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靜止不動的葉子
2024-10-03 21:34:20
作者: [英]約翰·羅斯金著;張璘等譯
要記住一點,我們的最終研究是要深入了解帳篷植物、或者田野花朵的美麗之源;讀者很可能認為這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花朵的美麗在某種程度上是被廣泛認可和領會的。
認可?是的。領會?不可能;更糟糕的是,在所有它最高貴的特性中,在無數的日子裡,它是無法領會的:儘管通過一些穩定的應用,我想我們可能很快地知道,比我們現在知道的更多,有關花朵顏色的內容,——它是真實可以感知的,比那些雲的花朵停留的時間更長久。我們已經發現了關於貓眼石和孔雀羽毛的顏色的一些非常明確的東西;或許,在適當的時間,我們可以給出那些使毛茛草光彩奪目的真金(唯一具有內在價值的金子)的一些說明;在繪畫三色堇時懂得如何安排那些斑點。
當我們可能成功地獲得任何一點它的秘密時,它就是一門有趣的藝術;但是,通向這樣的知識的道路,不可能是磚砌的街道。不論如何描繪花朵,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無疑的,它不是機器製造的。
或許,有人可能這樣想,如果我們更多地了解鮮花,我們可能會更少地熱愛它們。
我們並沒有怎樣熱愛它們,事實就是如此。很少有人真正地關心花朵。實際上,許多人喜歡找到一種新花的形狀,喜歡它就像小孩喜歡萬花筒一樣。許多人,也喜歡溫室里放置一些漂亮的鮮花,就像在餐桌上擺放一些漂亮的盤子一樣。許多人在科學上對它們感興趣,儘管這些興趣完全地在命名上,而不是在鮮花上。一些人享受著他們花園的樂趣:但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一片土地,按照一份建築租約可以出租一個好價錢,一直沒有出租出去,因為它是一片花地。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為野生的風信子專門保留的公園,儘管經常聽說為野生動物專門保留的公園。每年的開花時間主要是春天。我覺得,在那段時間裡,大多人的想法是留在城鎮裡。
一兩年前,我的一位目光敏銳、思想古怪的朋友,突然想到要破壞這一全國性的傳統,和幾個同樣頑固任性的同伴一起,在春天去了提洛爾。他穿過了蘭德克附近的一個山谷。遠處出現了一座陌生的大山,山腹環繞著一條藍色的地帶,就像英格蘭女王的腰帶。是一片藍雲嗎?是從遠處觀看到的、凡人永遠都不可能再呼出的、年輕時期的提香呼出的氣體的一條藍色的水平帶嗎?它是一場海市蜃樓——一顆流星嗎?它會停留在那裡、讓人們靠近它嗎?(它們之間還隔著十英里的羊腸小路、和那座大山的山腳)。關於它,他們有這樣的疑問。我的目光敏銳的朋友斷言說它是真實的:不論它可能是什麼,它不是空氣,不會消失的。他們穿過了十英里的小路,把馬車留在下面,爬到了山上。它依然耐心地留在那裡,而且進一步擴大到更寬廣的範圍和更美好鮮亮的顏色——一條龍膽的環帶。這樣的事情在春天的阿爾卑斯山中確實可以看到,而且只有在春天可以看到。事實如此,我注意到大多數人偏偏喜歡秋天去那裡。
儘管如此,由於對鮮花沒有任何特別的喜愛,至少,我們大多數人勉為其難地同意它們是美麗的,偶爾採集一些鮮花,喜歡從其它的植物形態中採集它們。說來奇怪,這恰恰是偉大的畫家們不喜歡的。
