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樹葉的陰影
2024-10-03 21:34:11
作者: [英]約翰·羅斯金著;張璘等譯
等到獲得了任何有關盾葉建造者的清晰概念時,我們可以斷定,如果致力於探索野生的、帶有劍葉的建造者的更美妙的形狀,擺在我們面前的將是一份多麼艱難的工作。倒不是因為它們更加複雜;而是因為它們更加明確,不能夠這麼輕易地概括歸納。造成柏樹的尖頂、雪松的薄片般的幅度、石松的圓形樹頭、黑雲杉的完美金字塔的條件,一點兒也不明確清晰,與優雅的、而且在某種程度上單調的盾葉建造者的分枝相比,需要更加準確的和奇特的圖示來說明它們。然而,從普遍性的本質上講,它們是相似的。樹葉按照相同的累積方式來建造嫩樹枝;唯一的根本區別是,在劍葉建造者上,樹葉都緊密地排列在一起,等距相間。不允許樹葉之間存在擴大的和變化不定的空間,整根嫩枝就是葉根組成的一座塔,放置在一個完美的螺旋上。因此,圖71中的A表示一根真實尺寸的歐洲赤松嫩枝的一部分。B是放大了的同一根嫩枝,像鑽石一樣的地方是樹葉生長點。虛線表示螺旋的一致性。隨著小樹枝和大樹枝連成一體,樹葉留下來的疤痕漸漸地被抹去,一層粗壯的、但是不整齊的、疤痕累累的樹皮就形成了。
因此,一個劍葉建造者可以被看作是一個被置於最嚴厲的軍隊約束之下的盾葉建造者。優美而又薄弱的樹葉被濃縮成了一根強壯的、狹窄的、尖細的木桿;這些木桿按照緊湊的、完全地定好時間的順序嵌入到樹幹上。在一些與一族植物(比如金鐘柏)有聯繫的模糊的樹上,對於外部的樹葉來說沒有一根特定的樹幹,而是所有的末梢形成了珊瑚狀樹葉的一種。這些末梢扁平而且像蕨一樣,但是像一隻甲殼類動物一樣具有關節,它們漸漸地濃縮成了樹幹,變成了棕褐色。這些樹的粗樹枝非常奇妙;樹葉的扁平體系首先產生一根不規則的樹枝、然後把它自己改變得適合整棵樹的對稱錐形體的這種模式,是我所知道的植物中最有趣的形狀過程之一。
然而,不管是這種方式,還是松樹構成的任何其它方式,我們在這裡都沒有仔細研究的餘暇;而在沒有細節的情況下,所有關於它們的討論都是徒勞。關於我最喜愛的樹,黑雲杉,我將只允許自己說明幾點,不是出於任何藝術批評目的(儘管,通過把德國、美國、和其它黑雲杉樹國家的繪畫,與真實的自然形狀比較,我們可能得到一些奇特的結果),而是因為我覺得在瑞士的遊客沒有正確的理解這種樹表達的意思。稍微觀察它一下,它們可能很容易地獲得一種更公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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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人類的意願,大自然做出了眾多的調整適應。其中非常明顯而又看起來最奇怪的一點是,專門用來裝飾最荒野的大山的那些樹偏偏在外觀上是樹木之中最整齊勻稱的。葡萄藤,人類的夥伴,在它的生長過程中令人難以捉摸地溫順。它撲入人類的農田邊上的花彩中、或者爬上人類的花園小徑的頂上、或者整個夏天都把樹蔭投射到人類的門上。總是和栽培的整齊聯繫在一起,它使人們知道了甜蜜的野性的方方面面。