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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樹枝

2024-10-03 21:33:53 作者: [英]約翰·羅斯金著;張璘等譯

  迄今為止,我們已經談到每一個嫩枝,要麼是筆直的,要麼因為它的盤旋傾向而變得彎曲;但是,沒有一個任何長度的樹枝,小樹苗的那些樹枝除外,可能是筆直的;因為,它所生長出來的一組樹葉,為了尋找食物或者光線,被迫完全一致地朝既定的方向發展,葉子的莖幹不可避免地要遵循著同樣的推動力,使自己彎曲,以便在葉子所採取的位置上繼續向它們提供養分,同時使自己處於最自在的狀態、使葉子最舒適。

  在這樣做的過程中,它有兩個主要的影響力要遵從或者對抗:第一個影響力,葉子朝這個方向或者那個方向拉動自己的直接行動,因為它們自己尋求特定的環境;第二個影響力,占據了它們的位置後它們的絕對重量的壓力,在某種程度上向下壓著每一根樹枝;隨著葉子的伸展,這一影響力不斷地增大。在這些主要影響力之外,還可能頻繁地添加一些常刮不斷的風,在一年中的大多數日子裡,它使樹枝、樹葉和整棵樹,一連幾個小時,都彎曲、偏離平時的位置。因為這三種影響力,幾乎可以肯定,嫩樹枝至少會在兩個方向彎曲[11];也就是說,不只是像一隻葡萄酒杯的邊緣那樣彎曲(所以,從水平方向上看它,這個圓就變成了一條直線),但是就像一片嘴唇或者一道眉毛是彎曲的,部分地向上翹起,部分地向前伸展,所以不論從哪一個角度透視,它都不可能是一條直線。同樣地,沒有一個透視角度可以使一棵自由生長的樹木的嫩枝看起來像是一條直線。

  很明顯,莖幹上要供養的葉子越多,它需要的力量就越多。因此,可能看起來,隨著它的生長,每一片樹葉都應該,為了它的供養,向莖幹支付一小筆稅並沒有什麼不妥;所以,我們不用擔心任何數量的樹葉對於它們的支撐者來說太沉重了。相應地,那正是葉子要擔心的事情。每一片葉子,從它完全占有優勢的那一刻開始,就向莖幹支付一定的稅費;也就是說,為它搜集一定數量的木質、或者木質所需的材料,然後把這種木質、或者最終會成為木質的材料,沿著莖幹向下傳送,以增加它的厚度。

  「沿著莖幹向下?」是的,而且向下遠得多的距離。因為葉子,如果它們不為它們自己的支撐做出貢獻,對於嫩枝來說,會很快變得過於沉重。一根樹枝上的所有樹葉,對樹枝的粗度沒有任何貢獻,這些樹葉就會很快折斷它們賴以生存的樹枝[12]。同樣地,如果樹枝不能向樹幹提供任何東西,樹幹會很快倒在它的樹枝下。因此,通過一種力量,我相信,沒有關於它的足夠的解釋,每一片樹葉增加了嫩枝的粗度,每一根嫩枝又增加了樹枝的粗度,每一根樹枝又增加了樹幹的粗度。通過如此完美的一個順序和職責的規律性,從樹頂上的所有數不清的樹葉中的每一片樹葉,一條細長的纖維、或者至少是木質的細纖維密度,從嫩芽、嫩枝、樹枝、一直到樹幹往下傳送;就這樣,以適當的比例,增加了樹木的力量;進一步和更加不辭辛苦地勞作為它的安全做準備,一直向前延伸到樹根里,絲毫沒有保留它那強大的活力,在黑暗中鑽探。它占據了岩石的裂縫、地球的深處,就像它那一大片綠色的樹冠在自由的空中一樣在地下擴展延伸。

  至少樹木的力學方面就是這樣。它的構建工作,被看作是一座,部分被加固物支撐著、部分被纜繩捆綁著的、被每一片樹葉如此分享著的有分枝的高塔。但是,考慮到它是一個需要吸收營養的有生命的有機體,把樹葉說成為了樹幹的增大而被徵稅,這可能是一個不太準確的類比。嚴格地說,樹幹通過供養它們而增大。因為每一片樹葉,不管它距離地面有多麼遙遠,都需要從大地獲取的營養、以及它所在空氣中找到的營養;它只是沿著樹幹把它的根傳送下去,一直到它抵達大地,獲得必要的礦物質元素。因此,一些植物學家把樹幹稱作「一捆樹根」,但是我認我這不夠準確。它更像是樹根的一個信使[13],一個樹根,這樣恰當地稱呼它,是一種纖維組織,它的末端是海綿狀的或者是能吸收的,它從大地身上秘密地竊取某些特定的元素。根據這一定義,樹幹既不是一團樹根,同樣也不是一簇樹葉,而是樹根和樹葉之間相互交流的一個渠道。它不能夠搜集任何營養。它只是運送營養,因為,實際上,它是一組輸送可銷售的商品的管道,每根管道上面附著一封電報,把信息從樹葉到樹根、從樹根到樹葉、上上下下地在樹上傳送。但是,不管我們怎樣看待這樣運作的動機,一個簡單的、表面的和看得見的事實是每一片葉子的確從它的莖幹開始,沿著它賴以生存的嫩枝的邊緣,向下傳送一根細長的木質的線;樹幹的粗度的增加,同樹葉的生長成正比,和樹根的粗度的增加相一致,同它們的外部纖維的生長成比例。樹根和樹葉之間的元素交換到了什麼程度,不是我們在這兒研究的工作;一般的和主要的看法是這樣,整棵樹的營養一部分來自大地,一部分來自空氣;一個加強和維護它,另一個則搖動和教育它;在物質、生命和美麗方面,所有這一切中,它從上天的露水中比從大地的土壤中吸收了更多的營養,也是最好的營養。在外貌方面,樹幹的這種通過樹葉獲取營養的結果,是我們即將研究的對象。

