電文,他一看電報的編號就知其內容:「薛岳對何鍵的湘軍及白崇禧的桂軍這樣擺長蛇陣都未能阻止紅軍通過湘江,表示不滿;對白、何等怕中央軍搶地盤的處置也有所揭露。」但是,他依然裝作不知其情的樣子,雙手捧讀著這份不止看過一遍的電文。最後,他小聲地答說:
「薛伯陵是前敵總指揮,他說的當然是有道理的。」
「你認為應當如何處置此事?」
晏道剛沉吟片時,他猜測此時此刻的蔣介石不是在考察屬下,而是急切想找到一劑救急的良方,故鄭重地講了自己的全部看法:
一、現在是激戰猶酣的階段,切忌電責參戰的任何一方,謹防桂軍、湘軍因受委座指責而消極,放全部紅軍渡過湘江西去;
二、充分發揮薛岳、周渾元所部——也就是中央軍的監視作用,同時,也要解除白崇禧、何鍵懼怕中央軍搶占他們地盤的顧慮;
三、採用只獎不罰、不獎即罰的原則;
四、在穩定或滿足了湘軍、桂軍這些地方實力派的情緒之後,委座再下達新的扼守湘江的作戰命令,要求他們通力合作,以全「剿匪」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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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聽後微微地點點頭,焦躁不安的心情似乎也平靜了許多。他邊看電文邊說:
「你先做穩定湘軍、桂軍的工作,替我草擬一份只獎不罰、不獎即罰的電令,交我閱後簽發。」
晏道剛非常清楚蔣介石對參戰部屬的好惡。因此,他代擬的幾份電文,蔣幾乎一字不改就簽發了。事後,晏道剛做了如下的記述:
(一)薛岳所率吳奇偉部及直轄部隊,由於紅軍不是由永州北上與紅二、六軍團會師的,該部在湘南境內沒有戰鬥。但……唯該部搶先占領道縣,使紅軍行動受阻,達成戰略任務,曾受到蔣的嘉獎。
(二)湘軍劉建緒部在全州覺山堵擊紅軍兩天。紅軍主力是從覺山以南的文市向界首渡湘江的。劉建緒及何鍵向蔣告捷,虛報傷斃紅軍人數。他們為逃避湘江失守之責,曾指控桂軍撤出文市以南各關,私自轉移兵力並未通報友軍之罪。何鍵、劉建緒作戰一貫耍滑頭;對他們這種所謂捷報,我心裡很明白。但嗣後蔣介石不曾追究湘江失守責任,還給何、劉兩人嘉獎……湘軍李雲傑部在寧遠天堂及湘江東岸的下灌、水車附近與陳光中部合力對紅軍後衛作戰,蔣介石對李雲傑也有嘉獎。
(三)桂軍白崇禧所指揮之夏威、廖磊兩軍在前線的部隊,為保全實力,未照蔣介石的指示扼守灌陽以北完成堵擊任務,自動撤至灌陽、興安間新圩附近占領側面陣地,阻止紅軍掩護部隊,打了兩天,紅軍主力即安全渡過湘江。事後白崇禧亦來電虛報戰果。這件事卻大傷蔣介石的腦筋,既不敢責備,又不願嘉獎。
接著,蔣介石又於十一月二十八日發了如上文所述的那通責難白崇禧的電文。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桂軍北指,與湘軍合擊我扼守渡口的主力部隊紅一、三軍團。蔣從來自各方的報告得知:戰鬥打得非常慘烈。「當此戰役最緊張的時刻,蔣介石在南昌心神焦急,隨時查詢部隊到達的位置,計算紅軍實力。」但是,三天激戰過後,紅軍以慘重的代價完成了搶渡湘江的戰役。對此,南昌行營主要成員「認為紅軍犧牲、損失很大」。但是,「唯蔣介石意猶未足,責怪桂軍避開正面,以致功虧一簣」。在追究失敗的責任時,南昌行營的多數成員認為「追堵部隊誰也不願猛追強堵,怕接近紅軍被紅軍反擊挨打,採取的是『送客式的追擊,敲梆式的防堵』」。但蔣介石卻認為這是正確執行了他的戰略思想,一笑了之。