他們帶著敬意繪畫每一個其它種類的物體,在它合適的地點和按照它適當的功能;——但是,除非是強制性地和不完美地,他們從來不會這樣去畫一枝花。這真是非常奇怪的事實!這些人的一生都花在研究顏色上,他們不要繪畫的唯一的物體居然是一朵花!他們畫除了花之外的任何東西。如果樂意,你可以全神貫注地和心情愉悅地描畫一件毛皮披風、一條鑲嵌著珠寶的皮帶、一件絲綢的睡袍、一副黃銅護胸甲,甚至一把陳舊的皮革椅、或者一塊牆紙;——但是絕對不會是一朵花,如果能夠避免的話。當迫不得已地要做這件事時,偉大的畫家們當然會把它做得令人滿意。提香,在他的早期作品裡,有時候帶著溫情去畫一兩枝鮮花,就像在我們的「酒神和亞莉雅德」中的耬斗菜一樣。荷爾拜因也是如此。但是,在他後期的和更加轟動的作品中,提香將只是認真地繪畫一把扇子或者一隻護腕,決不會是一朵花。在他的「拉薇妮婭」畫像中,在柏林,他只是在那些玫瑰上精心地著色,沒有絲毫的溫情,用了最可能柔和的紅色;而在後來她的畫像中,在德雷斯頓,沒有任何的玫瑰,只有一條雕花金色柵欄的環帶,在它的每一根柱子上,提香凝聚了他的力量,我真的相信他有點忘記了正面部分,他在柱子上已經傾注了如此多的心血。
請記住𝐛𝐚𝐧𝐱𝐢𝐚𝐛𝐚.𝐜𝐨𝐦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5.在收藏在德雷斯頓美術館的保羅·韋羅內塞的「歐羅巴」中,整個的前景都蓋滿了鮮花,但是它們都是用鮮明的和粗糙的著色來處理,就像一個從事裝飾的油漆匠的傑作。在德雷斯頓美術館收藏的柯勒喬的畫作中,以及羅浮宮的「安提厄普」中,有可愛的樹葉繪畫,但是沒有鮮花。在德雷斯頓的「聖喬治」的上方,一個由桔子和檸檬組成的巨大花環,帶著葉子,傳統上與吉蘭達約和曼蒂格納的充滿花環的背景聯繫在一起,但是有意識的缺少鮮花使它變得幾乎令人不快地沉悶乏味。我不記得維拉斯奎茲、或者丁托列托畫過任何鮮花,除了必須畫的白色百合花以外。魯本斯的花濃密而且粗俗;范戴克的那些花粗俗、瘦小、而且在顏色上淡化減弱了,結果是沒法和鮮花相提並論。在他的查爾斯國王的孩子們的畫像中,在都靈,一幅令人著迷的畫,有一片玫瑰花叢,其中的玫瑰好像被錯誤地施了魔法,因為它們的葉子都是灰色的,玫瑰花都是乏味的磚紅色。但是它是正確的。
這一現象的一個原因是所有的偉人都喜歡讓他們的內側形狀沿著和遵循著較大表面的輪廓、或者把它們分成相連的一些塊面。首先是圖案,最後是樹葉;但是花則作單獨的處理。
另一個原因是花瓣的美麗和紋理只能在非常靠近時才能夠看到;但是從很遠的地方就能夠看到扁平的圖案,就像金屬製品閃爍的柔光一樣清楚。所有的偉人都考慮在一定的距離上觀看他們的作品的效果,由於這一目的,他們明白要完整地繪畫鮮花是浪費時間。並且,鮮花的形式是確定的,需要非常耐心的注意力,限制了他們的想像力;反之,在繪畫毛皮、寶石、或者青銅器時,他們可以隨意地變化顏色和著色,毫不費勁。
再者,鮮花的最美好的部分中,大部分在繪畫中不能夠模仿;當把作品和大自然進行公正的對比時,一個技術精湛的工匠就會感覺到無能為力,他就毫不掩飾地放棄了嘗試——把玫瑰畫成暗紅色,而不是試圖畫出它在陽光下的亮紅色。
最後,在幾乎所有的優秀風景畫中,所包括的前景寬度都暗示著觀賞者距離最近物體的這樣一個距離,這也是使他不能夠看清楚鮮花的細微之處的距離。