  到目前為止,我們一直把嫩枝看作一個上升的主體,每隔一段距離就拋出葉芽。它的確就是這樣;但是,從外面看不到它上升的那一部分。回頭看一下插圖51。你會觀察到每一個嫩枝都布滿了皺紋,皺紋之間的隆起部分以螺旋形的線輕微地升高,在上一年生長葉子的葉芽下方的小彎處終止。這些隆起,使嫩枝呈現出非常清晰的肋骨狀,它們都不在嫩枝上升的部分上。它們是每一片後繼生長出來的葉子,在它上升時,留下的影響。每一片葉子都向下傳送一條細長的纜線,一直延伸並且依附在下面的嫩枝上,增加了嫩枝的粗度。每一條纜線,依照它的大小和力量,編織成了它的一小股纜繩,就像蜘蛛編織它的絲線一樣;然後,通過不可思議的魔法,順著這座春天的塔邊把它拋下去——無法抗拒的!我們也許能夠阻擋一座花崗岩金字塔從阿爾卑斯山上落下;我們卻無法阻止那條銀線的向下降落的力量。如果需要的話,它會在它的根部使岩石裂開,而不使它的工作流於失敗。

  如此眾多的樹葉,如此眾多的纜線。數一數——因為在每一片樹葉的下面,里里外外地垂下了五層,僅僅通過一根纜線的粗細,嫩枝的粗細增加一直延續到樹根部分:——一座從天空向下建造起來的尖塔。

  現在,我們明白了為什麼樹葉不喜歡生長在其它葉子的上方。每一片葉子都在尋找一處空閒的地方,在那兒它可以讓它的纜線自由地垂落。纜線偏向一邊,以避開下面的葉芽,這是在嫩枝生長的過程中造成螺旋形彎曲的主要原因之一。儘管幾乎是按照它們的真實尺寸來繪製的,即使是描繪樹木彎曲的這種最不優美的主要路線,也需要我所付出給予這幅畫的所有關注、和阿米蒂奇在雕刻插圖51時所有的技巧。

  根據這樣確定的結構,嫩枝的主體,在任何一點上,都可以被看作是由一根中心杆構成。用圖36的帶有陰影的內部圓圈a來表示;在截面的上方,有多少片樹葉,就有多少根下降的木桿在外面圍繞著這根中心杆。在上面最初的五片樹葉傳送下來最初的深色木桿;然後,緊挨在上面的傳送下來中間的那些木桿,它們來自比較嫩的樹葉,比較少,可是仍然填滿了縫隙;接下來,第三組傳送下來最小的木桿,一眼就可以看出螺旋狀的行為是如何產生的。但是如果我追蹤研究這種逐漸層層疊加的力量,它會引導我們進入過分微小的細節。我甘願把問題的這一部分留給讀者自己去研究,如果他對此感興趣,並進一步研究更重大的問題。

  本章節來源於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

  廣泛地和實事求是地講,我們可以把圖36中的一整團木質材料看作纖維物質圍繞著一根小小的中心杆所形成的一個圓圈。在大多數樹木中,真正的外觀大概是圖36的b那樣,與樹木的粗大和緊密度成正比,輻射結構就變得更加清晰[14]。

  現在,接下來的問題是,等到嫩枝發杈時,這一樹木的向下降落的外殼如何控制自己的行為。為了簡化對這一點的研究,讓我們假定原來的或者正在生長的嫩枝(它的截面就是圖36的帶有陰影的內部圓圈)的原來形狀是一個字母Y,並不比一根結實的鐵絲更粗,就像在圖37中的樣子。沿著這個字母Y的雙臂向下,我們有兩支纖維的溪流沿著箭頭的方向流動。如果這些溪流的深度或者濃度像在b點和c點的那樣,當在e點匯合時,它們的濃度會是什麼呢?很明顯地,在e點圍繞著垂直線的木質的數量一定是在b點和c點圍繞著線的木質的兩倍大。

