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2024-10-03 21:39:28
作者: 王朝柱
最高「三人團」以中共中央、紅軍總政治部、野戰軍司令部等名義,於道縣附近的禾塘發布的搶渡湘江的各種命令的目的是清楚的,那就是粉碎敵人在湘江東岸預伏「圍殲」紅軍的第二步計劃。為此,做了如下的部署:
一、為了確保搶渡湘江的紅軍無後顧之憂,於十一月二十五日前後兩次發電,命令紅一軍團一師、紅五軍團和紅九軍團掩護大部隊西進,嚴令「無論如何,二十六日不能放棄瀟水西岸」,「至少要拒阻周(渾元)敵及二十三師於瀟水東岸兩天」。
二、我野戰軍為達到前出至全州、興安西北之黃山地域(湘桂邊境)的目的,「進攻部隊(一軍團主力及三、八軍團)應迅速連續地占領營山山脈之各關口隘路,並於全州、興安之間渡過湘江」,且規定作戰的第一步是前出到湘江地域。在這個階段中,野戰軍分為四個縱隊前進:(一)一軍團主力為第一縱隊,沿道州蔣家嶺文市向全州以南前進;(二)一軍團一個師、軍委第一縱隊及五軍團(缺一個師)為第二縱隊,經雷口關或永安關及文市以南前進;(三)三軍團、軍委第二縱隊及五軍團一個師為第三縱隊,經小坪鄧家源向灌陽前進,相機占領該城;(四)八、九軍團為第四縱隊,經永明三峰山向灌陽、興安前進。
最高「三人團」的戰略意圖為:一是將搶渡湘江的地點選在界首和鳳凰嘴之間;再是「一軍團從右翼,三軍團從左翼,以及八、九軍團等從兩翼掩護中央和軍委縱隊渡湘江」。仍是做甬道式的前進。
接著,紅一軍團的領導根據軍委的戰略意圖,決定派二師四團做前衛,其任務是「提早出發,先去搶占全軍左翼的界首,待奪取之後,移交給隨後趕到的三軍團六師。然後向右翼歸還在全州方向的第二師建制。這個任務四團按期完成了。與此同時,二師另兩個團,也於二十七日由石塘抵達大坪,涉水渡過湘江。並派遣五團相機先敵占領全州,但當天全州已被湖南軍閥劉建緒的部隊先期占領,五團這一任務未能實現。」然而,五團也比較順利地涉水渡過了湘江。在這期間,紅三軍團先頭部隊於十一月二十七日,突破敵人第四道封鎖線,渡過湘江,並占領興安等地,與一軍團共同「控制了界首至覺山鋪間的渡河點,為後續大部隊渡江創造了有利條件」。
從上述經過可知:中央紅軍通過瀟水、湘江之間這一百六十餘里的路程,僅僅用了兩天時間,未曾遭遇大的戰鬥。另外,由於桂軍預先命令部隊從這裡後撤,國內外的軍史專家都認為存在著一個「走廊」。換言之,周恩來與桂系李宗仁、白崇禧之間,雖不能證明存在類似和陳濟棠之間的秘密協定,但「有證據表明,同桂系……之間存在一項諒解」。對此,美籍作家哈里森.索爾茲伯里經過多方採訪,寫下了如下這段文字:
紅軍第一位歷史學家徐夢秋在一九三八年談到了這點。他說,廣西的首領「答應開放一個區域」,那是湘江的界首和全州之間十三英里寬的一條走廊,大約位於道縣以西六十到七十英里。北京主要的黨史專家胡華的結論是,「關於走廊的說法是有根據的」。他認為,這條「走廊」的存在對於了解湘江戰鬥是至關重要的。紅軍為了渡江,在渡口堅守達一星期之久。如果廣西方面施加壓力,紅軍是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國防部研究員閻景堂和他的上司秦興漢將軍沒有使用「走廊」這個詞,但他們承認廣西軍隊通過不尋常的調動留出了一條空白「地區」,從而方便了紅軍渡江。