也就是在此前後,蔣介石為了給桂系一點顏色看看,遂利用自己手中掌握的各種新聞媒體,密令寧、滬各地的電台、報紙,均以民間見聞實錄的方式,相繼登出抨擊桂系的文章,全國上下造成這樣的輿論:紅軍搶渡湘江得以成功,罪在桂系有意放行。
白崇禧深知蔣介石的「良苦」用心,就在紅軍完成搶渡湘江的當天——十二月一日,公然發起反擊,他給蔣氏發了一通長達千餘言的電文,以極其強硬的口氣全面抨擊了蔣氏的「剿共」失誤。與此同時,為桂系做了如下的答辯:
以我國軍百餘萬眾尚被匪突破重圍,一渡贛江,再渡耒河,三渡瀟水,如職軍寡少之兵力,何能阻匪不渡湘江,況現屆冬季,湘江上游處處可以徒涉乎……目前問題似不全在計劃,而在實際認真攻剿,尤忌每日捷報浮文,自欺欺人,失信鄰國,貽笑共匪。至若憑一紙捷電,即為功罪論斷,則自贛、閩剿共以來,至共匪侵入桂北止,統計各軍捷報所報,斬獲匪眾與槍械之數,早已超過共匪十有幾倍,何至此次與本軍激戰尚不下五六萬乎!……
至於桂系第一把交椅李宗仁,則更是見之義憤填膺!縱然到了晚年,他仍以憤慨之筆寫了如下這段話:
當共我兩軍正打得血肉模糊之時,中央追兵卻在湘中一帶作壁上觀。京滬一帶CC系的報紙,更鼓其如簧之舌,極盡顛倒黑白之能事,說共軍已和我軍妥協合作云云。因此,在共軍被我擊潰之後,我即發一急電給上海市長吳鐵城。略謂,此次共軍西竄……在湘、桂邊境發生激戰,共軍為擊傷擊斃的幾萬餘人,生俘七千餘人。俘虜之中,湘、粵籍的約三千餘人,已就地設法遣返還鄉。其餘四千餘人,都是共軍在蘇、浙、皖、贛一帶裹脅來的,就地遣散不易,弟擬租用專輪,將該批俘虜,分批運往上海,敬煩吾兄就便遣散回籍……實為德便云云。
李宗仁這一招實在厲害!不僅嚇得吳鐵城立即回電:「請將俘虜就地遣散,千萬不必運來上海」,而且迫使蔣介石改換調門,要求參戰各部借宣揚戰果以壯軍威,以利在「剿匪」大業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誠如時人所云,蔣記軍隊,無論是中央軍還是地方軍,與紅軍打仗都怕損兵折將,但是在編造捷報浮文方面卻都是能手。僅何鍵通電稱報的所謂湘軍消滅紅軍的戰果就已超過二萬餘人槍!桂軍也不甘落他人之後,公然昭示全國:「我軍乃全面出擊,共軍狼狽潰竄,伏屍遍野,死傷萬餘人,被俘七千餘人,造成抗戰前『剿共』戰役中罕有的大捷。」更為可笑的是,李宗仁和白崇禧為了證實桂軍所謂大捷是真的,還拍攝了一部紀錄片《七千俘虜》。事後,參加拍攝的人員寫道:「所有俘虜戰利品等鏡頭,都是由民團扮演的,全是假的。」
不僅如此,桂系首領李宗仁、白崇禧還在宣揚輝煌戰果的同時,利用國民黨將於十二月十日召開四屆五中全會之機,對蔣介石麾下參戰的中央軍以及何鍵的湘軍進行貶斥,公然大肆宣傳「廣西十萬民團獲有七千俘虜」,並有意「宣稱桂軍在湘江擊敗紅軍第三、八、九共三個軍團,湘軍打敗紅一軍團,中央軍只擊敗後衛紅五軍團,藉以壓低別人,誇耀自己」。