松樹,幾乎總是生長在雜亂和荒涼的景象中,讓人們看到了井井有條和蔚然可觀的景色。生長在低地的樹木可能會倒向這邊或者歪向那邊,儘管可能只是草地上的微風吹彎了它們、或者是它們的樹幹倚靠的一個長滿了野櫻草的堤岸是傾斜的。但是,讓風暴和雪崩盡情地肆虐吧,讓松樹所能依附的只是陡壁上一塊突出的岩石,它仍然生長得筆直挺拔。從它最新發出的嫩枝一直到樹幹插入一根筆直的杆子;只要這棵樹活著,這根杆子會一直指向地球的中心。
低地上的樹木,為了獲得它們所需要的東西,枝椏四下伸展,形成了各種不規則的形狀和胡亂的延伸。對於它們來說,這是合適的。然而,松樹經受的訓練是什麼也不需要、什麼都能夠忍受。它堅定地保持完整,獨立地生長;除了挺拔筆直外別無所求、心甘情願地接受有限制的完美。無論高矮,它總是生得筆直。不管大小,它總是長得渾圓。我們也可以允許這些柔軟的低地上的樹木,它們應該享有炫耀鮮花的快樂、為碩果纍纍的良好善行而感到高興。我們這些劍葉製造者有更辛苦的工作要幫助人類做,這工作必須採用緊密聚集的群體來進行。我們使高山積雪的滑落停止下來,因為它們會把人掩埋;在我們的劍葉尖上,以分散的雨滴留住了大雨,因為大雨會把人和他寶貴的農田沖走;在乾旱的季節,我們黃褐色落葉的蔭涼呵護著注入小河的涓涓細流;我們提供厚大結實的防護盾牌以抵擋冬天的寒風,因為冬風呼嘯著穿過平原上光禿禿的樹枝:——在我們生活的時間裡,我們必須毫不動搖地為他提供這樣的服務。我們的身體也為他提供服務:我們的身體比其它樹木的身體都更加柔軟,儘管我們生存的土地比它們的都更加堅硬。只要他高興,就讓他用它們去建造房屋和輪船吧。同樣地,即使僅僅一陣雨經過它們,那些缺乏自信的低地樹木就可能會瑟瑟地抖動樹葉、或者在天空下變得蒼白無力;或者最後任憑它們的生病的和乾枯的樹葉凋落。但是,我們松樹必須在烏雲的憤怒中無憂無慮地生活。當暴風雨懇求我們時,我們只是前後來回地舞動我們的樹枝,好像人們在睡夢中擺動他們的胳膊一樣。
最後,這些虛弱的低地樹木可能自作多情地為最後殘存的生命而掙扎,當被砍倒時,從它們的根部生發出軟弱無力的小樹苗。但是,我們這些劍葉建造者勇敢地走向死亡;我們的死亡將是完美的和莊嚴的,就像我們戰鬥的一生:我們毫不猶豫地獻出生命,永遠如此[25]。
我希望讀者把注意力集中在松樹的這兩大特點上,它的筆直和圓滿的完美性;兩者都很美妙,它們的行為可愛有趣,儘管它們迄今都妨礙了人們把它們畫出來。首先,我來談談它的筆直。因為經常在荒郊野地看到它,我們傾向於只記得它是那些經受過狂暴的事故或者疾病困擾的一個典型例子。當然,這樣的例子層出不窮。松樹生長的土壤會遭受連續不斷的變化;或許它紮根其中的岩石會因為霜凍而開裂並且向前倒下、以致使幼小的樹幹傾斜;或者它周圍的整塊土地受到雨水的沖蝕;或者一塊巨石從上面落到它的樹幹上,迫使它二十年來在一邊承受著幾噸重的重物的情況下生長。因此,特別是在不穩固的懸崖絕壁的邊緣上、在瀑布附近、或者在冰河岸邊、或者在容易受到侵擾的其它地方,我們看到的松樹可能是扭曲的和傾斜的;在特納的「阿威榮之源」中,他已經,用他所具有的一貫正確的對任何事物要點的洞察力,緊緊抓住了這種敘述冰河理論的方式。冰河不能夠解釋它自己的運動;普通的觀察者從冰河裡只看到它的僵硬;但是特納看到的美妙之處是它的非僵硬。其它冰是固定不動的,只有這裡的冰移動。所有的河岸都在它的波浪下晃動,好像在長期的暴風雨肆虐下變得崩潰瓦解和凋零枯萎。他把前景中的岩石畫得鬆動——一起滾動和搖搖欲墜;松樹被它們猛烈地撞到了一邊;樹頂一定死亡,光禿禿地暴露在冰冷的風中。