  或許,讀者會聽從勸告,相信我的話(如果他沒有足夠的幾何知識來弄清楚),圖38中的大圓涵蓋的面積是兩個小圓中的任意一個的兩倍。假設樹幹被直線所包圍著,把這些圓放入適當的位置,這樣就能夠指導我們,我們就有了圖38中的叉子的輪廓。那麼,這兩個小圓是如何變成一個大圓的呢?在a處的樹枝的截面是一個圓;在b處,是一個圓;在c處,是一個圓。但是在e處的截面是什麼呢?顯而易見地,如果這兩個圓只是漸漸地結合在一起,沒有經過一系列的形狀的變化,就像圖39的頂部的那些一樣,木質的數量,不會是保持不變,而將是從兩個圓的內容減少到一個圓的內容。所以,對於每一個損失,這些圓在這個結合點所遭受的損失,一份相同數量的木質必須以某種方式從一側被推擠出去。因此,為了使這些圓能夠互相融入對方,就像圖39中的b點那樣,它們之間一定會有和陰影空間同樣多的木質的損失。所以,陰影空間的一半必須添加上去,確切地說,被從兩側推擠出去,結合在一起的樹枝大體上就變成了圖39的c;隨著圓的合攏,被擠出去的木質越來越多地包圍著樹枝,一直到全部都癒合成了一個更大的單一的圓。

  如果請求讀者去仔細地觀察,隨著它們旋轉著進入那條增大的單一的河流,在縱剖面上的不斷下降的木質流的線條,我恐怕讀者已經對我失去耐心了。當然,只有在兩條強大的溪流——每條溪流都充滿一個圓柱形的管子——流到一起變成一個大的圓柱,有一根中心杆穿過每一根管子的情況下,這種現象才會發生。但是,隨著這根中心杆的增大,而且在這同時,來自上面的溪流的供應也增加了,每一片增加的葉子都為它的小流作出了貢獻,在分叉處的木質旋渦變得非常得奇妙和富有趣味性;讀者可以馬上去採集任何樹的一段樹枝(金蓮花的木質旋渦比絕大多數樹木都更清楚可見,我認為)來觀察它,這兩股匯合的溪流,開始的時候稍微皺起,接著在交叉點的凹陷處鼓起一個低矮的波浪,在一側溢出,一路向前在樹幹的周圍擴散,就像圖40一樣。從側面上看,在交叉點以下的地方大樹枝膨脹了出來,相當得奇怪和不協調,特別是如果不止兩根樹枝在同一地點相交、生長在同一個平面上時,這樣從側面看就顯示出了突然增加的部分。如果讀者對這一主題感興趣,在較小的樹枝和較大的樹枝相遇時(第三卷的插圖3給出了一個例證,在那裡,一個較小的樹枝的溪流,向上進入,擠進了樹幹的更強大的河流),他會驚奇地發現溪流的複雜和美妙的安排。當然了,在這裡我不能詳細地論述它。

  這個小小的環狀的累積,在小樹枝的底部,從較大的樹枝上被排擠出來,在任何樹上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不需要任何圖示;可是,我給出一幅薩爾維特的圖畫,圖41(從他自己的蝕刻畫,Democritus omnium Derisor),它非常有趣,因為它展示出了嫩枝著生點的底部的隆起。薩爾維特的眼睛不夠敏銳,沒有洞察到纖維中的向下延伸規律,他帶著對醜陋的一貫熱愛,盯住了這一膨脹的特性不放鬆,把它誇大成了一種疾病的外表。在早先給出的圖畫中,另一幅蝕刻畫,第三卷的插圖4,圖8中,可以看到同樣的過於誇張的外表。

  我沒有給出更多的克勞德的例子。我們在第三卷的插圖4中已經有了足夠的圖畫,讀者應該認真地研究一下它們。如果接著向前看一看本書的圖61,他就會看到特納是如何繪製樹枝的著生:以特定的和奇異的本能,特納忠實地標識出木質河流匯合處的皺巴巴的增大部分和錯綜複雜的旋渦。

  始終要記住,在這些方面上,特納的偉大和正確前前後後都沒有依賴任何科學知識。他完全不了解我們已經詳細論述的所有規律。他只不過使自己養成了不偏不倚地、精力集中地、和無畏無懼地觀察的習慣。

  拿克勞德和薩爾維特的不太精確的錯誤來對照一小幅早期的藝術作品——是那些具有觀察力和感受力的人畫出來的——,或許非常有趣。這幅畫卷,圖42,是門柱的上方,圍繞著維羅納的聖傑諾教堂的拱門的圖畫的一部分,那幅畫的雕刻圖見於《威尼斯的石頭》第一卷中的插圖17。因此,它是十二世紀、或者是十三世紀早期的作品。然而,那樹葉已經充滿了春意和生命;在圖43中,我給出的是樹幹部分的真實尺寸[15],讀者在結合點處看到植物的規律,可能會感到驚訝。所有拙劣的義大利的風景畫家們都沒有注意到這些規律,而一位普通的義大利建築工人在600年前就把它們表達了出來。

  我想,現在已經了解了足夠多的調解樹木結構的內部條件,我們最終能夠調查研究樹枝和樹幹方面的偉大規律了。但是,它們太美麗了,我們會給它們單獨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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