對此,向來自傲的前敵總指揮薛岳的心理很不平衡。他認為:「中央軍與地方軍反共本質雖一樣,但對紅軍作戰方針不同。粵、湘、桂軍只要紅軍在粵、湘、桂不是久留創立根據地的話,也可送送迎迎。而中央軍薛岳部沒有境域觀念,任何時候都要死拼,否則就有被撤職查辦的危險。」另外,「此役薛岳所帶的部隊,除周渾元三個師加入戰鬥外,他親率的兩個縱隊幾個師作為機動兵團,在戰役中未打過仗;天天跑路,落伍遍地(按該路軍在贛湘地境落伍、傷病官兵事後調查共九千餘人),疲於奔命。但薛岳名利心非常強,看到粵軍在延壽之役,桂軍在灌陽、新圩之役,湘軍在全州覺山之役的告捷,分別受到蔣介石嘉獎時,就要吃醋,說別人『車大炮』(粵語吹牛之意);特別是周(渾元)縱隊在寧遠、道縣及湘江東岸追擊獲有戰果(危害紅五軍團)未受嘉獎,他很怪何鍵偏心,有些憤怒」。時下,桂軍利用國民黨召開四屆五中全會又如此熱鬧地大做文章,他認為這是桂系白崇禧有意在全黨面前丟他的丑的同時,給蔣介石下不了台。他一怒之下趕到南昌,向蔣介石、陳誠揭露李宗仁、白崇禧在湘江截擊戰中的真相,以及如此而為的目的。最後,他憤憤地說了這句史有所記的話:
「委座,我可以這樣說:湘、桂軍不是我們中央軍監視壓迫他們,他們一仗也不會打呀!」
出薛岳所料的是,蔣介石聽後並沒像他想像得那樣大光其火,相反,卻顯得是那樣的平靜,只是淡淡地說道:
「中國有一句俗話:會叫的狗不可怕。回去後要把心靜下來。記住:一切要聽我的。」
「對,對!」陳誠生怕有勇無謀的薛岳沒聽懂蔣介石的話意,又有意從旁詮釋,「一切要唯委座之命是從!」
但是,薛岳依然不明白蔣介石為什麼對他的忠誠是這樣的冷淡。當他再一琢磨蔣介石的話中含有到此結束的意思,故只好向蔣氏行過軍禮,告辭退出,並又憤憤然地回前線去了!
在蔣介石「剿共」的棋盤上,蔣認為在湘江與紅軍的較量已經告一段落。他之所以還要做上面那些文章——對參加湘江堵擊戰役的方方面面採用軟硬兼施、恩威並舉的手段又打又拉,或打拉結合,完全是為了更好地協調心懷異志的地方實力派,繼續和渡過湘江西去的中央紅軍進行第二階段的較量。因此,他不失時機地指示有關新聞媒體:在大談湘江之役勝利的同時,從各方面報導中央紅軍「敗走麥城」的事例。自然,他改變輿論導向還有另外一個目的:打著給參戰部屬所謂「鼓勁」的旗號,還要在國民黨四屆五中全會召開之前,造成一個「剿共」大獲全勝的景象,為自己在四屆五中全會上撈得更多政治上的分數。
這也就是蔣介石冷處理薛岳告狀的原因。
同時,蔣介石的心裡卻十分清楚:中央紅軍雖然在湘江之戰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損傷,但這支隊伍畢竟渡過了湘江西去。根據他自己核對的數字:中央紅軍至少還有三到四萬人槍。當他想到發動第一、二、三次「圍剿」的時候,那時紅軍還沒有這樣多的隊伍,就把他少則十萬、多則幾十萬的軍隊打得一敗再敗!一旦這三四萬紅軍在西南邊陲安營紮寨,重建根據地,再進行「圍剿」可就更難了!
這就是蔣介石此時此刻最大的心病!
