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 雲之美 第一章 雲彩的飄浮
2024-10-03 21:34:24
作者: [英]約翰·羅斯金著;張璘等譯
我們已經看到,當大地必須為人類的生存環境做準備工作時,一個中間物體的帷幔在他和大地的黑暗之間鋪展開來。在這個帷幔中,大地的穩定性和非敏感性、人類的激情和消亡,在某種壓抑的程度上,結合在了一起。
但是,天空也必須為人類的生存環境做好準備工作。
在它們的強烈光線,——它們的深深的虛空,和人類之間,就像在大地的鋼鐵物質的黑暗處和人類之間一樣,必須鋪展一個中間物體的帷幔;——它應該使不能承受的榮耀減弱到人類的柔弱水平上,在天空的永恆不變的運動中寫上人類變遷興衰的外貌。
葉子出現在大地和人類之間。雲彩出現在天空和人類之間。人類的生命有些像掉落的樹葉、也有些像飛騰的蒸汽。
讀者對於雲的本質有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很久以前我們談論過它們,或許我們認為,儘管在那時我們並不清楚它們的天性,當我們嚴肅認真地想弄清楚它時,我們會很容易弄明白的。我們從一兩個最容易的問題開始吧。
早晨的山谷中,薄霧是如此得輕柔和緩,白茫茫的,和山頂相平。穿過薄霧,那些樹頂立在那裡,好像從一場洪水中掙扎出來——為什麼它如此沉重呢?為什麼它要停留在那麼低的地方、而又如此得薄弱和不堪一擊,當太陽在上面多照耀一會兒,它就會完全地融化進早晨的光輝之中?那些巨大的金字塔,龐大而且堅硬牢固,有著岩石般的輪廓,和承受高高在上的太陽完全照射在它們的各個側邊上的力量——為什麼它們如此輕微,——它們的根基高高在上,遠遠高出了阿爾卑斯山的群峰?為什麼這些雲彩不是在太陽升高時、而是在太陽西下時融化消散,使黃昏的星星顯得那麼明亮,與此同時,山谷里的水汽又在大地上像一塊幕帳般聚集在一起?
或者,一片雲彩的精靈,從那邊的松樹叢邊溜過去:不對,它並沒有從它們身邊溜過,而是在它們身邊徘徊,圍繞著它們,而且還是——還是,緩慢地:像一塊婦女的面紗波浪起伏般地飄落;時而淡淡隱去,時而消失不見:我們把目光移開,哪怕是短短的一瞬,然後再回頭看看,它又在那兒了。它和那一片松樹叢有什麼關係呢,它盤旋在它們的周圍,在它們的樹枝中間來來回回地穿梭交織?它在它們根部的苔蘚中間埋藏了一塊雲彩的財寶、所以才守護在那兒?或者某些法力高強的巫師對它施了魔法,使它盲目地返回樹叢、或者把它和那些樹枝的枝椏緊緊地捆綁在了一起?更遠處,那一輪朦朧的新月,像一張弓箭手的弓一樣彎曲在積雪累累的山峰、群山山頂的上方,——那個白色的拱形從來就不是最高峰的一部分,它在山峰的上方,——它如何停留在那兒,很明顯地不被積雪所接受,——沒有地方可以接觸到它,在它和大山的邊緣之間我們可以看到晴朗的天空,然而從來沒有離開過它——懸掛在那兒,好像是一隻白色的鳥盤旋在窩巢的上空?
或者那些在地平線上聚集的戰雲,惡龍似的雲頂,舌頭上噴著烈火;——怎樣才能抑制住它們的鋒芒畢露的力量?它們用冒著蒸汽的嘴正在咀嚼著的這些是什麼樣的嚼子;猛力地拋下黑色泡沫般的薄片?結成同盟的天海怪獸,鼻孔里冒著濃煙,它們的眼睛好像是清晨的眼瞼一樣惺忪。他不能牢牢地握住那攻擊它們的劍;也不能夠抓住長矛、飛鏢、還有短鱗鎧甲。它們的軍隊的指揮官在哪裡馳騁呢?它們行軍的界限設定在哪裡?兇猛可怕的喃喃自語者,從早晨到傍晚互相應答著——這是什麼樣的責難,它使它們因為畏懼而安靜下來?什麼樣的手在它們到來的路上勒住了它們?