然而,還有一個比這些更深的原因;那就是,鮮花沒有任何的高尚氣質。我們必須在接下來和最後的部分里分析研究一下,在其它的關係理念中,高尚氣質的本性。在這裡,我僅僅簡短地說明一下事實,那種敬畏和悲哀的印象是高尚氣質的實質核心,個別花朵的美麗並不是把自己和這種感覺聯繫在一起的那種。一般而言,熱愛鮮花者和上層社會人士之間有一個很大的區別。看起來鮮花好像是普通人的慰籍:孩子們熱愛它們;隨著他們的生長,安靜、柔弱、知足的普通人們熱愛它們;奢侈放縱和目無法紀的人們喜歡採集的鮮花:它們是農舍居住者的財寶;注意,鮮花在擁擠不堪的城鎮裡,就像帶著一些彩虹的碎片,裝點著心中一直保持著寧靜和諧的工人的窗戶。充滿激情或者信奉宗教的人們懷著寵愛的、狂熱的熱情注視著它們;在許多過去的宗教畫家的作品中,這種熱愛情感看上去非常平靜,和我們自己的拉菲爾前派的那些作品中的更加開放和真實的鄉村情感混雜在一起。對於孩子和姑娘、佃農和工廠操作工、女工和修女、情人和僧侶們來說,它們總是非常珍貴。但是對於權力至高無上的人們和思想家們來說,它們只不過偶爾是珍貴的;對於詩人們來說,它們經常是象徵性的和哀婉動人的,但是很少是為了它們自己的緣故。它們從偉大的工匠和士兵的手中被忘記和拋棄。這些人只會充滿感激地接受樹葉的、或是荊棘的皇冠——而不是鮮花的皇冠。
§8.最近,在表現果園和田地里的鮮花的數量和範圍上,我們的年輕畫家們做了幾件漂亮的事情,還有可能做得更漂亮些。我和鼓勵這種衝動有點關係;的確,如果繪畫本質上是模仿而不是創新,那麼畫枯枝爛葉不如去畫風信子,畫斷枝殘茬不如去畫玫瑰。然而,正如我在第一章中關於這一主題的敘述,在1851年[30],這樣的作品只能夠,通過創新而不是模仿,把它自己和偉大的學派聯繫起來;在很大程度上,我相信這些年輕的畫家,在心中銘記鮮花的最美麗部分完全無法模仿,它們最甜美的服務不是藝術能夠表現出來的,繪畫在一定程度上意味著接受冰冷的景象令人不滿的嘲弄,那是大自然讓陣陣春風呼出,和讓青春的快樂腳步踩踏出的景象。
在比較偉大的大師中,正如我已經說過的,幾乎沒有辛辛苦苦的或者充滿溫情的鮮花繪畫。特納在他的前景中曾經允許的最多是一兩隻睡蓮、一簇石楠或者毛地黃、有時候是薊、一棵紫羅蘭或者雛菊、或者是一個田旋花鐘;只是足以引導觀賞者的眼睛開始理解他更遠處的樹葉豐富的神秘特性。豐富的神秘特性,實際上,關於這一點,必須格外仔細地注意以下這些關於帳篷植物的事實。
地面植物好像特別地具有兩個天生的特性;第一,它們獨特而且有趣;第二,擠壓不會明顯地傷害它們。
我首先談一談獨特性。大樹的樹葉大體上都具有簡單的形狀,稍微地有些單調。大自然規定它們以整體的形式出現。但是,我們腳下的草葉具有所有的奇形怪狀,好像在誘使我們去研究它們。星狀的、心狀的、長矛形的、箭頭形的、細格狀的、流蘇狀的、裂開的、有溝痕的、鋸齒狀的、波狀的、渦旋狀的、一簇簇的、成尖頂的、環狀的,具有無窮盡地表現力的、欺騙性的、稀奇古怪的,從葉柄到鮮花從來就不相同,它們好像永遠地在引誘我們警覺,並且沉浸在讓我們不斷驚訝的喜悅之中。
第二點,注意觀察,它們的形態是擠壓不會明顯傷害的那種。它們的複雜性早已混亂沒有規律:尖刺和裂縫是它們的生存方式;被腳步踩裂,它們沒有表露出絲毫的傷害。在這裡,例如(圖72),是一片完全自由生長的毛茛葉的輪廓;或許,我們可以把它看作地面葉的一個適當的普遍類型。圖73是一個不如圖72生長得完好的一片葉子,這樣放置是為了能夠顯示它的對稱的周邊形態。但是,二者是多麼不同啊;——這些裂縫是如此微妙地變成了美麗!正如在雄偉的阿爾卑斯山的尖峰中,在這些最低處的田草中也是一樣,撕碎分裂在這裡才是生存方式,這是美麗的規律。
然而,這些裂口樹葉的一類,尤其是對帳篷植物而言,在我看來,有一種奇特的表達功能。我的意思是指那些裂成交替互生的裂口葉的葉簇,典型的代表植物就是薊。裂口的交替,如果不是完全絕對地,實際上是地面植物所特有的。建造植物的葉子是對稱裂開的,這樣就可以形成輻射群,就像在七葉樹中,或者它們毫無規則和錯綜複雜,就像在橡樹中;但是,地面植物連續不斷地呈現像在對面的插圖中的那些形態:一種鴨掌狀的葉子,可以這麼說;一種連續不斷的組織,在葉柄的兩側被交替地放大。這種形態的葉子具有一種必要的不規則的花紋循環,就好像它們不是同時生長,而是首先在一側生長一點,然後在另一側再生長一點。在它們大量出現的地方,就有了我們可以感覺到並稱之為「參差不齊的」的前景植物。