儘管如此,這不是松樹特點的最真實的或者普遍的表達。很久以前(第一卷第135頁),我甚至提到特納:「深入到了他的身體不能夠進入的松樹的精神世界。」他馬上理解了冰河;他經常在海邊看到大海的力量,不會錯過那些晶瑩透明的波浪的一舉一動。但是,對於他來說,松樹是奇特的,和他為之感到欣喜的寬廣而又流動的線條是相反的;他拒絕它的崇高的筆直挺拔。崇高的!——不,有時候幾乎是可怕的。其它的樹木,一叢叢地生長在峭壁或山丘上,在大地的外形和起伏搖擺面前妥協讓步,溫柔而順從地覆蓋著大地,在一定程度上是它的奉承諂媚者、它的安慰者。但是,松樹在平靜的抵抗中升起,獨立自足;每當我長久地站在一座巨大的高山懸崖下,遠離了所有人類的房屋或工作,仰起頭看著陪伴著它的那些松樹,我就不能不肅然起敬。那些松樹站在人們無法到達的突兀的岩石上和狂風呼嘯的險峻懸崖上,它們悄無聲息,數量眾多,每一棵樹都像它身邊的松樹的影子——筆直、牢固、幽靈似的,好像成群的鬼魂正在哀號的地獄上,彼此都不認識——永遠都無聲無息。你不能夠觸及它們,也不能夠向它們喊叫;——那些樹木永遠都聽不到人類的聲音;他們聽不到風聲之外的任何聲音。沒有人類的腳步曾經打攪過它們的落葉。它們忍受著漫無盡頭的空白和岩石之間的所有不適:可是,帶著鋼鐵般的意志,它們邊上的岩石看上去彎曲和破碎——易碎、虛弱、多變。這是和它們的脆弱生命的神秘活力、以及它們感到驚喜的自豪的單調相比較而言:那就是無盡的數目、和不可戰勝。
下面更進一步地談談它們的完美性。據我所知,許多人心目中的印象來自於圖畫而不是現實:——他們認為松樹是那樣參差不齊;而它在健康上的主要特徵是翠綠和完全的渾圓。它矗立在那裡,矮小而又結實,就像它自己的一粒球果一樣,在它的周圍稍微有些彎曲。它精緻完美而且離奇有趣,就像某些伊莉莎白花園時期的一棵雕刻的樹一樣;在表現形式上,它不是沒有節制,而是形成了所有森林景色中最溫柔的一幕;因為其它的樹木展現它們的樹幹和扭曲盤旋的樹枝:但是松樹,生長在茂盛的群體裡或者是幸福的隔絕中,沒有人能夠看到它的一根樹枝。一座座的頂峰之後,升起了它那金字塔般的樹叢,或者一路向下直到輕拂著它的樹枝的青草;這樣,除了綠色的球果和綠色的地毯外別無他物。它不是更加得柔軟,而是,在某種意義上講,比其它的樹葉都更加快樂;因為它只投下了一個金字塔般的陰影。低地上的森林在頭上形成拱形,在地面上用暗色形成了各種明暗不同的變化;但是松樹,一群群地,分散地生長著,在明亮的翠綠色之間留下一塊塊林間空地。它的陰暗完全屬於自己;它讓陽光照射到露珠上。如果在松樹的林間空地中我曾經有過迷信的感覺,那決不會是因為受到了古老的德國森林恐懼的感染;而僅僅是瀰漫在我們的英格蘭草地上的那種精靈魔力的一種更加莊重肅穆的氣氛;所以,我總是把奇姆尼的最漂亮的松樹間的空地稱作「精靈谷。」