正當蔣介石在南昌與行營中的部屬密謀新的計劃,準備圍追堵截渡過湘江西去的中央紅軍的時候,突然,被蔣氏稱為文膽的陳布雷先生由南京匆匆趕來南昌,為四屆五中全會文件最後定稿一事求蔣審定。
陳布雷,字畏壘,浙江慈谿人。早年在家鄉就讀,後考入浙江高等學校。在讀書期間,由於他的形象長得宛似麵包,同窗遂用英語的中文譯音布雷戲稱。久而久之,他索性改名叫布雷。後任《天鐸報》、《申報》、《時事新報》、《商報》的記者、譯述員、總編輯等職。在其長達十餘年的報人生涯中,他依一支生花的妙筆大震江南的報壇。實事求是地說,在與保皇黨的論戰、為共和體制的催生等方面,他都立下了汗馬功勞。自然,也就是在這期間他得以與戴季陶、邵力子等報壇名人相識。
孫中山先生仙逝之後,蔣介石與汪精衛、胡漢民等為爭奪接班人地位展開了激烈的角逐。蔣氏先後以嫻熟的縱橫之術相繼打敗了極右派胡漢民、假左派汪精衛,取得了國民黨的最高權力。接著,他又統領三軍,誓師北伐,在底定武漢三鎮之後又揮師東指,攻占南昌。正當蔣氏決計榮登九五之尊的時候,汪精衛在法國聲言回國承繼大統。聰明的蔣介石清楚自己的弱點,必須找到一位能與汪精衛對壘的行文高手,方能戰勝有南國縱才之稱的汪精衛。就這樣,陳布雷被蔣氏請到了南昌,並破例給予了同榻議事的殊榮。從此,陳氏以所謂知遇之恩事蔣,寫禿了手中一支又一支毛筆。時人云:《蔣中正文集》實乃出於陳布雷之手。此話是沒有錯的。
陳布雷雖是一代通碩大儒,但對歷代帝王奉為治國之策的縱橫之術卻不甚了了。他向蔣氏匯報過四屆五中全會的準備情況之後,又像歷代忠誠的諫臣那樣,詳談了未來「追剿」中央紅軍的各種擔心。大意謂:湘軍何鍵「剿共」的真實目的是為自保湘境利益,不會與中央同心同德,傾湘中軍隊和紅軍對壘。另外,他手下的十萬湘軍連蕭克、賀龍屬下的紅軍都應付不了,萬一中央紅軍再安抵湘西,與之會合,那何鍵的湘軍就只有望紅軍而卻步了!黔軍王家烈的部隊既不會保境,也不會安民,雖無多少戰鬥力,但卻精於搜刮民脂民膏。另外,黔地古稱夜郎國,不僅自大無人,而且還盲目排外。像何應欽這位貴州名將,就是因為受到排擠才改換門庭的。因此,黔軍不僅難以阻擋中央紅軍入黔,而且有可能成為中央紅軍新的落腳地。說到雲南王龍雲,他曾是唐繼堯的屬下,深諳唐氏當年倡導各省自治的理論;另外,他本人是彝族,是孟獲的後代,時下只有採取當年孔明欲擒故縱、以夷治夷的策略予以安撫,使之聽命於中央,靠龍雲幫著中央「追剿」中央紅軍幾無可能。最後,他憂心忡忡地說:
「自民國以來,西南邊陲數省打著自治的旗號各行其是,如今共匪再乘機竄入,其後果是不堪設想啊!」
陳布雷的擔心是有道理的,他講的上述情況也是事實,而這些屬實的情況早在蔣介石的頭腦中不知轉了多少遍。但是,陳布雷和蔣介石的最大區別在於:陳氏為上述那些屬實的困難擔憂,蔣氏卻在為困難擔憂的同時,能積極想出對策,因勢利導,進而達到變亂為治的目的。蔣氏就是本著這一原則,向陳布雷講了如下這段史有所記的話:
「川、黔、滇三省各自為政,共軍入黔我們就可以跟進去,比我們專為圖黔而用兵還好。川、滇為自救也不能不歡迎我們去,更無從藉口阻止我們去,此乃政治上最好的機會。今後只要我們軍事、政治、人事、經濟調配適宜,必可造成統一局面。」
陳布雷聽後大有茅塞頓開之感,他恍然醒悟:「啊!在政治上,蔣介石早已設下了一個乘追堵紅軍的機會,完全掌握西南的計謀!」他深感自己是學而論道,過於迂腐;越發地覺得蔣氏確有過人的膽識,自己的晉諫不過是杞人憂天,故欣然告退了。