我不知道讀者是否在一開始就認為像這樣的問題都很容易回答。非但不是這樣,我寧願相信我們永遠都不會弄明白關於雲彩的一些謎。「雲彩如何浮於空中?」有人對自己的答案感到滿意自豪嗎?「那知識全備者奇妙的作為,你知道嗎?」我們真的已經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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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這項工作的各種各樣的特性最令人氣餒的結果之一,是我完全無法注意現代科學的進步。我不知道關於雲彩已經發現了或者觀察到了什麼結論;但是因為一次可能的偶然的研究,我發現沒有一本書公正地敘述了哪怕是在解釋天空的一般外貌方面時所存在的困難。因此,在這一章里我將能夠做的事情僅僅是向讀者提出一些研究的建議,為他勾勒出關於這一主題的一個清晰的形式。所有那些習慣於調查的人士都會告訴我,當每個人都十分地確信我們不知道什麼時,這是偉大的一步。這進一步證實了我的看法。
那麼,首先我相信我們不知道什麼使雲彩漂浮。雲彩就是水;以某種或者另外的細小的形態;但是水比空氣重,你能夠指出的重物的最細小形態也不會使它漂浮在一種輕物之中。在它上面,可以;像一艘船;然而在它裡面,不可以。雲彩不是船,也不具有船的形狀;它們漂浮在空氣中,而不是在空氣之上。「不對,儘管它們不像船,難道它們不可以像羽毛一樣嗎?如果羽毛物質可以製造出羽絨,植物組織可以製造出薊花冠毛,兩者都可以飄浮一段時間,那麼毫無疑問的,『水組織』可以用來製造『水羽絨』,那就可以有足夠的浮力來實現所有雲彩的目的了。」不是這麼一回事。在風平浪靜的某一天,你把羽毛扔出去,它都會停留到地面上:在我們看來,真的很緩慢;但是,實際上,如果只是由水羽毛組成,它們飄落得那麼迅速,所有我們的細小的雲彩都會落到這兒,一兩個小時之內就會堆到我們的耳朵周圍。「但是,難道它們不可以是羽毛、裡面充滿了空氣?難道所有它們的分子不可以是非常細小的氣球?」
只有當裡面的空氣特定地,或者通過加熱,比它漂浮在其中的空氣更輕時,一隻氣球才會漂浮起來。如果「雲羽毛」在它們的羽莖里有溫暖的空氣,那麼一片雲將會比它周圍的空氣更溫暖,而實際上並非如此(我相信)。如果「雲羽毛」在它們的羽莖里有氫氣,那麼一片雲對於呼吸來說將是非常不健康的,而它並不是這樣——至少在我看來似乎如此。
「但是,難道它們不可以在羽莖里沒有任何東西?」果真如此的話,它們就會升高,像氣泡在水中升起一樣,這是理所當然的,就如同如果是實心的羽毛它們就會掉落一樣。所有我們的雲彩都會上升到大氣頂上,在雲彩泡沫的漩渦中漂浮。
「但是那不就是它們做的事情嗎?」不是。它們漂浮在不同的高度,而且有一定的形狀,在大氣本身的整體中。如果它們像泡沫一樣上升,那麼在一個陰天的日子裡,從下面看,天空看起來就會像一個非常巨大的扁平的香檳玻璃杯,充滿了一串串的氣泡(或者雲彩),它們儘可能快地朝著一個扁平的氣泡天花板上升。
「但是,難道它們不可以是某種物質和虛無很好地混合的產物,這樣就可以漂浮到需要它們的地方?」
是的;那恰恰不僅是它們可以做的,而且是它們必須做的:我想要解釋或者已經解釋了的正是通過把某種物質和虛無混合在一起的方式,我不能做到這一點,也找不到人來完成它。
直到現在情形才發生了變化。我們可以想像得到形成細小的空心球狀物的小水珠。在小水珠中,封閉的空間正好平衡了圍繞在四周的水的重量,由水膜形成的拱起來的球體強硬得足以防止大氣的壓力打破它。這樣的一個小球體會像氣球一樣漂浮在大氣中的某個高度上,在那兒它所包含的真空和它比自己上方的空氣多出來的重量完全相同。很可能它會通過相互吸引來靠近它的夥伴小水珠,形成可以看得見的集合體。
我相信,這是氣象學者們通常所持有的觀點。我把它描述成一種可能性,是在檢驗這一問題時應該考慮的一種可能性——這是被我用作本章標題的《聖經》內容所證實的一種可能性。
無論如何,我僅僅把它描述成一種可能性,我沒有看到任何已知的物理規律的運作能夠解釋這樣的分子形成。然而,這還不是唯一的困難。不論水會變成什麼形狀,首先它看起來不大可能應該失去它的潮濕特性。雨水的細小部分,像在「蘇格蘭霧(帶毛毛雨的濃霧)」中,使它能夠漂浮得更遠[35]、或者在小範圍內上上下下地浮動,就像灰塵會飄浮、而小石子不會漂浮一樣;或者像一片金葉、而一塊金幣卻不會;但是細小劃分的雨水和任何其他雨水一樣潮濕,而一片雲彩,總是部分地,有時候是完全地,失去了它潤濕的力量。一些低空的雲彩,當你身處其中時,它們看上午好像是由點點灰塵組成,就像短髮一樣;這些雲彩完全是乾燥的。許多雲彩也會使一些物質、而不是其它物質,變得潮濕。所以,我們必須進一步承認,如果要對我們的理論感到高興的話,這些球形分子是被一種阻止它們吸附到任何異物上的吸引力控制在一起,很可能這種吸引力只有在某些特殊的帶電環境中才會停止。
問題仍然沒有解決,甚至是假定他們的產品是可以解釋的,——在這些球狀中空的分子和純淨的水蒸氣之間存在著什麼樣的水的中間狀態?