它是在Pont Pelissier上面的陡峭斜坡的下面山谷中,可以從山頂上的一條蜿蜒崎嶇的小路向下走到那裡;事實上,它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山谷,而是一個寬大的長滿了青苔和草皮的岩脊。倚靠在一個阿沃上方的可怕的懸崖(不過,柔軟的樹枝掩蓋住了它)中。在它的盡頭直立著一個近乎孤立的岩石海岬,絢麗多彩。它的其它側面都被懸崖峭壁包圍著,從峭壁上垂下一個小小的瀑布。嚴格地講,瀑布落入了松樹叢中,因為它是那麼輕盈,在陽光下把自己抖成了細小珍珠的陣雨,以致於松樹不能夠把它和霧水區分開來,毫不介意地在它的淋浴下繼續生長。在下面,只有默默無聞的青苔;在上面,永遠只是無名山峰的積雪。
接下來,我想要你關注的松樹的第三個特點是它的完美無瑕的精細。其它的樹木都是星星點點地、三五成群地朝著天空生長,松樹卻是生長在邊緣上[26]。你從來不會看到它的邊緣,它們是那麼細小;因為這一理由,主要是樹木,它才能夠進行我們前面看到的那些激烈變化,莎士比亞早就注意到了這一點。當太陽從頂上長滿了松樹的山脊後面冉冉升起,假定山脊在大約兩英里遠的地方、可以清楚地被看到,所有的樹木,在太陽兩側大約三到四度的地方,變成了陽光的松樹,我們可以看到在比較陰暗的天空襯托下它們光亮的火焰,像太陽本身一樣耀眼。這歸因於樹葉的光澤,和它們細微的間隔。看起來好像這些樹木,總是生活在雲層之中,已經從它們那兒沾染了一些光暈;它們自己是植物中最深暗的,然而也能夠增加太陽本身的光彩壯麗。
不過,我更多地被它們完美的精緻所打動是在距離中部阿爾卑斯山較遠的地方,在埃蒙塔爾的適於放牧的小山丘上、或者在伯爾尼的低地市區里。在那裡,它們在村舍間成群地生長著。村舍的深灰藍色的木瓦屋頂(它們也是松木的)、以及輕輕雕刻的正面,在秋天的陽光下金燦燦的[27],在堤岸和山坡的草地上閃著柔光,——無邊無際的草地,一堆堆的,零零星星的,到處都是隆起的深綠色的乾草堆,有條不紊地排列著,就像鑲嵌著寶石的珠寶一樣(當牧場的泉水充沛時,山上的乾草,在割下來以後,一整天都是特別得濃綠和新鮮)。在這些村舍和田地的這種微妙樂趣中,小松樹是最微妙的,帶著乳香的氣息,它們纖細的樹幹像箭一樣得筆直,看起來好像用針一碰就會折斷似的;在晴朗天空的暗淡光輝下,它們暗綠色樹葉的阿拉伯式圖案不斷地衝破蔚藍的天空。在蔚藍的天空下,它們一個緊跟著一個沿著柔軟的山脊上上下下地生長。
我帶著更加濃厚的興趣在這樣的環境中觀察它們,因為,在所有的樹木中,一直到今天,它們對人類的性格影響最大。其它植物的效果,不論多麼巨大,已經被混雜的品種給分割了;英國的榆樹和橡樹、法國的白楊、蘇格蘭的樺樹、義大利和西班牙的橄欖樹,都與劣等的樹木分享了它們的力量,與所有的樹木分享了連續的農業的多變魔力。但是,松樹的極大的團結力量吸收和影響了一個種類的生命。松樹給一個國家帶去安寧。北方民族,經過一個又一個世紀,生活在松樹和海洋的兩股巨大力量的這個或者那個之下,兩者都是無窮無盡的。他們居住在森林之中,就好像他們徜徉在波浪上,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其它的地平線;依然是鬱鬱蔥蔥的樹木,或者是墨綠的海水,它們的邊緣或者它們的泡沫使得拂曉的天空參差不起。在反對歐洲南部的放蕩享樂或者腐化墮落方面,挪威人和哥特人帶來了想像的、或者是武士力量的、或者是內部公正的原則,並且在松樹的綠色屋頂下和樹林密處教導他們。