但是,蔣介石確定的「乘追堵紅軍的機會,完全掌握西南」的雙管齊下的計謀只是一種戰略設想。時下,當務之急的大事是,必須儘快確定紅軍突圍西去的落腳點選在什麼地方?唯有如此,才能制定新的「追剿」中央紅軍的方案。就上邊所說的戰略構想而言,這是具體的戰術問題。為此,他召來愛將陳誠,與他一道密商。
陳誠認為:既然中央紅軍突圍是沿著紅六軍團的路線西行,那麼他們渡過湘江西去的落腳點一定也是與湘西的蕭克、賀龍所部會師,在湘、黔、川、滇四省交界處創建新的根據地。因此,要嚴令何鍵所部集中優勢兵力在湘、黔邊境張網以待,聚而殲之;與此同時,要命令桂軍在桂北山區防堵與側擊,要速令貴州的王家烈在烏江岸邊阻止紅軍進入貴州,要責令薛岳所率中央軍乘勢尾追。最後,他信心十足地說:
「此役不敢預言全殲西竄的共匪,但對共匪的創傷一定會大過湘江之戰。」
「如果共匪的落腳點不是選在湘西,而是西出貴州呢?」蔣介石蹙著眉頭問道。
「我看這種可能性很小。」
接著,陳誠走到作戰地圖前面指出:貴州地瘠人窮,共產黨在此又沒有基礎,想在貴州站住腳的可能性極小。如果紅軍在貴州難以落腳,他們只有北渡長江,沿著當年翼王石達開的路線北上,與紅四方面軍會師。最後,他又說道:
「此行不下萬里。作為久困之師,豈不犯了兵家大忌?」
「他們唯有走此路線,我才可收到完全掌握西南諸省之效!」蔣介石沉吟片時,「如果共匪果然按照你說的路線潰竄,他們會全軍覆沒在湘西嗎?」
陳誠微微地搖了搖頭。
「那他們所剩的散兵游勇會逃向什麼地方呢?」
「到那時,他們會有極大的可能再潰竄貴州。」
蔣介石沉思少頃,遂微微地點了點頭。
陳誠自然明白蔣介石點頭的意思:果然如此,真是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案。為此,他又進言道:
「委座,這次一定要趕在共匪西竄的前面,在與蕭克、賀龍所部會合處布好一個口袋。到時,您就可以向中外宣稱:這叫請君入甕之計!」
蔣介石不無得意地笑了。
蔣介石在確定了新的「追剿」中央紅軍的戰略戰術原則之後,接下來就是配備為這一戰略戰術原則服務的組織措施。他作為中央集權的獨裁者,深知削藩裁軍的意義。因此,他設想在追堵中央紅軍的同時,把何鍵屬下的湘軍調出湘境,改由前敵總指揮薛岳指揮,俟機進行分化,把湖南的實權完全歸於中央。但是他的這一想法尚未化作命令,就被何鍵識破,蔣、何為此又發生了矛盾。蔣介石礙於急迫的大局,說了一句「你和薛伯陵商談後報我批准。」遂又把球踢給了何鍵。對此,何鍵當仁不讓,極力保護自己的利益。請看當事人做的如下回憶:
「追剿」軍總部何鍵不願將權力交給前敵總指揮薛岳指揮,怕第四路軍所轄的第一、第四、第五等三個縱隊調交給薛岳指揮,離開湘境,脫離自己指揮,影響自己的實力,對他統治湖南不利。因此,便與薛岳協商,將「追剿」軍分為兩個兵團:以劉建緒為第一兵團,率第一、四、五縱隊原湘軍各師沿新寧、城步、綏寧、靖縣進行截擊;以薛岳為第二兵團,直轄的兩個縱隊不入桂境,由黃沙河、廟頭取道東安、武岡、洪江、芷江等地,堵攔紅軍北上,其所率的第二縱隊周渾元部則進入桂境,在湘軍之後向紅軍尾追。何鍵的總部雖由衡陽移至寶慶(今邵陽市)「督剿」,實際上看到紅軍西征,額手稱慶,喜在心頭。當時何鍵隱憂的事情卻是紅二軍團自與蕭克的紅六軍團會合後,聲勢逐漸擴大,在湘西的桑植、大庸步步發展。
何鍵如此而為,也擔心引起蔣介石的懷疑。恰在這時,為策應中央紅軍突圍轉移、搶渡湘江,紅三軍、紅六軍團「乘湘軍全力調往湘南時,就東下包圍常德、桃源,威脅岳陽、長沙。當時何鍵無兵可調,蔣介石才由湘鄂邊調來湘西綏寧布防的郭汝棟部往援」。為此,何鍵又藉口怕「後院起火」,才不得已而為之的。