很奇怪的,僅僅裂口的交替互生就能產生這種效果;因為互生葉,彼此完全分開,更是產生了建造植物的最優雅類型之一。可是事實的確如此,地面植物葉的互生裂口是它的參差不齊效果的主要原因。不論它的對稱裂口有多深,就像在野牛蓬草、或者毛茛草中,僅僅舉個例子,也不論它的分裂有多細微,就像在歐芹中,結果總是一種精緻的富麗,除非那些鋸齒葉是互生的,葉組織在葉柄上延續生長;當這些情形出現時,參差不齊的植物也就產生了。
更加值得說明的是,這些葉子的特定職責,它們是如此深深地、強有力地吸引著人們的眼睛,好像要把人的注意力吸引到需要他工作的地點,因為它們幾乎全部都習慣性地生長在廢墟中或者不為人注意的地方:不是高貴威嚴的廢墟、或者是在荒郊野地上,而是在成堆的垃圾上、或者在一片疏於耕種或耕種過於頻繁的地上。在插圖中,三片樹葉的右邊那一片,是這類樹葉中最具有特色的,它是抪娘蒿的葉子,它總是選擇生長在火災的廢墟上。據我的觀察,首先生長在地面上的已經發生了變化的植物是款冬:它的寬大的葉子呈明顯的鋸齒狀,只不過很不規則,裂口也並非交替互生;但是,長期受到人類冷落的雜草,比如薊,具有清晰的互生葉。
在田野的草本植物身上,進一步增加了複雜的外表和傷害的冷漠性,因為它是「結種子的草;」也就是說,在特性上,草種不同於樹木的果實中的種子。
把上面的這句話讀了一遍,我感到有點驚恐不安,唯恐有一位植物學家、或者其他的科學人士,會打開書看到這句話。因為,當然了,不論果實還是種子的基本特性都只是在那最小的範圍之內,植物的生命之源被製作成輕便移動的、有時候是可以保存的,我們應該不加區分地稱呼每一個這樣的植物寄宿物為一顆「果實」或者一粒「種子」。但是,對於人類而言,它們之間有一個非常顯著的區別。
種子是我們「播撒」的東西。
果實是我們「享用」的東西。
果實是特地為了人類和動物的欣賞和食用而準備的種子;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有忠實的果實和叛逆的果實(有毒的);但是,現有的最好的區別[31]很可能是,即,種子是植物的再生所必需的部分,果實是被某些外部物質包含或者維持的種子,這些外部物質柔軟多汁,色彩艷麗,對於動物和人類來說是賞心悅目的和有用的。
在本卷中,每當陷入困境時,我就留給讀者去解決。我發現它非常方便省事,希望自己以前曾經想到過這一權宜之計。這樣的話,他可以自己來定義果實。定義了果實之後,他就會發現我為之感到驚恐不安的上面那句話大體上是正確的,帳篷植物主要是生產種子的草本植物,而建造植物供給果實。岩石和樹林中有漿果的灌木,不論身材如何矮小,是真正的建造植物。草莓是唯一的重要例外——一個纖弱的貝多因人。
當然,這種做法的主要理由是非常明顯的、講究實際的理由,果實不應該被踐踏,而且或許最好是放置在離手不要太近、不易被碰到的地方,這樣它就不會被胡亂地或者輕而易舉地採集,可以一直等到它完全地成熟;而那些打算承受人類踐踏的植物具有微小的和數量眾多的種子,堅硬的和木質的,晃動和四處播撒也不會傷害到它們。
而且,精美的果實經常是需要耐心才產生出來的:不是年幼的和匆忙倉促的樹能夠做到的——而是在適當的時間,經過了諸多苦難之後;最好的果實經常是年長的一個裝飾,以便補充其它儀態上的不足。那些不工作的植物,只會開花和胡思亂想,沒有生產出有重要用途的果實,而只有延續它們的物種的種子,唯有草因為它們的謙卑而獲得偉大的榮耀,就像在我們關於它們的最初記述中所看到的那樣。