讀者有沒有考慮過易揮發物質的最普通的形態之間的關係?那些使玫瑰葉芳香的看不見的微粒,多麼得細小、多麼得數量眾多、連續不斷地濃郁地進入到空氣中!可見的乳香菸雲——為什麼可見呢?是因為更大的數量、或者更大規模的顆粒,而且在以這樣的數量、或者這樣的規模揮發它們的過程中,熱量是怎樣發生作用的呢?
關於水方面,我們提出同樣的問題。它變干,也就是說,變得易蒸發了,在(任何?)溫度下。雪變干,像水一樣。隨著熱量的上升,它蒸發得更快,一直變成大塊的形狀、朦朧不清了,就像一場熱霧一樣。它到達了沸點,然後變得完全可以看得見了。但是壓縮它,這樣在水粒之間就沒有了空氣——它又變得不可見了。從氣管中一開始飄出來的蒸汽是透明的;但是隨著它瀰漫散開,變得不透明或者可以看得見了。在瀰漫散開的過程中,水實際上更加緊湊,因為更涼一些;但是有更多的空氣在它的顆粒之間。那麼,這個可見性的問題就是一個沒完沒了的問題,在物質形態和光線行為之間搖擺不定。最清澈的(或者最不可見的)小溪,由於它的泡沫中更多的細小部分,而變得光亮不透明,最清澈的露珠在變成冰霜後也是如此。灰塵,在陰暗處是不被人察覺的,在太陽光線中經常變得清晰可見;大氣中的水蒸汽,本身並不透明,當晴天要來臨時,變得非常透明;而且(令人懷疑地)當快要下雨時就變成了藍色。
令人困惑的藍色:因為除了對於水知之甚少之外,我們關於空氣的知識,不客氣地說,我想應當是一無所知。那藍色的物質,是水蒸氣、或者是空氣自身嗎?是這兩者都不是藍色、而只是白色、當透過黑色的空間觀察時就變成了藍色嗎?如果要麼是藍色、要麼是白色,為什麼,當深紅色是它們被命令穿著的衣服時,最遠處的雲彩是最深紅色的?靠近我們的雲彩可能是藍色的,但是遠處的雲是金黃色的——一個奇特的結果,如果大氣是藍色的話。再有,如果是藍色,為什麼穿過它的那些廣大空間而來的光線是紅色的;那座阿爾卑斯山、或者任何其它捕捉到遠處的光線的物體,為什麼,在黎明和日落時分,被染成了紅色?沒有人知道,我相信。事實的確如此,許多物質,像貓眼石,在反射的光線下看,是藍色的,或者綠色的,在傳導的光線下是黃色的;而空氣,如果是藍色的話,在傳導的光線下總是藍色的。我聽說過一個蕁麻的、或者其它不可愛的草的奇妙的變色過程,當淺的時候,它是綠色的,——當深的時候是紅色的。或許有一天,就像通過一隻蘋果的幫助人類懂得了天體的運動規律一樣,人類可能通過一根蕁麻的幫助獲得對它們的光線變化的解釋。
但是更進一步地:這些關於蒸發性、可見性、和色彩的問題和那些關於形狀的問題都很複雜。一片雲彩是怎樣的輪廓?假設你可以問任何想問的問題,關於它的材料、或者它的外表、它的崇高和光澤,——它的缺點如何呢?是什麼把它砍成了一堆、或者把它扭轉成了一張網?寒冷通常是沒有形狀的,我想,它在巨大的空間上平等地、或者是逐漸減弱地擴展。在戶外,你不可能有寒冷的角落、楔子、線圈和懸崖。然而,水蒸氣突然停留下來,就像一塊岩石般鋒利和陡峭,或者像一根銅棍般使自己延伸穿過天堂的大門;或者像一塊掛毯的薄紗一樣,進進出出、來來回回地編織著自己;或者像沙子一樣成波浪起伏狀;或者像火一樣,變成舞動著的細片和火舌。蒸汽在什麼樣的鐵砧和輪子上被削尖、扭彎、敲打、旋轉,就像制陶人的粘土一樣?通過什麼樣的手把大海的驚濤駭浪建造成了大理石屋頂的一部分?
最後,在關於行為方面,所有這些關於物質、外貌、形狀、線條和部分的問題,都涉及到其它令人費解的問題。雲彩運動的曲線是不可知的;——不僅如此,它們的運動、或者表面上的運動的方法,在多大程度上是通過地點的變化、在多大程度上通過在某一地方的出現而從另外一個地方消失,這些都是不可知的。這些關於運動的問題把我們遠遠地帶離了主題,部分地變成了高等數學問題,我在這方面跟不上它們;部分地變成了關於電力和無限空間的理論問題,在這方面我猜想目前沒有人能夠跟上它們。
那麼,提出這些問題有什麼用呢?
就我自身而言,我欣賞這些神秘,或許讀者也是如此。我想他應該欣賞。他對雲的感激之情不應該少於對夏雨的感激之情、或者認為早晨雲彩不夠美麗,因為它們有艱難的問題來考驗他;對於這些問題,或許,如果仔細地看看那本神聖的文稿[36],我們也可能會找到零零落落闡明答案的隻言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