在紅軍突破敵人湘江東岸「圍殲」戰第一部署,並占領瀟水西岸重鎮道縣之後,在通往湘江東岸的路上是否存在著一條「走廊」呢?如果存在,是誰和桂系之間建立的呢?如果不存在,廣西桂系部隊又為什麼通過不尋常的調動留出一條空白地區,從而方便了紅軍渡過湘江呢?據筆者所知,歷史的真實是這樣的:
誠如前文所述,在紅軍突破第二道封鎖線之後,桂系的智囊人物劉斐為白崇禧獻「不攔頭,不斬腰,只擊尾」的「送客」之計,並為白所接受。接著,劉斐與白崇禧商定如下的作戰方針:如紅軍入四關而進,則盡全力攔阻紅軍,不讓向桂林方面進展;如紅軍入龍虎關,則盡全力攻擊,阻止紅軍向腹地進展。當時劉斐曾說過:「四關是頭部,龍虎關是尾部,我們將主力集結灌陽、恭城地區,擊首則尾應,擊尾則首應,較為穩妥。」
與此同時,白崇禧和劉斐為防「尾追紅軍的蔣介石部隊乘機入桂」,他們「唯一希望紅軍一兵一卒不入桂境,沿湘桂邊境從黃沙河出湖南通道至貴州」。為此,他們在向桂系第十五軍軍長夏威等人講完這一作戰要旨之後,遂又說了如下這句由衷的玩笑話:
「誰給紅軍送個信,說我們讓一條路任其通過。」
當紅軍突破第三道封鎖線,且未攻取瀟水西岸的重鎮道縣之前,李宗仁按照上述戰略原則,在電告蔣介石桂系主力南移恭城的同時,就自行其是下令桂系主力南移。時兵力部署為:白崇禧率劉斐、廖磊進駐恭城,第十五軍軍部即進駐灌陽,第十五軍所屬三個師在灌陽南北地區集結。第七軍緊靠龍虎關集結。紅軍於二十二日拂曉攻占瀟水西岸的道縣之後,白崇禧深恐紅軍入龍虎關,遂又聽從劉斐之策,由恭城電告夏威:「著將四關工事星夜挖去,讓紅軍通過。」
如果紅軍自攻占道縣第二天——即十一月二十三日揮師西指,發起搶渡湘江戰役,就按後來日行五十里的速度進逼湘江東岸,紅軍也會趕在湘軍劉建緒所部之前控制全州、興安等要地,確保紅軍從界首至覺山鋪渡過湘江。不知何故,最高「三人團」遲至二十五日才下達搶渡湘江的命令,白白耽誤了四天寶貴的時間。
也就是在這期間,蔣介石為誘使桂系將南移之主力重返北上,扼守湘江,阻紅軍搶渡湘江西行,在許以李宗仁重位要職的同時,又贈巨資百萬。同時,白崇禧根據紅軍日伏夜行的速度,「計算紅軍需經過五夜(二十七日夜)才能通過完畢」。為此,在白崇禧、劉斐的主持下制定了兩個作戰方案:
第一案:於紅軍通過第四日夜,由新圩至石塘圩之間將第十五軍三個師全部展開,截擊紅軍後尾;
第二案:於紅軍通過第五夜,在新圩展開一個師,截擊紅軍最後一小部。
上述兩種方案都說明一點:在紅軍於二十七日渡過湘江之前,桂系主力絕不會按照蔣介石的命令北指。即使在夏威主張第一方案,並遭到廖磊等人反對而採用第二方案後,白崇禧還明令指示:
「在新圩用一個師打紅軍後尾就得。」
這不僅說明桂系至此還信守「送客」方針不變,而且也解釋了紅軍一、三軍團先頭部隊於二十五日自瀟水西岸出發,在奔襲湘江東岸的過程中為什麼沒遭遇桂系軍隊的截擊。從另一個視角去分析:就是因上述諸多的原因,在瀟水與湘江間形成並存在著一個方便紅軍搶渡湘江的「走廊」。
自然,筆者上述的說明,也僅僅是根據桂系留下來的作戰文字得出的結論。至於是否存在著類似像和陳濟棠那樣的秘密協定,作為作家真是希望有,因為這不僅會在周恩來的戰鬥生涯中增添鮮為人知的一頁,而且對筆者寫這部拙作也會增色。但或許是歷史的本來面貌就是如此,也或許是有著其他原因,這條客觀存在的「走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願不要變成千古之謎!