事情就是這樣,我們在帳篷植物身上發現了其它成分之外的、具有非常複雜效用的另一成分,即,微小的、顆粒狀的、羽毛般的、或者絨毛般的種皮成分,把離奇有趣的棕色斑點、不停地舞動著的積滿灰塵的震動,和比較靠近的田地中的鮮花混合在一起;沿著遠處它們的表面上投下一層薄紗般的灰色和羽毛般的溫柔;自始至終都充滿了神秘色彩,不僅僅是早晨的露水或者中午的霧氣,而且還有搖動的精美的木質絲線,每一個都牽動著穀物鐘的一個小鐘樓,發出和諧的鐘聲。
我感到自己被強烈地吸引著去畫一座這些精美禾草的相同的尖塔,帶著它甜美的不斷變化的懸垂著的谷穗,但是它將是一幅沒有用處的畫,因為這樣的形態,當然了,從來沒有出現在一般的前景中[32]。然而,我在對面的木雕(圖74)的上方雕刻了聖休伯特教堂里丟勒的前景畫中的一個簡單的葉簇,它在幾個方面都非常有意思;作為現代畫作的一個典範、一點兒也不亞於作為古代畫作的典範;因為它是一幅經過兩次變動的臨摹畫;首先由愛倫先生用畫筆從插圖上描繪下來,再由拜菲爾德小姐在木頭上臨摹下來;如果讀者能夠把它和原作進行比較,他會發現它仍然在大多數地方還算不錯地非常接近原作(儘管距離最近的大樹也已經被毀壞了),毫無疑問地,丟勒作品中的某些最精美和最寶貴的品質都失去了。儘管如此,它仍然提供了他的概念的完美方面的一些相當不錯的想法,每片葉子都經過完全的透視處理,帶著正確無誤的堅定果斷畫在上面。在它的兩側(圖75、76)是一幅相當不錯的現代蝕刻畫上的兩棵植物,我把它們和丟勒的畫放在一起對照,以顯示真正的作品和那些偽稱要提供細節、而沒有情感或者知識的作品之間的差異。左邊的那棵上有許多樹葉,但是它們的畫法卻是如出一轍;作畫的人沒有真正理解它們的位置,而是像遞送一摞磚塊似的一個接著一個地畫在上面。右邊的草看上去很纖弱,但只不過是一系列無生命的線條而已。看看丟勒的草葉是怎樣彼此交錯的。如果你拿起一隻筆,把每幅例圖的一小部分描繪下來,你會很快就感受到這種差異。在下面(圖77)是蘭西爾的「貴婦寵物」的蝕刻畫上的一片禾草,比上面的兩幅側邊碎片畫更加得厚重和具有生命力,但是仍然很鬆散和不和諧。然後,在次頁(圖78)上又是一幅強有力的和相當不錯的作品,它將能夠和丟勒的作品相提並論;它是一組樹葉的輪廓,出自特納的「從荒原上看到的里奇蒙」的前景畫,我給它做了一個縮小的蝕刻畫,插圖61,主要是為了前景畫的緣故,在插圖62中,那組畫面中的樹葉,在它們的光線和蔭涼中,遠處是一座橋。關於它們,我主要想說的話應該屬於我們關於構成的那一節;
但是特納前景畫的這一片斷也許很可能引導讀者去注意到他在這些偉大的畫作中所付出的不易覺察到的辛勞。他煞費苦心地追求表達地面葉的重複多餘和優雅細緻。
通過比較插圖61中的蝕刻畫和出版的雕刻畫,我們會看到,在把特納的前景畫的任何大體上正確的圖畫置於大眾可以接觸到的範圍之前,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阿米蒂奇先生[33]把我的一幅簡筆畫,和特納的原作大小一樣(18英寸 X 11英寸),縮小製作了插圖61。在放大鏡下看,它的效果會更好些;但是只有一個最昂貴的、真實尺寸的雕刻畫才能夠給我們一些關於真正的圖案中所包含的青苔葉和蕨葉的豐潤的概念。如果這是一幅平常的英格蘭繪畫,畫面的內容是一塊貧瘠的約克郡沼地,我們可以想像,真正地雕刻像「拜亞灣」或者「達芬和留基伯」畫中的前景將會是怎樣艱難的一項任務。在上面提到的兩幅畫中,特納的目標是豐富絢爛。