我沒有試圖,儘管這件工作將非常愉快,去跟蹤研究在斯堪地那維亞、或者北部德國的這一影響(和迷信摻和在一塊了);但是至少應該注意到,我們如此頻繁地這樣談論,卻很少認真對待它。關於瑞士人的性格,一直有很多爭議。這是由其它國家很難弄懂它們的愚昧無知引起的。人們都假定他們要麼浪漫、高尚,要麼卑鄙、唯利是圖,實際上他們既不英勇無畏也不卑鄙下流,而是心地真誠的人,比任何記錄的犟勁都更倔強;關於他們的生活爭議並不太多,然而不是沒有緣由地棄之不顧;沒有進步的崇高理想,但是對於他們已經獲得的一件東西從來也不放鬆;缺乏所有的浪漫情感,卻用一顆既不會疲倦也不會遺棄的、務實的和寬容的愛心去熱愛;很少在宗教上表現出熱情,但是他們用一種世俗不能夠減弱、虛偽不能夠玷污的純潔來維護他們的信仰;他們既沒有豪爽俠義的大方也沒有悲天憫人的善心,卻從來沒有對他們打敗的敵人窮追不捨,也沒有聽任他們的窮人死亡;驕傲,但是卻沒有讓他們的驕傲陷入輕率的或者是無意義的爭吵之中;貪求財富,卻心甘情願地向他們的鄰居放棄他的應得利益。反應遲鈍,但是對於所有的公正原則都看得一清二楚;耐心,從來都不允許哪怕是懶散導致的延遲、或因為害怕而放棄權力。
瑞士人的這種性情,它使得整個聯邦都充滿了活力,主要植根於一個構成了他們國家心臟的小區,而這個小區並不在那些最高的群山之中。在采爾馬特和伊沃萊納的冰河下面,在瓦萊州炙熱的斜坡上,農民們始終處於一種漫無目的的遲鈍狀態,他們沒有聽說過偉大的主教錫安,然而他們是他的溫順奴僕。但是,在石灰石的下層被琉森湖的入水口破壞的地方,迎著從北方吹來的、妨礙葡萄樹生長的風,迫使農民們接受一種完全的放牧生活,被培養成了另一個種族的人類。他們窄小的領土應該在每一張歐洲地圖上用一個小綠點標記出來。從東到西大約長四十英里;和從南到北一樣長;然而,當世界上的每一個王國在決定性的變化中興起或者滅亡時,每一個人數眾多的種族在各種各樣的流散和衰落中混雜或者消耗掉自己時,在那小塊高低不平的地面上,這個樸素的牧羊王國始終沒有發生變化。沒有關於他們起源的任何記錄。他們既不是哥特人、勃艮第人、羅馬人、也不是德國人。他們一直以來都是赫爾維西亞人,永遠都是自由的。自願地把自己安置在哈布斯堡王朝宮殿的保護之下,他們認可了它的至高無上的地位,但是拒絕它的壓迫;站立起來反抗它為他們指定的管理者,不是為了贏得,而是為了挽回,他們的自由。在埃傑瑞湖畔的鬥爭中他們取得了勝利;在忠誠和生命的事業中,在歐洲列國之中,他們始終保持著最領先的旗手地位——在它最深遠的含義上,對上帝有益的公正定律忠誠,對人類的忠實的、兄弟般的堅強意志忠誠。
在他們中間,你將會發現,正如我所說過的,既沒有小聰明也沒有高熱情,只有一種無法欺騙的常識,和一種頑強不屈的正直。他們不可能被勸說去履行他們的職責,而是自我感受到職責;他們並沒有關於友誼的話語,但是在你需要時,他們不會讓你失望。有關信念的問題,其它國家通過邏輯推理或者幻想來尋求解決的問題,這些牧羊人把它付之於實際檢驗;在寧靜氣氛的烘托下,被驅逐出修道院的那些人,他們想要在其他人的田地上放牧他們的牛羊,手中拿著戟,打擊著瑞士的宗教改革者,因為蘇黎世的福音派教會人士拒絕把應得的食鹽供應送給他們。不情願向迷信的專橫要求讓步妥協,他們在經濟的迫切需要下平靜地忍耐著;他們要努力地爭取到賦稅的免除,而不是罪惡的免除;當免罪符的銷售在艾因西德倫教堂里,和在維滕堡的大門前一樣,被明確禁止時,弗魯第根[28]山谷里的居民們連續七年沒有吃過肉,為了和平地從瑟姆男爵的領主主張中為他們自己和他們的後代們獲得自由。