紅軍主力一、三軍團於十一月二十七日分別渡過湘江,並完成預定的渡江計劃的時候,「我軍已控制了界首至屏山渡之間六十里地湘江兩岸,在此區域,甚至有四處淺灘可以涉渡」。而這時隨中央軍委縱隊行動的最高「三人團」,始到達灌陽北邊的文市、桂岩一帶。誠如聶榮臻同志事後追論:「如果當時仍決心搶渡,由桂岩到最近的湘江渡點,只有一百六十多里地,採取輕裝行軍,一天即可到達,仍有可能以損失較小的代價渡過湘江。」但是,這時的最高「三人團」卻沒有利用這一大好時機。「他們仍然讓人們抬著從中央根據地帶來的罈罈罐罐,按常規行軍,每天只走四五十里,足足走了四天,才到達湘江。使前線的戰士為了掩護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對此,李德事後也不得不承認:「這期間又過去了兩天寶貴的時間,出敵不意的時機也失去了。而且由於在此期間桂軍的大批人馬迅速趕來,局勢變得越來越複雜了。」
接著,在討論搶渡湘江作戰方案的時候,李德又和毛澤東發生了激烈的爭論。李德在其著作中寫道:
「我建議,從南面繞過全縣(州),強渡湘江,在突破第四道封鎖線之後,立即向湘桂黔交界三角地帶前進,……毛澤東粗暴地反對這個建議。」
毛澤東為什麼反對李德的建議?李德的專著中沒有寫明。但是,我們從李德的這一建議中可知:一、最高「三人團」業已獲悉在此期間桂軍的大批人馬迅速趕來,繼續下令紅軍的大隊人馬向湘江東岸進發。按照毛澤東一貫的指揮思想是:敵變我也變,既然在此期間桂軍的大批人馬迅速趕來,我紅軍為什麼還要往敵人設伏的湘江前進呢?因此,毛澤東必然反對這種一成不變的指揮!二、李德建議「繞過全縣,強渡湘江,在突破第四道封鎖線之後」的目的,依然是「向湘桂黔交界三角地帶前進」。把話說白了,還是按既定的與紅六軍團、紅三軍會師的方針辦。對此,毛澤東從中央蘇區突圍轉移始就反對這一方針。據有關史料,毛澤東曾向中央鄭重提出如下意見:
紅軍從文市北上攻占全縣後,不要渡灌水,也不要在界首渡湘江爬越城嶺,而應該在黃沙河過湘江,經廟頭,攻白牙市(今東安),沿夫夷水東岸北上直取寶慶。接著可以向東北攻兩市鎮、永豐,也可以繼續北上攻醮溪(今新邵),再穿過湘中丘陵,攻打藍田,並在此擺開戰場進行決戰。待粉碎「圍剿」之敵後,或在湖南中部建立革命根據地,或返回中央蘇區。
由於史料所限,當然還有其他原因,至今不知周恩來在此次爭論中的立場和觀點。但史實是:博古、李德再一次否決了毛澤東的建議。接著,最高「三人團」又按著李德的戰略構想,制定了如下的搶渡湘江的方案:
右翼為紅一軍團。由於全州未能奪取,同意紅一軍團在全州西南、湘江西岸,離全州十六公里的魯板橋、腳山鋪一線的小山嶺作為第一道狙擊線。把紅二師重點部署在穿過腳山鋪的桂黃公路兩側,加緊構築工事,準備抗擊湘軍劉建緒所部的進攻。由軍團長林彪、政委聶榮臻負責具體實施。
左翼為紅三軍團。紅三軍團第五師十四、十五兩團搶占灌陽的新圩陣地之後,迅速在灌陽、新圩一線加緊構築工事,準備抗擊桂系白崇禧所部的進攻,確保整個野戰軍左翼安全的同時,掩護中央、軍委兩縱隊過江。由軍團長彭德懷、政委楊尚昆負責具體實施。
作戰命令要求:「不惜一切代價,全力堅持三天至四天。」
周恩來深知搶渡湘江戰役到了關鍵時刻,延誤一分鐘,就意味著要以數以百計甚至千計的紅軍指戰員的鮮血和生命為代價。為了減少我紅軍在搶渡湘江中的犧牲,他和朱總司令騎馬直馳湘江,親自指揮這場生死攸關的搶渡湘江戰役!