在所有這些經典的前景中,用刺繡和花朵豐富了羅馬的廢墟堆的大量植物,在羅馬創作習作期間給他留下的強烈印象,又重新浮現在他的腦海里。我對於這些羅馬習作總是感到有些遺憾,認為它們導致了他對於植物中的曲折徘徊的豐富絢爛,和衰敗腐爛聯繫在一起,的過分喜愛;妨礙了他足夠多地鍾愛更加莊嚴和更加神聖的無限,它在更強大的阿爾卑斯羅馬廢墟中,與龍膽草和玫瑰的純潔的、靜止不動的壯麗輝煌一起閃耀生輝。
靜止不動的樹葉。強壯的松樹在它們的上方揮舞,虛弱的小草在它們的身邊顫抖;但是藍色的星星平靜地停留在地面上,就像在天堂上一樣;順著堅硬的岩石山脊,在遠處,阿爾卑斯山的深紅色山峰一動不動,它們整齊地矗立在早晨的微光中。它們還不是最寂靜的葉子。其它的樹葉被壓低到更深沉的寂靜里,大地的無聲奴僕們,或許,我們應該感謝它們,感謝它們的溫柔,一切之中意義最為深遠的是我們必須報答葉子的服務。
想一想在樹葉的次序中力量的逐步減弱和自由的慢慢退出,真是很奇特呀——從遍布的栗子樹和蔓生的葡萄藤,一直到緊密收縮的車軸草、和滿足於現狀的雛菊,緊緊地
貼在地面上;最後,一直到那些不僅僅是貼著地面、而是成為地面的一部分的葉子;被它們的枝節緊緊地拴緊到地面上,零零落落地從花崗岩水晶下僅僅生長出一個皺巴巴的邊緣。我們在生產果實的樹上、生產種子的草上找到了美麗。不生產種子的禾草[34],不結果實的、不開花的岩石地衣怎麼樣呢?
地衣,和苔蘚(儘管這些茂盛的植物像禾草一樣深厚而且豐富,而兩者大部分都是綠色生命中最微賤的),——這些植物怎麼樣呢?溫順謙和的生命!地球上最初的恩賜物,帶著無聲的溫柔為沒有凹痕的岩石蒙上了一層面紗;它們是充滿了憐憫的生命,帶著奇特而又溫柔的敬意掩蓋著遍布傷痕的廢墟的恥辱,——把它安靜從容的手指放到顫抖著的石頭上,教它們學會安靜。沒有話語,就我所知道的而言,會說出這些苔蘚是什麼。沒有語言足夠微妙、沒有語言足夠完美、沒有語言足夠豐富。一個人如何講述那些毛茸茸的、亮光閃閃的綠色的圓突起呢,——如星星般的一簇簇的、有著精緻薄膜的深紅色鮮花,好像岩石精靈可以像我們旋轉玻璃一樣地旋轉斑岩,——複雜精細的銀花格子,有光澤的、樹狀的、琥珀的邊緣,每根纖維都光滑亮潔,斷斷續續地閃著亮光和發生著絲綢般變化的平滑地旋轉,然而都是壓抑著的和鬱鬱寡歡的,被限制在最簡單的、最甜蜜的優雅職責之內?它們不會像鮮花一樣被採集,用來做花冠或者愛情信物;但是野生的鳥類會用這些來做巢穴、疲憊不堪的孩子用這些來做枕頭。
而且,作為地球上最初的恩賜物,所以它們是地球送給我們的最後禮物。當所有其它的服務,從植物和樹木那裡,都變得沒有價值的時候,柔軟的苔蘚和灰色的地衣開始了它們在墓石上的守護。樹林、鮮花、帶著禮物的禾草,在一段時間內都盡了它們的職責,而這些苔蘚和地衣永遠進行著服務。樹木遮蔽著建造者的庭院,鮮花裝飾著新娘的洞房,五穀填滿了糧倉,苔蘚生長在墳墓上。
在某種意義上,它們是最卑微的;在另一種意義上,它們卻是地球萬物中最榮耀的。永不凋謝的、就像靜止不動一樣、蠕蟲不會使它們感到煩惱,秋天也不會使它們荒蕪。茁壯地生長在卑微之中,它們既沒有在炎熱中褪色變白也沒有在霜凍中衰弱憔悴。它們手腳緩慢、忠貞不二,地球把編織幽黑的、永恆的群山繡錦託付給了它們;它們輕描淡畫、彩虹染色,總是給人一幅關於它們的柔軟的無邊無際的畫面。它們分享著沒有激情的岩石的寧靜,也分享著它的持久性;當晚春的風像飄落的雪花一樣吹散了白色的山楂花,夏天乾熱的草地上,黃花九輪草無力地低垂下去,天色變得昏暗時,——在上面很高的地方,在群山之中,星星般的銀色的地衣就安靜地生長在岩石上;那邊的西面的山峰上,在山峰的邊緣上,那些聚集在一起的桔黃色小點一千多年來一直映射著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