對於這種謙和的和理性的美德,什麼表揚才可能是公正應當的,我們大概沒有充分的依據來進行明確的規定。優秀文明的成就在何種程度上可以彌補它的罪惡、更多超驗的忠誠的過失造成的狂喜在何種程度上可以得到寬恕,將長期是一個疑問。但是,我們怎樣看待它都可以,這些農民的特性,至少,對別人是有用的並且能夠滿足他們自己的和平需要;在一致性和樸素性方面,它在人類的情感歷史上無與倫比。自然現象的環境在多大程度上強化了它是具有爭議性的;我也不應該帶著任何自己強烈持有的信念來討論這樣的爭議。談到他們的高山,瑞士人當然無論如何都不會產生把他們的高山和我們的聯繫起來的想法。羅斯多克的懸崖絕壁光禿禿地支配著那些居住在它們腳下的生命的命運,更像是防禦要塞,而非壯觀的景色;感謝姆奧塔-塞爾的山坡,山地孩子們所受到的訓練使他們呼吸穩重,四肢強健,比他們在思想方面的訓練強多了。但是,我期望讀者注意的地方是,這一景色的特點,如果有的話,看起來好像給那些居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並不是進入那一區域時我們自己感覺到的那一特點。那三個古老的郡或者州的名字並不是來自它們的湖泊、也不是它們的懸崖峭壁、也不是它們的冰河——儘管這些都是它們的獨特財產。它們並沒有被稱作岩石州、也不是湖泊州,而是被稱作森林州。這三者之中包含有瑞士宗教的精神力量的最令人感動的記錄的一個,以「天使山」女修道院的名義,擁有一個甜蜜的充滿童真的名字「樹林下」。
離開瑞士歷史上最神聖的部分,三泉草坪,你實際上可以在它們下面經過,如果你吩咐船夫沿著尤里灣向南划行一小段路。在它的西側最陡峭處,它的岩石牆壁一直升入天堂。在黃昏的藍色夜幕下,好像一條大教堂的人行道,那湖就在森林深處的黑暗中;你也許能夠聽到無數從懸崖峭壁的空洞中滴落的沙沙水聲,就好像是一大群人低聲祈禱時的聲音。不時地傳來波浪的拍打聲,波浪從岩石斜倚著的黑暗深處緩慢地升起,像一首安魂曲的最後音符一樣沉重地消逝。在對面,陡峭的山坡上長滿了綠草,有坐落著許多農家木屋的村莊,在鄉村燈光幽暗的光亮和平靜中,阿爾卑斯山巍然屹立;山上,在黃昏的烏雲襯托下,在暗淡的懸崖峭壁上像鬼魅一樣的、數不勝數的,是鬱鬱蒼蒼的高瓦爾登松樹叢[29]。
我已經看到,要讓陌生人穿過這個偉大的教堂是不可能的,它豐富的泉水、高山柱子和雲彩的拱頂,沒有被高貴的思想觸動,或者被任何神聖的激情所影響;但是,對於那些在它的波浪中接受了他們的青年時代的洗禮、在它的岩石下學會了他們成年時代的忠實、和在它的雲彩中間用歲月的眼睛來觀察生活的夢想的人們——對於這些人來說,我相信高山神壇的建造不會是徒勞的、也不相信由他們的神守護著的森林的寧靜是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