我紅一軍團首長林彪收到堅守右翼陣地的命令之後,他按著自己特有的作戰習慣,首先查看了地圖,知道從全州有一條桂黃公路,恰好穿過腳山鋪。「這一線山嶺走向與桂黃公路相交,正好成十字形。腳山鋪在這個十字中心,是個二十來戶人家的小村莊。在公路的兩側,夾持著兩列二公里長的小山嶺,各有數個小山頭。以東邊的黃帝嶺和西邊的懷中抱子嶺最高,標高有三百多米,其餘二百多米,山嶺上長滿小松樹。山嶺前面有一個開闊地。」他沉吟片時,又指著作戰地圖對政委聶榮臻說道:
「我以為這兒,是一個比較好的狙擊陣地。」
聶榮臻完全贊成林彪的意見,他為了慎重起見,又肅然說道:
「為確保完成堅守右翼陣地的任務,立即召集有關的幹部趕到現場看地形,當場部署作戰任務。」
林彪與聶榮臻親自帶領紅一軍團的幹部趕到陣地,對著作戰地圖核對了有關的地形與地物,遂作出如下決定:
首先將二師重點部署在桂黃公路兩側,加緊構築工事,待一師趕到,再將一師部署在公路兩側,以背後兩列二公里長的小山嶺做依託,預伏狙擊湘軍劉建緒部從全州壓來,確保中央和軍委縱隊安全渡江。
我紅三軍團首長彭德懷收到堅守左翼陣地的戰鬥任務之後,立即和政委楊尚昆做了研究與部署:鑑於紅六師接守紅一軍團所部紅四團已經搶占的左翼陣地界首,特命已經於二十七日下午四時先敵進入新圩的紅五師師長李天佑、政治委員鍾赤兵親察地形、地物,立即構築工事,堅決完成狙擊北上桂軍的任務。
李天佑與鍾赤兵率領師團兩級指揮員趕赴新圩陣地,知道有一條通往灌陽的公路打這裡經過,看到「公路兩側是一片連綿的丘陵地帶,有險可守。過了新圩到江岸是一片大平川,無險可守」。為此,特作如下部署:
紅十五團在左翼,紅十四團在右翼,師指揮所設在離前沿陣地二三里路的地方;臨時歸紅五師指揮的軍委「紅星」炮兵營配置在師指揮所的後面。最後,李天佑代表師首長發表講話:
「我們面前的敵人是桂系的主力部隊,他們從人數到裝備有著絕對的優勢。但是,我們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紅軍,為了確保中央安全渡過湘江,我們的決心是:只要我們有一個人,就不讓他們到新圩!」
但是,最高「三人團」的命令下得太晚了,實在是太晚了!儘管紅軍的先頭部隊紅一、三軍團準時進入預定地點,並根據中革軍委的命令,完成了右翼狙擊湘軍、左翼抵禦桂軍的陣地部署,可是敵人也利用紅軍失去的寶貴時間,又重新完成了奪取湘江渡口的部署,對我渡江構成了極大的威脅!