蔣介石是一代縱橫大家,豈能識不破何鍵的這些小伎倆?但是,當他想到西去的中央紅軍一旦轉至湘西,不愁何鍵到時不呼救!為此,他於紅軍突破湘江的第二天——十二月二日,遂下令撤銷原追堵中央紅軍的五路大軍的建制,將「追剿」軍分為兩個兵團:劉建緒為第一兵團,薛岳為第二兵團。何鍵依然為「追剿」總司令,薛岳為前敵總指揮。從現象上看,何鍵取得了勝利,然而,蔣介石從此下定決心拿掉何鍵。兩年多之後,蔣介石在湖南玩的以劉(建緒)代何(鍵)的把戲,就是這時埋下的種子。此乃後話。
蔣介石在研究了桂系李宗仁、白崇禧,黔軍王家烈的心態後,回到南京,遂決定重申湘水以西地區「會剿」計劃大綱,並頒發了如下這則電文:
查贛匪西竄,前已擬定湘、桂、黔各軍會剿計劃大綱,業經十一月筱戌行戰一電知在案。茲為嚴防贛匪入黔,重申前令起見,各軍完備區域,按照筱電規定地點,迅速完成碉堡,嚴防之。
(1)黔軍除鞏固原防外,於玉屏、錦屏、黎平、永從、洪洲線工上,趕築堅固工事,選擇重要城鎮,構築碉堡,以防匪之突竄。
(2)桂軍除鞏固原防外,須以一部迅由長安、古宜進至榕江,協助黔軍堵剿。
(3)湘軍除鞏固原防外,以追剿部隊之一部,追至銅仁,鞏固黔軍左側之防線。
(4)各軍對於各該區兵力之部署及工事之程度,並猶(國才)總指揮所部現抵何處?迅速詳細電復。除分電外,希分別查照辦理具報。
中正文戌參京電
蔣介石離開南昌又回到了南京,真可謂是來也匆匆,回也匆匆。在外人看來,他是趕回京城參加國民黨的四屆五中全會的。但在他本人看來,像這樣的會議只不過是一種欺世盜名的遊戲。因為任何政治家都懂得,各種交易——乃至於權力再分配,早在會前已經完成了。蔣氏返回南京的主要目的是:根據新的所謂「追剿」紅軍的形勢,與當今蜀中的土皇帝劉湘達成一筆交易,讓劉感到這次他東下南京,不虛此行。
就在蔣介石離開南京期間,劉湘為了增加自己與蔣氏談判的所謂砝碼,他在鄧漢祥的陪同下,公開拜會國民黨元老,也有意會見了各地反蔣實力派在寧、滬的代表人物,以及中央反蔣的各類派系。其中太子派孫科的文臣王崑崙是中共地下黨員,馮玉祥的代表高興亞以及友人張曙時等也是中共要人,這是劉湘始料不及的。這些活動為今後劉湘聯共反蔣卻牽上了線。
蔣介石雖然去了南昌,但對劉湘在寧、滬的活動卻了如指掌。一方面蔣氏已經確定了借「追剿」紅軍掌握西南的方針,不急於馬上圖川;另一方面,蔣氏見劉湘以堅辭「剿匪總司令」為要挾,拒絕中央派兵入川,他擔心操之過急會把事情弄僵,影響全盤「剿共」計劃的進行,故對劉湘在寧、滬的活動裝作視而不見,同時還對劉湘的要挾之做出讓步。他在與賀國光密商之後,決定親自與劉湘會談。
「既然甫澄兄說川人不歡迎客軍,那我蔣某人也就聽甫澄兄的,暫不派中央軍入川。」蔣介石說罷掃了一眼劉湘的表情,又接著說,「甫澄兄是知道的,時下在全國『剿共』是一盤大棋,這就要求中央和地方通力合作。為此,我想派一個不帶一兵一卒的『參謀團』入川,只協助甫澄兄策劃剿匪軍事,絕對不過問省府政事。我想川人不會反對吧?」
劉湘一聽蔣介石做出了重大讓步,故立即表態:
「歡迎,歡迎!但不知參謀主任一職……」
「由你的老同學賀國光出任,甫澄兄不會拒老同學於門外吧?」
「委座可真會說笑話!如果不是委座派遣,我請他都不會來啊!」
「好!這件事就這麼定了。」蔣介石故作大度的樣子,「中央深知甫澄兄的日子不大好過,我決定撥五百萬元作為剿赤費給甫澄兄,同時允許四川發行七千萬善後公債。」
劉湘自以為滿載而歸了。但他不會想到,隨著中央紅軍突圍西去的形勢猝變,他的日子也就越來越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