首先,紅軍右翼湘軍劉建緒所部搶先進占全州之後,遂獲悉由於桂軍下令南撤,紅軍在左翼搶占了湘江重要渡口界首。這在劉建緒與何鍵看來,桂系所為的目的是有意「閃開大路,讓紅軍入湘」。他們出於保境私利,當即採取了兩種措施:一、劉建緒命令所屬四個師的兵力由全州傾巢出動,猛撲紅二師設在腳山鋪的陣地,力圖阻止我紅軍大部隊渡過湘江。與此同時,希望把我據險堅守的左翼陣地摧毀,並把紅一軍團趕到桂系的地盤上去;二、為了迫使桂系北指,形成南北夾擊之勢,劉建緒與何鍵迭電南昌行營,向蔣介石告狀,希望蔣能對桂系施加壓力。蔣介石自然清楚桂系所為的目的,他從全局出發,給何鍵、白崇禧——實際上是給白一人發了一則怒責桂系的電文,內容如下:
據恢先(劉建緒)感戌參機電:匪先頭已於宥、感兩日,在勾牌山及山頭與上米頭一帶渡河。迭電固守河流,阻匪竄渡,何以全州沿至鹹水之線並無守兵。任匪從容渡河。殊為失策。竄渡以後,又不聞我追堵各隊有何處置,仍謂集結部隊待機截剿。匪已渡河,尚不當機立斷痛予夾擊,不知所待何機?可為浩嘆。為今之計,唯有一面對渡河之匪。速照恢先、健生(白崇禧)所商夾擊辦法,痛予殲除;一面仍擊匪半渡,務使後續股匪不得渡河……總之,竄匪一部漏網,已為失策,亡羊補牢,仍期各軍之努力,殲匪主力於灕水以東、四關以西地區也。前頒湘水以西地區剿匪計劃,已有一部之匪西竄,並望即按計劃次第實行,勿任長驅西或北竄為要。
中正儉亥行戰一印
白崇禧收到蔣介石電文的同時,又接到何應欽的電話,大意謂:蔣介石曾當何面指責白崇禧把共軍放走了,何希望白派出第十五軍一部追擊,務期有效果。與此同時,「白認為紅軍已沒有進攻廣西腹地的企圖,為免周渾元部深入,就命令原在灌陽附近的部隊轉移攻勢(恭城附近的總預備隊亦向前推進),向中央紅軍新圩陽近之掩護陣地攻擊。戰鬥相當激烈」。
周恩來與朱德總司令於十一月二十九日才趕到紅三軍團控制的渡口重地界首。接著,他們又在湘江東岸設置指揮部,指揮左右兩翼陣地抗擊來自南北兩面的進攻。同時,還要親臨現場指揮混亂的渡江隊伍。期間,周恩來為了實施掩護中央、軍委兩縱隊渡江計劃,遂又與朱德總司令核查了左右兩翼陣地慘烈激戰的戰況,同時還聽取了紅三軍團控制界首有關部隊的作戰經過以及傷亡情況:
紅三軍團在彭德懷、楊尚昆的指揮下,頑強地抗擊著由白崇禧統率的桂系第七軍的兩個師。戰鬥一開始,雙方爭戰就十分激烈,據記載:「敵人先以排炮向我軍前沿陣地猛轟,摧毀了我第一道工事,山上的松樹也只剩下了枝幹。接著毫不隱蔽的整營整連敵人向我前沿逼來。近些!再近些!只有幾十米了!突然間,我戰士扔出的成排的手榴彈在敵群中爆炸了,我炮兵的炮彈也在敵群中開花了,我戰士們一躍而起,齊向敵人射擊。敵人潰退下去了。接著,敵人又組織了多次進攻,都被我軍一一擊退。」
「第一天(二十七日),在緊張激烈的戰鬥中過去了,敵人傷亡很大,我軍也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第二天拂曉,更加緊張更加激烈的戰鬥開始了。敵人兵力增加了,火力加強了,輪番進攻,並以小部隊迂迴我們。敵人一連組織了十多次進攻,全被我英勇的戰士擊退了。但是,我前沿第二道工事,又被敵人的炮火摧垮了,我軍的傷亡越來越多,有幾個小山頭我指揮員全部傷亡,陣地被敵占領。」
這一天,紅軍傷亡很大,請看下列數字:
紅十四團政委負傷;
紅十四團團長黃冕昌先是被敵人子彈打在腿上負傷,他堅持在前沿陣地指揮戰鬥,當組織部隊打退了敵人的衝鋒和進攻的時候,他也壯烈犧牲了;
紅十五團團長白志文、政委羅元發負傷,三個營長有兩個犧牲,全團傷亡五百餘人;
因團長白志文、政委羅元發負傷,接任紅十五團指揮作戰的紅五師參謀長胡震也在一次反擊戰中犧牲了。
總之,這一天(二十八日),紅五師就犧牲了一個師參謀長、一個團長,另有一個團長、兩個團政委負傷,營、連、排指揮員剩的不多了,戰士們傷亡就更大了!
面對如此慘烈的堅守陣地的戰鬥,彭德懷與楊尚昆只有一個希望:中央縱隊和軍委縱隊走得快一些,早一點渡過湘江!因為他們懂得,這是減少傷亡的唯一辦法。
但是,周恩來清楚:中央、軍委兩縱隊按照時下最快的行軍速度,最早也得在十二月一日晚才能全部渡過湘江。為了確保這一計劃的實施,他與朱德總司令採取了兩項措施:
一、命令紅一、三軍團要不惜一切代價,分別頂住來自南(桂系)北(湘軍)兩路敵軍的夾擊,確保中央、軍委兩縱隊安全渡過湘江。與此同時,隨時通告中央、軍委兩縱隊行進情況;
二、電令負責殿後的紅五軍團長董振堂、參謀長劉伯承,務必堵住敵之追擊部隊,直到我紅軍全部渡過湘江。其中,尤須電告劉伯承重申:「紅三十四師目前任務是,堅決阻止尾追之敵,掩護紅八軍團通過蘇江、泡江,爾後為全軍後衛。萬一被敵截斷,返回湘南發展游擊戰爭。」
但是,紅一、三軍團堅守湘江的戰鬥打得越來越艱苦了,相繼犧牲的各級指揮員也越來越多了。請看紅一軍團政委聶榮臻事後對十一月三十日這一天的記述吧!
三十日,全軍團展開狙擊。一師是二、三團狙擊,一團做預備隊。二師是四、五團狙擊,六團做預備隊。敵人前鋒為十六、十九師兩個師的兵力。拂曉時的第一次衝鋒,很快被我軍打垮。在尖鋒嶺和美女梳頭嶺丟下了幾十具屍體。敵人不甘心失敗,又組織第二次衝鋒。後來隨著衝鋒次數的增多,投入的兵力越來越多,在十多架飛機的掩護下,攻擊也越來越猛。陣地上硝煙瀰漫。我們利用有利地形殺傷敵人,陣地前敵人的屍體越積越多。戰至下午,敵人以優勢兵力,猛烈的炮火,突破了一師米花山防線,威脅我美女梳頭嶺等陣地。最後,一師只剩下一個懷中抱子嶺。入夜,敵人又利用夜幕迂迴進攻。我一師為了避免被包圍,退往西南方向水頭、夏壁田一帶。
敵人占領米花山和美女梳頭嶺以後,對我二師前沿陣地尖鋒嶺威脅也很大。敵人從三面向我尖鋒嶺進攻,五團在上面只派有兩個連,尖鋒嶺失守。五團政委易蕩平負重傷。這時,敵人端著刺刀上來了。蕩平同志要求他的警衛員打他一槍,警衛員淚如泉湧,手直打顫,豈能忍心對自己的首長和同志下手,蕩平同志奪過警衛員的槍,實現了他決不當俘虜的誓言。五團陣地失守,二師主力只得退守黃帝嶺。敵人緊跟著向黃帝嶺進攻,於是在黃帝嶺展開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拼殺戰,黃帝嶺終於守住了。入夜,在一師撤出以後,二師孤軍突出,為了避免被敵包圍,也主動撤退至珠蘭鋪、白沙,與一師占領的夏壁田、水頭,構成第二道狙擊線。第一天戰鬥,四團政委楊成武也負重傷。
第一天戰鬥過去了,夜間也無法入眠。我們最擔心的是中央軍委和後續部隊的安全。這幾天,中央軍委要求我們全天都和他們保持無線電聯繫,來往的電報,幾乎都是十萬火急,個別的是萬萬火急。十一月三十日晚上,我們軍團領導人冷靜地分析了當時的形勢,在腳山鋪附近給軍委發了這份電報:
朱主席:
我軍向城步前進,則必須經大埠頭,此去大埠頭,經白沙鋪或鹹水圩。由腳山到白沙鋪只二十里,沿途為寬廣起伏之樹林,敵能展開大的兵力,頗易接近我們,我火力難發揚,下面又太寬,如敵人明日以優勢猛進,我軍在目前訓練裝備狀況下,難有占領固守的絕對把握。軍委須將湘水以東各軍,星夜兼程過河。一、二師明天繼續抗敵。
周恩來與朱德總司令收到林彪、聶榮臻聯名簽發的這份電報之後,知道紅一軍團到了極限的程度。周、朱清楚:如果他們尚有一絲把握,也不會請求「軍委須將湘水以東各軍,星夜兼程過河」。但是,按照最快的速度前進,也須至明日晚才能全部渡過湘江。在此期間,湘江以東負責掩護或殿後的各軍是不可能變更作戰任務的。怎麼辦?唯有命令紅一軍團再拼力堅持殺敵,並要求「無論如何,要將汽車路向西之前進諸道路,保持在我們的手中」。同時做出決定,把影響我軍行進速度的機器、重武器,還有那些罈罈罐罐能埋的則埋掉,難埋的就沉江。總之,要輕裝前進,儘快渡過湘江。
這時,已經是深夜了。周恩來一看手錶:時間已到十二月一日一時三十分了!但各軍團發來求援或難以堅持的電報仍像雪片似的飛來。他和朱德同志經過審慎研究,遂以中央局、軍委、總政的聯合名義給一、三軍團下達了指令:
一日戰鬥,關係我野戰軍全部。西進勝利,可開闢今後的發展前途,遲則我野戰軍將被層層切斷。我一、三軍團首長及其政治部,應連夜派遣政工員,分入到各連隊去進行戰鬥鼓動。要動員全體指戰員認識今日作戰的意義。我們不為勝利者,即為戰敗者。勝負關全局,人人要奮起作戰的最高勇氣,不顧一切犧牲,克服疲憊現象,以堅決的突擊,執行進攻與消滅敵人的任務,保證軍委一號一時半作戰命令全部實現,打退敵人占領的地方,消滅敵人進攻部隊,開闢西進的道路,保證我野戰軍全部突過封鎖線,應是今日作戰的基本口號。望高舉勝利的旗幟,向著火線上去。
這份「我們不為勝利者,即為戰敗者」的電報發出之後,周恩來再一看手錶,時針已經指向三時三十分了。恰在這時,指揮部外面又傳來深夜渡江那特有的嘈雜之聲。周恩來請朱總司令稍許休息之後,他又匆忙趕到渡江的碼頭,焦急地詢問:「毛澤東同志到了嗎?」但渡江者均答說:「不知道!」為此,他又在為毛澤東的安危擔起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